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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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3）
磁帶刷刷地轉著。一段白噪聲過後，收音機裏飄出《值得》的前奏。王小騫仔細聽著，裏面好像有嗩吶的聲響，有種不和諧的怪異感，直到歌手開始唱歌才終於消失。
這是一首典型的愛情歌曲。下一首是《背叛》，再下一首是《相逢不恨晚》……都是愛情歌曲，是大人們唱的歌。學校裏教的是《小二郎》、《七色光》，這些才是小孩兒唱的歌。
聽著聽著，王小騫感覺越來越不自在。他想按下暫停鍵，卻發現寧一盈始終聽得認真。
自從寧一盈沒了父親，她都不怎麽下樓玩兒了，天天就待在家裏寫作業和聽磁帶。
王小騫帶著好奇來聽了這麽一次，然後就發現他更不懂寧一盈的世界了。她能聽懂嗎？王小騫觀察著她的神色，感覺像是在觀察一個大t人。
寧一盈發現了王小騫的註視，問他：“你看什麽？”
“看你聽歌的樣子，”王小騫問，“你很喜歡這些歌嗎？”
“嗯，”寧一盈點點頭說，“以前，我常跟我爸一起聽。他也喜歡。”
王小騫會意地點了點頭。話題涉及到了寧宇峰，王小騫忽然緊張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怎麽了？”寧一盈關掉了收音機，“不用一提到我爸就不說話。”
“哦，”王小騫撓了撓頭說，“我沒有刻意不說，真的……要不咱們出去玩吧？”
寧一盈答應了。
暴雨過後，太陽打磨著大地，氣溫很快又上來了，空氣仿佛在燃燒。
兩個小孩兒一前一後地下了樓，然後快速跑進一片樹蔭裏，跟另一群小孩兒匯合。大家都驚訝寧一盈也來了，寧一盈卻全不在意，很快就跟另外幾個小姑娘一起跳起了皮筋。
小孩兒們玩了個把小時，有一些被大人叫回家了，大夥兒也就散了。
寧一盈看了看她的那塊小手表上的時間，然後問王小騫：“你著急回家嗎？”
王小騫直搖頭。
“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說著，寧一盈一把拉住了王小騫的手腕。
新發二路上有個書店，對面就是一家彩票站。寧一盈帶王小騫進了書店，從最裏邊的書架上取下一本書，然後拉著王小騫一起在櫥窗邊找了個角落待著。
這裏剛好可以看見彩票站門口。此時，正有幾個中年男人在門口聊天，或許在討論中獎號碼。
王小騫沒有註意到這一點，他看了看寧一盈手上的書，吃了一驚。
“《尼羅河上的慘案》？”王小騫記得他家裏就有一本名字一樣的，扉頁上還有他媽蔡曉靜的名字，“你是要看這本書嗎？”
寧一盈點了點頭，“看了十頁，很多字不認識，而且內容也很難理解。”
“那你為什麽還要看？”王小騫不解地問。
“因為我想破案，”寧一盈很認真地說，“我問書店的這個叔叔有沒有能讓人學會破案的書——他拿了這本書給我。”
王小騫終於明白了寧一盈的用意。她是想通過她自己找到殺害她父親的真兇。
“我媽應該看過這本書，要不你下次去我家，我讓我媽給你講講吧，”王小騫提出了一個不錯的辦法。
寧一盈點了點頭：“但你不要告訴她我想幹什麽。”
“好，”王小騫滿口答應。
這時候，一輛自行車停在了彩票站門口，車上的人下了車，走了進去，又很快出來了。寧一盈盯著窗外，忽然一拍王小騫的背說：“他回來了。”
“誰？”王小騫也向窗外投去目光，看著彩票站門口的人，各個都覺得陌生。
寧一盈指了指其中一個：“那個——我家鄰居，他叫周全榮，是個‘壞人’。”
“壞人？”王小騫看見那人眼神頹喪，瘦削的身上穿著一件松垮的黑背心兒，黝黑的右臂上還有一個挺大面積的蟒蛇文身，瞬間就代入了他是個“壞人”的設定，小聲道，“看上去是挺壞的。”
“不僅僅是看上去壞，我爸之前差一點就把他和另外兩個人送進了監獄。”寧一盈說，“走，跟上他。”
兩個小孩兒遠遠地跟著一個大人，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註意。路上，寧一盈跟王小騫說起了周全榮、劉明和李煤鋼三個人。王小騫只對李煤鋼有些印象。
“他們三個恨我爸，然後他們就……”寧一盈聲音顫抖起來，“可是警察找不到證據，我只能自己想辦法。”
“我幫你，”王小騫說，但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按照寧一盈的觀察，周全榮一般會在上午10點到中午12點之間出門，然後下午三點準時回來，在彩票站打一註彩票，隨後拎著兩瓶啤酒回家。但他今天似乎沒打彩票，也沒直接回家，而是把自行車停在棚子裏，然後漫無目的地在街上瞎轉悠。
