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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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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五

“妨礙?”應月不露聲色地問,“你還要做什麽?”

“當然是把那些無用的害蟲全部消滅光了!”姜正文滿臉的興奮之情一下子蕩然無存,轉而換上了唯有提及沈承信和沈連寂時的瘋狂毒辣,“我要讓那幫打壓我嘲笑我詆毀我的人全部付出代價!尤其是沈承信!不親自把他踩在腳底下,這口氣就永遠消不掉!”

應月嗤笑一聲。也是,這個男人也就這點肚量了。“沈承信已經死了。”

姜正文倏地一楞,“……你說什麽?”

“沈承信死了。”應月重覆了一遍,“而你,也會去見他的。”

在說完最後一個字之前,應月霍然出手捅入姜正文的胸膛,抓住了那顆怦怦跳動的心臟。滑膩柔軟的觸感令人生厭,而讓應月最為痛恨的,是這真真切切的搏動感。因為他僅是稍稍往指尖註入一分力氣,但它卻過激地反抗起來,撲通撲通的,幾乎要與他自己的心臟產生共鳴。應月一擡目,對上姜正文那驚惶萬狀的眼神,一言不發地將其捏碎了。

姜正文的臉色頓時煞白無比,瞳孔也微微擴散,隨即渾身一軟,看上去像是死透了。但應月深知事實正好相反,於是趁其尚未恢覆過來之際繼續施力。只見一層猶如墨汁的青色從被應月打穿的窟窿內部泛出來,好似饑渴的饕餮一樣蠶食附近完好的皮肉,導致黑色膿水滔滔不絕地淌落,仿佛河道邊專門用於排放工業廢水的管道,又臭又腥。

姜正文裝死不成,索性也不裝了,兩手奮力撓著應月,試圖讓他松開自己。應月漠視了他的抵抗,毀了心臟之後,又去撕他的肺,接著再是其他器官。那個窟窿本是一個拳頭大小,但隨著被侵蝕的皮膚和肌肉像軟糯的爛柿子一樣脫落,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應月輕輕把手往下一劃,就劃開了一大條口子,藏在其內的其餘五臟六腑一下子一目了然。

應月眼中霎時燃起暴虐的兇光,嘴角抽搐了一下,發出斷斷續續的怪笑。他一手抓著在物理意義上被逐漸掏空的姜正文,防止他滑下去,另一手在這具即便獲得了不死之力也是一副衰老相的軀體裏到處翻弄,像個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越挖越起勁。姜正文承受不住開膛破腹的劇痛,崩潰之下厲聲尖叫,無意間爆發出了究體的力量,將應月的右手擰斷了。

剎那間,應月臉上浮現出一絲茫然,一秒過後,他卻加倍興奮起來,單腳從輪椅上下來,把全身重量都壓在了姜正文的肚子上。姜正文原本還有一塊肚皮要掉不掉,猝不及防被應月一坐,那塊薄肉立馬不堪重負地塌陷下去,充滿壞死細胞的組織液全部灑在腸子上,當即令他痛不欲生,整個人也像漏水的水龍頭似的,膿液和血液融合混雜,惡臭熏天。

似是被這景象惡心到了,應月突然興致全無,將左手掌覆蓋在姜正文腦門上,一擊爆頭,四下血沫飛濺。而他自己也同沐了血浴似的,連五官的輪廓都看不清了。

應月深吸一口氣,低頭端詳不成人形的屍體,沒骨頭似的倒了下來——他身為一個殘次品,縱使拿命獻祭,也無法徹底滅殺完全體,因此只能給對方造成短期內沒法愈合的重傷,盡量延緩其覆活的進程。眼下他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還差最後一步。但可惜的是,他不剩半點力氣了。這時,一個人一腳踏入了血流成河的手術室。應月斜目一瞥,是辛辰。

辛辰在後勤部見過不少大場面,早已習慣了類似景象,故而內心毫無波瀾。她走上前,放下提在手裏的滿桶酒精,從血泊裏扶起應月,把他背了起來。接著,她一腳踢翻酒精,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放了一把火。

這塊區域的消防系統被她破壞了,所以大火燒起來以後,自動滅火裝置也沒有響應。看著被火焰吞噬的殘屍,應月輕聲笑了笑,喃喃道:“多此一舉。”

辛辰不懂究體背後的淵源,也沒興趣知道。在她眼裏,他還好好的,所以不能一並燒了。眼見著火越燒越盛,辛辰感到背上之人正在漸漸變輕,好似他的體重充當燃料去了似的。與此同時,她自己的衣服也變得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十分不適。

“這樣夠嗎?”

