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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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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

其實得到設施爆炸案的詳細記錄後,甯安私下裏找秦莘野談過。她很幹脆地回答自己不認識雷軒,然後根據自身立場補充了幾句:“雖然我的確在塞勒涅待過一段時間,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對這個組織的所有事都了如指掌。大爆炸那次也是。我只負責帶頭往前沖,其他不歸我管,而我也沒興趣知道。”

“那‘聖斯提反’呢?”

秦莘野勾唇一笑:“按你的說法,他恐怕是塞勒涅的首領吧?但遺憾的是,在塞勒涅的時候,我一次也沒見過他。每次有什麽事,都是由代理人傳達的。”

“代理人是……”

“封喉女和小榴蓮。”

“……”

“我說組長,你就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她翹起二郎腿,漫不經心地道,“如果我真的知道什麽,還輪得著被你盤問嗎?”

此言不假。秦莘野作為塞勒涅曾經的一員,盡管在突襲設施的行動中倒戈相向,勉強算得上功過相抵,但在被部門接受之前,肯定會被五花大綁起來嚴加訊問。她既能大剌剌地在策處科悠然度日,那就說明已經通過相關審查了。

“但至少關於腦漿迸賤女,你有所隱瞞。”

“這兩者不能相提並論。”秦莘野不以為意地甩了甩手,“地鼠女是為數不多被我看上的人,怎麽能輕易背叛呢?再說,我也就隱瞞了你們一年,後來還不是招了?”

“那你反叛塞勒涅的理由呢?覺得加入部門比待在塞勒涅更有前途是假的吧?”

“確實是假的。沒辦法,誰讓那群家夥太纏人了,就隨便搪塞了他們一個馬屁呢。意外的效果不錯?不過也是啊,這個不講清楚的話,很容易被誤會吧。”她假裝難以啟齒地思索片刻,擡眼一瞥正容亢色的甯安,忍不住笑了出來:“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我,看到了。”

“看到?看到什麽了?”

“連寂。”

甯安一楞。

秦莘野端正表情,一字一頓道:“因為想跟連寂在一起,所以就背叛了。”她一歪頭,如孩童般天真燦爛地笑起來,“不行嗎?”

傍晚,為了等甯安下班,歐陽堯旭留下來多看了會兒書。甯安看他這麽認真地做著筆記,不忍心打擾他,遂多陪了他半小時。因此當歐陽堯旭駕車駛出車庫時,已是七點了。

“等下一起去哪裏吃飯吧?”

“誒?”歐陽堯旭楞了楞,“吃飯?”

“嗯。還是說,你想回家吃?”

“呃……沒有。只是在外面吃的話,你的監護對象怎麽辦?她不是還在家裏等你嗎?”

“我已經拜托朋友幫我照顧她了,沒問題。”

“是嗎。”歐陽堯旭踟躕半晌,最終答應了:“那,好吧。”

甯安沒有遷就歐陽少爺的高貴口味,而是帶他去了一家價格親民的飯店,點了兩葷兩素四盤菜和一碗湯,再要了兩份米飯,取來筷子和勺子,走到乖乖坐於窗邊的歐陽堯旭身旁,依次將飯菜從托盤裏轉移到桌上。歐陽堯旭見狀連忙站起來幫忙,然後將空托盤交給服務員,拿起勺子,嘗了一口蛋羹。

“味道怎麽樣?”

“淡淡的,滑滑的,軟軟的。還可以。”

“那就好。”

此後,二人再無交流,而是安靜吃飯。歐陽堯旭胃口不錯,把堆成一個小山包的整碗飯吃得一粒不剩,最後連湯都喝了個精光。

“如果喜歡的話,下次再一起來吧。”

“誒?不……不用了。太麻煩你了。”

“吃個飯而已,有什麽麻煩的?當然,要是有其他想要嘗試的店,也可以提出來哦。”

“……真的不用了。”

歐陽堯旭別過頭,牙疼似的小聲嘟囔了一句。甯安笑了笑,道:“那接下來,就拜托你把我送回家了。”

他從座椅上站起來,才剛邁出一步,就被人從後方撞了一下肩膀。他下意識轉過頭,瞟見對方的臉後,不由得怔住了。

“抱歉。”

對方道完歉,正欲離去,卻被甯安叫住了:“請等一下!難道你是雷璟雷先生?”

