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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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5）
好的變化發生得很快，所有人都欣然接受了。
周末，三個人一起去看了房子。
新城尚品已經交房三個月了，但仍有大量房源攥在開發商手裏，寧一盈之前看中的那個急著出手的二手房也還是在網上掛著，如今發布者又將總房款自降了兩萬，一看就是無人問津，卻依舊宣稱詢價者不絕如縷。
這個樓盤2019年年初就開盤了，當時還有人抱著投資的心理去買房，卻不料短短四年過去，房價大跌的時代真的來了。琿陽跌得就挺狠。新順作為“新五線”城市，本來房價就不高，所以倒是沒跌太多，如能出手可算不虧。但出手又成了一件難事兒。
新順老齡化率領跑全國，年輕人嚴重外流，流入的多為蒲公英種子般的公考背包客。並沒有人會主動選擇落在新順，只是這裏剛好有他們能符合報考條件的公務員、參公、事業編、特崗教師、社區工作者崗位……無論是否真的能發出工資，至少是個帶編的正經工作，一旦爭取到就會讓人感覺落袋為安。老年人自然很少會買新房子改善晚年生活，買房的主力只有年輕的公職人員們和被失業和破產趕回老家或者壓根兒沒離開過的本地年輕人們。這群人的經濟狀況往往一言難盡，買房都要靠父母拿首付、甚至幫忙還貸款，所以在買房的策略上更傾向於直接買新房。新房看似比二手的清水房要貴，但二手房在買賣時估價會很低，能貸的錢也會相應減少，導致購房者需要交更多的首付。
二手房的持有者只能象征性地繼續降價，但願意讓渡的利益其實十分有限，根本打動不了越來越精明的購房者。持有者們還想著萬一哪天又漲起來了呢，現在賣了太虧了。而購房者則盼著房價一天不如一天。兩種願望的對沖下，這些房子變得有價無市。
王遠倒是看中了這一點。他提議道：“咱不差首付的錢，二手的清水好講價，確實比較值得入手。咱們這麽的，把房主約出來見面，打打配合，再把價格往下壓一壓……”
寧一盈和王小騫當然同意。
房主很快現了真身，剛一見面就跟王遠倆人互相看直了眼兒。
“你是……唉呀媽呀！老同學！”
尷尬的是，他們都不知道對方叫啥，只記得共同的同學寧宇峰。
“這就是宇峰家孩子，”王遠指了指寧一盈，又指了指王小騫，“這我兒子。”
“哎呀？看來你兩家是噶親家了？”房主眉飛色舞。
“哪還有兩家啊？”王遠搖了搖頭道，“不提了，咱們說說房子的事兒。”
接下來，兩個人互稱“老同學”，開始就價格拉鋸。房主自然宣稱自己房子多麽多麽好，多少人想買他都沒舍得賣，要不是見王遠是他老同學他都不能誠心賣雲雲。王遠則有些漫不經心，聊一會兒就問問王小騫或者寧一盈“咱們看的另一套是不是比這個樓層還好啊？”“他這個廳小了點兒，你倆是不喜歡大點兒的？”“兒媳婦兒，你不會介意爸給你倆買二手房吧？”最後終於給房主心態搞崩了。
“你說個價吧？”房主說，“能勾得上我就賣。”
“三十五萬。”
“啊？搶錢啊？”房主直撓頭，“少了四十三萬不賣。”
“四十萬。”
“不賣……”
“咱走吧？”
“成交！”房主見三個人都擡屁股了，趕緊大喊，“四十萬，成交！”
買房的事兒就這麽定了下來。不出一周，連過戶帶房貸的就都搞定了。
“爸還有不到三個月退休，到時候公積金就能提取出來了——有30多萬，給你們裝修和買車位用。貸款你們要是手頭寬敞兒你們就自己還，緊巴了我就替你們還。”王遠說，“不用跟我客氣，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他這樣說著，在寧一盈一聲聲甘甜的“謝謝爸”中自我陶醉了。
他終於能拿出全部的善意給寧一盈了，而不是指責她“命裏帶煞”“當過小姐”“害了王小騫”……
他真心希望，他們兩個能好好的。
做完了他能做的一切，王遠踏踏實實地回廠子上班去了。
最後的三個月裏，他不是待在辦公室裏刷短視頻或者聽武俠小說，就是到車間裏，拿著長桿的抽拉式強磁棒清理地面上的鐵屑。大家都說他像個“掃地僧”，正好符合他聽武俠小說時對自己的設想，於是他樂此不疲。
這樣一來，他也總是能見到他不慎滾樓梯那天迎面碰上的那個女工。
