野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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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營（2）
17.
夏穗有點懵, 李江這無端的猜測弄得她的心弦又霎時繃緊。
她沒想到李江會有所察覺，他們的表現得很熟嗎？大部分情況下不就跟普通同學一樣嗎？
夏穗旋即擺擺手，準備垂死掙紮, “沒有。”
“我和沈因同學就是普通同學，不是很熟啦。”
李沖挑眉, 幾秒後給了她個寬慰的笑，“別緊張，我就是開個玩笑。”
“怎麽, 阿因你也被嚇到了？”
李沖將矛頭拋向沈因，沈因笑而不語，從夏穗垂落的手心裏拿回杯蓋。手臂跟著向前晃，夏穗腦袋裏浮出今天白天沈因嚴肅的表情, 。眉宇間凝結著似有若無的冷漠, 他當時是在生氣嗎？和平時好不一樣。
夏穗不明白他會因為什麽而生氣，印象中的哥哥總是溫和的，不會有太多的情緒波動。
遑論生氣這麽大的動靜。
夏穗：“……”
結合今天發生的一系列事來看, 夏穗覺得和此地氣場相沖, 不宜久留，打了個招呼便倉皇離開。
撥開門簾，闖入另一片世界。
傍晚的夜空籠上一層深幽的藍, 溪面像灑滿了撕碎的金箔, 波光粼粼。
她沿著溪邊漫步，鞋跟沾染上少許的濕意, 石路變得柔軟而舒適。
這樣的路上讓人覺得很放松，剛才不愉也因此煙消雲散。
不過還沒高興多久, 一個提著粉色紙袋，穿著雛菊黃格子連衣裙的女孩就攔住了她。
格子裙聲音甜甜的, 還有些害羞，“同學你好，請問這裏是沈因同學住的地方嗎？”
她不認識這個女孩子，印象中他們今天也是第一次見面。
不過看側臉有點熟悉。
哦。
記起來了。
白天給沈因表白的那位。
夏穗立刻提起了十二分戒心，“請問你是？”
男生駐紮區一般沒有特殊情況都不會有女孩子來的，想起沈因才將她拒絕不久現在又卷土重來，夏穗也不了解她，很難不往壞處想。
格子裙立刻擺手：“啊同學你放心！我絕對沒有惡意！我只是想跟沈因同學說兩句話而已！”
“下午的時候是我太緊張了，可能說了些不好聽的話沖撞了他，我現在只是想去給他道歉而已。”
“順便。”格子裙從手提袋裏翻出一張愛心信封，“把這些都交給他……”
夏穗垂眼一看，信封圓鼓鼓的，像剛吃飽飯的小貓肚子。裏面似乎裝了不止一封信，常年累月的心意都全都攢集在一塊。
她有些動搖了，這個女孩子看上去很乖，淚眼婆娑的，似乎真的很喜歡沈因。
對方也看出了她的為難，於是把信又塞回去，連帶著袋子一塊遞給她，“同學，那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這些轉交給沈因同學呢？”
“這樣的話一舉兩得，你也不用再糾結啦。”
夏穗最後掙紮了幾秒，這才回了句好吧。
回去的路越來越暗，借著微弱手機電筒，她窺見了水底的小魚。
魚是喜歡光的，光線可以幫助它們識別白天和黑夜的循環，延續生命的進程。她開著手電筒，每走一處便能吸引來一尾又一尾的紅色小魚。細膩的蔓草和魚身纏繞，堆在水窪裏，構成一副漂亮的油畫。
其中一條魚，胸鰭掉了一塊。
它游得很慢，遠遠落後隊伍。
時間很晚了，她打算明天再交給沈因。手裏沈甸甸的，情緒比預料的還要不安。
這種感覺很微妙，也很不好受，她不由地加快步伐。
不遠處，走來了餘璞一行人。
餘璞是林凡凡的好朋友，確切來說，是摯友。
她是班裏有名的刺頭，但只要林凡凡一句話，她什麽都肯做。因為無所顧忌，所以行為都很大膽，班裏不少人都怕她。
夏穗面無表情地走近他們。
餘璞瞄了眼她手裏的東西，冷哼一聲，“怪不得不願意換位置呢。”
“原來是喜歡沈因啊。”
夏穗完全忽視，繞過她繼續走。
餘璞也惱了，沖上去拽了她一把，“你他媽是不是真的喜歡沈因？”
“我告訴你你最好趁早死了這份心吧，沈因不會喜歡你這種人的。”
夏穗停下腳步，“哪種人？”
“虛偽又心機！你別以為你有幾分姿色……”
餘璞正滔滔不絕地罵著，夏穗忽然往回走，從褲包裏掏出電擊棒，啪啪摁了下前端的按鈕。
刺啦一聲，蹦出幾縷銀白的電流。
餘璞嚇了一跳，話都顧不得說了，趕緊彈開。
