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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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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鳶心知肚明,蕭確從始至終都沒有信過她能尋到杜府小姐杜元漪。

他應允她進府,還把她安排在自己身邊,不過是因為她與杜元漪長得有幾分相像,還有那支簪子恰巧也相像罷了。

眼下她已幫尺墨脫困,又額外尋到了名錄的線索,待不待在他身邊便也沒所謂了。

至於她先前賭命幫他尋人的事,若他沒有懷疑自己身份,她還是可以遵守諾言的。

“大人,實話跟你說吧,我這故友多年未見,我不一定能尋到。”

“我知道。”蕭確對她的謊話已習以為常,自然地順著她答道。

姜鳶並不驚訝,撇頭看向他:“那當初大人為何答應這筆交易?”

蕭確用擦過她臉的手帕揩去手上沾染的血跡,輕笑擡眸:“你都答應拿命做質物,你說我該不該心動?”

果然,他沒這麽好心。她只是長得像他心上人,又不是真的是,他看上她這條命倒也是合理的緣由。

車夫將二人談話打斷,大聲道:“蕭大人,杜府到了。”

姜鳶一驚:怎的又回去了?方才這馬車就純粹兜了一圈子?

瞥見蕭確嘴角噙著一抹壞笑,眼中帶著幾分玩味,她恍然大悟。

上車時他便知曉她在裝暈了,他故意讓馬車溜一圈只是為逗弄她罷了。

蕭確起身下了馬車,見姜鳶目光呆滯,敲敲車壁:“楞著做什麽,換身衣服來庭院找我。”

“是,大人。”姜鳶正要下馬車,被蕭確轉身一擋,差點撲倒他身上。

“把那件披風披上,別被人看見了。”蕭確掀起車簾指給她看。

姜鳶鉆回車中將披風取來包住身體,鳳眼彎彎:“大人果然思慮周全。”

蕭確重回宴席,熱鬧的氛圍依舊濃烈。他命十五把畫取來,親自送去給老夫人。

老夫人撥著佛珠閉眼靜坐,周圍的人聲鼎沸與她無關。誰來給她賀壽,茗靈都擺手將人趕走。

瞧見蕭確的身影,茗靈激動地貼近她的耳:“老夫人,大少爺來了!”

似是覺得光線刺眼,老夫人瞇著眼等著蕭確前來道賀。

每逢宴會總有一堆未曾謀面的人為了名利錢財越過杜泉河來與她套近乎,這次壽宴也不例外。若不是蕭確允諾送她一份別樣的大禮,她絕不會答應杜泉河如此大操大辦。

蕭確拱手鞠躬道:“方才禦史臺有急事稟報,我才未打招呼離開,還請祖母恕罪。”

老夫人攤開手掌:“無妨,給我備的禮物呢?”

蕭確使了個眼色,十五立刻將畫遞上來,他雙手將畫呈上,低頭恭敬道:“此畫我想讓在座的各位一同欣賞,還請祖母應允。”他頓了頓,“等下還要拜托祖母配合我說些話。”

“你鮮少有求於我,我自然會答應。”她擡眼示意茗靈,茗靈明白用意,從臺後取來一小鼓,咚咚敲著喚周圍人聚過來。

“什麽情況?”

“不知道啊,杜老夫人該是要說些什麽吧。”

“哎?杜老爺去哪兒了,半天沒見著他了。”

“方才他還在這看舞呢!”

