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到了三十歲還叛逆的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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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到了三十歲還叛逆的大有人在
果不其然，何思為剛回房間沒一會兒，鄭老太就來了電話。
“舅婆。”何思為朝電話裏恭恭敬敬地喊。
“為為，你快過來幫我看看我的平板，我看不了電視了。”鄭老太在電話那頭喊，語氣焦急
為了避免和陳梅碰面，她穿著拖鞋開了後院的門去鄭家。
“這是會員到期了，我給您充一個。”
何思為拿出手機準備掃碼，被鄭老太一把捏住。
“哪能讓你給錢，我給鄭思遠打電話，讓他想辦法。”鄭老太說道。
“不用，這沒多少錢。”
“你還沒工作，鄭思遠都當大老板了，該讓他花。”
鄭老太說完，何思為也不堅持了。舅婆說得沒錯，在別人眼裏她連正兒八經的工作都沒有，逞什麽能。
何思為看著鄭老太撥了鄭思遠的電話，急忙擡腿要走。誰知道聽見鄭老太突然說起了自己的名字，又不得不留在原地。
“為為幫我弄。”
......
“回來了，在我旁邊。”
......
“你要跟為為說嗎？”鄭老太對著電話問。
這話聽得何思為心裏一緊，腰背繃得筆直。
她偏頭看向鄭老太耳旁的電話，偶爾從電話裏漏出來的聲音讓她神經緊繃。
“行吧，一會兒我讓為為把二維碼發給你。”
何思為松了口氣，接過鄭老太的手機，將 iPad 上的二維碼發給鄭思遠。
過了一分鐘，對方發來消息。
“可以了。”
何思為幫鄭老太重啟了 app，翻出播放記錄，打開最新的那一集。
“哦喲，還是你們年輕人動作快些，我想翻之前的記錄都不知道在哪裏。”
“您看見這個標志了嗎？看著像時鐘，這個就是播放記錄。”
“這個是吧？會了會了。”
鄭老太重新戴上了眼鏡，準備躺回椅子裏。卻見何思為站在院子裏看看花又看看草，也沒打算回家。
“跟你媽吵架了？”
“沒有。”何思為蹲在花壇前沒擡頭。
見她這個樣子，鄭老太心裏有了答案，立即將電視劇點了暫停。
“你過來。”
何思為緩緩站起身，搬了張凳子坐在鄭老太面前。
“你媽剛剛為什麽罵你？”
這可不怪她老人家八卦，主要是陳梅那氣沈丹田的聲音，她躺在這兒看電視都被吵到了。
“他們想讓我回來考編。”
何思為需要一個渠道向父母表明自己的意願，這麽多年來，鄭老太一直充當著母女倆中間的橋梁。
“那你是怎麽想的？”
“我報了市裏的學校。”
“那就行了。你媽就是操心，我經常跟她說，讓她放手放手，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為為又不是傻腦殼，要找份工作還不容易。”
何思為將頭靠在鄭老太的膝蓋上，任由鄭老太撫摸著自己的頭發。她聞著鄭老太身上讓人心安的味道，這是她另一種止疼藥。
就像是舊紙質書的書墨味，這種味道常常讓她覺得放松。
鄭老太在她初中畢業那年搬回鎮上，那時候何崇懷已經去世，再沒人當母女倆中間的和事佬。
陳梅常被氣得十多天不理她，而她為了避免在家和陳梅過多碰面，經常一個人跑到江邊找個石階盤腿坐著，看著江面上的白鷺平覆心情。
偶然一次被散步的鄭老太看到，輕輕安撫後帶回了家，從此鄭老太變成了母女倆之間新一任“和事佬”。
“你這孩子心思重，我就擔心你這性格容易吃虧。”鄭老太輕拍她的肩，“快回去吧，一會兒你媽肯定又要過來訴苦。”
“謝謝舅婆。”
鄭老太倒是沒等到陳梅去訴苦，因為何思為趁著一家人吃飯的時候主動說了報了學校崗位的事兒。
陳梅表面上不搭理她，心裏卻悄悄松了口氣。連傍晚過來扯閑談的張春麗都看得出來陳梅心情不錯，見誰都笑臉盈盈，一掃前幾日的陰霾。