後背沒長眼，以至於後退時不小心碰到了石頭，她踉踉蹌蹌的，最後摔進了小溪裏。
夏穗居高臨下地睥睨著餘璞，嘲諷似的嘖了一聲。
能耐。
她轉身離開。
--
落水後的餘璞極其憤怒，她從來沒想過會自己有天會被嚇摔了。
媽的，那丫頭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怎麽敢忤逆她？隨身揣著武器不說，還露出那樣的表情。反過來把餘璞給嚇了一跳。
難怪周言之都被她整跑了。
餘璞罵了聲臟話，在山上沒有洗澡的地方，她只能將就著洗了個頭，每往頭上搓揉一次就罵夏穗一次。
林凡凡走出帳篷，餘璞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委屈巴巴地貼上去，“班長，我們該怎麽辦啊？”
“那個賤人好像真的喜歡沈因，我和李晚歌親眼看見她提著一堆情書去找沈因。”
“大晚上還去男生宿舍，真是不知廉恥！”
李晚歌頭埋得很深，隨聲附和。
李晚歌是他們這幫人裏條件最差的女生，也是他們之中成績最好的。她是個乖學生，但不知因為什麽緣故，長期跟在餘璞身後，唯命是從。
林凡凡皺了皺眉，擡起下頜，“李晚歌，真的？”
李晚歌結結巴巴的，“真，真的。”
“草，你他媽是結結結結，結巴啊。”餘璞不耐煩地揚手打她後腦勺，“兩個字，重說。”
李晚歌被打得趔趄了幾步，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真的。”
林凡凡抿唇，沒有再繼續回應。
須臾，慢慢走過去。
沈重的腳步聲在耳邊奏響，李晚歌的視線再度渙散，林凡凡離得越來越近了，她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正當她都做好挨打的準備了，林凡凡忽然擡起手想要觸碰她。
李晚歌受寵若驚，往後退了好幾步，像是想起什麽，又怯生生地靠近。
林凡凡心滿意足地笑了笑，手放在她的肩上，“別緊張。”
“今天的事，你應該不會說出去吧？”
李晚歌拼命地點頭，“絕對不會的班長！”
--
第二天白天，班主任點完名，體育老師領著做完早操便解散了。
“大家不要跑得太遠，定位一直開著，有問題及時聯系老師。”黃東來說，“不想玩的就留下來寫作業，看看你們這次考的都是什麽！這麽簡單的題，上120分的寥寥無幾！”
“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麽！”
黃東來越說越生氣，情到之處還把筆當做三角尺指指點點，把眼鏡都打歪了。
夏穗乖乖聽著，思緒卻早就飛到了十萬八千裏。
包裏傳來一陣震動。
【蔣銘遠】：你們放假了嗎？
【夏穗】：放了。
【蔣銘遠】：我們也是。
夏穗邊走邊回覆他，同學從身邊擦過，有幾個不知道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的，撞著她的肩胛骨跑走，夏穗差點就撞倒了。
但回頭一追究，又誰都捉不住。
過了好久，蔣銘遠繼續問。
【蔣銘遠】：要不要一塊寫作業？
他發來一個很萌的表情包，內容是小貓抱拳來回鞠躬。
幀數很少，貓貓鞠躬的動作閃爍頻繁。
夏穗覺得還挺可愛的，便保存下來。
【夏穗】：不了，我們學校組織了野營，現在在山上。
【蔣銘遠】：野營？可是這都高三了。而且這麽多人一起去會不會不安全啊，老師不怕出事要負責嗎？
蔣銘遠發來一連串的問題，夏穗無法解釋，畢竟這都不是她該操心的問題。
學校給每個人都發了定位器，不過似乎用處不大，一班的大部分同學體力都不如何，基本去不了太遠的地方就躲回帳篷裏打游戲睡覺了。
她正要回覆，尤清就跳到了她的背上。
“穗穗！”尤清笑嘻嘻的，“你在跟誰聊天呀！”
夏穗始料未及，差點摔了下去。
還好核心穩，控住了力量。
“我以前在一中的同學。”
“這樣啊。”尤清環在她脖子上的手臂緊了緊，趴在夏穗耳邊，有些不懷好意地試探，“我還以為是你男朋友呢。”
“才不是，我沒有男朋友。”
她對談戀愛沒興趣，當下還是先把高考考了，趕緊擺脫這個煉獄。
尤清嘖嘖幾聲，“好吧。”
“你現在要去幹嘛？要不要一塊去看羊駝？這裏的羊駝還可以投餵耶！”
夏穗想了想，反正現在也沒事做，幹脆答應下來，和尤清一塊去。
