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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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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三十七

盧那守在清河路路口,時不時摸出手機看看時間。晨星蹲在他身邊,雙手撐著眼皮,努力不讓自己睡過去。

新任務的檔案上說,最近一周,有人在清河路一帶目擊到了怪獸。雖然這年頭像什麽神農架野人、天池水怪等未知生物的目擊事件層出不窮,但這些大多發生在荒郊野外、窮鄉僻壤之地,其真實性有待考究,茶餘飯後圖個樂子聽聽講講就行了,根本不必太當回事。然而發生在城市內部的怪獸目擊事件,就不容小覷了。

第一起目擊事件的目擊者是一群半夜不睡覺、出來的鬼混的夜貓子。他們當時喝醉了,看到那怪獸時,還以為是哪個吃飽了撐著沒事做、閑得蛋疼的家夥穿著怪獸皮套在街上晃悠,於是將它圍了個水洩不通,熱心熱情地幫其檢驗皮套質量,直到它用觸手把他們打趴下並張開血盆大口時,才猛然清醒過來,慌忙“嗷”一聲撒丫子逃走了。

此後,越來越多的人於半夜目擊到了那只怪獸。他們對所見怪獸的描述繪聲繪色,幾乎眾口一詞:恐怖的獨眼豎向生長,半開的嘴巴流著堪比生化武器的惡臭唾液,長滿全身的奇異觸手能屈能伸,甩起來時“嗡嗡”作響。膽小者只敢遠遠的拍幾張照片、錄一小段視頻;某個膽肥得能上天的家夥冒死尾隨其後,拍了好些張特寫。盡管他們都信誓旦旦地說,拍的時候怪獸確實入了鏡,但事後翻出來一看,除了為夜色與路燈光所籠罩的街道,就算把圖像放大到失真的程度,也找不出半點怪獸的皮毛。晨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問:“盧那,你覺得這怪獸是真的嗎?”

盧那又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一點五十七分。距離怪獸被擊到的最早目時間點,還剩下三分鐘。

“如果是真的,那些保證自己被怪獸傷過的人不會身上沒一點傷痕,而它也不會從目擊者們拍下來的照片或錄像中消失。”

晨星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也就是說,集體性幻覺麽?”

“大概吧。”

最後的兩分鐘,兩人是在沈默中度過的。緊接著淩晨兩點整,不遠處,一團白光忽然拔地而起,又於頃刻間化成了一頭兩米高的怪獸。這頭怪獸與目擊者們的描述如出一轍,恐怖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看得兩人當即楞於原地,一瞬間還產生了一股穿越到特攝片片場的錯覺。怪獸以搜尋獵物的銳利目光環顧了一下周圍,見四下無影,便邁出大腳丫子,緩緩走開了。見此,晨星趕緊拉上仍處於楞神狀態的盧那,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後面。

致幻型異類大致分成兩類:直接對個體施加幻象;或在一塊區域布下幻境,扭曲入境者的視野。集體性幻覺顯然出自後者之手,而這類異類往往有一個致命弱點,那就是幻境只能在一定範圍內張開。換言之,變出這頭怪獸的罪魁禍首,就在這附近。晨星一邊時而關註前方的怪獸,時而警惕地打量周邊以防可疑人員。忽然,一個從巷子裏探出的腦袋引起了她的註意。

那是一名年紀不大的青年,手持一部數碼像機,正在對面前的異形怪物進行各角度拍攝。而後,他似乎察覺到了來自斜後方的視線,轉頭望了望,然後躡手躡腳地向他們溜去。

有怪獸出沒的傳聞早已嚇跑了不少居民,政府也在這一片區域設置了宵禁,因此這位青年十分榮幸地登上了嫌疑人排行榜的榜首。不過他對此渾然不覺,還自來熟地打招呼道:“呀,你們好啊。我叫石田,是一名怪獸愛好者,專門過來目睹怪獸真容的。你們呢?專業的攝像設備都沒帶,只是來湊熱鬧?”

盧那不答反問:“你一個人來拍怪獸,不怕嗎?”

石田瞅了瞅盧那,仿佛他問了一個非常智障的問題,“不瞞你們說,我從小就是特攝迷,非常喜歡看《假面騎士》《奧特曼》這類特攝片,也一直希望哪天天賜一個變身器,變身成拯救世界的超人。然而若沒有邪惡的話,正義也就沒有了出場的必要,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在四處尋找怪獸怪人的蹤跡。也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找到了一只!我沖上去吻它抱它都來不及呢,怎麽可能會怕它呢?”

