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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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7）
“來，小盈，爸敬你，”王遠端起酒杯，把胳膊伸向寧一盈，“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
寧一盈雙手舉起裝著白開水的杯子，低著杯沿跟王遠碰了一下：“爸，謝謝你。”
寧一盈的謝謝說了不知多少次了，可王遠聽不膩。
“爸，”王小騫也舉起杯，“帶我一個。”
“哪都有你，”王遠嬉笑著跟王小騫也碰了一下杯，“我告訴你哈，下次飯得你做。別回回都讓我兒媳婦做，聽見沒？”
“他做？”寧一盈調侃道，“爸，你吃過‘蛋炒米’沒？”
“行了行了，”王小騫伸手阻攔，“一會兒爸吐t了。”
“哈哈哈哈……”王遠笑道，“別老逗我噢，趕緊讓我把這口酒幹了。”
“來，幹幹幹……”
這是上桌頭十分鐘的場景。
三個小時後，王遠一斤白酒已經下肚，卻依舊精神矍鑠，拉著他兒子大談特談著俄烏局勢和日本核汙水排海，中間還能巧妙地穿插些國內的社會新聞，並發表些道聽途說的評論。
王小騫堅持陪著，寧一盈則一早就坐到沙發上看電視、玩手機去了。
那個年代成長起來的人都有這樣的毛病，酒喝多了，就容易忘乎所以。
時間一過九點，寧一盈終於待不住了。
她第五次給王小騫發微信：“還能完事兒不？”
王小騫聽見消息提示音，看了一眼手機，又看了一眼寧一盈。
寧一盈起身，來到餐桌邊，“爸，你爺倆慢慢喝吧，我就先回家了。”
王遠一聽這話，看了看墻上的掛鐘，一拍大腿。
“哎呀！這麽晚了！趕緊回吧……王小騫！你咋這麽晚了還不張羅回家呢？快跟你媳婦兒回家！”
“小騫留下吧，”寧一盈小聲對王小騫說，“完事兒把碗撿了。”
“不用，”王遠醉醺醺地推了推他兒子，“走走走！”
“爸，讓小騫住這兒，陪你喝盡興，”寧一盈已經換好鞋，拿起了車鑰匙，“我就先走了。”
王遠見寧一盈真要走，便對兒子說：“送送。”
王小騫點了點頭，穿鞋跟寧一盈下了樓。
“你生氣了？”
“生啥氣？”寧一盈回過頭說，“明天早上你直接打車去民政局就行了。我約的八點，別遲到。”
“好，”王小騫把寧一盈送上車，“慢點兒開。到家告訴我一聲。”
望著寧一盈的車尾燈消失在樓角，王小騫這才回到樓上去。
這時候，王遠已經不在餐桌邊了。衛生間裏傳來斷斷續續的嘔吐聲。王小騫聞聲過去，看見王遠正抱著馬桶跪在地上，腦袋馬上就要掉進去了。
王小騫趕緊從腋下扶住他爸，嘔吐物的刺鼻氣味使得他偏過了頭。
“你說你何苦呢爸？”王小騫小聲嘟囔，“喝這麽多幹嘛？”
王遠含糊地說了句什麽，王小騫沒聽清，問了句：“啥？”
“嗯嗯哼……”王遠舌頭硬了，“不洗禮。”
“說啥呢？”王小騫正納悶兒，忽然就聽王遠嘩啦啦地又吐了一大口。
把王遠扶回房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王小騫給他爸塞進被窩裏，又用濕毛巾仔仔細細地給他擦了嘴。
“睡吧，酒仙，”王小騫關了燈，退出了房間。
他回到餐桌邊，把半盤半盤的剩菜折在一起，送進冰箱，又把臟盤臟碗送進了廚房水槽裏。
他有些累了但還是伸手洗起碗來。
王小騫也是第一次見王遠喝這麽多。他是真高興了。但這個喝法兒有點嚇人，為父親的身體著想，王小騫決定給王遠來個約法三章。
他正想著，忽然聽見王遠臥室方向傳來了一聲悶重的“咕咚”聲。
糟了！
王小騫趕緊把碗放下，脫掉膠皮手套，沖進王遠的臥室。
王遠果然滾到地上了。
王小騫恨不得整個大點兒的嬰兒床給他爸塞進去。
“快起來，”他上前攙扶，但王遠自己不使勁兒，導致王小騫根本搬不動他，“爸，起來啊，地上埋汰！”
“嗯嗯哼！”王遠像在哭喊，“不起底！”
王小騫使出吃奶的勁兒，終於把王遠的上半身擡了起來。
這酒趁早戒了！
他這樣想著，一咬牙，把他爸從地上拔了起來，然後推回了床上。
王小騫喘了兩口氣，心想這碗也別洗了。
他本來可以去次臥住，但看這架勢，他得給他爸當個人肉護欄了。
好在床的另一邊靠著墻，王小騫只需要守住一頭就好了。
他趕緊去外面把燈都閉了，然後脫衣服躺下。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寧一盈40分鐘前就給他發了消息。