目的地距離他們的駐紮區不遠，沒走幾步路就到了。
和尤清說得一樣，這裏有個小型的動物園。
不僅有羊駝，還有各式各樣裝在玻璃箱裏的蛇，蜥蜴等爬行動物。夏穗對昆蟲還有這類動物都很害怕，路過時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特意往旁邊的窄道裏擠。
羊駝區是用籬笆圍起來的，紮得很緊，平視的角度來看剛好抵至她的胸前。周圍圍了一圈小朋友，父母抱著他們一塊餵食。
在其對面還有個用充氣池搭成的魚池。
相對於罕見又可愛的羊駝，魚池明顯要冷清很多。
尤清買了兩包草料來，“穗穗，我們一人餵一包吧。”
夏穗收回視線，“好。”
餵羊駝是第一次，小時候父母也常帶著她一塊去動物園餵猴子，不過遇到的猴子野性難馴，一把就搶走了她手裏的香蕉不說，還抓傷了她的手背。
那時留下的陰影讓夏穗餵起羊駝來都有些害怕，還好羊駝性情溫良，小口地嚼著胡蘿蔔，她也因此逐漸放下了戒心。
玩鬧間，有人出現。
大家的註意力被某人吸引過去。
沈因從羊腸小道裏走出，他一出現就引起不少的註目。兩手松松地垂在褲線旁邊，一身白色的運動服襯得整個人都在發光。
他臉上掛著很淡的笑，平滑地掠過一眼，便朝魚池區走去。
周圍的人議論起來，“哇那個男生好帥哦。”
“是男高嗎啊啊啊！！我可以！”
“得了你，想老牛吃嫩草啊。”
旁邊兩個打扮精致的姐姐互相開著玩笑，又迅速默契地盯上沈因。
“是沈因他們誒。”尤清也發覺了他的蹤跡，回過頭，發現夏穗也在註視著他。
想到先前夏穗那句信誓旦旦的“我不談戀愛”，尤清計上心頭。
大家總是喜歡看打臉的，尤清笑瞇瞇地靠過來，“看得這麽入神啊，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夏穗搖搖頭，“……算了。”
尤清挑了挑眉，似乎對夏穗的行為和反應都不太理解。
“穗穗，你是不是有點社恐啊。”
“沒有，怎麽突然這麽問？”夏穗被她這猝不及防的問題搞得有點懵，社恐？她麽？
怎麽可能。為了回避沈因，她已經在盡量保持距離了。
她又露出什麽馬腳了嗎？
“也不是突然，感覺你有點怕沈因同學……別怕啦，沈因同學人很好的，你平時隨便跟他說兩句他都會笑著回你的。”
尤清早就覺得夏穗不對勁了，沈因為人和善，從來沒和班上任何一個同學起過沖突，對夏穗這樣可愛的女孩子更是。
不過怎麽感覺夏穗老是躲著他呢？
難道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有仇？
一個活潑的女孩子只有在面對自己的心上人或者仇家時才會反常地安靜下來，因為不知道怎麽應對，所以擺出最拘束，自認為最“優雅”的態度來處理。
後者是不可能了，他們才多大，能有什麽仇。
所以作為好朋友，她當然要推穗穗一把啦。
尤清把她的胡蘿蔔統統沒收，抵著夏穗的後背把她驅逐出投餵口，“感情是培養的，大家都是從不熟發展起來的。”
“加油穗寶！”
投餵羊駝這項活動人很多，一旦掉出想再擠進去就難了。
他們不熟？
不好意思，他們很熟……
尤清用手擋著嘴，有唇形說了句“快去。”
她笑得很開心，甚至可以用變.態來說。
夏穗無奈地嘆了口氣，既然已經回不去了，就只好去打個招呼嘍。
她硬著頭皮走過去，擡起手，拍拍沈因的肩膀。
沈因因此轉過頭來，撞進夏穗眼底的瞬間，揚起唇角，“妹妹。”
這聲妹妹擊破了夏穗精心準備的鎮定，周圍還有人呢，沈因在幹嘛？
她手忙腳亂地做了個“噓”的動作，“別在這裏叫啦……”
沈因溫和地笑笑，“沒關系，他們聽不到的。”
話是這麽說，但沈因還是配合著降低音量。
沈因把餌料遞給她一份，“要不要一起餵魚？”
“好。”
魚池裏的魚很多，但大多都是紅色的，很小的鯉魚。他們困囿於這小小的空間四處碰撞，懨懨的，似乎沒什麽活力。只有在投下餌料時，魚群才會攢集在一起，躍起光滑的身體夠食。
雖然知道這是生物的天性，但看到這樣的場面還是有些悲哀。
有只魚胸鰭掉了一塊，看上去很熟悉。
通過這尾魚，夏穗進一步地認出了更多。如果沒記錯，這些魚都是昨天在溪底看到的魚。
夏穗心疼，“這些魚被關在這兒，好可憐。”
沈因：“是很可憐。”
“老板，請問這一池魚多少錢。”
