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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靈亦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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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靈亦再看

喬吟殺戮之氣盡露無餘,面上的斑斑血跡點綴,讓原本溫和的認知全然不覆。

姑娘們被嚇得不輕,明白這不是在開玩笑,哆嗦著抱成一團窩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喬吟扶著地面倔強地爬起,體力即將消失殆盡,她強撐著意識取出鳴鏑,沾血的手指拔開蓋頭。一陣火光穿雲而過,剎那間點燃了半邊夜空也回轉消逝。

她閉上雙眸似是休養,卻始終不懈地站立著,如同那趕鳥的稻草人,不動仍有威嚇。

好在顧淮孑沒有讓她久等,片刻鐘便摸到了這裏。

喬吟察覺動靜努力撥開眼簾同時握緊了玉釵,朦朧間知是顧淮孑帶隊而來,總算可以松口氣。

未至人到跟前,便疲憊地順勢倒下,玉釵清脆掉落,顧淮孑飛身上前才沒讓她重摔下去。

喻承派遣著鐵束衛跟在後頭,大批人馬立刻將現場管控起來,空氣之中血腥肅殺撲面而來,比之戰場的殘酷都不為過。

他被幾個哭的稀裏嘩啦的姑娘拉扯著止不住哭訴,扭頭瞥見不可置信的一幕。

公子最是不沾塵土,此刻竟然跪在地上拖著一個臟兮兮渾身是血的姑娘的腦袋,甚至還把她抱了起來,他當場呆在原地。

直到護衛上前詢問,才堪堪回神。

“頭兒,這兒怎麽辦?”

“啊?哦。活的嘛,找個地方管控起來。死的……也找個地方管控起來。哎呀,等大人來處理啦。”

說完快步趕緊追上顧淮孑的腳步。

經過一天的突審,姑娘們悉數訴說了一切的悲慘遭遇。這已經成為幽州暗藏的一條產業鏈,覆蓋了整個幽州大大小小的官吏鄉紳,其中輸送利益鏈攀枝錯節。

顧淮孑一面貼出告示以三日為限,接受一切檢舉。另一面連夜備戰開堂公審。

梆子敲鑼一聲震,催醒了睡夢中的百姓,也催醒了昏迷中的喬吟。

她此刻身處一家客棧之中,掀開被褥走出房門,朝隔壁的紙窗戳出一個小洞,裏面是一排大通鋪,餘氏和嫂嫂也睡在一起。

這裏應該就是女囚們的臨時安置點,顧淮孑到底還是給她送了回來。

走到樓道口依稀能夠聽見人群的嘈雜聲,鬼女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臺階上,她坐在那裏未曾入眠,聽見腳步聲慢慢靠近也並未起身。

“這副模樣回來,可還順利?”

喬吟順著她的位置邊緣坐下,仍是那件囚衣。“放心,我不打沒把握的仗。”

“你這是,在編花?”

鬼女的腳邊堆滿了新摘的海棠和木水條,她手邊的動作不停,已漸漸有了一個花籃的雛形。

“是啊,還是你給的靈感。今夜過後,若是順利,我也想給小妹燒點她喜歡的過去。”

“她從小就喜歡海棠。小時候,母親還特意單獨為她做了支海棠玉釵,她總是喜歡戴著朝我炫耀。”

鬼女流露的不是嫉妒而是豁然,她早已在很多年前放下了所有追尋不見的偏袒。

海棠……

喬吟古怪地摸遍衣角尋找著什麽東西,然後默默地將那只玉釵遞給鬼女。

鬼女恍了神快速接過,“哪兒來的?”

“一個花樓的姑娘那裏。”

“對不起,讓汙穢弄臟了它。”

鬼女輕輕逝去玉釵上的血跡,用指尖微微拂過,她第一次那麽認真地盯著喬吟。

“謝謝。”

屋外的鑼鼓聲重覆了第二遍,公審要開始了。石江到頭了,何不送呢,他有沒有機會逃?

喬吟想到這裏兀自站起,隨手將包裹手掌的白布擱在一旁,開門朝人群而去。

白布沾染了血氣,如一片灰色中燃燒的火焰,鬼女在那一瞬間有了觸動。

喬吟的出現,激起了她常年封塵的內心,不屈不撓不懼不退,與權勢不公而鬥,正值風華正好。

街道上,百姓們頂著夜間犯困紛紛聞訊湧到公堂之外,門欄處很快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

顧淮孑立於“明鏡高懸”牌匾之下環顧四周,府衙空空蕩蕩形如擺設,兩邊衙役們的制服大多並不合身,帽子戴的歪七扭八,拄著水火棍有氣無力,石江跪在下方一言不發。

一聲驚堂木,先審父母官。

名錄如雪花般拍打過來直逼石江臉上,駭人的疼痛亦不足以讓他從睡夢中清醒。這位年輕大人俊郎外表下擴散的巨大威懾,才真正讓石江發怵,仿佛下一秒他就有下令砍了自己的腦袋。

石江抹了把臉匍匐著上前竭力辯白。

“大人,下官冤枉吶。下官什麽都不知道啊,這,這都是下頭的人弄的,下官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你身為縣令,連管理城內人口的小事都一無所知,朝堂給你的權力你肆意揮霍,百姓們的苦楚你視而不見,還能指望你做什麽?”

“大人若是治下官一個玩忽職守,下官認。可大人若把這麽大的帽子扣在下官頭上,下官是萬萬不敢接的啊。”

“是嗎?女囚失蹤你當真一無所知?”