男人驚訝地回身:“嗯,我是叫雷璟。但是你為什麽……”

“不好意思,我是來自特殊調查部門的行動專員,”甯安向其出示了自己的證件,“關於令兄雷軒,我有點事想問你。”

雷璟楞了一下,隨即回過神,表情嚴肅地問:“那個,難道我哥真卷進什麽不太好的事情中了嗎?”

此話一出,甯安立刻沈下聲音,頭也不回地說:“歐陽堯旭,你先回去吧。”

歐陽堯旭看了看甯安神情凝重的側臉,再斜眼一瞄雷璟,一聲不響地走掉了。

“雷先生,我們換個地方吧。”

二十分鐘後,某包廂內,甯安開門見山:“雷先生,為什麽認為令兄卷進了不太好的事情?”

雷璟沈默片刻,答道:“前年七月底,我哥突然叫我和爸媽斷絕在國內的一切聯系,出國後永遠都別回來。他那時的樣子很慌張,甚至還哭了出來。要知道,我哥雖然性格軟弱,但絕不是那種會輕易掉淚的人。我想他肯定是遇上了什麽麻煩,就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可他始終閉口不談,僅一味求我聽話。我沒辦法,只能遵照他說的去做。不過我覺得,可能跟他過去的上司有關。”

“過去的上司?”

“嗯。名字叫什麽,我不清楚,只知道他似乎是個非常自我中心的人,經常對下屬頤指氣使,所以我哥一直都很怕他。聽說他違紀被處分後,我還以為他會就此從我哥眼前消失,卻不料六年前,我哥突然恢覆成了在他手底下做事的狀態:每天半夜才回家,大清早就不見人影;整天都一驚一乍地緊繃著一根弦,一副隨時都有可能不堪重壓倒下的樣子。某天我看不下去了,就問他是不是在外面受了欺負。雖然他說他只是在給曾經的上司幫忙,但他的表情卻告訴我,他並不十分情願。”

“具體幫什麽忙,他有告訴你嗎?”

雷璟搖了搖頭:“我哥從事的研究涉及國家機密,不能向外人透露。因此即使對那個違紀上司非常不滿,我也無法替他做什麽。我很後悔。如果我當初態度強硬一點,逼他辭職的話,興許就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副局面了。專員,我哥他,果然是攤上什麽麻煩了吧?”

甯安遲疑須臾,點了點頭。

雷璟心一沈,不禁苦惱地嘆了口氣:“我這次違反約定回國,是為了帶他去見爸最後一面。可從一直聯系不上他這點來看,他是畏罪潛逃了嗎?”

“沒有。他,已經死了。”

雷璟一怔:“……死了?”

“嗯。”甯安擔心對方承受不了雷軒犯下了強/奸殺人罪的事實,便就此緘口了,“抱歉。”

雷璟發呆半晌,終於接受了兄長已然死亡的事實。他揉揉濕潤的眼睛,盡量冷靜地從包裏取出一個小黑盒:“出國前,哥把這個放進了我的口袋,說是萬一出了什麽事的護身符。既然今天遇到了專員你,就交給你好了。”

“可以嗎?”

“嗯。盡管沒看裏面是什麽東西,可護身符未必不會成為招致厄難的禍端。對於我來說,它實在太過危險了。”

“我明白了。”甯安將盒子收了起來。

“專員,如我方才所說,我哥為人怯懦,不可能主動做違法亂紀之事。請你務必調查清楚真相,抓住幕後黑手,還他一個公道。”

“放心,我會的。”

“那就拜托你了。”

雷璟朝甯安一鞠躬,離開了包廂。在踏出店門的瞬間,他臉上的悲傷之色驟然消逝,戲謔的笑意取而代之。他從兜裏摸出顯示著通話界面的手機,關掉免提,將其放至耳邊:“這樣滿意了麽?”

沈連寂一言不發,直接掛掉了電話。

雷璟交付的盒子裏是一個U盤,U盤中是一份記錄了近百人資料的名單。經查證,其中大部分是在設施遇襲那晚,趁機出逃後投靠塞勒涅的實驗異類,剩餘則是沒有納入部門管理且已經確定加入塞勒涅的異類,以及未在部門數據庫建立檔案的人。從前兩類人的身份性質推斷,後一類人不出意外,應該也是塞勒涅的異類同夥。

“看來,雷軒真有可能背叛了部門。”焉然說,“當年沈承信把姜正文踢出克勒庇研究組後,為了防止他再對實驗異類肆意妄為,便限制了他在研究院的活動範圍,故而單靠姜正文一人,斷無法煽動那麽多實驗異類配合塞勒涅行動。”

“雷軒是姜正文和當時在研究院的異類的中間聯絡人。”甯安言簡意賅地總結道,“不過根據雷憬的證言,雷軒應該是被逼無奈的。”

“依雷軒的性格,的確很難反抗姜正文。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可又不想再繼續錯上加錯,於是讓家人到海外避難,自己則改頭換面,盜用他人身份偷生;而且為了以防萬一,還特地準備了這份名單……”

見焉然拿著名單打印件愁眉不展,甯安問:“科長,怎麽了嗎?”

