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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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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營(3)

18.

從游樂區回來, 夏穗和沈因默契地分道揚鑣。

在眾人面前二人又恢覆成最初不冷不淡的關系,一切照舊。

尤清湊過來,激動地把汽水遞到她手裏, “穗穗,剛剛都發生了什麽?”

天知道尤清剛剛有多激動。

她剛剛一直暗戳戳地觀察二人, 想了解他們的感情進度會發展到哪一步。結果還沒過多久就看到他們交談甚歡,沈因一擲千金,只為博得美人一笑。

甚至還英雄救美, 替夏穗擋下那一球。

嘖嘖。

簡直不要太晉江小說了啊啊啊!!!

夏穗擰開瓶蓋,“只是放生掉幾條魚,沒什麽啦。”

汽水和空氣接觸的一秒發出了滋滋啦啦的氣泡聲,深色的飲料混著焦糖淌出來, 溢進指縫。夏穗甩了甩手, 液體附著在手指上,掌心黏黏膩膩的,很不舒服。

剛剛那一幕再度襲來, 她頓了幾秒, 忽然問:“尤清。”

“嗯?”

“沈因平時會打球嗎?”

沈因因為有哮喘,所以很少參加劇烈運動,遑論剛剛那兩下準心這麽好, 絕對不是新手做得到的。

他會打籃球嗎?什麽時候會的?想做到那種地步得花很多時間吧?

沈因。

到底還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呢?

“打球?不知道誒。”尤清賊兮兮地笑, “怎麽,你喜歡運動系少年?”

“我還以為你就喜歡沈因那款弱弱的翩翩君子呢。”

夏穗:“?”

什麽。

你就喜歡沈因那款弱弱的翩翩君子。

縮句下來不就是。

你、喜、歡、沈、因?

夏穗僵在原地, 臉頰肉眼可見的泛紅,“我喜歡沈因?”

“怎麽可能。”

我們只是兄妹誒。

後半句硬生生地斷在喉嚨裏, 夏穗否認迅速,脫口的瞬間便給這段關系下了死刑。

她目前對男女之情完全沒有認識, 在她看來,沈因是對她很好,還有些神秘的哥哥,兩個人的關系也只能止步於此,無法再多往前推動一步。

葉竹君不會允許,沈因也不會對她有任何想法的。

尤清還想再說些什麽,但看到夏穗又臉紅又嚴肅的樣子,意識到她可能害羞了,立馬雙手合十滑跪,“那看來是我看錯了,對不起嗷穗穗。”

夏穗說了聲沒事,二人又一同就餐。

一路上她都在仔細琢磨尤清那句話,夏穗是個很糾結的人,大部分時候別人的一句話一個字都會讓她深究。

明明都當做玩笑過去了,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偏又按捺不住去思索,最後導致無法平靜下來,腦子裏還又遁入沈因幫忙擋球的那一幕。

要命。

晚風過境,少女濕黏的發絲被吹得半涼,梔子花的香味彌漫開來,身上的熱意也一點一點消散。

胸腔處鼓起一個微妙地弧度,夏穗的呼吸急促起來,冷風混進鼻息,穿過一層接一層的薄膜,微弱地黏住心臟。

噗嗤噗嗤。

心也跟著一起冒泡泡。

--

餘璞和李晚歌從他們一塊餵魚開始就一直跟著。

他們目睹了全過程。

看到夏穗遞出去情書,以及聽到她和尤清對話,說“我喜歡沈因”時,餘璞百分百確認二人之間真的有點什麽。

於是他們分開後,她派李晚歌去跟著夏穗,自己則去跟蹤沈因。

她看到沈因把夏穗遞來的情書唰唰撕成碎片,扔進了垃圾桶。

徘徊許久的餘璞像是好幾天沒開葷的流浪狗,總算逮到塊帶肉的骨頭了,火速連信帶桶的藏起來,通知李晚歌,“快回來!先回餵魚這來!”

李晚歌馬不停蹄地跑過來。

餘璞踹了她一腳,“這裏面都是證據,你給我把那信撿出來!”