“是。”石江硬著頭皮不肯承認。

“你不知,本官倒是給你找著了。拈花樓有幾位姑娘正是名錄所失之人,而她們如何能夠逃出生天,卻是由你石江親自決定的。”

每一個人都是由石江帶出去的,這點不容置疑。

“這……下官,下官當時是,是得了舉報嚴懲惡賊。下官一心平定海晏,還以公正,這些賊人竟可惡至極,私自潛逃,其中必定有詐啊。大人,您應嚴懲啊!”

“還敢妄言!”顧淮孑又是一計驚堂木,“來啊,帶證人。”

鐘師爺被帶到大堂之上衣衫不整須發淩亂,應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嘴裏嘀咕著看向石江。石江生怕他說出什麽驚人的話來,咬著牙呵斥他。

“好好與大人交代,知道嗎?”

鐘師爺擡頭儼然搖搖欲墜,望堂上空空,探梁下陳陳,寬大的鼻頭不停喘息。他突然一把拉住石江的手,無力地咆哮。

“老爺,亡靈在看,亡靈在看啊。”

石江憤怒地甩開他,直斥瘋子。顧淮孑一拍桌案,繼續質問。

“鐘義,拈花樓有人證指認,你常於每月十八往返花樓接送女囚。本官來問你,你受何人指派?”

“石,石大人。”

“除了帶她們去花樓,還去了哪裏?”

“去,去……”鐘師爺跪在地上不停地發顫,臉上本就不多的肉如今真正只剩下骨頭,全然被鬼上身的模樣。“去各位大人府上。”

“哪些大人?”

“鐘義!”石江忍不住大叫,將鐘師爺的註意力拉回自己,吐出舌頭用牙齒咬住上下肉。這個動作是兩人間的隱晦,只有鐘師爺明白這是在警告他,否則他的上唇父母,下唇子女都得玩完。

鐘師爺再度擡頭看向顧淮孑時,高堂背後似有鬼靈吐舌,飄來蕩去於他耳邊搭肩密語。

“是鬼,有鬼。”

鐘師爺兩番權宜不得解,重覆兩遍有鬼之後,當場吐血昏厥。

人鬼,心鬼,何其多。

石江被噴濺了一臉恍惚,反應過來卻是仰頭大笑,與之前表現的格外依賴師爺的人設不同,這一刻的石江拒不認罪,傲骨長在了不該長的地方。

“大人,您也看到了。這個人有病,他的話聽不得。”

顧淮孑吩咐人將鐘師爺帶了下去,他的精神狀態確實過於異常,許是長年累月的壓力在一瞬間崩塌了,才讓他如洪水洩堤般一發不可收拾。

可這也意味著審訊再次陷入僵局。

門外衙役來報,說是城墻外負責男囚事務的管事前來作證。

何不送趕到的時候神色格外淡然,甩著兩袖飄飄然,衣服還是一件寬大的睡袍,似乎已經有人替他準備好了一切說辭,他只要說完臺詞就可以準時回去睡覺。

喬吟蒼白沒有血氣遠遠跟在身後沒有上前,而是擠在外圈圍觀的百姓之中,一同註視著大堂。

她之所以連夜頂著疲憊通風報信,自然是為了讓何不送自己走到陽光下。

“來者何人?”

何不送聽話跪下,睡袍卷起一陣粉塵,惹得石江在側無意吸入後,猛烈咳嗽了兩下。

“卑職何不送見過大人。大人所言女囚失蹤一事,小人這裏另有一個真相。”

“哦?”

“回大人的話,女囚接連失蹤死亡,實則是因為一場突發的疫病。小人手下曾有一男囚於永禾二十八年得肺癆,其與其妻子皆為囚徒,卻不守規矩私下接觸。疫病一時未控傳染開來,這才導致死了一大片。”

“此事為何不上報朝廷?”

“卑職疏忽。當時想著若是能一舉解決又何必勞煩朝廷。正巧了,卑職誤打誤撞還真給處理好了。”何不送明著說自己疏忽,暗裏還有表功的意味。

“作何證明?”

“大人自可查閱男囚名錄,便見分曉。”

顧淮孑不禁冷笑,“倒是可惜。衙門的書庫房昨夜失火給燒了個幹凈。依你之見,該是何人所為?”

“這……”何不送沒有料到還有這麽一出,眼神飄忽不自覺落到了石江身上。

石江陡然心驚,他的腦海中出現了可怕的念頭,這個人是來幫自己的嗎,不對,他不是。

“你不必看石大人的眼色,只管與本官說來。”

顧淮孑這話一出,讓石江更加確信何不送來此的目的,頓時怒火中燒,不等何不送答話,他率先開口主動攀咬起來。

“大人,此事下官一無所知啊。不滿大人,下官與這小子乃是甥舅的關系,下官竟不知這小子頂著下官名頭做了這麽多暗裏的事,聽著真是越界非常,望大人重重責罰。”

何不送震驚地看向石江,“舅舅,我是來救你的。你,你怎麽咬我呢?”

石江當下眼眶發紅,他的印象中出現一次又一次的指認、背叛,他完全喪失了理智,何不送腰間露出的藍色錢袋引起他的註意,猛撲過來一把抓起高高舉起。

“大人,這個錢袋乃是下官賞給袁豐的呀。”石江一臉了然,“下官明白了,是這小子私通女囚,與那袁豐同流合汙,然後殺人越貨,汙蔑下官。他們這是要禍害我幽州,逼死我良臣啊!”

石江邊說邊流鼻血,情緒上腦已難把控。

喬吟抱胸靜看發展,從前倒是沒發現石江如此擅長詭辯,也虧得是自己下手利落。她在錢包上做的小動作,沒有釣上何不送,倒是釣上了石江,也算是意外的收獲了。

“大人,民女有告。”

喬吟舉起消瘦的右手從熙攘的人群中走來,筆直步入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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