寧一盈警覺了起來，一緊張，直接握住了王小騫的手。王小騫頓感心跳加速，不知為什麽一下子紅了臉，但寧一盈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註意力完全集中在周全榮身上，此刻也顧不上會不會被發現了，逐漸拉近了跟蹤距離。
最終，周全榮的腳步停在了一個小賣店門口。兩個小孩兒迂回地躲到一棵行道樹後面，靜靜觀察著。這小賣店門口有個報攤兒，寧一盈看見，周全榮拿起了一份報紙，近距離端詳了半天，然後又在櫃臺前打出了一個電話。
“我得過去聽聽他在說什麽。”寧一盈松開了王小騫的手，王小騫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別去！危險！”
寧一盈已經不管不顧了，甩開王小騫的手，先是快速接近，隨後又從周全榮的身後假裝若無其事地經過。
她豎起了耳朵。
馬路對面有兩個男人哈哈大笑的聲音，馬路上有汽車鳴笛的聲音，小賣店旁邊有飯店服務員往外潑臟水的聲音……所有的聲音都在幹擾著周全榮的聲音。但寧一盈還是真切地聽到了。
“劉明真死了？”
劉明？誰是劉明？一時間，她竟然沒反應過來這是誰的名字。
“攝像機呢？找到了？”
攝像機？攝像機是什麽？好耳熟啊……
寧一盈忽然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一時間失去了全部的邏輯思維和理解認知的能力。或許是偷聽來的信息太過令她感到震驚和恐懼，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便起了作用。
她沒有停下腳步，茫然地在心裏重覆著聽到的內容，直到被跟上來的王小騫拉住。她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前面就是馬路，自己的一只腳已經邁下了馬路牙子，踩在了馬葫蘆蓋上。
“你嚇死我了！”王小騫喘著粗氣，急切地說，“怎麽叫你都沒反應。”
“我在想事情，”寧一盈收回腳，說，“我在想……”
她的腦袋懵了一下，隨後忽然通透起來。她都記得，現在，也都明白了。
劉明死了，而且是“真”死了，無論是怎麽死的，他都為他所背負的殺人嫌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為此，一個不到八歲的小孩兒，第一次因為一個人的死而感到了莫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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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帶刷刷地轉著。一段白噪聲過後，收音機裏飄出《值得》的前奏。王小騫仔細聽著，裏面好像有嗩吶的聲響，有種不和諧的怪異感，直到歌手開始唱歌才終於消失。
這是一首典型的愛情歌曲。下一首是《背叛》，再下一首是《相逢不恨晚》……都是愛情歌曲，是大人們唱的歌。學校裏教的是《小二郎》、《七色光》，這些才是小孩兒唱的歌。
聽著聽著，王小騫感覺越來越不自在。他想按下暫停鍵，卻發現寧一盈始終聽得認真。
自從寧一盈沒了父親，她都不怎麽下樓玩兒了，天天就待在家裏寫作業和聽磁帶。
王小騫帶著好奇來聽了這麽一次，然後就發現他更不懂寧一盈的世界了。她能聽懂嗎？王小騫觀察著她的神色，感覺像是在觀察一個大t人。
寧一盈發現了王小騫的註視，問他：“你看什麽？”
“看你聽歌的樣子，”王小騫問，“你很喜歡這些歌嗎？”
“嗯，”寧一盈點點頭說，“以前，我常跟我爸一起聽。他也喜歡。”
王小騫會意地點了點頭。話題涉及到了寧宇峰，王小騫忽然緊張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怎麽了？”寧一盈關掉了收音機，“不用一提到我爸就不說話。”
“哦，”王小騫撓了撓頭說，“我沒有刻意不說，真的……要不咱們出去玩吧？”
寧一盈答應了。
暴雨過後，太陽打磨著大地，氣溫很快又上來了，空氣仿佛在燃燒。
兩個小孩兒一前一後地下了樓，然後快速跑進一片樹蔭裏，跟另一群小孩兒匯合。大家都驚訝寧一盈也來了，寧一盈卻全不在意，很快就跟另外幾個小姑娘一起跳起了皮筋。
小孩兒們玩了個把小時，有一些被大人叫回家了，大夥兒也就散了。
寧一盈看了看她的那塊小手表上的時間，然後問王小騫：“你著急回家嗎？”
王小騫直搖頭。
“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說著，寧一盈一把拉住了王小騫的手腕。
新發二路上有個書店，對面就是一家彩票站。寧一盈帶王小騫進了書店，從最裏邊的書架上取下一本書，然後拉著王小騫一起在櫥窗邊找了個角落待著。
這裏剛好可以看見彩票站門口。此時，正有幾個中年男人在門口聊天，或許在討論中獎號碼。