自從鬧得不愉快以後，母女倆連續幾天沒怎麽說話。兩人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不溝通也不解決問題，直到下一個問題出現，上一個問題便不再是問題。
晚上陳梅給何思為的姑姑何洋洋打去電話，說前些天讓她幫忙給何思為找工作的事暫時不用了，並告訴她何思為報了學校的崗位。
何洋洋在電話頓了一會兒才說話，“為為還年輕，出來闖一闖對她以後有好處。沒必要二十幾歲就去上養老班。”
誰知陳梅聽得不樂意，“女孩子闖什麽闖，到時候眼高手低怕是鎮子都容不下她。”
何洋洋聽出來這是在說自己，她早已成為何家的反面教材，一個四十歲的女人不結婚，在鎮子上就是個笑話。
但身為幺女的何洋洋向來是不能吃虧，直接問，“嫂子，你怎麽說話夾槍帶棒的？”
聽出何洋洋聲音裏的不悅，陳梅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有歧義，“我不是說你，再說何思為能跟你比？她能有你一半上進我就不用這麽替她操心。”
何洋洋實在懶得和陳梅計較，她太了解陳梅的個性，就是嘴巴說話不好聽，卻是一心一意為了何家。
“我才懶得管你們母女倆的閑事。反正我奉勸你一句，別矯枉過正，到了三十歲還叛逆的大有人在。”
陳梅自然不把何洋洋的話放心上，自己女兒性格雖然固執，但有個心軟的弱點。不像何洋洋，心又硬又狠，什麽親情、血緣根本桎梏不住她。
廚房裏的何思為正在做早飯，做她最擅長的“蛋炒飯”，一坨豬油下鍋融化，兩個雞蛋打散，趁著大火把雞蛋煸香，再加入隔夜的米飯，最後一把蔥花撒進去，為這碗金黃蛋炒飯增香。
何思為把飯端到前屋，兩碗蛋炒飯中間放著腌好的橘紅色的蘿蔔幹。
陳梅打開一灌醋泡的綠色大蒜，這是她自己做的秘制小菜，從短視頻上學來的，說是吃了降血壓。
降不降血壓不知道，反正陳梅吃了，何思為不敢和她說話。
今年的梅雨季持續得久些，即便是到了八月，堂屋裏還是陣陣回潮。
風刮得狠，眼看暴雨就要來臨。
飯後陳梅坐在街沿，找了張矮凳放著打著石膏的腳，指揮著何思為進進出出的搬貨。
何思為將頭發用絲巾紮起，一襲棉麻連衣裙，正紅色的圍裙系在腰間，襯得原本就細的腰身更是盈盈一握。
“面條放到貨櫃最上面，剩下的堆屋檐下，讓你爸回來理。這李老三也是，知道我們家白天沒個勞動力，非要現在送貨來。”陳梅埋怨道。
“馬上要下雨了，三叔肯定也想下雨前把貨送完。”
何思為回答完，深吸一口氣將四桶食用油從地上提起，心裏估算著今天的力量訓練是否達標。
“他是得了個輕松，甩下面條就走。這雨天要是落我手上回了潮，吃虧的就是我。哎，多墊兩層報紙在貨櫃上。”
“曉得了。”兩手抓著四桶油的人頭也不回地答道。
她把面條一包包往貨櫃最上面挪，潮熱的空氣好似突然升溫，汗密密麻麻地從毛孔裏鉆出，裙子的裏襯貼在皮膚上。
也不知道鎮上電路哪兒出了問題，剛到四點就停了電，這會兒連風扇也沒得開。
整理好面條回到院壩，她伸展了酸痛的手臂，擡眼看見二樓的招牌，“思為超市”的“為”已經變成了“力”，另外兩個點早就在風吹日曬中不知所蹤。
院子中間有棵參天大樹，將二樓的光線遮得差不多，好似整棟樓都像依附這棵樹存在一般，郁郁蔥蔥的樹枝搭在頂樓的墻壁上，就像在空中搭出一座橋。
她正提起油桶準備轉身，旁邊有輛熟悉的 SUV 正往院子裏倒。
隔壁鄭老太不知道孫子要回來，原本坐在藤椅上看 iPad 播電視劇，聽見汽車聲音後急忙點了暫停，拿下眼鏡走到街沿瞧。
“哎喲，我的乖孫，回來不說一聲，這會兒停電奶奶都沒法兒給你做飯。”
鄭老太捏著孫子的手臂輕輕拍打，嘴上抱怨，臉上的笑容只增不減。
“沒事兒，奶奶，我有吃處。我先過去幫忙陳嬢搬貨，一會兒回來陪您。”
“去去去。你陳嬢腳受傷了，讓為為一個小姑娘折騰死哦...”
