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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不是風,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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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不是風,是我們

他們在山坡上待到很晚, 直至夜幕完全降臨,天上星星漏下來的光落在兩人身上,遠處萬家燈火升起, 他們沿著並不明晰的光牽手一起回家。

任東把徐西桐送到她家樓下, 看她走進樓道口才轉身離開。徐西桐回到家,她站在玄關處換鞋,家裏靜悄悄的, 客廳亮了一盞燈, 一個人也沒有。

徐西桐走進來, 看到飯桌上還留了她的飯菜,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哢噠”一聲,臥室有人推門出來,周桂芬穿著睡衣出來倒水喝, 也看見了她。

氣氛一下子冷卻下來, 吵架的場景歷歷在目,兩人視對方如空氣, 誰也沒先開口, 徐西桐越過她走回房間。

晚上洗漱完後, 徐西桐坐在書桌前, 擰開臺燈,暖黃色的光傾瀉在書桌上,她拿出最痛恨的數學書,打開第一頁,在上面認真地寫下:

C大

寫完後, 徐西桐伏在案前開始做題,從這一刻開始, 她才感覺自己真正進入高三。

*

同徐西桐分別後,任東一個人在大街上游蕩,街上的人來來往往,或經過他或擦過他肩膀,他感覺體內總有一股躁動的因子在不安分地躥動著,全身熱血沸騰,他總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麽。

不然他怕自己摁不住體內躁動的因子興奮得在大街上發瘋。

不遠處的街機游戲廳閃著藍色的光,一群小孩大人圍坐在那裏,任東想也沒想走了進去。

任東隨便找了臺游戲機在它面前坐下,窄窄的游戲屏幕彈出魂鬥羅,冒險島,拳王等游戲。他擡手按了一下紅色按鈕,屏幕並無反應,反應過來又笑了。

他沒去換游戲幣。

任東起身去工作人員那換了一點游戲幣,重新坐在了游戲機前,他選擇了拳王3游戲。

任東的操作反應速度很快,招招見拳,不用兩分鐘就將對方拳手撂倒,一連闖了十關。

等他擡起脖頸懶洋洋地搓著臉時,一擡眼,周圍圍滿了五六歲乃至七八歲的小孩紛紛一臉艷羨地看著他,紛紛開口:

“哥哥,你真厲害,這關很難過的。”

“今晚店裏最大的獎品肯定是哥哥你的了。”

任東被一幫小屁孩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開口時,一根棒棒糖突然強行塞到他嘴邊,也不知道哪位小孩給的,舌頭將糖果推到腮邊,嘗了一下,挑眉,甜的。

隔壁傳來一句嗤聲:“切,有什麽了不起的。”

任東循聲看過去,他隔壁坐了一位身材較胖十歲的小孩,長相很喜慶,穿著一件紅色的蜘蛛俠衛衣。

小胖本來是這個游戲廳裏最風光的人物,一幫小孩都圍著他轉,結果被這個家夥給迷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小胖起範抱著手臂,跟任東發起了戰書:

“餵,敢不敢比一場。”

“行啊。”任東懶洋洋地應道。

於是任東跟小胖來了一場PK對決,不得不說,小胖還是有幾分實力的,但也只有幾分而已。

任東叼著一根粉色棒棒糖跟逗貓似的,一會兒讓小胖打兩拳,一會兒又將小孩摁在地上將人打得毫無反手之力。

任東連著贏了十局,小胖嘩嘩輸掉了一小框游戲幣,緊接著任東跟前的游戲機跟蛇吐信子似的接連吐出幾十個游戲幣來。圍在旁邊的小朋友哇哇地大叫起來。

小胖伸手抹了一把鼻涕,不情不願地說:“願賭服輸,你確實厲害。”

“不然呢。”任東頭一回在小朋友面前不要臉。

滿腔的躁意通過游戲發洩出來一點,任東正準備起身離開。倏小胖的表哥這會兒正朝這邊走過來,厲聲喊他:“趕緊回家吃飯了,又在這打游戲。”

小胖剛才還好好的,這會兒見到大人,委屈湧上心頭,瞬間變臉嚎啕大哭起來,兩天大鼻涕流到嘴裏,大喊:

“哥,他打我。”

任東:“……”

見血了嗎就打你。

這小孩哭得他頭疼,本來任東也不大想玩了,他為了哄小胖,將幾個游戲幣全部倒到小孩面前,摸了一下她的頭,咬著棒棒糖好脾氣地說道:

“我今天心情好,都還給你,別哭了。”

任東走出街機游戲廳,夜色漸深,大街上的人群也變得稀少起來,流動攤點逐一收走。他看見街道上留下來成堆的垃圾,皺了皺眉。

兜裏的手機發出震動聲,任東拿出手機點了接聽,好心情地應道:

“餵。”

“東哥,我看見你爸了,他在城東這賭場玩得正歡……”

任東眉眼間的戾氣湧了上來,臉上閑散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沈聲道:“我馬上過來。”

任東趕到城東賭場的時候,整條街已經沒有什麽人,空蕩蕩的,這條街挨著一條河,河內終年流動著黃色的汙水,腥氣滿天。

不知道哪躥出一只黑色大狼狗緊跟在任東身後,他一轉頭便看到那只狼狗虎視眈眈的眼睛,低聲罵了句臟話。

他轉身去小賣部買了根火腿腸,撕開包裝紙朝它丟過去,大狼狗立刻聞著味走前將火腿腸叼走轉身就走了。

任東走到賭場門口,有人朝背後丟了一塊石子,他轉過身,老李從對面隱著的墻角走出來,順手憑空丟給了他一頂鴨舌帽。

他接過來戴上,黑色的帽檐遮住了銳利的眉眼,兩人一起走向賭場,老李塞給任東一張名片,也不知道什麽玩意兒,持著那張名片竟一路暢通無阻。

賭場都是大同小異,明亮如同白晝一樣的燈光,空氣裏漂浮著讓人興奮的芳香劑。裏面全是人,每張臉興奮得都已經扭曲,厲聲大喊著“再來一把,老子絕對不會輸!”。

任東轉了一圈,在烏泱泱如同棋盤格一般分布的賭桌裏找到了任父。任父身上的衣服皺得不像樣,胡子拉碴,一雙灰鼠般的眼睛滴溜地掃著對家,同時拍手鼓動圍觀的人,大喊:“跟不跟!我這把肯定贏!”

任東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任父,他戴著黑色鴨舌帽,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臉上的情緒。

老李湊到跟前,目露兇光,壓低聲音問道:“用不用把人帶出去?”

任東搖了搖頭,反而離開了賭場。

夜色微涼,人走出賭場,空氣變得清新透涼起來,任東同老李走到橋對面的公共廁所旁。

任東站在河邊,隔著一條暗河,遙遙地盯著對面燈火通明的賭場,他拿起手機撥打了110 ,電話很快接通,他盯著河對岸燈火輝煌的賭場,聲音如生銹的鐵冷漠而冰冷:

“餵,110 嗎?這裏有人聚眾賭博。”

電話那頭的警察很快問了具體地址和情況。不出十五分鐘,一連好幾輛閃著紅燈的警車出現在城東賭場樓下,場面很快亂成一團,有人為了逃脫當場跳窗,還有人被警察抓住了還在狡辯說自己是送外賣的,場面熱鬧又可笑。

任東親眼看見任父被警察押送上車後,毫不留情地收回視線離開了現場。

以前每次抓到任父去賭,他媽都不停地哀求他,讓他放任父一馬,說家和萬事興。

任東以前為了母親多次忍了下來。

今天他是為了自己。

路上,老李同任東走在街上,夜風涼颼颼的,老李點了根煙,一把搭住任東的肩膀,說道:“哥們,挺狠的啊,親手把自己親爹送了進去。”

任東扯了扯唇角沒有說話,也懶得糾正那不是他親爹。

盡頭另一條街道突然拐出一幫兄弟,都是早早早出了社會的一幫人,他們紛紛跟任東打招呼。

“東哥,一會兒去KTV啊,好久沒聚了,我請。”老李搭著他的肩膀語氣熟稔。

人群中還有男的發出賤兮兮的笑聲:“可不是,還有美女等著哥幾個呢。”

一幫男的哈哈哈大笑,任東在一片吵鬧聲中開了口:

“我就不去了,高三了。”

原本還在有說有笑的一幫人聽到這話收了聲,聲音戛然而止,都一致地盯著任東,空氣中流動著沈默。

下一秒,他們縱聲大笑,笑得前俯後仰,好像聽到什麽好笑的事一般。這可是任東,跟他們一樣混社會,抽煙打架,過早地游走在人情事故和柴米油鹽中,把讀書當放屁的人,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他們笑得喘不上來氣,其中有人見縫插針地問他:

“東哥,你不會還要考大學吧,考駕照我還信啊哈哈哈哈。”

任東扯了扯唇角,他也沒否認自己要考大學這件事,他一把掀掉頭頂上的鴨舌帽拋還給老李,露出意氣宛若新生的一張臉。

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沖一幫人擺擺手。

回到天臺那間小房間,任東洗完澡躺在床上,他腦袋枕在雙手上準備閉眼睡覺。

睡不著。

任東睜眼看著天花板,盯著虛無的一個點發呆,輾轉反側,胸中似有一團火焰在灼燒著他,渾身精力旺盛,怎麽閉眼也睡不著。

硬躺了一個小時,任東幹脆起身出門,他看了桌上的一眼鬧鐘,夜裏十二點。

任東跑到三樓半夜敲醒了張大爺的門,王大爺在附近開了家理發店,跟他是熟識。王大爺一開門,便給他罵了個狗血淋頭,一連輸出了一連串北覺最臟的方言。

罵歸罵,這小子人也實在,看他一個老頭在家,平時不是幫忙換煤氣罐就是修燈泡,王大爺都記在心裏,但還是沒好氣地說:“什麽事?”

