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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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4）
翌日，王小騫一大早就去王遠那兒點卯了。
王遠穿得很休閑，還特意戴了墨鏡，並且在腋下夾了個黑色的皮包。
“走吧？”他拍拍兒子的後背，臉上帶笑，笑得王小騫有些瘆得慌。
“爸，你這是要給自己相親啊，還是要給我相親啊？”
“不相親，”王遠邊穿鞋邊開了門，“今天咱爺倆去幹一件早就該幹的事兒。”
王小騫更糊塗了，但不再問了，怕越問越糊塗。
車由王遠開，王小騫坐在副駕，享受著偶爾休息一天的清閑。
幹騎手要比幹驛站累多了。其實驛站他也不想再幹，最近一直在合計別的出路。
但疫情剛剛結束，解封也還不到半年，很多事情還在發展的過程中，保守觀望仍是他這個小個體戶的最佳策略。
車子很快駛出了城市核心區，往與琿新新區接壤的萬花區去了。王小騫以為王遠是要去新廠，或者去琿陽，心裏正合計著這老幹部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卻發現王遠把車停在了一家4S店的門口。
“你要換車？”王小騫不解地問。
“我都這把年紀了，需要換的恐怕只有‘心情’了，”王遠說著把車熄了火，解開安全帶，“走吧。今天是來給你買車的。”
王小騫沒想過這一天，但很快明白了他爸唱的是哪出。
父子倆走進那家福特4S店，女銷售見了，趕緊熱情地湊上來詢問：“咱看車嗎？”
“看，”王遠回頭看了看王小騫，“我兒子要結婚了，買個婚車。”
王小騫聽了，鼻子一酸。
“爸，你來真的？”
“真的，”王遠笑了笑，“你尋思我炮你呢？”
王小騫笑著抹了抹眼角。
“少整這出兒，讓人笑話，”王遠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走，咱看車去。”
一上午下來，王遠帶王小騫逛了七家4S店，最後父子倆共同相中了一臺黑色的哈弗大狗。
“就它了，”談好價錢，王遠從皮包裏掏出銀行卡，“趕緊交錢，然後開走。”
男銷售忙問：“咱貸款吧？24期免息。”
王遠搖了搖頭：“不了，全款。”
付清全款後，王遠感到心滿意足。
“開走吧，”王遠把兒子送進新車的駕駛室，容光煥發地說，“小盈下班擠公交挺辛苦的，到時候你去接她吧。t”
王小騫無言點頭。
“廠子裏有人找我，我得回去了，”王遠說著，又叮囑王小騫道，“房子你們有時間也可以看了。錢的事兒不用著急了，我給你們準備。”
“爸……”王小騫有些哽咽地說，“謝謝你。”
王遠的車往新廠的方向開去了，王小騫則一個人開著他的新車回家。
寧一盈看見王小騫開車去接她會是什麽反應？
“哪兒偷的？”她準會問。
王小騫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但很快又萌生出了負罪感。
他之所以快32歲了還沒買車，是因為要強。父親替他賠了醫藥費和五萬塊錢以後，他除了最初在家待了半年的花銷以及開驛站要的兩萬以外，沒敢在他爸面前提過一次錢的事兒。就連疫情期間最艱難的時候，他也是咬牙挺過來的。說到底，他也一直在為辜負了父親對他的期待而跟自己較勁。
按照王遠對他的教導和規劃，他應該考上名牌大學，畢業就進大企業，不斷努力工作，提高收入，然後在他自己和家裏的共同努力下在大城市紮下根來，徹底抹去來自小城市的印記……
可他卻在高考中遭遇了滑鐵盧。後來他考研，努力給自己的學歷打了個補丁，卻又經歷了刑拘、退學、待業……最後，他還不顧父親的極力反對，跟寧一盈在一起了。
他覺得父親不會不管他，但也永遠不會原諒他。
他本來想靠自己買房，跟寧一盈結婚，但疫情三年的影響讓他和寧一盈幾年的積攢慢慢耗盡。
他咬牙硬撐著，其實漫無目的，非常茫然，沒想到卻等來了父親主動讓步的這一天。
他曾經非常期待父親和寧一盈能夠和解，但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欣喜之後，他只感到無地自容。