沈因掀眸，友好地問著價格。老板楞了下，上下一通打量，很快便從沈因的衣著穿搭看出他的財力。
他想了想，試探性地拿出收款碼，“兩千。”
沈因二話沒說，當場便付了款。
“不用給我，麻煩都放回旁邊的小溪裏吧。”
手機裏傳來一陣“微信到賬2000”的提示音，老板歡歡喜喜地準備掏出捕魚網準備把魚都給放了。
雖然沒魚可看，但夏穗心裏很舒暢。
哥哥還是那個哥哥。
善良，溫柔，富有同情心。
方才繃緊的心弦因為他友好的舉措松了大半，但害怕被人發現他們的關系，夏穗還是刻意地和他保持一定距離。
他們往別處走，特意避開了人多了路。嘈雜的空間裏，她的心卻忽然靜了下來。在討厭人群過度聚集的地兒這點上，他們也是相同的。
不對。
在很多點上，他們都是相同的。
空氣中氤氳著濃郁的木頭味，他們很快就走出了動物園，經過一塊空地。
這算是一個天然的籃球場，但主要功能還是做操，男生們打得太激烈了，周圍不少人經過時抱著頭匆匆離開。
沈因吸了口氣，聲音打破這份沈寂，“妹妹很怕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嗎？”
他徑直問出口，周圍無人，夏穗思索了會，“也不是說怕吧，只是覺得說了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光是一個林凡凡她就招架不住了，更何況沈因還有一大堆的迷妹。
說起這個，夏穗想起了昨天那個女孩子叫她幫忙轉達的信。
她隨身揣在包裏，立刻掏了出來，“哥哥，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什麽。”
“信。”夏穗說，“昨天那個給你表白的女孩子讓我轉交給你的信。”
沈因垂眼盯著那封信，手仍放置在原先的位置，遲遲未動。
時間變得很難捱，他沒接，而是沈默了會。
“你以前也會幫你一中的同學轉交嗎？”
夏穗楞怔，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什麽？”
電光火石間，一個籃球砰地一下砸了過來。
沈因沒回頭，目光仍緊緊地纏著她。憑借著本能往下一扣，球打在地面，上下很有節奏地來回彈動。
“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有個穿著櫻木花道同款紅背心的男人朝他揮揮手，“把籃球扔過來唄，謝謝。”
男人嘴上雖然說著對不起，但語氣不善，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
沈因古井無波地睇去一眼，眼底古井無波，幾秒後，手臂一掄，球擦著他指尖往回飛了過去。
籃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哐當一聲，穩穩當當地落入網兜。
往地上一砸，反彈時不慎打到了紅背心的鼻子上。
紅背心嗷的一聲慘叫，鼻孔裏霎時流出兩路血。
準心準得誇張，夏穗和那幫打籃球的不約而同地睜大了眼。
“別在這兒打了。”沈因告誡。
紅背心痛得說不出話，另外的人把他起來迅速撤離場地。
解決了一樁麻煩事，沈因掏出一張濕紙巾，有條不紊地擦拭著泥漬。夏穗有一瞬間的晃眼，幻視出身披鎧甲沈因。
他像是剛殺了一個人，正溫情安撫著帶血的劍。
動作輕緩而有力，卻隱隱透出殘忍的殺機。
葉片窸窣，冷風掌摑著二人。
沈因：“你餓了嗎？”
“……還好。”
“那先回去吧。”
說完他帶著她一塊走上回去的路。夏穗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為了不被人發現，還特意多拉開一段距離。
怎麽突然覺得，沈因和想象中那個病殃殃的哥哥不太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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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穗有點懵, 李江這無端的猜測弄得她的心弦又霎時繃緊。