盧那:“……”

晨星默默觀察了他一會兒,“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老家在上興市。”

“你是聽聞了怪獸的消息,才從外地過來的?”

“那沒有。我在燕川市住了也好些年了。”

“哪個城區?”

石田察覺到了不對勁,神情一變:“你們是不是來拍怪獸的嗎,為什麽要問我這些?”

“我們是來調查怪獸目擊事件的,麻煩配合一下。”

一看到晨星手上的專員證,石田立馬收斂起戒備,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證。晨星對比了下身份證上的照片和眼前青年,隨手記下了他的身份證號碼。石田試探性地問:“專員,你們覺得這怪獸是打哪兒來的?”

“這怪獸壓根不存在。”晨星把身份證還給他。

“如果它不存在,我們為何看得見它?”

“因為有人在這一帶傳播致幻性藥物。”

“可世上有能讓不同人在同一時間產生同樣幻覺的迷藥嗎?”

“藥不行,但人自己行。”晨星說:“他人對怪獸的描述相當於心理暗示,受其作用,就算擺在面前的只是一個畫了個眼睛的冬瓜,你也會指著它說那是一頭怪獸。”

這個說法聽起來挺有道理,石田沒法反駁。

“好吧。那傳播致幻性藥物的人是誰?”

“我們不是正在查嗎。”晨星不是很耐煩地看了石田一眼,剛想叫他抽個血,卻聽他道:“那你們為什麽還在這兒跟著怪獸,卻不去找犯人呢?”

這個問題著實把晨星難住了。不等她支吾出下文,石田就自顧自地說:“雖然身邊的大人們都說我父母死於車禍,但從小到大,每天夜裏我都在重覆做著一個夢。夢裏,爸爸被一只大怪獸拖出了駕駛座,滿身是血的媽媽拼命擡起頭,叫我趕快逃……這個夢很真實,真實到我每次都會被驚嚇出一身冷汗。醫生說我被救護人員從車裏救出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個怪獸玩具,所以可能是我無意識間將對車禍的恐懼具象化成了怪獸。我先前也如此懷疑的,但前不久逛貼吧的時候,看到了一張怪獸素描。我問過吧主了。那張素描是他自己畫的,畫上的怪獸跟我夢裏的一模一樣。”

晨星和盧那頓時一驚。

“專員,我知道這不是迷藥的影響,也理解你們必須這麽說的原因。但對於我來說,這怪獸或許跟我父母的死有莫大的關系。我發誓我只想弄清我父母死亡的真相,除此之外,我不會探聽什麽,也不會洩露什麽。拜托了!”

看著把腰彎成九十度的石田,晨星抿抿唇,將視線投向了別處——她同情石田,也非常想幫他,但異類事件的調查是不容許普通民眾知情的。另一邊,觸手怪獸驀地停止前行,不聲不響地消失了。

“你別這樣,快起來吧。”

“你們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晨星無奈地嘆了口氣,“那我也只能對不住你了。”

話音剛落,石田就遭到了一記大力的膝頂,隨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見晨星讓石田平躺到地上,右手搭上他的額頭,盧那問:“晨星,你在做什麽?”

“刪除他的記憶。”

盧那倏地一楞,“你……”

“他已經察覺到了我們的身份,就算我不這麽做,部門也會派其他人來。”

“可他父母……”

“是的,不僅近期的記憶,有關那個夢的記憶,我也全會刪除。”晨星說著,仿若看到了什麽可駭畫面似的表情扭曲起來。與此同時,石田的五官也痛苦地扭成了一團。

半分鐘後,晨星看了看逐漸平靜下來的石田,抹掉臉上的眼淚,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說:“盧那,你把他送到附近的派出所吧。”

盧那擔心地看著她,“那你呢?”

“經石田一提,我忽然想起以前好像出過怪獸襲擊人的事件。不出意外,部門的數據庫裏應該會有相關記錄。我去找找。”

盧那目送完晨星,垂眸端視石田片刻,接著從他身上摸索出他的手機,用其拇指解開了鎖屏。他翻了下石田與吧友的私聊記錄,找到了上傳怪獸素描圖的網友——網名為“子疌”,似乎是個女的。他用自己的號向她發了消息,然後把石田和他的聊天記錄全刪了,還把她拉入了黑名單。他把手機放回原處,背起石田,帶他出了清河路。

到達派出所後,盧那把石田往座椅上一擱,撂下一句“這人睡在了路邊,你們看著處理一下”,徑自離去了。值班民警看眼空空如也的座位,轉過頭,不禁與同事大眼瞪小眼——那家夥是喝了假酒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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