“……夠了。就算沒法百分百殺死他,也足夠他獨自留在這末世了。”

辛辰覺得這個仇報得毫無意義。畢竟這老頭就是一個後患無窮的禍根,等他覆活過來,以他擁有的知識儲備,不知又會生出何種事端。仿若聽見了她的心聲,應月又補充道:“他已經瘋了,就算日後真做出什麽,也無法對其他平行世界產生影響。”

辛辰頓了一下,“那你呢?”

“……我?”應月不曾知曉被人背著的感覺是如此舒服,不禁有些沈溺其中。

辛辰猶豫片刻,幹脆如實說了,“管控局留著你,不可能只是想看你自生自滅。這種情況,董俊國早就預料到了吧?”

應月不置可否。以凡人之軀對抗究體的風險太大,自己盡管是個有缺陷的,但總歸聊勝於無。從頭到尾,自己都是一枚棋子,被這個人當成小白鼠肆意折磨,又被那個人用作清理垃圾的一次性刀具,至始至終都未隨心所欲地活過。委實可笑。他知道辛辰在不平什麽,不過他也是在對此一清二楚的基礎之上,主動成為了那把殺人刀——正如辛辰一樣,雖然她是憑自身的意志帶自己來這兒,但實際上她的思考模式和行動緣由,全都被他摸透了。

現如今心願達成,了無遺憾,所以也沒必要拘泥這些了。應月心情大好,困得閉上了眼。朦朧之中,他看到一名身著白色實驗服的少年默默在暗處打量一位站在前方的少女。那少女遙望著遠方的景物,卻又像是什麽都沒看見,眸子深處平靜無波,仿若一口幽深的古井。

——少年愛上少女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她很靜,靜得與四周事物格格不入,靜得可以讓他那被二十四個人格爭奪得四分五裂的大腦得到片刻的安寧。

還有重要的一點,是她非常漂亮,漂亮到讓人盯著看一整天也不會膩的程度。

應月想,她若知道他喜歡上她的理由是如此膚淺的話,不知會是何滋味。然而恰恰是這麽一點點青春期的心動,讓他這工具人的一生中,多了一抹不一樣的色彩。

因此他知足了。哪怕比不過沈連寂,哪怕到死也沒有一刻過得像一個人。

突然,只聽得一陣東西散架掉到地上的聲音,背上的重量消失了。辛辰楞楞地回過身,看著滿地散亂的白骨,一滴淚劃過呆楞的面容,落入了漂著白沫的汙血之中。

從大樓另一側飄來的黑煙,讓沈連寂停下了腳步。他凝神望了一眼,隨後又決絕地邁開步伐。下一刻,伴隨著天花板倒塌的震動與漫天煙塵,無數冰涼又滑溜溜的軟物傾盆而下,一股尖銳的刺痛陡然襲中沈連寂的肩膀,使其身子一歪,連忙扶住窗沿才堪堪站穩。他看也不看肩上的東西究竟是什麽,直接扯下來丟掉,隨後又連續咳嗽了好幾聲。直至灰塵散去,視野才再度清晰起來。

一眼望去,黑蛇如潮。一旁的喬無艷拼力斬殺,但到底是杯水車薪。感到上方有氣息逼近,沈連寂一擡頭,發現一條足有成年男子腰圍那麽粗的蟒蛇正在從上一層樓緩慢地探下腦袋,嘶嘶吐著信子,似乎是在辨認兩位不速之客的氣味。在此期間,底下的小蛇不敢再造次,乖乖地在獵物腳邊游走,等待蛇母的號令。

看見這條蟒蛇的瞬間,喬無艷幾乎要傻眼了。因為這蛇的雙目之間竟然長著一張人臉——正是劉嬋娟的相貌!

那張臉仿佛是被活剝下來再粘上去的,不僅栩栩如生,還不斷切換神色,一下子驚恐萬分無聲尖叫,一下子又是愁眉苦臉痛哭流涕,變得比臉譜還快,教人毛骨悚然。忽然,她像是感應到了什麽,表情一僵,兩顆眼珠子往下方一轉,幽怨的目光鎖定喬無艷,蛇頭猛地朝她張開了血盆大口!

