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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ycl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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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yclone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後排靠後門的謝明大聲讀書,讀到一半腦袋伸出去,望了望走廊。

這早讀都要結束了,柏狗和宿溪怎麽還不來?請假了?還一塊兒請呢?

楊虹在講臺上坐著看手機,偶爾往下面看一眼。謝明腦袋轉回來,翻頁,繼續讀。

謝明又讀了兩篇文言文,姍姍來遲的兩人終究是來了。

柏曛走在前面,昂首挺胸的,手裏捧著杯豆漿,拎著書包和煎餅果子,頭發有自己的想法,亂得出乎意料。而後面的宿溪則垂著眉眼,背著書包,手裏是煎餅果子和雞蛋,整個人幹幹凈凈,神清氣爽。

楊虹杵著腦袋看他們,視頻也不刷了。

“說說,什麽原因?”

柏曛回到座位,喝了一口豆漿,如實交代。

楊虹皺眉:“你一個人在家,那為什麽要讓宿溪去你家睡覺?”

“我一個人怕。”他沒有猶豫,這樣說。

“……柏曛,你這嘴巴。”楊虹拿他沒轍,“明天考試,要是你和宿溪誰退步了,我保證收拾你倆。”

楊虹說完,正好下課。

宿溪茶葉蛋剝一半,突然在教室前面那兒看見了方青黛。她穿著偏大的校服外套,看著特瘦。她很快也看到了宿溪,激動地招招手。

剝一半的雞蛋沒地方放,他只好給同桌柏曛,隨後掏出她要的卷子去了前門。

柏曛滿眼疑惑地看他走過去,還以為多緊急的事情呢,結果是有女生來找他。他“嗤”一下,接著剝蛋,剝完了扯張紙墊著,擱宿溪桌子上。

沒多久,宿溪就回來了,手裏多了兩個棒棒糖和一瓶迷你酸酸乳。

柏曛酸溜溜的,“真好啊。”

宿溪不以為意,“你要嗎?”然後把東西都給柏曛了。

“啊?”他有點懵,“給我幹嘛?”

“看你那酸啾樣兒。”宿溪睨他。

柏曛被說中了,梗著脖子,拿走一個棒棒糖,“我才不要。”

“寸頭。”宿溪叫前面的寸頭哥,主要是他忘記他叫什麽了,“吃棒棒糖嗎?”

寸頭哥回頭,笑道:“給許清妍唄,她喜歡。”

許清妍收到棒棒糖,高興地給宿溪比了個心。

其實就是同學之間的正常交流罷了。柏曛在一邊又酸溜溜了,“哇哦。”

“你閉嘴。”宿溪說完,拎起水杯打水去了。

柏曛嘀嘀咕咕幾句,去後排找體育生兄弟團聊天。

謝明跟幾個人在討論C羅,劉回軒低著頭悄悄在桌子下面數錢。柏曛偷偷蹲過去,往他肩上一拍,劉回軒一哆嗦,露出幾張紅色毛爺爺。

“幹嘛呢?有什麽計劃?”柏曛目測這裏估計有小一千。

“噓,我奶奶要過生日了,我尋思著買點啥的。”

“你奶奶?”柏曛琢磨著,“你上個學期不是有一次請假說你奶奶那啥了嗎?假的啊?”

劉回軒也是才想起這茬兒,搔搔腦袋,挺愧疚的,“啊哈哈,當時亂講的嘛。不這樣說也請不到假呀。”

“你是真孝。”他豎起大拇指。

“滾滾滾。”劉回軒笑起來,把錢收好,“你跟宿溪昨晚打架呢,早上還起不來床。”

柏曛伸手去他桌子第二層摸,摸出一盒車厘子,“打個屁啊。就睡過頭了。開了啊。”

劉回軒翻白眼,“開開開,吃死你得了。”本來想帶給陳榆的,不過兄弟也重要。等柏曛抓了七八個,劉回軒拍開他貪婪的手,“差不多得了,還有那麽多人呢。”

“全給我得了,給他們吃有什麽用啊,他們能帶你飛?”