人群議論紛紛。

十五見人都聚得差不多了,經老夫人允許後踩到桌上,一甩手,手中的畫卷剛好垂至桌緣上空。

“這畫乃是京霖城中最有名的柳畫師所作,想必大家都聽聞他畫技高超,畫的人物惟妙惟肖。讓大家聚過來便是想問問,可有人知道畫上的是何人?”十五代蕭確高聲喊道。

眾人竊竊私語,多半是搖著頭一臉疑惑。

畫上是杜元漪八歲時的樣子,也就是在她離府前蕭確記著她最後的模樣。

杜泉河草擬參宴名單時,蕭確在一旁看著。名單上大多都是些僅幾面之緣的名利之友,與他深交的便只有阮府家主阮馮寧。

畢竟他早就計劃著攀高枝,這等場面是拉近距離的好機會。

奇怪的是,阮馮寧和其夫人一道前來,卻未見著阮家的二位小姐。

想來阮老爺怕阮明語這丫頭像上次那回又闖禍,便讓她乖乖待在府裏不許跟來。而阮知秋本就被關著緊閉,便也沒機會前來。

蕭確見無人回應,深邃的眸子轉向阮馮寧,微笑道:“想必阮老爺對她應是有些印象的。”

阮馮寧神色一緊,求助的視線亂掃著人群。

杜泉河這老東西去哪兒了,也不來管管他這義子!

他當然認得畫上的人。

阮知秋自幼沒了娘的庇護,被阮明語欺負得不輕。

一日他無意瞥見阮知秋正被阮明語逼在墻角被迫吃地上踩扁的柿子,他看不得自己女兒有如此做派,上前將要阻止。誰知墻頭扒上一只小手,“哎呀”一聲後露出了一腦袋。

爬墻的正是杜禦史的嫡女杜元漪,他避到墻後觀察她要做些什麽。

“高點,再高點!”杜元漪吩咐底下擡腳的丫鬟將她舉高,她抿嘴用力,一腿翻過墻,雙手一撐坐在墻上。

她將長發撥至肩後,一臉嚴肅道:“你怎可這麽對自己的妹妹!”

“你是誰?憑什麽教我做事!”阮明語不服氣地插著腰,擡頭看向這個與自己一般大的無禮之人。

小小年紀語氣挺沖。

杜元漪估摸著墻高,眼睛一閉跳了下去。哪知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疼得“嗷嗚”了一聲,揉著屁股站起身。

氣勢不能輸,她忍痛道:“我叫杜元漪,我爹是當朝禦史,他管文武百官不褻瀆職,我管良善之人不被人欺。這裏雖是阮府,但此事我管定了。”

“口氣不小,我管你爹是誰,你可知我姨母是誰?”阮明語高昂著頭睨她,得意至極,自問自答,“我姨母是當今皇後,你爹見了也得下跪行禮!”

阮馮寧眉頭緊鎖:這丫頭真是口無遮攔。

杜元漪假裝被她唬到,害怕得後退幾步。阮明語信以為真,指著地上的柿子道:“既然你這麽愛替人出頭,要不你替她吃了?”

阮知秋搖頭扯她衣裙:“姐姐,杜姑娘是無辜的!別這樣!”

“你也是無辜的,為何要忍受她這樣對你?”杜元漪將她扶起拉至身後,挺直腰板道:“這地上的汙穢我倆都不會吃,你若不想變得和它一樣惹人嫌,就收斂起你那自傲的脾氣來。”

“還有,以後她有我罩著,要欺負她就先來找我!”

阮明語這下.體會到了吃癟的感受,被她的氣勢驚得一楞,眼睜睜看著她拉起阮知秋的手離開。

轉過墻角,杜元漪與阮老爺撞了個滿懷。

本以為阮老爺會斥責她隨意溜進府,沒想到阮馮寧眼角皺紋漸起,溫柔道:“你這是要帶知秋去哪兒啊?”

“回阮老爺,我想請知秋到我府裏住上幾日,知秋你願意嗎?”她差點忘記問當事者的意願,見阮知秋如小雞一般點著頭,暗淡的眼中閃著亮光,她昂起頭撲棱著大眼睛看向他:“可以嗎?”

阮馮寧當然同意。好歹阮知秋也是她的女兒,她被欺負他心裏也不好受。與其讓她在屋裏躲著明語,不如讓她出府交個能給她撐腰的朋友。

自那以後,阮知秋有了杜元漪的陪伴,性子開朗了不少,阮馮寧對杜元漪很是喜歡,便同意她隨便出入府中。

只是後來他聽聞杜元漪被鬼邪附體,滿嘴胡話,還嚷嚷著要殺人,杜泉河命人將她送去深山養病,結果半途她發了瘋,將隨從侍衛丫鬟盡數殺害,墜入山崖摔死了。

一個八歲的丫頭哪能有這等本事?還鬼邪附體?