“大爺,您給我剪個頭吧。”任東站在他面前撓了撓頭。

“剪頭你明天再來啊,誰他媽半夜剪頭的,不怕半夜招鬼啊。”大爺瞪了他一眼作勢要關門。

任東忙攔住,寬大的手掌抵在門與墻的縫隙中,笑著說:“我不怕,大爺,我現在就想剪。”

王大爺放他進來,找出理發工具,找了塊白布圍在任東身上,一邊給他推頭一邊罵罵咧咧:

“要我說,你早就該剪了,你看你這一頭邋遢的長發,你住山洞裏的吧。你這一頭長發我早就說了人看得陰沈得不行,一點也沒有你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蓬勃。”

“現在又是怎麽回事,終於舍得剪你的狗毛了……”

剪完頭後,任東回到天臺的房間,他上了個廁所,洗手的時候不經意看到鏡子裏的自己,不自在地笑了笑,擡手將左耳那枚耳扣取下來,毫不留戀地丟進垃圾桶裏。

他坐在電腦前,習慣性地登陸□□,然後打開瀏覽器準備搜索大學相關的資料時,電腦屏幕右下角的□□忽然彈出一條消息,任東移動鼠標點開一看,是孔武發來的視頻邀請,他點了接受。

視頻接通後,任東這邊的網有點延遲,孔武這邊第一時間先看到他的臉,他正吃著泡面,看見任東的那一刻,嚇得一口將嘴裏的面全噴了出來。

“兄弟,咋的,你犯事了,剛從裏面被放出來啊。”

任東毫不留情地罵他:“麻溜地滾。”

任東眼睛掃向孔武,他明顯是待在烏煙瘴氣的網吧裏,正狼吞虎咽地吃著泡面。

任東抱著手臂問他:“不要告訴我,你晚上就在網吧湊合。”

孔武傻氣地沖屏幕這邊的兄弟嘿嘿了兩聲繼續吃面,任東嘆了一口氣:“不是可以住青旅嗎?不夠錢我給你打點過去。”

“別,你兜比我還幹凈,我夠,我就是省點錢,在網吧也方便找工作。”孔武忙說道。

夜深人靜,兩人隔著屏幕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對方的近況。

*

任東一夜沒睡,天剛亮,透出來一點光的時候,外面的天空空霧蒙蒙的,透著一層奶白色,霧氣湧起,四周靜悄悄的,街道傳來垃圾車啟動的聲音。

任東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起床出去跑步,經過北覺的礦山,大片的廠區,一排排挺拔的樹木,他跑了整整五公裏,渾身大汗淋漓然後回到家簡單沖了個澡。

任東來到徐西桐樓下,彎腰撿了塊圓滑的石頭,朝那扇熟悉的窗前砸去,那束紫色的鐵線蓮還安然無恙地立在窗前,它迎著晨風,靜靜地註視著站在窗前看似坦然實則緊張的男生。

徐西桐昨晚做題做到大半夜,她聽到響聲匆忙洗漱,睡眼惺忪地下樓,在看見不遠處的男生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然後呆站在原地。

任東站在她面前,他剪了個頭,略長的頭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寸頭,短得貼頭皮的那種,反而襯得整個人十分清爽,一雙眼睛明亮極了,鼻梁高挺,他左耳上標志性的耳扣也不見了,唇角閃爍著笑意朝她走來。

男生穿著白襯衫,衣衫隨意地敞開,突出來一截鎖骨,整個人清爽又好看。

徐西桐從沒見過任東這樣的笑容,沒有任何負擔的,發自真心的笑容。

“噠”地一聲,那一刻石破天驚,像是山頂封凍的銀色山泉水,清冽而幹凈,他的笑容讓人有一種神奇的魔力,整個世界都亮了。

讓人想到夏天冰櫃裏的水。

任東走到徐西桐面前,低頭看著她,視線灼人:

“我來了。”

以一個嶄新的我,

和你一起走向未來。

夜裏視頻孔武怎麽評價任東來著?他說——

這算不算另一種浪子回頭,真酷。

為了一個人,洗盡身上的汙泥,只為堂堂正正地站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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