餘璞本就恨透了夏穗,她一定要夏穗出出醜,知道跟她作對的下場。

撕碎的信紙泡在水塘裏,上面還浮著一層密密麻麻的香煙,蚊蠅飛繞,翻湧出惡心的黃。

李晚歌裸著手把信翻出來,一面拼湊,一面掉淚。

餘璞打著手電筒,終於看清了上面的字。

“對不起,我愛你,我知道我不該打擾你,但是我就是放不下你。”

餘璞興奮地念出第一行字,每讀完一句就要停下來笑好幾分鐘,太長了,她既暈字也念不下去,坐在一旁的石路上哈哈大笑。

“我靠,這個賤人,還說不喜歡沈因!”餘璞磨了磨牙,轉而拿出手機對準信哢哢一頓拍。

她心滿意足地把這些都發到了班群裏,順便還@了夏穗。

--

“喲,回來了。”

李沖和張昱江泡了點方便面,兩個人正盤著腿看球。

李沖:“你覺得今年哪個隊能拿歐冠冠軍啊?”

張昱江:“manxx吧,dd老師yyds。”

“別逗了行嗎?本十年kov可聽不得你說這話!”

兩個人討論著討論著就吵了起來,越說越激動,唾沫橫飛間就差沒把方便面桶互相蓋頭上了。

解說員在旁加油鼓勁,配上他倆優美的中國話簡直合成了一段美妙的交響樂。

沈因把睡袋抱出去,回來時手裏空空如也。

他徑直躺在床上開始睡覺,只掛了身短袖長褲睡。

李沖勉強止了罵,關心道:“阿因,你睡啦?”

“怎麽不蓋睡袋睡?小心一會感冒啊。”

李沖剛剛和張昱江吵得太激烈了,兩個人都沒發現沈因把睡袋抱出去的事兒。

“沒事。”

沈因微笑,“今晚溫度剛好,你們不用幫我蓋毯子或者睡袋。”

--

夏穗把班群設置成了免打擾,對餘璞發的東西完全一無所知。

大家看她的眼神很怪誕,直到回帳篷的一刻也是如此。

尤清一邊玩手機一邊說:“我今天很漂亮嗎?怎麽一直有人盯……”

對上那一連串的照片,尤清瞪大眼,徹底楞住了。

夏穗皺眉,起身往坐到她的區域,“怎麽了?”

尤清把手機蓋下來,語重心長道:“穗穗,你確定要看嗎?”

“嗯。”夏穗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尤清支支吾吾的,沒敢說,猶猶豫豫地把手機遞了過去。

夏穗滑動屏幕,一條一條地看。

看到那些偷拍角度的照片時甚至還點進去,放大縮小來回看。

尤清的眉毛快波動成過山車了,以為夏穗這是看傻了,憐愛的小手躍躍欲試,安慰道:“穗穗,你別生氣,餘璞他們就是這樣的人。”

“我們直接告老師吧,這純粹是造謠了!”

夏穗淡聲,“都開的匿名,他們打死不承認的話有什麽用呢?”

她面無表情地把手機遞了回去,語氣淡定到似乎什麽也沒發生過。

尤清洩氣,“也是哦……”

經過這周言之一系列的事兒,夏穗早就意識到一件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後面還有一句。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生氣不安是沒用的,逃避也是一個道理。一昧的善良叫做愚善,這一年想要過得安生些,就要把盔甲再套得厚點,尖銳點。

她放下毛毯走出去,一路走到了林凡凡他們的帳篷前。

屋裏燈火通明,嘈雜的音樂朦朦朧朧,隱約能辨別出是時下最火的流行歌。

硬實的布料散出冷光來,遠遠望去像只發光的獠牙,表面斑斑駁駁,附滿了黑色的線條,剖開後牙釉質轟然坍塌,露出腐爛的內裏。

他們在聊天。

他們在聊她。

語言骯臟又齷齪,扣著一些莫須有的罪名,還討論她和誰上過床。

夏穗安靜地聽著,心裏卻比任何時候要平靜。

下過雨後,路面泥濘難走,泥巴裹挾著枯葉盤踞漂亮幹凈的白鞋,襪筒偶爾濺上幾個褐色的點,夏穗邁動腳步,撥開門簾。

餘璞像是早就知道了她回來算賬——想想上次被嚇得掉進水裏,餘璞就恨得牙牙癢,所以在門上支了桶水,夏穗一開門就中招。

嘩啦一聲,冰涼的水從顱頂灌下,發絲緊緊地貼在臉上,耳鬢啪嗒啪嗒滴著水。

頭皮傳來一陣刺骨的冰涼,像破碎的玻璃渣狠戾而粗暴地紮進去。

夏穗抹掉眼前多餘的水,眼球浮起猩紅血絲,又辣又疼。

她渾身濕透了,甚至有片刻的耳鳴。

餘璞得逞似的哈哈大笑,林凡凡卻瞪了她眼,故作關切地遞過去一個幹毛巾,“你沒事吧,夏穗同學?”