她沒想到李江會有所察覺，他們的表現得很熟嗎？大部分情況下不就跟普通同學一樣嗎？
夏穗旋即擺擺手，準備垂死掙紮, “沒有。”
“我和沈因同學就是普通同學，不是很熟啦。”
李沖挑眉, 幾秒後給了她個寬慰的笑，“別緊張，我就是開個玩笑。”
“怎麽, 阿因你也被嚇到了？”
李沖將矛頭拋向沈因，沈因笑而不語，從夏穗垂落的手心裏拿回杯蓋。手臂跟著向前晃，夏穗腦袋裏浮出今天白天沈因嚴肅的表情, 。眉宇間凝結著似有若無的冷漠, 他當時是在生氣嗎？和平時好不一樣。
夏穗不明白他會因為什麽而生氣，印象中的哥哥總是溫和的，不會有太多的情緒波動。
遑論生氣這麽大的動靜。
夏穗：“……”
結合今天發生的一系列事來看, 夏穗覺得和此地氣場相沖, 不宜久留，打了個招呼便倉皇離開。
撥開門簾，闖入另一片世界。
傍晚的夜空籠上一層深幽的藍, 溪面像灑滿了撕碎的金箔, 波光粼粼。
她沿著溪邊漫步，鞋跟沾染上少許的濕意, 石路變得柔軟而舒適。
這樣的路上讓人覺得很放松，剛才不愉也因此煙消雲散。
不過還沒高興多久, 一個提著粉色紙袋，穿著雛菊黃格子連衣裙的女孩就攔住了她。
格子裙聲音甜甜的, 還有些害羞，“同學你好，請問這裏是沈因同學住的地方嗎？”
她不認識這個女孩子，印象中他們今天也是第一次見面。
不過看側臉有點熟悉。
哦。
記起來了。
白天給沈因表白的那位。
夏穗立刻提起了十二分戒心，“請問你是？”
男生駐紮區一般沒有特殊情況都不會有女孩子來的，想起沈因才將她拒絕不久現在又卷土重來，夏穗也不了解她，很難不往壞處想。
格子裙立刻擺手：“啊同學你放心！我絕對沒有惡意！我只是想跟沈因同學說兩句話而已！”
“下午的時候是我太緊張了，可能說了些不好聽的話沖撞了他，我現在只是想去給他道歉而已。”
“順便。”格子裙從手提袋裏翻出一張愛心信封，“把這些都交給他……”
夏穗垂眼一看，信封圓鼓鼓的，像剛吃飽飯的小貓肚子。裏面似乎裝了不止一封信，常年累月的心意都全都攢集在一塊。
她有些動搖了，這個女孩子看上去很乖，淚眼婆娑的，似乎真的很喜歡沈因。
對方也看出了她的為難，於是把信又塞回去，連帶著袋子一塊遞給她，“同學，那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這些轉交給沈因同學呢？”
“這樣的話一舉兩得，你也不用再糾結啦。”
夏穗最後掙紮了幾秒，這才回了句好吧。
回去的路越來越暗，借著微弱手機電筒，她窺見了水底的小魚。
魚是喜歡光的，光線可以幫助它們識別白天和黑夜的循環，延續生命的進程。她開著手電筒，每走一處便能吸引來一尾又一尾的紅色小魚。細膩的蔓草和魚身纏繞，堆在水窪裏，構成一副漂亮的油畫。
其中一條魚，胸鰭掉了一塊。
它游得很慢，遠遠落後隊伍。
時間很晚了，她打算明天再交給沈因。手裏沈甸甸的，情緒比預料的還要不安。
這種感覺很微妙，也很不好受，她不由地加快步伐。
不遠處，走來了餘璞一行人。
餘璞是林凡凡的好朋友，確切來說，是摯友。
她是班裏有名的刺頭，但只要林凡凡一句話，她什麽都肯做。因為無所顧忌，所以行為都很大膽，班裏不少人都怕她。
夏穗面無表情地走近他們。
餘璞瞄了眼她手裏的東西，冷哼一聲，“怪不得不願意換位置呢。”
“原來是喜歡沈因啊。”
夏穗完全忽視，繞過她繼續走。
餘璞也惱了，沖上去拽了她一把，“你他媽是不是真的喜歡沈因？”
“我告訴你你最好趁早死了這份心吧，沈因不會喜歡你這種人的。”
夏穗停下腳步，“哪種人？”
“虛偽又心機！你別以為你有幾分姿色……”
餘璞正滔滔不絕地罵著，夏穗忽然往回走，從褲包裏掏出電擊棒，啪啪摁了下前端的按鈕。
刺啦一聲，蹦出幾縷銀白的電流。
餘璞嚇了一跳，話都顧不得說了，趕緊彈開。
後背沒長眼，以至於後退時不小心碰到了石頭，她踉踉蹌蹌的，最後摔進了小溪裏。
夏穗居高臨下地睥睨著餘璞，嘲諷似的嘖了一聲。
能耐。
她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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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後的餘璞極其憤怒，她從來沒想過會自己有天會被嚇摔了。