“算了吧,你別帶我誤入歧途我都阿彌陀佛。”

“挺甜的。”

“嘁,我媽從澳洲帶回來的。土狗。”

柏曛又豎起大拇指,陰陽怪氣,“是是是,軒哥最有見識。”

“滾遠點兒的。”劉回軒把車厘子放回去,擡腿要踹他。柏曛麻溜地閃回自己的座位。



午休。可能是中午吃太撐,柏曛睡不著覺。教室裏頭悶,他睡了半個小時,一腦門汗。最後實在不想強迫自己,就起來了,擡頭一看,一點十分。

柏曛放輕聲音,脫了薄外套。旁邊的宿溪看了他一眼。

“想不想吃小明?”柏曛突發奇想,小聲詢問他。

宿溪停筆看他,似乎是在確認他是否在開玩笑。

“走吧。”柏曛拽拽對方袖子,“小賣部。”

宿溪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居然真的跟著柏曛出去了。

大概是看柏曛眼神過於真誠吧,像大狗狗一樣,總不好拒絕。

雖然前幾天唐芝麻開高三年級大會時才強調過,午休嚴禁上廁所和去小賣部等行為。但宿溪還是和他一起朝小賣部走。

他們並肩走到教學樓下面。一排排公告欄上貼著亂七八糟的公告,花壇裏開滿鮮花,色彩繽紛,微風不疾不徐,樹木輕輕搖晃,陽光從腳下鋪向遠處。周遭安靜,偶爾會有鳥雀鳴叫。

一中有兩個小賣部,一個在操場旁邊,另一個靠近校門。

小賣部老板還在吃火鍋。兩人進去,柏曛拿了兩個小明和一包旺仔牛奶糖,去結賬,給錢時偏頭問宿溪還要不要別的。

宿溪說“不用”,柏曛遞給他一個小明,兩人圍在一旁的垃圾桶邊,撕掉小明上層的包裝紙。

宿溪看著對面男生帶笑的眉眼,一瞬間回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柏曛體訓,摔跤了,摔到他身上,順便把他咬了一半的小明撞到他胸口。宿溪當時頭暈眼花,只看清他的眼睛,卻也印象深刻。

他坐在樹下,晚霞漫天,柏曛就這樣猝不及防闖入他視線,也闖入了他的世界。

想到這裏,宿溪忽然覺得幸運。他朋友不多,能遇見柏曛這樣的人,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坐一下吧。”經過操場跑道,柏曛改變方向朝一塊樹蔭走,一屁股坐在樹蔭下的臺階上,瞇起眼睛看天空,他的眼睛在陽光下顯出淺淺的琥珀色。

宿溪在他旁邊坐下,隔了半個胳膊的距離,不遠不近。他把胳膊放膝蓋上,安靜地吃甜筒,目光從天空轉到樹木,最後停留在柏曛臉上。

柏曛也在發呆,並沒有很快感受到他的視線。

兩個人就這樣不說話,各看各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柏曛扭頭,不偏不倚地和宿溪對上眼神。

宿溪不自覺舔了一下嘴唇,低下頭,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這裏挺舒服的。”

柏曛也不吭聲,光是看著他。宿溪在他的註視下,慢慢變慌。

人一慌就假裝自己很忙,而宿溪是典型,只見他從兜裏摸出紙巾擦手,然後又疊好紙,手指刮刮鼻尖,咬一口甜筒,伸出一條腿,還要一本正經地捶兩下。

“宿溪同學。”柏曛施施然開口。

宿溪眼神躲閃,一直看著紅色的塑膠跑道。

“你是在緊張嗎?”他笑得放肆。

“緊張你大爺。”宿溪吃完最後一口甜筒,聲音倒是正常,“吃完回去睡覺了。”

柏曛倏然握住了他的手腕,表情一下子認真起來,“宿溪,你真的很特別。”