王小騫沒有註意到這一點，他看了看寧一盈手上的書，吃了一驚。
“《尼羅河上的慘案》？”王小騫記得他家裏就有一本名字一樣的，扉頁上還有他媽蔡曉靜的名字，“你是要看這本書嗎？”
寧一盈點了點頭，“看了十頁，很多字不認識，而且內容也很難理解。”
“那你為什麽還要看？”王小騫不解地問。
“因為我想破案，”寧一盈很認真地說，“我問書店的這個叔叔有沒有能讓人學會破案的書——他拿了這本書給我。”
王小騫終於明白了寧一盈的用意。她是想通過她自己找到殺害她父親的真兇。
“我媽應該看過這本書，要不你下次去我家，我讓我媽給你講講吧，”王小騫提出了一個不錯的辦法。
寧一盈點了點頭：“但你不要告訴她我想幹什麽。”
“好，”王小騫滿口答應。
這時候，一輛自行車停在了彩票站門口，車上的人下了車，走了進去，又很快出來了。寧一盈盯著窗外，忽然一拍王小騫的背說：“他回來了。”
“誰？”王小騫也向窗外投去目光，看著彩票站門口的人，各個都覺得陌生。
寧一盈指了指其中一個：“那個——我家鄰居，他叫周全榮，是個‘壞人’。”
“壞人？”王小騫看見那人眼神頹喪，瘦削的身上穿著一件松垮的黑背心兒，黝黑的右臂上還有一個挺大面積的蟒蛇文身，瞬間就代入了他是個“壞人”的設定，小聲道，“看上去是挺壞的。”
“不僅僅是看上去壞，我爸之前差一點就把他和另外兩個人送進了監獄。”寧一盈說，“走，跟上他。”
兩個小孩兒遠遠地跟著一個大人，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註意。路上，寧一盈跟王小騫說起了周全榮、劉明和李煤鋼三個人。王小騫只對李煤鋼有些印象。
“他們三個恨我爸，然後他們就……”寧一盈聲音顫抖起來，“可是警察找不到證據，我只能自己想辦法。”
“我幫你，”王小騫說，但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按照寧一盈的觀察，周全榮一般會在上午10點到中午12點之間出門，然後下午三點準時回來，在彩票站打一註彩票，隨後拎著兩瓶啤酒回家。但他今天似乎沒打彩票，也沒直接回家，而是把自行車停在棚子裏，然後漫無目的地在街上瞎轉悠。
寧一盈警覺了起來，一緊張，直接握住了王小騫的手。王小騫頓感心跳加速，不知為什麽一下子紅了臉，但寧一盈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註意力完全集中在周全榮身上，此刻也顧不上會不會被發現了，逐漸拉近了跟蹤距離。
最終，周全榮的腳步停在了一個小賣店門口。兩個小孩兒迂回地躲到一棵行道樹後面，靜靜觀察著。這小賣店門口有個報攤兒，寧一盈看見，周全榮拿起了一份報紙，近距離端詳了半天，然後又在櫃臺前打出了一個電話。
“我得過去聽聽他在說什麽。”寧一盈松開了王小騫的手，王小騫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別去！危險！”
寧一盈已經不管不顧了，甩開王小騫的手，先是快速接近，隨後又從周全榮的身後假裝若無其事地經過。
她豎起了耳朵。
馬路對面有兩個男人哈哈大笑的聲音，馬路上有汽車鳴笛的聲音，小賣店旁邊有飯店服務員往外潑臟水的聲音……所有的聲音都在幹擾著周全榮的聲音。但寧一盈還是真切地聽到了。
“劉明真死了？”
劉明？誰是劉明？一時間，她竟然沒反應過來這是誰的名字。
“攝像機呢？找到了？”
攝像機？攝像機是什麽？好耳熟啊……
寧一盈忽然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一時間失去了全部的邏輯思維和理解認知的能力。或許是偷聽來的信息太過令她感到震驚和恐懼，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便起了作用。
她沒有停下腳步，茫然地在心裏重覆著聽到的內容，直到被跟上來的王小騫拉住。她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前面就是馬路，自己的一只腳已經邁下了馬路牙子，踩在了馬葫蘆蓋上。
“你嚇死我了！”王小騫喘著粗氣，急切地說，“怎麽叫你都沒反應。”
“我在想事情，”寧一盈收回腳，說，“我在想……”
她的腦袋懵了一下，隨後忽然通透起來。她都記得，現在，也都明白了。
劉明死了，而且是“真”死了，無論是怎麽死的，他都為他所背負的殺人嫌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為此，一個不到八歲的小孩兒，第一次因為一個人的死而感到了莫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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