“……呃,沒什麽。”焉然放下名單,露出了一如往常的溫和微笑,“這樣一來,雷軒這條線索也算告一段落了。辛苦了,甯安。”

甯安恭敬回道:“這是我職責所在。”

接下去半個月,部門聯合各地區分部,勢如破竹地剿滅了塞勒涅旗下的十多個小團體。具體細節,甯安並不清楚,因為相關行動由一組負責,他也沒有特地去問。不過想來,也只能是托了那份名單的福。於是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同一張餐桌,薛琴任一拍他的肩膀,在他對面坐下來道:“喲,甯組長,你怎麽還沒有翹辮子啊?”

甯安頓了頓,微笑著答:“暫時不會了。”

“不會?為什麽?”

“因為已經結束了。”

“結束?啊,原來如此!”薛琴任含著飯勺,恍然大悟,“我就說一組那些家夥怎麽突然間截獲了那麽多情報,原來是你的功勞啊。真是辛苦了呢,甯組長~”

“……”

“既然結束了,為啥還唉聲嘆氣呢?”

甯安沈吟片刻,遲疑地反問:“薛琴任,你不覺得此次圍剿行動太過順利了嗎?”

“順利?嗯,比起以前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行動,這次的確是挺順利的。怎麽了?難道這不好嗎?”

“不好當然沒有。可此前關於塞勒涅據點的所在處,部門可謂毫無頭緒,而這次卻一口氣取得了如此大的突破,總感覺哪裏有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突然,伴隨著“咚”的一聲,易弦把餐盤放到桌上,面無表情地在薛琴任鄰座坐了下來。固然和甯安面對面,他卻視若無睹,自顧自將自己盤子裏的葷菜夾給薛琴任。薛琴任瞧也不瞧,直接夾起來往嘴裏送:“怪異?怎麽怪異了?”

甯安瞥了眼全身散發著低氣壓的易弦,再看向一臉若無其事的薛琴任,不由得啞口無言。雖然一部分原因是顧忌能夠單憑眼神殺死他千萬回的易弦,但更多還是因為他自己也說不清究竟哪裏怪異、為什麽怪異。

“線索是你親手交給焉科長的吧?”易弦冷不防開口。

甯安楞了楞,隨即用帶著幾分責問的目光瞪向薛琴任。薛琴任不以為意地吐了吐舌,理直氣壯地說:“反正你暫時也翹不成辮子,有什麽不能說的?”

薛琴任這張賤嘴素來不值得分毫信任,所以對於易弦知道自己在暗中調查雷軒這件事,甯安在某種程度上早就已經默認了。見薛琴任嘴角上沾了飯粒,易弦暫停給他夾菜,伸手拭去後自己吃掉了:“若是虛假線索,你也不會交給焉科長吧?”

“……嗯。”

其實拿到U盤後,甯安不僅在第一時間對裏面內容進行了確認,還偷偷留了一份拷貝。

“那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甯安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盡管此次行動並不足以威脅到塞勒涅的存在,但也確實給它造成了不小的打擊。那麽,為何‘他’不阻止呢?”

毋庸置疑,甯安所指的“他”,是潛伏於部門的塞勒涅的內鬼。聽他這麽一說,薛琴任頓時醍醐灌頂:“哇,你說得好有道理!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易弦不動聲色地悄然插入:“或許不是‘不阻止’,而是‘不能阻止’呢?”