宿溪心臟早就咚咚咚跳得飛快了,他受不住,想扒開他手指,可在碰到他手指的那一刻又縮了回去。

“所以呢?”他硬著頭皮問。

柏曛眨眨眼睛,又恢覆剛才吊兒郎當的神情,“嗯,就是告訴你,你很特別。”

反正在柏曛心裏,就是特別的。

這句沒和他說。柏曛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宿溪點點頭,起身往教學樓走。

腳步都有些不太自然了。宿溪抓抓頭發,在心裏默背《過秦論》,從教學樓下背到教室門口,終於腦子裏不再只有身後的腳步聲。



那天午休的甜筒和樹蔭下的場景再次深深刻入宿溪的腦海。

小明帶著巧克力的苦和冰淇淋的甜,有些冰。樹蔭下很涼快,而高懸的太陽刺眼滾燙。身邊的柏曛大概和這些都不同。他難以言說,是比這些更加明顯的存在。

晚上回到家,喝完小彤熬的魚湯,洗完澡,宿溪把瑣事收拾完,人往床上一癱,大腦空白片刻。

白天的碎片紛紛揚揚,像破碎的玻璃,他走馬觀花地開始回憶。

……欸,明天就考試了。

宿溪強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掏出數學錯題集,在生出困意前翻了十頁,然後關燈睡覺。

他睡著後,放在書桌抽屜裏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考試這天會下大雨,宿溪出門時,程小彤再三提醒他帶傘,天氣預報是說八點開始下,斷斷續續的,可能他們晚自習下課都不停。

程小彤早上弄了四個水煮蛋,給宿溪裝了兩個,宿溪換好鞋,“兩個吃不完。”

“分小曛一個呀,誰讓你一個人吃。”小彤把書包遞給他,“快去學校吧。”

提到“小曛”,宿溪臉色微微一變,就是覺得有些尷尬,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有這種感覺。

不過很遺憾,柏曛感冒了,不能吃雞蛋。

柏曛連打三個噴嚏,他戴著口罩,眼角濕潤,頭發淩亂。他趴在桌子上,蔫蔫地翻看古詩詞。他一直待在位置上沒亂跑。

“你吃藥沒?”宿溪皺著眉,看他這樣子好像挺糟糕的。體育生要麽就不生病,一生病就非常虛弱。

柏曛搖搖頭,悶著聲音,“忘記帶了。”

宿溪不知道說什麽。他看了看時間,忽然起身往教室外面走。

八點進考場,還有四十分鐘,布置考場需要半個小時,他得在十分鐘內去醫務室拿好藥。

沒翻多久,柏曛趴著趴著就睡著了,口罩不太透氣,他睡得很難受,感覺口罩上沾了水汽,有些粘臉。睡了幾分鐘,他腦袋昏昏沈沈,直到一只溫熱的手碰了碰他的額頭。

宿溪平靜地說:“起來喝藥。”

柏曛乖乖擡起腦袋,摘了口罩,他一張臉都紅了。這是重感冒還是睡出來的?

宿溪把溫水泡的顆粒放他手邊,還有用紙包好的藥丸,花花綠綠,校醫開了六包,每包八個,花花綠綠,糖衣炮彈。反正宿溪小時候不愛吃,糖衣一化,裏邊兒特苦,還粘舌頭。

柏曛咕咚咕咚灌完藥,接過他手裏那一把花花綠綠,看也沒看,一口吞進去。宿溪驚訝地看著他。

接著柏曛咳起來,費勁兒地咽下去,喝了兩口水,慢慢停止咳嗽。

“完了。”柏曛戴上口罩,看向宿溪,“這次估計……得考砸。”

“沒關系。”他只能說,“生病沒辦法。”

“嗯。”應完聲,柏曛又倒下睡覺了。

這麽久以來,宿溪還是頭一次見他生病,心裏冒出各種想法,不過主要還是同情。

之前聽劉回軒說,體育生就算生病了,如果沒有特別嚴重,也要照常訓練。這就是為什麽體育生少生病,但是一生病就很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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