“我們這個房間裏已經沒地方放水了,誤傷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林凡凡一口一個不好意思的,無辜的表情讓夏穗想起古早小白花,她沒有立刻回覆,而是解開發繩,用毛巾從裏到外完完全全地擦一遍。

一旁的餘璞和李晚歌薯片也不吃了,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她,沒有看到預想中她暴力的面孔,反而讓他們不安了起來,完全猜不透她下一步反應。

頭發不再滴水了,毛巾浸水後氣味便濃郁起來,她聞到了腥臭的油味。

夏穗折好半幹的毛巾,“班長,謝謝你的毛巾。”

她微笑著把毛巾舉起來,林凡凡挑了挑眉,不知道她又有了什麽鬼主意,盯著毛巾看了好一會才伸手去接。

觸碰到的一瞬,夏穗又收了回來。

往旁邊一拋,哐當,毛巾砸到垃圾桶裏。

“也謝謝你的虛情假意,讓我徹底看清了你。”

垃圾桶被這麽一砸立刻搖晃起來,林凡凡的手懸在半空,氣得發抖,音量也不自覺地拔高,“你什麽意思?我好心關心你,你為什麽這麽說我?”

夏穗平靜地說:“想知道嗎?”

夏穗步步逼近,“造謠,跟蹤。”

“捉弄,故作清高。”

“這些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夏穗的眼前覆著一層霜雪,薄仞而狠戾。林凡凡被嚇得連連後退,一路退到桌邊。

冰涼的觸感從腳踝傳來,她已然退無可退。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心氣高,當然不可能放下面子承認一切。

林凡凡咽了咽,反問道:“造謠?我造什麽謠,沒有證據的事情請你不要亂說。”

夏穗剛給她扣的帽子可不小,林凡凡一個也不接受,反客為主,底氣也變得更足。

餘璞唰地一下站起來,“那些照片是我發的,和班長無關,你說要怎麽辦吧。”

“我說的哪句話不對嗎?你不就喜歡沈因嗎?”

“別以為沈因對你好就是對你有意思,他對誰都這樣。而且你不會不知道吧?他連你的情書都沒收下,全撕了。”

夏穗楞了楞,“你怎麽知道撕了?”

餘璞傳到班群裏的照片很模糊,外加天色有點暗,所以她只能看清大致的輪廓。

原來,沈因把她轉交的情書給撕了?

“老娘親眼看到的,這能有假?”

餘璞得意道:“總之,你不要再對沈因抱有一絲幻想了。”

“以後見到我們就躲著走,別他媽再來汙了老娘的眼,聽見沒有?”

夏穗低著頭,良久以後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餘璞以為她是得知自己心意被毀而格外傷心,笑得更歡了。

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濃重的霧氣沈到地面,和細瘦的花糾纏,廝磨。

這麽多情書,他都撕了嗎?

當初遞給他時,他明明是這麽高興——或許說不上高興的程度,但一定沒有生氣。

為什麽會撕毀呢?

路上沒有一個人,想的越多,□□越沈重,光是走這幾步就耗費了大部分力氣。剛剛才經歷過的耳鳴又卷土重來,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搖搖晃晃的大巴裏。

鞋底觸到不平地面的瞬間,夏穗像踩在雲朵上有種不實感,雙腿軟下來,險些摔倒。

屏幕裏透出的藍光打亮了她半邊臉,眼下不僅是沈因的事兒,更重要的是自己經歷過的委屈。

夏穗顫抖著手指將錄音鍵暫停,最後備份到網盤裏。

--

今天是野營的最後一天,學校組織起活動。

“今天晚餐食材短缺,為了爭取讓大家嘗到更新鮮更美味的菜肴,學校決定,由大家來一起尋找食材。”

語文老師笑瞇瞇的,“順便寫一篇命題作文,作文題目我已經發到群裏嘍。”

此話一出,班裏瞬間炸開了鍋。

“?”