他第一次看到了父親與此前不同的一面，在想起父親時感覺如同想起了母親，終於在駕駛室裏釋放了情緒，又哭又笑的。
晚上，寧一盈看見王小騫從車窗裏探出腦袋的時候問出的第一句果然就是王小騫猜的那句話。
“我爸掏錢給咱倆買的，”王小騫說，“讓咱倆結婚用。”
寧一盈有些吃驚，繞車一周，才坐進了副駕駛。
“這麽說，他不跟我‘有她沒我’了？”
“肯定不了。”王小騫說。
寧一盈伸手摸了摸方向盤，嘖嘖道：“這老頭兒的心還真是肉長的。”
“我爸這人挺好，”王小騫說，“你忘了？小時候，他救過你。”
“我當然記得，我說過他不好嗎？”寧一盈說，“從來都是他說我不好。”
“他現在一定是覺得你好了，”王小騫說。
寧一盈笑了一聲，然後又嘆了口氣。
“現在哪是買車的時候？”寧一盈問，“你咋沒攔著你爸點兒？應該先把錢用在買房上。”
“買房的錢他也給準備好了，”王小騫說，“他這回是百分之百地接受你了。”
寧一盈眼睛一紅。
“還怪催淚的，”寧一盈用手給眼睛扇了扇風，“走吧，上他家，我要當面謝謝他。”
王小騫點了點頭，把車開到路口，一掉頭，朝王遠家的方向開去了。
路上有些堵車，車開到王遠家用了半個多小時。
寧一盈在樓下買了一箱牛奶和一兜水果，然後跟王小騫一起拎到了樓上去。
王小騫敲了敲門，發現沒人應，便掏出鑰匙開了門。屋裏黑著燈，王遠沒在家。
“咋整？”王小騫回身問寧一盈。
寧一盈想了想說：“打電話。”
王小騫掏出手機，給王遠撥了過去。
王遠很快接聽。
“爸，你沒在家啊？”王小騫在電話裏問，“上哪兒去了？”
“啊，跟我徒弟在外邊吃點小燒烤，”王遠喝了一口啤酒，又問，“你上我那兒去了？”
王小騫說：“是啊，小盈要當面謝謝你。”
“哎呀，不用，”王遠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剛要接著說什麽，忽然聽見電話裏傳來寧一盈的聲音。
“謝謝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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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王小騫一大早就去王遠那兒點卯了。
王遠穿得很休閑，還特意戴了墨鏡，並且在腋下夾了個黑色的皮包。
“走吧？”他拍拍兒子的後背，臉上帶笑，笑得王小騫有些瘆得慌。
“爸，你這是要給自己相親啊，還是要給我相親啊？”
“不相親，”王遠邊穿鞋邊開了門，“今天咱爺倆去幹一件早就該幹的事兒。”
王小騫更糊塗了，但不再問了，怕越問越糊塗。
車由王遠開，王小騫坐在副駕，享受著偶爾休息一天的清閑。
幹騎手要比幹驛站累多了。其實驛站他也不想再幹，最近一直在合計別的出路。
但疫情剛剛結束，解封也還不到半年，很多事情還在發展的過程中，保守觀望仍是他這個小個體戶的最佳策略。
車子很快駛出了城市核心區，往與琿新新區接壤的萬花區去了。王小騫以為王遠是要去新廠，或者去琿陽，心裏正合計著這老幹部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卻發現王遠把車停在了一家4S店的門口。
“你要換車？”王小騫不解地問。
“我都這把年紀了，需要換的恐怕只有‘心情’了，”王遠說著把車熄了火，解開安全帶，“走吧。今天是來給你買車的。”
王小騫沒想過這一天，但很快明白了他爸唱的是哪出。
父子倆走進那家福特4S店，女銷售見了，趕緊熱情地湊上來詢問：“咱看車嗎？”
“看，”王遠回頭看了看王小騫，“我兒子要結婚了，買個婚車。”
王小騫聽了，鼻子一酸。
“爸，你來真的？”
“真的，”王遠笑了笑，“你尋思我炮你呢？”
王小騫笑著抹了抹眼角。
“少整這出兒，讓人笑話，”王遠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走，咱看車去。”
一上午下來，王遠帶王小騫逛了七家4S店，最後父子倆共同相中了一臺黑色的哈弗大狗。