媽的，那丫頭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怎麽敢忤逆她？隨身揣著武器不說，還露出那樣的表情。反過來把餘璞給嚇了一跳。
難怪周言之都被她整跑了。
餘璞罵了聲臟話，在山上沒有洗澡的地方，她只能將就著洗了個頭，每往頭上搓揉一次就罵夏穗一次。
林凡凡走出帳篷，餘璞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委屈巴巴地貼上去，“班長，我們該怎麽辦啊？”
“那個賤人好像真的喜歡沈因，我和李晚歌親眼看見她提著一堆情書去找沈因。”
“大晚上還去男生宿舍，真是不知廉恥！”
李晚歌頭埋得很深，隨聲附和。
李晚歌是他們這幫人裏條件最差的女生，也是他們之中成績最好的。她是個乖學生，但不知因為什麽緣故，長期跟在餘璞身後，唯命是從。
林凡凡皺了皺眉，擡起下頜，“李晚歌，真的？”
李晚歌結結巴巴的，“真，真的。”
“草，你他媽是結結結結，結巴啊。”餘璞不耐煩地揚手打她後腦勺，“兩個字，重說。”
李晚歌被打得趔趄了幾步，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真的。”
林凡凡抿唇，沒有再繼續回應。
須臾，慢慢走過去。
沈重的腳步聲在耳邊奏響，李晚歌的視線再度渙散，林凡凡離得越來越近了，她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正當她都做好挨打的準備了，林凡凡忽然擡起手想要觸碰她。
李晚歌受寵若驚，往後退了好幾步，像是想起什麽，又怯生生地靠近。
林凡凡心滿意足地笑了笑，手放在她的肩上，“別緊張。”
“今天的事，你應該不會說出去吧？”
李晚歌拼命地點頭，“絕對不會的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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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白天，班主任點完名，體育老師領著做完早操便解散了。
“大家不要跑得太遠，定位一直開著，有問題及時聯系老師。”黃東來說，“不想玩的就留下來寫作業，看看你們這次考的都是什麽！這麽簡單的題，上120分的寥寥無幾！”
“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麽！”
黃東來越說越生氣，情到之處還把筆當做三角尺指指點點，把眼鏡都打歪了。
夏穗乖乖聽著，思緒卻早就飛到了十萬八千裏。
包裏傳來一陣震動。
【蔣銘遠】：你們放假了嗎？
【夏穗】：放了。
【蔣銘遠】：我們也是。
夏穗邊走邊回覆他，同學從身邊擦過，有幾個不知道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的，撞著她的肩胛骨跑走，夏穗差點就撞倒了。
但回頭一追究，又誰都捉不住。
過了好久，蔣銘遠繼續問。
【蔣銘遠】：要不要一塊寫作業？
他發來一個很萌的表情包，內容是小貓抱拳來回鞠躬。
幀數很少，貓貓鞠躬的動作閃爍頻繁。
夏穗覺得還挺可愛的，便保存下來。
【夏穗】：不了，我們學校組織了野營，現在在山上。
【蔣銘遠】：野營？可是這都高三了。而且這麽多人一起去會不會不安全啊，老師不怕出事要負責嗎？
蔣銘遠發來一連串的問題，夏穗無法解釋，畢竟這都不是她該操心的問題。
學校給每個人都發了定位器，不過似乎用處不大，一班的大部分同學體力都不如何，基本去不了太遠的地方就躲回帳篷裏打游戲睡覺了。
她正要回覆，尤清就跳到了她的背上。
“穗穗！”尤清笑嘻嘻的，“你在跟誰聊天呀！”
夏穗始料未及，差點摔了下去。
還好核心穩，控住了力量。
“我以前在一中的同學。”
“這樣啊。”尤清環在她脖子上的手臂緊了緊，趴在夏穗耳邊，有些不懷好意地試探，“我還以為是你男朋友呢。”
“才不是，我沒有男朋友。”
