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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 回去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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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回去喝湯

◎“我娘子不用我交待。”◎

忠勇侯府有個小小的跑馬場。

跑馬場東側是馬廄,裏頭養著幾匹馬,最矜貴的要數謝明瑞千金買回來的四蹄踏雪玄風馬。下午暑氣旺盛,蘆笛正往玄風馬身上潑清水,給它擦身降溫,馬場外圍的小廝一溜煙跑過來:“蘆笛,少夫人找。”

蘆笛擡頭,望見遠處枝繁葉茂的大樹下,少夫人與粉黛等著。

他連忙把手中工具放下,跑了過去:“少夫人找小的有事?”

總是溫溫柔柔的少夫人輕聲問:“我午後醒來,夫君就不在明輝堂了,你可知他去哪兒了?”

蘆笛想起謝明瑞出府前交待的話,憋了半晌:“少夫人您找少爺有什麽……什麽事?”

粉黛聽得無語,夫妻倆沒事就不能找了嗎?

阮阮只是笑:“我想知道夫君今夜回不回府?天兒熱,我給他熬了去火解暑的蓮子百合湯,小廚房的大娘說,放不得過夜呢。”

蘆笛對上少夫人笑靨如花,心頭莫名替謝明瑞湧起了一陣愧疚,“少爺去知己家裏喝酒了,今夜應該是不會回來了。”

他只能委婉講到這裏,不忍去看自家少夫人失望離去的背影,卻沒見到阮阮得到回答後眼睛一亮,拉著粉黛,步子輕快得幾乎要蹦起來。

知己有很多種,尤其適合在前面加上紅顏這個形容。

謝明瑞新婚夜去替一位琵琶娘子贖身,接著就被忠勇侯打得臥床靜養,這陣子恐怕是憋壞了,要與知己徹夜敘舊才能夠消解苦悶。

阮阮分析完,看向粉黛:“這下可放心了?等入夜了我就出去。”

粉黛還是猶豫,兩人正往明輝堂走著,聽見有脆生生的女子嗓音驚喜地喊:“二嫂!我正想去尋你呢。”

是忠勇侯府二姑娘謝明霞。

她穿一襲粉紅鉤針繡直領,搭配鵝黃水波紋百合裙,正是春日桃花般鮮活嬌艷的年紀,顧不上身側打傘遮陽的小丫鬟,就提著裙擺朝阮阮跑來。

小丫鬟一疊聲喊著她,舉著傘在後面追。

“二嫂,我想求你一件事……”謝明霞喘順了氣,拉住阮阮的袖子。

阮阮看著這個月底就要辦及笄禮的小姑娘,心裏軟了軟,古人十五歲及笄,謝明霞在她眼裏還是個小孩兒,伶俐乖巧的那種。平日除了暢林苑請安碰上了會說說話,謝明霞很少往明輝堂湊,說不想打擾兄嫂新婚時光。

“想要什麽先說說看,不至於求不求的。”

阮阮帶著明霞入了明輝堂,等聽完她的請求,有點哭笑不得,“二姑娘想要祖母參加及笄禮,怎地不直接去問祖母,要來找我呢?”

“祖母不肯見我,”謝明霞嘟嘴,“我去求我娘了,我娘也說讓我別去打擾祖母……我哥和我是見不著祖母,但二嫂,你是新嫁進侯府的,我祖母說不定會賣個面子,我祖母其實是個很心軟的人,真的。”

謝明霞講這話的時候,仰著頭,眼睛亮亮的,就差舉手發誓了。

可等阮阮把她在鏡心居的事情講完以後,那張嬌花一樣的小臉就垮了,喃喃道:“祖母連你都不肯見呀……”

阮阮回憶鏡心居小丫鬟的話:“你若真想見,明日一大晨去荷塘那裏蹲守著,或許能夠見上一面。”

“可是二嫂,荷塘去年挖藕後,就沒再打理了,那一片連灑掃小廝都沒有,我祖母真的會去那裏散步嗎?”

“不碰碰運氣,怎麽知道呢?”

阮阮把謝明霞送出暢林苑,天色已經快要徹底暗下去,盛大的粉紫晚霞隨著夕陽沈沈,墜入遠山,如夢似幻。

“這麽漂亮的晚霞,可真是夏天來咯。”

城西一座偏遠的三進小宅房頂上,鶴三頂著一張經過易容的臉,舉著小酒壺,對身旁的謝明瑞道。謝明瑞不語,一只手搭在膝蓋上輕敲,絢爛霞光落入他眼眸,明明滅滅,凝出微光。

鶴三沒得到回應:“想什麽呢?對著夕陽裝深沈?”

話畢,就聽見旁邊一間屋子,杯盞被摔裂的聲響,緊接著是充滿怨氣的喊話:“謝明瑞呢?我要見謝明瑞!為老娘贖身又怎樣?贖身了就可以軟禁我,把我關在這破宅子裏嗎?哪家養外室是這麽養的?”

