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馨來

廟裏的香火早不如前朝旺盛，來敬香的百姓稀少，院子裏也樂得清閑。幾個小沙彌和收留來的孩子們打鬧在一起，然後又一同被師父們敲了腦袋，只得乖乖又去跪經了。

住持笑呵呵的看著孩子們安定下來，餘光就瞧見知客的黑袍進了殿。

“住持”，知客合掌行了個禮，“法師來了，現在客堂歇息”。

“好，好啊。雖我一起去領法師到佛堂來吧。”住持的眉目舒展了些，腳步也略略加快了。

水自在客室中靜坐，在心中自念《六祖壇經》，一時頗得境界。

“師兄。”

聽到呼喚，水自睜開了眼睛，慢理衣物，對住持行了個禮。“許久不見，師兄可還安好。”

“水自師，不用拘禮了，隨我去佛堂吧。”住持回禮，望見她，一點前事也默默地閃爍過去。自從他們幾人都皈依三寶後，即使親如兄弟姊妹，這許多年來也都再沒有喚過舊人的名字。除了本無名的小妹，師長為她起名水自，多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再念起。

“師兄，往事不必‘勤勤拂拭’”，水自低眉朗聲。這聲音叫住持心中都震了震，仍然保持與她一個肩膀的寬度行走，只道了一句：“仁者心動”。

進了佛堂，水自在東側禮拜，剛才的一群小頑童瞧見她進來，開始悄悄地議論起來。站在一邊的知客看到他們殿內講話，作勢就要把他們攆到院子裏去。

水自禮拜完瞧見這一幕，也沒說話，默默跟著孩子們到了院子裏。一群小毛頭到了院子裏馬上嘰嘰喳喳起來，其中一個猴精的小沙彌扭頭瞧見了她的白衣，連忙拉住其他人指著她看起來。

“小師父，你們在說什麽？”水自細細的眉毛揚起來，瓷玉般的面龐上籠著一層靜謐的微光。

“你，你也是師父嗎？”那個機靈的小沙彌有點緊張地問道。

水自淺淺地笑了笑，點頭稱是。

“哪為什麽你頭發這麽長，還是個女的？”小沙彌又緊追著問了一句。

“弘忍大師說：‘達摩祖師衣缽，只授得法之人，不論貴賤僧俗，年長年幼’，當然更不論頭發短長，或男或女了。”水自慢慢地說道，繼而微微偏頭去敲這個小沙彌。“小師父，你可沒有好好背經哦。”

那個小沙彌被她這一襲話說得小腦袋都冒紅光了，緊緊咬著嘴巴，小小的胸脯起伏了幾下，飛也似的逃走了。

其他幾個留下來的孩子有點瑟縮地團到一起，生怕這個師父也來抽查他們的經書功課。

水自見狀，嘴角稍微翹高了一些，輕輕摸了摸幾個孩子的頭，“我給你們講六祖的故事，好不好啊。”她眉目含水，亦如凈瓶中的甘露，蕩漾在他們稍許懵懂的眼底。

手掌溫軟，帶著點令人眷戀的溫度。小家夥們臉上的害怕一下就雲消霧散了，一個個帶著期盼的眼神掛在她身上不肯走了。

水自把他們領到院子一教的桃花樹下坐著，開始緩緩地講六祖惠能的故事。桃花隨著微風慢慢落下來，潔凈刷粉的小瓣掉在孩子們和水自的衣袍上。講的時間長了，水自的頭發上也落了許多可愛的芬菲，放生池裏魚兒吐泡泡的輕微聲音應和著她溫和的講述。直到夜色飄來飯香，院裏的師父來尋他們用晚飯，孩子們才戀戀不舍地跟水自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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