“八點，民政局門口見，”寧一盈再三叮囑，“別遲到！”
王小騫回覆完，把手機放在枕頭邊，然後閉上了眼睛。
王遠的呼嚕聲很快就充滿了整間屋子。王小騫的心一沈，心想這也不用睡了。
他回想起這三十多年來自己跟父親的關系，回想起他舍身去救寧一盈，回想起他跑到連海去撈自己，回想起他最近像變了個人似的所為，感覺到父親始終是他生命中的英雄。
是他讓父親失望了，是他對不起父親。
“……不起底，不起底啊。”
父親的胡話刺入了王小騫的耳道，他在黑暗中緩緩睜開眼睛。
其實他一直在說：“對不起你。”
他會對不起誰呢？蔡曉靜嗎？
王小騫尋思反正也睡不著，便跟他爸搭腔道：“爸，你這一聲一聲的，對不起誰呢？”
“嗯嗯峰……嗯嗯峰……”
“啥？誰？”王小騫用右臂支起腦袋，耳朵湊近王遠的嘴巴，“誰啊？”
“嗯宇峰……”
王小騫的心猛地一抽。
“什麽？”
王遠的舌頭好像不那麽硬了，醉話越來越清晰。
“寧宇峰，我對不起你！”
王小騫感覺像是跳進了冰水裏，二伏天的晚上竟抖得像是篩糠。
“爸？你說什麽呢？”王小騫想要把他爸推醒，但手卻僵在半空動彈不得。
他的腦袋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1998年年初的某天晚上……
母親的勸說。父親的辯解。雙方的爭執。
還有那夜的飛雪。
難道，這就是隱藏了25年之久的真相嗎？
“寧宇峰，我不欠你了！”
王小騫強打起精神，內心裏的一個聲音慫恿著他摸到了枕邊的手機，然後點開了錄音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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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一盈雙手舉起裝著白開水的杯子，低著杯沿跟王遠碰了一下：“爸，謝謝你。”
寧一盈的謝謝說了不知多少次了，可王遠聽不膩。
“爸，”王小騫也舉起杯，“帶我一個。”
“哪都有你，”王遠嬉笑著跟王小騫也碰了一下杯，“我告訴你哈，下次飯得你做。別回回都讓我兒媳婦做，聽見沒？”
“他做？”寧一盈調侃道，“爸，你吃過‘蛋炒米’沒？”
“行了行了，”王小騫伸手阻攔，“一會兒爸吐t了。”
“哈哈哈哈……”王遠笑道，“別老逗我噢，趕緊讓我把這口酒幹了。”
“來，幹幹幹……”
這是上桌頭十分鐘的場景。
三個小時後，王遠一斤白酒已經下肚，卻依舊精神矍鑠，拉著他兒子大談特談著俄烏局勢和日本核汙水排海，中間還能巧妙地穿插些國內的社會新聞，並發表些道聽途說的評論。
王小騫堅持陪著，寧一盈則一早就坐到沙發上看電視、玩手機去了。
那個年代成長起來的人都有這樣的毛病，酒喝多了，就容易忘乎所以。
時間一過九點，寧一盈終於待不住了。
她第五次給王小騫發微信：“還能完事兒不？”
王小騫聽見消息提示音，看了一眼手機，又看了一眼寧一盈。
寧一盈起身，來到餐桌邊，“爸，你爺倆慢慢喝吧，我就先回家了。”
王遠一聽這話，看了看墻上的掛鐘，一拍大腿。
“哎呀！這麽晚了！趕緊回吧……王小騫！你咋這麽晚了還不張羅回家呢？快跟你媳婦兒回家！”
“小騫留下吧，”寧一盈小聲對王小騫說，“完事兒把碗撿了。”
“不用，”王遠醉醺醺地推了推他兒子，“走走走！”
“爸，讓小騫住這兒，陪你喝盡興，”寧一盈已經換好鞋，拿起了車鑰匙，“我就先走了。”
王遠見寧一盈真要走，便對兒子說：“送送。”
王小騫點了點頭，穿鞋跟寧一盈下了樓。
“你生氣了？”
“生啥氣？”寧一盈回過頭說，“明天早上你直接打車去民政局就行了。我約的八點，別遲到。”
“好，”王小騫把寧一盈送上車，“慢點兒開。到家告訴我一聲。”
望著寧一盈的車尾燈消失在樓角，王小騫這才回到樓上去。
這時候，王遠已經不在餐桌邊了。衛生間裏傳來斷斷續續的嘔吐聲。王小騫聞聲過去，看見王遠正抱著馬桶跪在地上，腦袋馬上就要掉進去了。
王小騫趕緊從腋下扶住他爸，嘔吐物的刺鼻氣味使得他偏過了頭。
“你說你何苦呢爸？”王小騫小聲嘟囔，“喝這麽多幹嘛？”
王遠含糊地說了句什麽，王小騫沒聽清，問了句：“啥？”
“嗯嗯哼……”王遠舌頭硬了，“不洗禮。”
“說啥呢？”王小騫正納悶兒，忽然就聽王遠嘩啦啦地又吐了一大口。
把王遠扶回房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王小騫給他爸塞進被窩裏，又用濕毛巾仔仔細細地給他擦了嘴。