透過半掩的窗扉,能看到穿著碧青色紗裙的女子在焦灼不安地走動,守在屋內的侍女只沈默地撿起碎瓷,提防它被用來傷人或自傷。

謝明瑞轉頭,對鶴三道:“我在想一樣的問題,這外室還要養多久。”

被困在屋裏的女子叫蕓娘,就是聽風監傳書來,讓他去綺紅樓為她贖身的琵琶娘子。據可靠線報,蕓娘是軍器鍛造局失蹤工匠竇兵的相好。

謝明瑞不禁懷疑線報是不是出錯。

“快十天了……聽風監的人日夜輪換守在這裏,沒有人故意接近或打聽,連竇兵的半個影子都沒有。”

蕓娘也是一問三不知,咬死自己只知道豆餅,不知道竇兵。

鶴三想了想,“你跟蕓娘的事情還沒有散播得足夠遠,再等十天。”

謝明瑞深吸一口氣,指著自己,“我,新婚之夜,為青樓女子贖身,被親爹五花大綁回家抽鞭子,還不夠轟動?”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五感比一般人更敏感些。

謝明瑞現在一出門,就能感覺到有多少眼光黏在自己身上,有多少人以為聲音壓得足夠低,把他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他不在意罷了。

鶴三從頭到腳打量他:“你爹揍你了嗎?還沒有。我說的是因為養外室揍你。哪天你挨了這頓揍而這邊還沒消息,蕓娘這條線,就算作廢。”

“……那我再找點人,把養外室的事情傳開。”謝明瑞說完郁悶地停了一下,這說得倒像他眼巴巴趕著這頓揍似的。

他這麽配合,鶴三倒好奇:“你娘子那邊,怎麽交待的?”

“我娘子不用我交待。”謝明瑞毫不猶豫答道,想到回門之後整個變得陌生的妻子,又感到了一點困惑,像是嚴絲合縫的嵌口突然對不上了。

一陣咯噠咯噠的馬蹄聲傳來。

蘆笛自己騎著一匹馬,旁邊牽著四蹄踏雪的玄風馬,在完全黯淡下去的夜色裏趕來,停在外圍墻頭下,仰頭喊屋頂的人:“少爺,風馳牽來了!”

他嗓子敞亮,一喊完蕓娘那剛剛安靜下來的廂房,又鬧騰起來,甚至口不擇言用起了激將法,“謝明瑞你來了?你給老娘過來,你是不是不行!”

謝明瑞跳下屋頂,淡淡地看了蘆笛一眼。

蘆笛覺得自己離被趕出府那日又近了一步,想起自己今日還肩負的使命,盡職盡責地傳達:“少夫人說,給您熬了蓮子百合湯,不能放過夜。”

這不是追著來要交待了嗎?鶴三正想打趣一句。

宅子裏叫嚷的蕓娘聲音驀然安靜下去,片刻後,又爆發出一陣驚慌的尖叫,鶴三與謝明瑞對視一眼,沖了進去。

蘆笛武藝不精,只守著兩匹馬,停在宅子大門,傾聽裏面的一片混亂。

刀刃相互碰撞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還夾雜著淒厲的痛呼聲與鈍擊聲。

院內大樹上的信鴿被驚得紛紛飛起,白翼劃過夜空,朝著冉冉升起的明月掠去。等一片飄落的羽毛從高空中盤旋著,飄到蘆笛面前時,宅子才徹底恢覆寧靜。

蘆笛走進去,輕手輕腳地繞過地上的黑衣人屍體、血跡與肢體殘骸,走向了最燈火通明、廂房門完全敞開的東廂房。

謝明瑞面無表情,提著一把細而薄的彎刀,刀尖沾了血,站在屋子最中間,腳下正踩著一個不斷痙攣吐血的黑衣人。

蕓娘跌坐在地上,躲在謝明瑞身後,雙目滿是驚恐,片刻之前,扯開了嗓子大吼的氣勢已經不見了。

謝明瑞提溜著黑衣人,來到蕓娘面前,把他臉朝下摁在地上,彎刀刀刃壓在了黑衣人的後頸皮膚上。

蕓娘嚇得閉上了眼,聽見謝明瑞道:“睜開眼,好好看。”

那聲線像是浸過冷泉,語調平靜而不容抗拒,與謝明瑞當初在綺紅樓為她贖身時,那種恣意風流的散漫隨性,完全不一樣。

蕓娘深吸一口氣,睜開了眼。

謝明瑞彎刀一別,竟然在黑衣人頸後刮下一層偽造的皮膚,露出一小片稍微白皙的真實皮膚,上面刺著雙頭蛇刺青。

謝明瑞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一分一毫的微末變化,包括她眼裏的驚駭,“你知道來劫走你的人是誰了?”

蕓娘臉色刷白,竇兵說過,雙頭蛇刺青是梁國暗探的標記。

謝明瑞又問:“那現在,你知道竇兵是誰了?”

蕓娘猶豫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鶴三在內庭檢查黑衣人屍體,這批梁國暗探都服毒自盡了,可惜。

“蕓娘松口了。”謝明瑞從東廂房出來,將彎刀丟到地上,一下沒找到帕子,直接用衣袖擦臉上被濺到的血,皺眉“嘖”了一聲。

“如何?”鶴三急忙站起來。

“還沒開始問。”謝明瑞低頭看衣裳上也被濺到的血跡,朝著鶴三伸手,“你那壺酒呢?借我散散血腥氣。”

鶴三把酒壺拋給他,“你去哪兒?密信不送了?”

“這裏也不用再值守了,你找別的兄弟吧。”謝明瑞翻身上馬,一夾馬腹就闖入了夜色裏,聲音遠遠順著夜風傳來,“我回去喝湯。”

【作者有話說】

謝明瑞:回去喝湯

阮阮(打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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