喬無艷立即展開攻擊。倏忽間,四把反射著寒光的西瓜刀掠出黑蛇群,兵分兩路狠狠一刺,貫穿了蟒蛇的上顎與下顎。那巨蟒吃不到嘴邊的獵物,反被紮了滿嘴的刀子,疼得到處亂撞,致使走廊上又是一陣墻崩地裂、烏煙瘴氣。

沈連寂連忙在劇烈晃動之中穩住重心,嘗試去往安全地帶,奈何受蛇母發狂的影響,這些小蛇也跟著躁動起來,從其腳踝迅速向上纏繞,亮出鋒利的毒牙。就在這時,那大蟒蛇好不容易甩飛了嘴裏的尖刀,轉頭瞧見沈連寂被圍攻,不知著了什麽魔怔,陡然怒喝一聲轟開了他身上的黑蛇。接著,附著在蛇頭上的劉嬋娟做出哀傷歉疚的表情,努力張嘴做出一個口型,仿佛在殷切地呼喚著他。

喬無艷抓緊時機,用意念控制滿地的磚塊壓死擋路的黑蛇,清出了一條逃生通道,然後拉上沈連寂跑路——說實話,她並不想管他,但她現在還不知道約瑟夫·李所在的具體位置,沒有他領路,她不確定自己能在斷氣前找到他,再加上他若是死了,約瑟夫·李很可能會怪罪下來,所以不得不管。然而他們倆本就是一個早該死了但還勉強吊著一口氣,另一個要死不死但偏偏又中了蛇毒雪上加霜,根本沒多少體力可以消耗,於是不一會兒就被追上了。那大蛇先一尾巴掃開礙事的喬無艷,再纏住沈連寂的上半身,把他舉到了眼前。

劉嬋娟又在不依不撓地做著口型,一邊還淚如雨下,詭異駭人之餘,竟生出幾分可憐。沈連寂無言地看著她,冷漠的神情不見一絲動搖。

他知道她在拼命說什麽。

她在說:“弟弟。”

——她把他錯認成了劉禪嗣。

這並不奇怪。沈連寂那超乎尋常的自愈能力,確實來自於劉禪嗣。而她異化成這副模樣,雙眼純粹是裝飾,只能憑借舌頭嘗到的味道和一絲尚存的感性行動,認錯人很正常。盡管偽裝成劉禪嗣能讓她聽命於自己,但沈連寂不想這麽做。因為她這個狀態已然算不上活著了。

他一回頭,與剛好爬起來的喬無艷四目相對,接著又把目光轉向了劉嬋娟的臉。

喬無艷猶豫了一下,隱約明白了什麽,趁大蛇註意力全部集中在沈連寂身上之際調動念力,原本被甩飛的西瓜刀紛紛從墻內抽離,像離弦之箭一樣驟然齊發,深深刺入了那張怪異的人臉。劉嬋娟當即血流滿面,大蟒蛇亦松開沈連寂痛苦地撲騰,碾死了一片驚慌四散的黑蛇。足足三分鐘過後,它才筋疲力盡地倒下來,漆黑的蛇目代替劉嬋娟那雙被刀戳中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的沈連寂,徹底不動了。

喬無艷從廢墟裏鉆出來,拖著病情進一步加重的身子,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查看沈連寂的狀況。沈連寂固然沒能逃離由於蟒蛇發癲而坍塌的區域,但幸運的是,有兩塊堅硬的水泥為他架起了一道保護層,所以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喬無艷費力地把他扒出來,看他嘴唇青得發紫,不由得擔心他會比自己先一步翹辮子,“……你怎麽樣?”

沈連寂搖了搖頭,意思是無礙。劉嬋娟的蛇毒他嘗過好幾回,雖然對於這具身體是第一次,但他憑借前世的經驗做了一些準備,故還能堅持一段時間。

得知他暫時死不了,喬無艷不禁松了口氣。她一轉頭,瞥了眼被刀穿透的猙獰人臉,不解她為何會變成這副樣子。沈連寂回憶了一下先前替約瑟夫·李傳話的克異體們,揉了揉在毒素的刺激下又暈又疼的腦袋,站起來說:“走吧。”

喬無艷隨之起身,隨後又看了一眼蛇屍,輕蔑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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