“睡吧，酒仙，”王小騫關了燈，退出了房間。
他回到餐桌邊，把半盤半盤的剩菜折在一起，送進冰箱，又把臟盤臟碗送進了廚房水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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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騫也是第一次見王遠喝這麽多。他是真高興了。但這個喝法兒有點嚇人，為父親的身體著想，王小騫決定給王遠來個約法三章。
他正想著，忽然聽見王遠臥室方向傳來了一聲悶重的“咕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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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騫趕緊把碗放下，脫掉膠皮手套，沖進王遠的臥室。
王遠果然滾到地上了。
王小騫恨不得整個大點兒的嬰兒床給他爸塞進去。
“快起來，”他上前攙扶，但王遠自己不使勁兒，導致王小騫根本搬不動他，“爸，起來啊，地上埋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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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騫使出吃奶的勁兒，終於把王遠的上半身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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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騫喘了兩口氣，心想這碗也別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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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床的另一邊靠著墻，王小騫只需要守住一頭就好了。
他趕緊去外面把燈都閉了，然後脫衣服躺下。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寧一盈40分鐘前就給他發了消息。
“八點，民政局門口見，”寧一盈再三叮囑，“別遲到！”
王小騫回覆完，把手機放在枕頭邊，然後閉上了眼睛。
王遠的呼嚕聲很快就充滿了整間屋子。王小騫的心一沈，心想這也不用睡了。
他回想起這三十多年來自己跟父親的關系，回想起他舍身去救寧一盈，回想起他跑到連海去撈自己，回想起他最近像變了個人似的所為，感覺到父親始終是他生命中的英雄。
是他讓父親失望了，是他對不起父親。
“……不起底，不起底啊。”
父親的胡話刺入了王小騫的耳道，他在黑暗中緩緩睜開眼睛。
其實他一直在說：“對不起你。”
他會對不起誰呢？蔡曉靜嗎？
王小騫尋思反正也睡不著，便跟他爸搭腔道：“爸，你這一聲一聲的，對不起誰呢？”
“嗯嗯峰……嗯嗯峰……”
“啥？誰？”王小騫用右臂支起腦袋，耳朵湊近王遠的嘴巴，“誰啊？”
“嗯宇峰……”
王小騫的心猛地一抽。
“什麽？”
王遠的舌頭好像不那麽硬了，醉話越來越清晰。
“寧宇峰，我對不起你！”
王小騫感覺像是跳進了冰水裏，二伏天的晚上竟抖得像是篩糠。
“爸？你說什麽呢？”王小騫想要把他爸推醒，但手卻僵在半空動彈不得。
他的腦袋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1998年年初的某天晚上……
母親的勸說。父親的辯解。雙方的爭執。
還有那夜的飛雪。
難道，這就是隱藏了25年之久的真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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