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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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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2)

晚上八點多,松樹屯村迎來了第二輛警車。這時候,雨已經小多了,將停未停,淅淅瀝瀝。呂順德提前帶人用防汛沙袋填平了路面,這才沒再費拖車的事。

來的是張念海和法醫武建國,後者是扈明朗警校時的同學。

進村後,張念海在派出所民警同志的指引下直接把車開到了村衛生所。武建國進屋後,單看了一下屍體的情況,便斷定致命傷在頭部,後枕部那裏已經嚴重凹陷了,兇器看上去像是木工用的錘子。這種死法兒叫“刨錛兒”,多見於90年代以來城市中的尾隨搶劫案件。至於面部的幾錘,完全是死後造成的,存在嚴重的洩憤傾向。

“死者就是劉明,”張念海查看了死者手部的文身,又大致看了看死者的身形,得出了這個結論,“一年半過去了,他終於出現了。”

張念海在心中暗忖,只要人找到了,無論死活,也都算線索沒斷。

周言和扈明朗給張念海簡單講了講他們在村子裏搜集到的信息。張念海聽了連連點頭,然後拋出了個跟扈明朗差不多的觀點:“明擺著有人在撒謊。”

“對嘛,我看那個村支書問題最大。”扈明朗脫口而出,“要不這麽的,我跟你呀,去找他聊聊。”

張念海點了點頭。周言忽然說:“我也去。”

“那你去吧,我留下陪建國,”扈明朗從兜裏摸出武建國剛丟給他的那盒煙,抽出一根點上,“我還是信不過這幫人,咱們最好不要一個人待著。”

張念海明白扈明朗的擔心並不多餘,於是跟周言一起打著傘出門了。時間已近晚上九點,村裏雖然家家都亮著燈,但卻出奇的安靜。由於周言跟這個市局的刑警不怎麽熟,所以一路上只跟他又說了些跟案子有關的事兒,尤其把董春喜的話詳細重覆了一遍。張念海把這話聽進去了。

他們很快來到了呂順德家。他媳婦兒也在,看上去比他年輕,還挺漂亮。呂順德把兩個警察讓進屋裏坐下,問他們還想問什麽。

“問問董春喜,”張念海開門見山地說,“支書,他是個啥樣人兒?”

“他呀,只能說是苦命人,”呂順德說著搖了搖頭,“挺小的時候就沒了爹,他娘帶他改嫁到了咱們村,歲數挺大才說上媳婦兒,結果還讓人家給欺負了……”

“有這事兒?啥時候的事兒啊?”張念海遞給呂順德一根煙,“能說說嗎?”

“能,跟警察,啥不能說?”呂順德把煙點上,徐徐吐出一口,“那得是一個多月前的事兒了。他家孩子不是在鎮上住校念高中嘛,春季學期結束,孩兒他媽去接,回來就跟董春喜哭,說自己被強奸了。後來董春喜找到我,大致跟我描述了那人的樣貌,讓我幫他找人。我上哪兒幫他找去,就說要幫他報警,但他嫌磕磣,沒讓我報,我也就沒再管了。唉,這事兒落到他這兒,就只能打掉牙往肚子裏咽了。”

“那他最近有沒有離開過村子?”張念海又問。

“最近沒有,十多天前應該去了趟鎮上,開拖拉機去的,當天去當天回。”呂順德忽然瞪大了眼睛,“警察同志,你是懷疑……”

張念海搖了搖頭說:“還是先見見他再說吧。”

呂順德點點頭,把煙掐了,跳到地上:“行,你等我穿個衣服,我陪你們一起去。”

到董春喜家用了十分鐘。呂順德去敲門,裏面燈亮著,但沒人應門。

“不會是跑了吧?”呂順德驚惶地看了一眼兩個警察,然後毫不猶豫地擡腳踹開了門。三人由院門魚貫而入,進入屋裏時,董春喜已經掛在了房梁上,身體早就停止了擺動。

又十分鐘過後,武建國和扈明朗匆匆趕來。屍體已經放了下來。武建國檢查屍體後說:“勒痕向上,應該是自縊。死亡時間最多不超過半個小時。”

幾個警察對了下眼神兒,心裏想的都是晚了一步。

這時,又有幾個喜歡看熱鬧的村民從家中趕了過來,被周言和扈明朗擋在門外,小聲議論著什麽。張念海跟武建國留在屋裏,沒看屍體,而是對著手裏的那張在現場發現的紙片發呆。

“我殺人了他強奸了我老婆他該死我6號在鎮上碰見了他把他帶回了村裏關在了地窖裏昨天晚上終於決定殺了他我做了一夜的噩夢夢見黃大仙把屍體挖出來交給了警察醒來以後我非常害怕所以報了警現在我覺得自己一定活不成了死了一了百了吧可憐了我老婆……”

全文沒有一個標點符號,文字歪歪扭扭,這就是董春喜的遺書的全部內容。

“董春喜什麽文憑?”張念海問,“初中?”

“小學,我倆一堆兒畢業的,我上了初中,他沒上。”呂順德解釋說。

“小學?字雖然寫得不好,但竟然一個錯別字都沒有,還真不容易,”張念海看了看這個兩室一廳的宅基地自建房,又問呂順德道,“他媳婦兒怎麽不在家?孩子呢?”

呂順德說:“媳婦兒帶孩子回娘家了。她被欺負的事兒不知道怎麽就傳開了。她沒臉待了……”

張念海不由得點了點頭,註意力又回到了他手中的那份遺書上。時間地點一應俱全,殺人動機詳細充分,怎麽瞧都讓人覺得有些刻意。

張念海摸了摸書寫遺書用的那張紙——“大白字本”的單頁,上面除了書寫遺書造成的痕跡以外,空白處似乎還有其他凹痕,應該是上一頁書寫的時候留下的。

張念海又四下看了看,發現董春喜家裏並沒有大白字本,筆也只有擱在案頭上的那麽一支。

“有什麽發現嗎?”呂順德問。

張念海搖了搖頭:“看樣子,人的確是他殺的。咱們還是去地窖看看吧?”

在地窖裏,警察們發現了疑似死者的血跡和身體組織以及木工錘子、繩索、鐵鍬等一應作案工具。這裏應該就是第一犯罪現場了,董春喜的作案嫌疑已經確鑿無疑。武建國對現場進行了采樣和取證,其他三人則把物證收集了起來。

臨了,張念海問呂順德要了一根鉛筆。呂順德雖有些詫異,但沒問什麽,還是給了。

幫著警察把屍體送到衛生所後,村民們各自回了家。張念海把其他三人叫到了桌前,將董春喜的遺書鋪在桌上,然後用鉛筆尖輕輕塗抹全篇。

很快,留在紙上原本看不清楚的印記變成了灰底下的白字:

我殺人了,他強奸了我老婆,他該死,我6號在鎮上碰見了他……

同樣的內容,完全不同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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