“食材短缺???啊啊啊啊怎麽可能食材短缺啊!我這幾天都沒吃好飯誒!”

“對啊而且為什麽要寫作文?這假期三套卷子都要寫作文誒!!怎麽還有啊!!”

同學們鬧得不可開交,可無濟於事,老師們已經決定好的作業可不是賣賣萌撒撒嬌就能左右的。

黃東來喊了一聲解散,大家都興致缺缺地往山裏走去。

說是山上,其實也沒多遠,他們駐紮的地方本來就差不多在山頂,外加學校為了保護學生安全,特地設置了保護線圈起來。

食物也沒放多遠,沿路都有,稍微走兩步就拿得到。

夏穗這行還沒出發。

尤清一大早就註意到了她的不對勁,“穗穗,你沒事吧?你全身都在冒冷汗誒,臉也好白。”

尤清一邊說一邊把手放在夏穗的額頭上試探體溫。

沒發燒,但夏穗咳嗽不停,起碼也得是感冒。

其實從今早起床開始夏穗就感覺到不正常。

頭昏昏沈沈的,像被斧子劈了一刀,風稍微吹吹便更是疼得要命。

夏穗聳了聳肩,給了她個寬慰的笑,“沒事,先出發吧。”

“去晚了一會找不到吃的了。”

“不行,最起碼也要吃兩顆藥。”

在尤清的軟磨硬泡,恩威並施下夏穗只好草草吞下感冒藥。她一向不喜歡吃藥,尤其是感冒藥,每次吃完就犯困不說,嘴巴裏還老是回苦。

況且她的體質也比一般人好很多,幾乎喝點熱水睡個覺就能解決了。

解決好一切,二人重新出發。

路上的食物都被同學們拿得差不多了,越往上走,越是寥寥無人。

走到最後竟只剩下他們兩個,擋在安全區前的老師還很訝異:“你們一份食材都沒拿到嗎?”

活動開始前黃東來沒有講清楚規矩,一人帶一份回來即可,於是多多益善的傳統美德在這時起了效,輪到他們時,大家已經幾乎把東西拿得差不多了。

夏穗苦澀地笑了下,也沒抱怨,規矩就是規矩,即便出題方有問題也不得不照辦。

上山的路濕度比往常要重,天空灰蒙蒙的,像積在煙灰缸底的燃燼。

往下沒走多遠便下起了雨,她們躲閃不及,就近找了個涼亭避雨。

巧合的是,居然在這裏都遇到了同學。

李沖朝夏穗擺擺手,“夏穗同學,你好啊。”

“沒想到這麽巧,在這兒也能遇到啊。”

尤清翻了個白眼,“重色輕友,你小子怎麽不給我打招呼啊?”

兩個人開始口舌之戰,一時鬥得難舍難分。

和李沖待在一塊的還有張昱江和沈因。

沈因安靜地坐在角落裏,看到夏穗時,以笑示意。

只是坐在那兒,就有種讓人移不開眼的魔力。

面色如玉,脊背挺拔而筆直,鼻尖和手指關節都暈出酡紅,他像一只品相良好,昂貴的金吉拉。

不過他的狀態看起來不怎麽好,額面還有被粘膠拉扯過留下的血印,似乎剛剛才揭下退燒貼。

哥哥也感冒了嗎?

想著想著,夏穗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李沖:“夏穗,你也感冒了?”

“……嗯,有點。”

也?

所以,他還真的感冒了?

李沖很快就印證了她的猜想,“好巧,阿因也感冒了。”

“今天早上咳嗽個不停,吃了退燒藥才勉強降溫呢。”

沈因虛弱地笑了笑。

這雨沒有進一步放大,維持著原先的水量,仍舊下個不停。

什麽時候停也沒個準,李沖已經打電話聯系老師送傘。

不過等了好久都沒見到人影,從這兒到駐紮地一百米都不到,李沖是個急性子,一把拽起了身邊的張昱江。

“我們下去拿傘吧,阿因生病了,吹不得風。”

“現在?”張昱江一臉不可思議,“可是人家也吹不得風呢嚶嚶嚶。”

“嚶嚶嚶,再嚶老子給你兩拳。”李沖笑罵,說著就要掀起拳頭砸人。

但考慮到身邊還有兩個小姑娘在呢,也只能放下了。

張昱江屈服了,“行行行,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清姐,夏穗,阿因就拜托你們啦。”