“就它了，”談好價錢，王遠從皮包裏掏出銀行卡，“趕緊交錢，然後開走。”
男銷售忙問：“咱貸款吧？24期免息。”
王遠搖了搖頭：“不了，全款。”
付清全款後，王遠感到心滿意足。
“開走吧，”王遠把兒子送進新車的駕駛室，容光煥發地說，“小盈下班擠公交挺辛苦的，到時候你去接她吧。t”
王小騫無言點頭。
“廠子裏有人找我，我得回去了，”王遠說著，又叮囑王小騫道，“房子你們有時間也可以看了。錢的事兒不用著急了，我給你們準備。”
“爸……”王小騫有些哽咽地說，“謝謝你。”
王遠的車往新廠的方向開去了，王小騫則一個人開著他的新車回家。
寧一盈看見王小騫開車去接她會是什麽反應？
“哪兒偷的？”她準會問。
王小騫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但很快又萌生出了負罪感。
他之所以快32歲了還沒買車，是因為要強。父親替他賠了醫藥費和五萬塊錢以後，他除了最初在家待了半年的花銷以及開驛站要的兩萬以外，沒敢在他爸面前提過一次錢的事兒。就連疫情期間最艱難的時候，他也是咬牙挺過來的。說到底，他也一直在為辜負了父親對他的期待而跟自己較勁。
按照王遠對他的教導和規劃，他應該考上名牌大學，畢業就進大企業，不斷努力工作，提高收入，然後在他自己和家裏的共同努力下在大城市紮下根來，徹底抹去來自小城市的印記……
可他卻在高考中遭遇了滑鐵盧。後來他考研，努力給自己的學歷打了個補丁，卻又經歷了刑拘、退學、待業……最後，他還不顧父親的極力反對，跟寧一盈在一起了。
他覺得父親不會不管他，但也永遠不會原諒他。
他本來想靠自己買房，跟寧一盈結婚，但疫情三年的影響讓他和寧一盈幾年的積攢慢慢耗盡。
他咬牙硬撐著，其實漫無目的，非常茫然，沒想到卻等來了父親主動讓步的這一天。
他曾經非常期待父親和寧一盈能夠和解，但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欣喜之後，他只感到無地自容。
他第一次看到了父親與此前不同的一面，在想起父親時感覺如同想起了母親，終於在駕駛室裏釋放了情緒，又哭又笑的。
晚上，寧一盈看見王小騫從車窗裏探出腦袋的時候問出的第一句果然就是王小騫猜的那句話。
“我爸掏錢給咱倆買的，”王小騫說，“讓咱倆結婚用。”
寧一盈有些吃驚，繞車一周，才坐進了副駕駛。
“這麽說，他不跟我‘有她沒我’了？”
“肯定不了。”王小騫說。
寧一盈伸手摸了摸方向盤，嘖嘖道：“這老頭兒的心還真是肉長的。”
“我爸這人挺好，”王小騫說，“你忘了？小時候，他救過你。”
“我當然記得，我說過他不好嗎？”寧一盈說，“從來都是他說我不好。”
“他現在一定是覺得你好了，”王小騫說。
寧一盈笑了一聲，然後又嘆了口氣。
“現在哪是買車的時候？”寧一盈問，“你咋沒攔著你爸點兒？應該先把錢用在買房上。”
“買房的錢他也給準備好了，”王小騫說，“他這回是百分之百地接受你了。”
寧一盈眼睛一紅。
“還怪催淚的，”寧一盈用手給眼睛扇了扇風，“走吧，上他家，我要當面謝謝他。”
王小騫點了點頭，把車開到路口，一掉頭，朝王遠家的方向開去了。
路上有些堵車，車開到王遠家用了半個多小時。
寧一盈在樓下買了一箱牛奶和一兜水果，然後跟王小騫一起拎到了樓上去。
王小騫敲了敲門，發現沒人應，便掏出鑰匙開了門。屋裏黑著燈，王遠沒在家。
“咋整？”王小騫回身問寧一盈。
寧一盈想了想說：“打電話。”
王小騫掏出手機，給王遠撥了過去。
王遠很快接聽。
“爸，你沒在家啊？”王小騫在電話裏問，“上哪兒去了？”
“啊，跟我徒弟在外邊吃點小燒烤，”王遠喝了一口啤酒，又問，“你上我那兒去了？”
王小騫說：“是啊，小盈要當面謝謝你。”
“哎呀，不用，”王遠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剛要接著說什麽，忽然聽見電話裏傳來寧一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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