女工當時沒跟王遠打招呼自然是有原因的。只是這原因並不十分光彩，所以她一直選擇回避。如今她已然成家了，可二十多歲的時候，卻總是往王遠的辦公室裏鉆，王哥長王哥短地叫，終於讓王遠活動了心眼兒。
他們在辦公室裏偷情，在車裏偷情，在女工家裏偷情……王遠自然t有加班的借口，蔡曉靜似乎也從未察覺，直到蔡曉靜忽然病重，王遠才終於感到後悔。
在病床上，蔡曉靜趁著沒有旁人在場，跟王遠進行過一次隱秘的對話。
“我知道你的事兒，你是為了報覆我吧？”蔡曉靜問，“那天晚上我跟寧宇峰真的沒發生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不相信我，是嗎？”
“我沒有，其實我早就相信你了，”王遠抹著眼淚說，“我不是想報覆你，我只是……沒禁住誘惑。”
“算了，”蔡曉靜虛弱地笑著，“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除了懷疑我給你戴綠帽子，你還一直很介意我婚前之事。現在在你心裏一定扯平了。”
“不是的，不是的……”王遠只剩無力的否認，但他心裏清楚，他向那女工就範時，心裏的確有著酣暢淋漓的覆仇快感。
就像是……
蔡曉靜死後，王遠感覺愧對妻子，於是很快就跟那女工分手了。
那女工倒也欣然接受，因為當時家裏剛好給她介紹了不錯的結婚對象。沒半年她就結婚了，兩個人從此在廠裏形同陌路。
現實中的問題解決了，王遠的內心卻一直備受煎熬。
他時常夢見蔡曉靜燒紙紮的一般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向他問這問那。
很多蔡曉靜生前並不知道的事情也借由被王遠的腦子想象出來的蔡曉靜問了出來。
“不是的，不是的……”王遠一開始完全否認，後來卻都承認了，“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他的確做過錯事。
蔡曉靜鐵面無私地一一指出，然後指著他的鼻子問：“你要怎麽補救？”
怎麽補救？
王遠一直答不上來。直到他不慎滾樓梯，然後在醫院醒來，看見寧一盈在照顧自己，他才終於有底氣回答亡妻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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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變化發生得很快，所有人都欣然接受了。
周末，三個人一起去看了房子。
新城尚品已經交房三個月了，但仍有大量房源攥在開發商手裏，寧一盈之前看中的那個急著出手的二手房也還是在網上掛著，如今發布者又將總房款自降了兩萬，一看就是無人問津，卻依舊宣稱詢價者不絕如縷。
這個樓盤2019年年初就開盤了，當時還有人抱著投資的心理去買房，卻不料短短四年過去，房價大跌的時代真的來了。琿陽跌得就挺狠。新順作為“新五線”城市，本來房價就不高，所以倒是沒跌太多，如能出手可算不虧。但出手又成了一件難事兒。
新順老齡化率領跑全國，年輕人嚴重外流，流入的多為蒲公英種子般的公考背包客。並沒有人會主動選擇落在新順，只是這裏剛好有他們能符合報考條件的公務員、參公、事業編、特崗教師、社區工作者崗位……無論是否真的能發出工資，至少是個帶編的正經工作，一旦爭取到就會讓人感覺落袋為安。老年人自然很少會買新房子改善晚年生活，買房的主力只有年輕的公職人員們和被失業和破產趕回老家或者壓根兒沒離開過的本地年輕人們。這群人的經濟狀況往往一言難盡，買房都要靠父母拿首付、甚至幫忙還貸款，所以在買房的策略上更傾向於直接買新房。新房看似比二手的清水房要貴，但二手房在買賣時估價會很低，能貸的錢也會相應減少，導致購房者需要交更多的首付。
二手房的持有者只能象征性地繼續降價，但願意讓渡的利益其實十分有限，根本打動不了越來越精明的購房者。持有者們還想著萬一哪天又漲起來了呢，現在賣了太虧了。而購房者則盼著房價一天不如一天。兩種願望的對沖下，這些房子變得有價無市。
王遠倒是看中了這一點。他提議道：“咱不差首付的錢，二手的清水好講價，確實比較值得入手。咱們這麽的，把房主約出來見面，打打配合，再把價格往下壓一壓……”
寧一盈和王小騫當然同意。
房主很快現了真身，剛一見面就跟王遠倆人互相看直了眼兒。