甯安一楞。

“雖說藏於暗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手腳,但正因為藏於暗處,才不能為所欲為,尤其是在一些重大事項上。”

甯安噎了一下,不置可否。

薛琴任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滿臉幸福地咬著吸管喝起飲料來:“不管怎麽說,在毫無線索的現階段,你即便煩惱到一夜禿頭也沒一點卵用。還不如早睡早起,多吃多運動呢。”

甯安不知如何回覆,只能回以不失禮貌的苦笑。

等薛琴任喝完最後一滴飲料,易弦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丟下一句“你慢慢吃,我們先走了”,帶他離開了。甯安垂下視線,看著沒吃過幾口的飯菜,不禁陷入了沈思。

與此同時,蜂巢地下四層某房間內,縱使沸反盈天的謾罵和抱怨以傾盆之勢猛烈砸下,處於狂風暴雨中心的懷珺衡卻雷打不動地保持著端莊大方的微笑,局外人似的觀賞樓蓮與對方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然而終究雙唇難敵十嘴。半刻鐘後,樓蓮再無法單打獨鬥下去了,轉頭對懷珺衡委屈道:“老大,你倒是說句話啊!”

懷珺衡瞥了一眼快要哭出來的樓蓮,再一瞥沈著臉站於一旁的喬無艷,不慌不忙地從椅子上起身,神態自若地說:“總而言之,你們就是不滿我們沒有出手相救,所以想來討個說法對吧?”

話音落下,對方為首者立刻氣沖沖地企圖上前,卻被突如其來的西瓜刀嚇得連忙停步。他側目一瞪由於戴著口罩而表情不甚分明、但顯然雙眼殺氣四溢的喬無艷,指著懷珺衡的鼻子道:“你們塞勒涅不是宣稱會為異類提供庇護嗎?我們明明都歸入你們旗下了,為什麽卻對我們見死不救?你知不知道我們都全軍覆沒了!”

“真的是全軍覆沒嗎?”

雖然懷珺衡的語調沒有任何變化,但不知為何,在場人的脊背都霎時躥上了一股涼意。為首者怒道:“你什麽意思?”

懷珺衡面帶笑容,從容不迫地回:“若真是全軍覆沒,你們為什麽還在這裏?”

此話一出,全場闃靜。片刻後,為首者終於反應了過來,不由得急火攻心,行將破口大罵,卻被懷珺衡硬生生堵了回去:“部門此番行動迅猛異常,又好幾個地區同時進行,就算我立刻派出人手,也來不及支援。因此比起我,你們不才是更應該被追責的一方嗎?身為地方組織的負責人,出事後卻只會一味逃跑、歸咎於他人。為什麽部門發現了你們的基地,你們大概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吧?”

站在為首者左後方的人道:“你想說我們被狗部門團滅是我們活該嗎?”

“難道不是嗎?”懷珺衡將笑彎的雙眼睜開一條縫,飽含笑意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你們的活動向來大張旗鼓,燒殺掠奪,幾乎無惡不作。如果不是你們做得太過火了,部門又怎會找上你們?”

“你這家夥……”方才那人不禁咬牙切齒、雙拳緊握,“我們的死活,你根本不在乎吧?”

“是的。”

懷珺衡的冷漠態度引起了眾憤,怨恨的怒罵此起彼伏,聒噪刺耳。可又由於畏懼一左一右護著他的樓蓮和喬無艷,無人敢輕舉妄動。這時,敲門聲響起。約瑟夫風度翩翩地開門入內,朝在場人一欠身示禮,繼而轉向懷珺衡,畢恭畢敬地說:“懷先生,能讓我與各位客人談一會兒嗎?”

不等懷均衡回答,一人率先問道:“你是誰?”

“鄙人約瑟夫·李,加入塞勒涅前,姑且做了一陣子心理醫生。”

“你有什麽資格在我們面前說話?”

“有沒有資格,懷先生說了算。畢竟他才是塞勒涅的領導者。”

“那就交給你了。”

懷珺衡說完,置身後的不滿和抗議於不顧,兀自離開了會議室。樓蓮斜眼一瞥隨著門縫的縮小而身影逐漸消失的約瑟夫,轉回頭問:“老大,為什麽故意在他們面前說那種話?”

“哪種話?”

“不在乎他們死活。”

“這個啊。”懷珺衡笑了一下,“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為什麽?”

“因為他們不值得我在乎。”

樓蓮:“……”

根本沒有回答啊。

他看向一聲不吭地走在旁邊的喬無艷,問:“無艷,你知道為什麽嗎?”

喬無艷目視前方,淡漠答道:“他們固然申請加入我們,卻要求以團體的名義而非個人。這說明他們並非忠於我們,而只是想利用我們的名號作威作福。”

“是呢。但是,也不能繼續放任部門為所欲為了呢。”懷珺衡說著,露出了一道意味深長的壞笑,“是時候回饋他們一份‘大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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