他雖是不信,但杜泉河告知此事不宜聲張,免得再次被鬼邪盯上,他將信將疑但也不願冒這個險,便再未像任何人提起過她。

其女二人只知杜元漪死了,卻不知如何死的。一人偷笑道其活該便漸漸淡忘,一人默默流淚將她存於心中。

如今杜元漪被蕭確明示於眾人面前,他不知他有何目的。眼下杜泉河也不在,他定是不能讓自己冒這個險。

“阮老爺?”蕭確見阮馮寧眼神游離,將他意識喚回。

阮馮寧搖頭笑得極為勉強:“此人我或許見過,但已無印象。要不你問問旁人?”

遠處,杜泉河扶著腦袋跌跌撞撞走來,阮馮寧眼尖,指著他的身影將燙手的山芋扔給他:“你不妨問問你義父,看看他記不記得此人。”

圍觀的眾人紛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轉過身,視線聚焦在杜泉河身上。

察覺到束束熱得發燙的目光,杜泉河定睛看到高舉的那幅畫,臉部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強裝鎮定走了過去。

“你這是作何?”他聲音略顯顫抖。

可千萬別是他想的那樣。

“回義父,不作何,只是送給祖母的畫作而已,想著此畫畫得生動,便邀眾人一同觀賞。”

“收起來!”他壓低聲音,眼中威脅之氣直逼十五,他只想將其搶過來,沒曾想一伸手就把它撕爛了。

周圍人倒吸一口涼氣,退後數步遠離這場紛爭。

“我同意他這樣做的!”杜老夫人終於開口,她支著拐杖站起身,惡狠狠地貼近他:“你竟敢擅自撕了確兒送我的壽禮,怎麽,你不認識畫上之人?”

杜元漪出事後,母親突然病倒,醒來後便嚷嚷著要住在杜元漪屋子邊上,杜泉河問她為何,她說是因總覺得該是有個什麽人出現在身邊過。

這麽多年來,母親從未提起過她,他便想當然的以為她早就忘了曾經有過一個孫女。

他嬉笑著哄騙道:“母親真是愛說笑,我怎會認識她,我可從未有過女兒啊!”

蕭確斜嘴冷笑一聲,祖母只字未提“女兒”,他自己反倒心虛起來。

他瞥見人群後的姜鳶,怕她聽不清這裏的談話,便擡手要她站到身邊。

這種場合,她是必須要在的。

只見杜老夫人臉色鐵青,花白的頭發似要直沖雲霄,臉上滿是慍怒之色:“我原以為,你是怕想起她難過才從未將她提起,竟沒想到你這般殘忍無情,連女兒都不認!”

老夫人越說越氣,拐杖揮舞著向他頭敲去,被蕭確一把握住撫平了些許怒氣。

她一甩袖子:“我從沒信過你的鬼話,元漪是死是活我都要見著人。你不尋,確兒會去尋。我告訴你,要是我孫女真被尋回,你就等著被家法伺候罷!”

姜鳶方才才換完衣裳趕來,不知爭吵因何而起,被拉到前排看戲,她眨巴著眼睛負手一聲不吭。

雖只聽了一半的爭吵,她也明白了大概。便是杜府小姐杜元漪生死未蔔,杜泉河有意隱瞞她失蹤的真相,老夫人為此大發雷霆,只等蕭確將她找回,撇開杜泉河一家團聚。

她歪著頭細瞧撕爛的畫卷,腦中將碎片拼湊起來。

這人,怎麽跟她兒時這般相似?

難怪蕭確會把她錯認成心上人。

忽地耳裏灌進一縷熱風,她嚇得一激靈,忙轉頭餘光掃向臉邊之人。

蕭確精致的側顏闖入她的視線,他喉結上下滾動,吐出溫柔繾綣之氣:“走吧,我們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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