“你是……唉呀媽呀！老同學！”
尷尬的是，他們都不知道對方叫啥，只記得共同的同學寧宇峰。
“這就是宇峰家孩子，”王遠指了指寧一盈，又指了指王小騫，“這我兒子。”
“哎呀？看來你兩家是噶親家了？”房主眉飛色舞。
“哪還有兩家啊？”王遠搖了搖頭道，“不提了，咱們說說房子的事兒。”
接下來，兩個人互稱“老同學”，開始就價格拉鋸。房主自然宣稱自己房子多麽多麽好，多少人想買他都沒舍得賣，要不是見王遠是他老同學他都不能誠心賣雲雲。王遠則有些漫不經心，聊一會兒就問問王小騫或者寧一盈“咱們看的另一套是不是比這個樓層還好啊？”“他這個廳小了點兒，你倆是不喜歡大點兒的？”“兒媳婦兒，你不會介意爸給你倆買二手房吧？”最後終於給房主心態搞崩了。
“你說個價吧？”房主說，“能勾得上我就賣。”
“三十五萬。”
“啊？搶錢啊？”房主直撓頭，“少了四十三萬不賣。”
“四十萬。”
“不賣……”
“咱走吧？”
“成交！”房主見三個人都擡屁股了，趕緊大喊，“四十萬，成交！”
買房的事兒就這麽定了下來。不出一周，連過戶帶房貸的就都搞定了。
“爸還有不到三個月退休，到時候公積金就能提取出來了——有30多萬，給你們裝修和買車位用。貸款你們要是手頭寬敞兒你們就自己還，緊巴了我就替你們還。”王遠說，“不用跟我客氣，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他這樣說著，在寧一盈一聲聲甘甜的“謝謝爸”中自我陶醉了。
他終於能拿出全部的善意給寧一盈了，而不是指責她“命裏帶煞”“當過小姐”“害了王小騫”……
他真心希望，他們兩個能好好的。
做完了他能做的一切，王遠踏踏實實地回廠子上班去了。
最後的三個月裏，他不是待在辦公室裏刷短視頻或者聽武俠小說，就是到車間裏，拿著長桿的抽拉式強磁棒清理地面上的鐵屑。大家都說他像個“掃地僧”，正好符合他聽武俠小說時對自己的設想，於是他樂此不疲。
這樣一來，他也總是能見到他不慎滾樓梯那天迎面碰上的那個女工。
女工當時沒跟王遠打招呼自然是有原因的。只是這原因並不十分光彩，所以她一直選擇回避。如今她已然成家了，可二十多歲的時候，卻總是往王遠的辦公室裏鉆，王哥長王哥短地叫，終於讓王遠活動了心眼兒。
他們在辦公室裏偷情，在車裏偷情，在女工家裏偷情……王遠自然t有加班的借口，蔡曉靜似乎也從未察覺，直到蔡曉靜忽然病重，王遠才終於感到後悔。
在病床上，蔡曉靜趁著沒有旁人在場，跟王遠進行過一次隱秘的對話。
“我知道你的事兒，你是為了報覆我吧？”蔡曉靜問，“那天晚上我跟寧宇峰真的沒發生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不相信我，是嗎？”
“我沒有，其實我早就相信你了，”王遠抹著眼淚說，“我不是想報覆你，我只是……沒禁住誘惑。”
“算了，”蔡曉靜虛弱地笑著，“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除了懷疑我給你戴綠帽子，你還一直很介意我婚前之事。現在在你心裏一定扯平了。”
“不是的，不是的……”王遠只剩無力的否認，但他心裏清楚，他向那女工就範時，心裏的確有著酣暢淋漓的覆仇快感。
就像是……
蔡曉靜死後，王遠感覺愧對妻子，於是很快就跟那女工分手了。
那女工倒也欣然接受，因為當時家裏剛好給她介紹了不錯的結婚對象。沒半年她就結婚了，兩個人從此在廠裏形同陌路。
現實中的問題解決了，王遠的內心卻一直備受煎熬。
他時常夢見蔡曉靜燒紙紮的一般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向他問這問那。
很多蔡曉靜生前並不知道的事情也借由被王遠的腦子想象出來的蔡曉靜問了出來。
“不是的，不是的……”王遠一開始完全否認，後來卻都承認了，“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他的確做過錯事。
蔡曉靜鐵面無私地一一指出，然後指著他的鼻子問：“你要怎麽補救？”
怎麽補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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