她對談戀愛沒興趣，當下還是先把高考考了，趕緊擺脫這個煉獄。
尤清嘖嘖幾聲，“好吧。”
“你現在要去幹嘛？要不要一塊去看羊駝？這裏的羊駝還可以投餵耶！”
夏穗想了想，反正現在也沒事做，幹脆答應下來，和尤清一塊去。
目的地距離他們的駐紮區不遠，沒走幾步路就到了。
和尤清說得一樣，這裏有個小型的動物園。
不僅有羊駝，還有各式各樣裝在玻璃箱裏的蛇，蜥蜴等爬行動物。夏穗對昆蟲還有這類動物都很害怕，路過時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特意往旁邊的窄道裏擠。
羊駝區是用籬笆圍起來的，紮得很緊，平視的角度來看剛好抵至她的胸前。周圍圍了一圈小朋友，父母抱著他們一塊餵食。
在其對面還有個用充氣池搭成的魚池。
相對於罕見又可愛的羊駝，魚池明顯要冷清很多。
尤清買了兩包草料來，“穗穗，我們一人餵一包吧。”
夏穗收回視線，“好。”
餵羊駝是第一次，小時候父母也常帶著她一塊去動物園餵猴子，不過遇到的猴子野性難馴，一把就搶走了她手裏的香蕉不說，還抓傷了她的手背。
那時留下的陰影讓夏穗餵起羊駝來都有些害怕，還好羊駝性情溫良，小口地嚼著胡蘿蔔，她也因此逐漸放下了戒心。
玩鬧間，有人出現。
大家的註意力被某人吸引過去。
沈因從羊腸小道裏走出，他一出現就引起不少的註目。兩手松松地垂在褲線旁邊，一身白色的運動服襯得整個人都在發光。
他臉上掛著很淡的笑，平滑地掠過一眼，便朝魚池區走去。
周圍的人議論起來，“哇那個男生好帥哦。”
“是男高嗎啊啊啊！！我可以！”
“得了你，想老牛吃嫩草啊。”
旁邊兩個打扮精致的姐姐互相開著玩笑，又迅速默契地盯上沈因。
“是沈因他們誒。”尤清也發覺了他的蹤跡，回過頭，發現夏穗也在註視著他。
想到先前夏穗那句信誓旦旦的“我不談戀愛”，尤清計上心頭。
大家總是喜歡看打臉的，尤清笑瞇瞇地靠過來，“看得這麽入神啊，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夏穗搖搖頭，“……算了。”
尤清挑了挑眉，似乎對夏穗的行為和反應都不太理解。
“穗穗，你是不是有點社恐啊。”
“沒有，怎麽突然這麽問？”夏穗被她這猝不及防的問題搞得有點懵，社恐？她麽？
怎麽可能。為了回避沈因，她已經在盡量保持距離了。
她又露出什麽馬腳了嗎？
“也不是突然，感覺你有點怕沈因同學……別怕啦，沈因同學人很好的，你平時隨便跟他說兩句他都會笑著回你的。”
尤清早就覺得夏穗不對勁了，沈因為人和善，從來沒和班上任何一個同學起過沖突，對夏穗這樣可愛的女孩子更是。
不過怎麽感覺夏穗老是躲著他呢？
難道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有仇？
一個活潑的女孩子只有在面對自己的心上人或者仇家時才會反常地安靜下來，因為不知道怎麽應對，所以擺出最拘束，自認為最“優雅”的態度來處理。
後者是不可能了，他們才多大，能有什麽仇。
所以作為好朋友，她當然要推穗穗一把啦。
尤清把她的胡蘿蔔統統沒收，抵著夏穗的後背把她驅逐出投餵口，“感情是培養的，大家都是從不熟發展起來的。”
“加油穗寶！”
投餵羊駝這項活動人很多，一旦掉出想再擠進去就難了。
他們不熟？
不好意思，他們很熟……
尤清用手擋著嘴，有唇形說了句“快去。”
她笑得很開心，甚至可以用變.態來說。
夏穗無奈地嘆了口氣，既然已經回不去了，就只好去打個招呼嘍。
她硬著頭皮走過去，擡起手，拍拍沈因的肩膀。
沈因因此轉過頭來，撞進夏穗眼底的瞬間，揚起唇角，“妹妹。”
這聲妹妹擊破了夏穗精心準備的鎮定，周圍還有人呢，沈因在幹嘛？
她手忙腳亂地做了個“噓”的動作，“別在這裏叫啦……”
沈因溫和地笑笑，“沒關系，他們聽不到的。”
話是這麽說，但沈因還是配合著降低音量。
沈因把餌料遞給她一份，“要不要一起餵魚？”
“好。”
魚池裏的魚很多，但大多都是紅色的，很小的鯉魚。他們困囿於這小小的空間四處碰撞，懨懨的，似乎沒什麽活力。只有在投下餌料時，魚群才會攢集在一起，躍起光滑的身體夠食。
雖然知道這是生物的天性，但看到這樣的場面還是有些悲哀。
有只魚胸鰭掉了一塊，看上去很熟悉。