說完,兩個人就掀起運動外套當傘,抓著扶手小心翼翼地走了。

偌大的地盤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作為好閨蜜,尤清“識相”地扔下一句“我好困,睡了”便倒在椅面上假寐。

不久後,真的響起均勻的呼吸聲。

呼呼。

氣氛再度凝滯下來。

沈因計劃這樣獨處的畫面計劃很久了,就像幼兒換牙期那樣。明明知道乳牙搖搖欲墜,便要推波助瀾,不斷用舌頭去撥弄。他癡迷於這樣可怖的自毀。

周圍沒有其他人,他們又可以正大光明地聊天。

沈因率先開口,“怎麽突然感冒了?”

“不知道,可能昨晚踢被子吧。”夏穗僵硬地笑了兩聲。

她當然不能告訴沈因真相。

這件事和他無關,哥哥對她這麽好,她不想把無辜的他也牽扯進來。

……好吧,哥哥似乎也僅限於對她好。

對別的女生就不怎麽好。

譬如那個向他告白的女孩子,他居然把人家的心意撕了。

夏穗蠕動嘴唇,措了一宿的辭,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口。

經過時間的發酵,她的情緒也漸漸平覆了下來。話說這件事,又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雨水在欄桿上彈起,細密的水珠連成鋒利的劍芒,一刀一刀地向外飛。

潮濕的空氣混雜著梨花香,清淡而疏離。

沈因體力不支,眼皮似乎有千斤重,睫毛無精打采地垂下。

夏穗看出了他的異常:“哥哥,你要是實在不舒服就先休息休息吧。”

李沖他們去了有一段時間了,沈因睡一覺醒來時應該就回來了。

沈因說了聲好,倚著石柱,緩慢地閉上雙眼。

夏穗靜靜地觀察他。

沒有其餘阻擾,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們兩人。因為他的存在,夏穗眼中的畫面也不再平凡。沈因的睡顏很好看,像一副被雨淋濕的油畫。因為生病胸口小幅度地起伏,臉色是虛弱的白,偏偏團狀的紅暈在臉上來回游弋。

他大概也是第一次睡在這種荒郊野外吧。

這段時間的事像洪水猛獸似的,趁著她意識不清時一起進攻。

和沈因相處的日子很愉快,他總是細心地照料她的情緒,在她被欺負時伸出援手。

可是。

她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這種怪異會讓她把哥哥想象成另一個人,明明沈因和一開始認識的一樣,還是那個溫潤而美好的少年。

算了。

她大概是真的病得不輕了。

不想了。

一旦放下胡思亂想,頭疼便再度發作。

野風呼嘯而過,帶著囂張的姿態,將頭頂的瓦片吹得轟轟響。

夏穗雙手環胸,踮起腳,想望望他們到底來了沒有。

結果一個沒站穩,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去,她竟暈乎乎地向右倒。

混沌的大腦在此刻發出了信號,沈因的臉在視野裏不斷放大,她竭盡全力穩住重心。

啵。

夏穗的唇擦過他冰涼的唇,整個人又滑坐到地上。

夏穗完全傻了。

我的媽。

我剛剛是和哥哥親了?

和哥哥親了?

親、了?

……

夏穗大腦宕機了,癱在原地,雙頰急遽升溫。

她的心久久無法平覆,這是她的初吻,雖然是誤打誤撞造成的,但結果都是一樣。

天哪!!

她在做什麽!!

沈因興許以為是被蚊子叮了,揚起手摸了摸唇瓣,再度陷入意識不清。

夏穗抓著衣領透透氣,現在沈因做一個動作都會撥亂她的心。她抱著石柱無聲地哀嚎,身體快擰成了麻花。

尷尬或許只有她這個始作俑者感受得到,殊不知在夏穗看不見的角落,野獸慢慢牽起唇角。

他舔舐著擦過的地方,很小的區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女孩子的馨香還在唇瓣回溫,沈因想起了昨天的魚。

魚是個貪婪而短憶的生物,一撒下餌,便跟瘋了似的蜂擁奪食。

天性使然也好,欲望作祟也罷。

總之,飼料在身體裏徐徐膨脹,引起的腸炎導致死亡。

不顧一切追求幸福,對抗周遭世界的愚蠢和粗暴。

魚是如此,人大概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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