通過這尾魚，夏穗進一步地認出了更多。如果沒記錯，這些魚都是昨天在溪底看到的魚。
夏穗心疼，“這些魚被關在這兒，好可憐。”
沈因：“是很可憐。”
“老板，請問這一池魚多少錢。”
沈因掀眸，友好地問著價格。老板楞了下，上下一通打量，很快便從沈因的衣著穿搭看出他的財力。
他想了想，試探性地拿出收款碼，“兩千。”
沈因二話沒說，當場便付了款。
“不用給我，麻煩都放回旁邊的小溪裏吧。”
手機裏傳來一陣“微信到賬2000”的提示音，老板歡歡喜喜地準備掏出捕魚網準備把魚都給放了。
雖然沒魚可看，但夏穗心裏很舒暢。
哥哥還是那個哥哥。
善良，溫柔，富有同情心。
方才繃緊的心弦因為他友好的舉措松了大半，但害怕被人發現他們的關系，夏穗還是刻意地和他保持一定距離。
他們往別處走，特意避開了人多了路。嘈雜的空間裏，她的心卻忽然靜了下來。在討厭人群過度聚集的地兒這點上，他們也是相同的。
不對。
在很多點上，他們都是相同的。
空氣中氤氳著濃郁的木頭味，他們很快就走出了動物園，經過一塊空地。
這算是一個天然的籃球場，但主要功能還是做操，男生們打得太激烈了，周圍不少人經過時抱著頭匆匆離開。
沈因吸了口氣，聲音打破這份沈寂，“妹妹很怕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嗎？”
他徑直問出口，周圍無人，夏穗思索了會，“也不是說怕吧，只是覺得說了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光是一個林凡凡她就招架不住了，更何況沈因還有一大堆的迷妹。
說起這個，夏穗想起了昨天那個女孩子叫她幫忙轉達的信。
她隨身揣在包裏，立刻掏了出來，“哥哥，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什麽。”
“信。”夏穗說，“昨天那個給你表白的女孩子讓我轉交給你的信。”
沈因垂眼盯著那封信，手仍放置在原先的位置，遲遲未動。
時間變得很難捱，他沒接，而是沈默了會。
“你以前也會幫你一中的同學轉交嗎？”
夏穗楞怔，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什麽？”
電光火石間，一個籃球砰地一下砸了過來。
沈因沒回頭，目光仍緊緊地纏著她。憑借著本能往下一扣，球打在地面，上下很有節奏地來回彈動。
“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有個穿著櫻木花道同款紅背心的男人朝他揮揮手，“把籃球扔過來唄，謝謝。”
男人嘴上雖然說著對不起，但語氣不善，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
沈因古井無波地睇去一眼，眼底古井無波，幾秒後，手臂一掄，球擦著他指尖往回飛了過去。
籃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哐當一聲，穩穩當當地落入網兜。
往地上一砸，反彈時不慎打到了紅背心的鼻子上。
紅背心嗷的一聲慘叫，鼻孔裏霎時流出兩路血。
準心準得誇張，夏穗和那幫打籃球的不約而同地睜大了眼。
“別在這兒打了。”沈因告誡。
紅背心痛得說不出話，另外的人把他起來迅速撤離場地。
解決了一樁麻煩事，沈因掏出一張濕紙巾，有條不紊地擦拭著泥漬。夏穗有一瞬間的晃眼，幻視出身披鎧甲沈因。
他像是剛殺了一個人，正溫情安撫著帶血的劍。
動作輕緩而有力，卻隱隱透出殘忍的殺機。
葉片窸窣，冷風掌摑著二人。
沈因：“你餓了嗎？”
“……還好。”
“那先回去吧。”
說完他帶著她一塊走上回去的路。夏穗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為了不被人發現，還特意多拉開一段距離。
怎麽突然覺得，沈因和想象中那個病殃殃的哥哥不太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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