“一會兒得下暴雨，您別出來。”鄭思遠小聲囑咐。
“曉得了，曉得了。”鄭老太拍著孫子的屁股讓他出門，這下正好，飯也不用給孫子做了。
鄭老太將胸口的眼鏡戴上，慢慢躺回椅子裏。
這邊陳梅不放心女兒擺放的位置，提起打了石膏的腳，一蹦一蹦地往超市裏跳，倚著門指導東西怎麽放。
“鹽這些有紙盒裝著就不要放那麽高了嘛。到時候不好取......”
“陳嬢。”鄭思遠打斷了她的話。
母女倆同時回頭，看著鄭思遠抱著一箱貨從門口進來。
何思為靜靜地註視著面前的人，他的襯衫袖口被巧妙地挽到了手肘以下，露出了一截修長而有力的小臂，上面隱隱可見肌肉的線條，他的手腕上佩戴著精鋼手表，銀色的表帶與他的膚色相得益彰。
他雖然是在呼喚陳梅的名字，但他的目光卻灼灼地停留在她的身上。那是一種專註而熱烈的目光，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融化在他的視線之中。
何思為微微低下頭，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來。
在這個瞬間，周圍的一切都仿佛靜止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緊張而微妙的氣氛，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
“思遠回來啦？”
陳梅的聲音打破了這種氛圍，她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好似仍是在逗十幾年的那個小男孩兒。
“回來看奶奶，忘給她老人家打電話了。過路正好看見你們在理貨。”鄭思遠認真回答。
聽得整理貨櫃的何思為不自覺冷哼一聲，明白了其中的話術。
果不其然，立馬就聽到陳梅接了下一句。
“那不是還沒吃飯？”陳梅一臉擔憂，“剛過中午就停電了，你回來不提前給你奶奶打電話，她老人家肯定沒給你做飯。一會兒在我家吃，等何叔回來給你炒兩個菜。”
鄭思遠並沒有立即回應，而是微微低頭，細致地挽起那因忙碌而落下的襯衣袖口。
襯衣的袖口，原本應是整潔而幹凈的，但此刻卻沾染了些許灰塵與汗跡。鄭思遠輕輕拍打了幾下，試圖拂去那些痕跡，然而塵土卻像頑皮的孩童，時隱時現，不肯離去。
他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卻並未因此而顯得煩躁。
“虛偽得很。”何思為小聲地罵。
“你嘀咕什麽呢？”
陳梅雖嘴上問她，卻也不關心她到底在說什麽，一邊念叨著“我去看看冰箱裏還有什麽菜”，一邊蹦蹦跳跳地往廚房裏走。
“您小心腳。”鄭思遠站在不遠處關心。
“沒事兒，你陳嬢厲害得很。”陳梅從廚房裏傳來聲音。
“虛偽至極。”何思為看了眼院壩的人忍不住罵，罵完拿著手裏的鹽朝裏屋喊，“媽，這鹽到底放哪層？”
“隨便！這麽大的人，連鹽放哪層都不知道，你不放地上就行。”
陳梅從冰箱裏拿出蔬菜和肉，找了矮凳把打了石膏的腳放上去，就這麽站在水池邊開始洗菜。
拿著鹽的何思為被吼得一楞一楞，隨即將鹽重重地放到了貨櫃上。
她轉身走到了街沿，找了張椅子坐下，她偏要看看這虛偽的人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這條街上誰不知道鄭思遠從小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好似生下來誰都得為他服務。
便是陳梅聽到這“公子哥”餓了肚子，也要提拉著瘸了的腿跑進跑出，上趕著給他做飯。
誰知鄭思遠在她的目光中絲毫不慌，一臉正義凜然的模樣在她面前進進出出。
貨物正以剛剛兩倍的速度減少，男女之間的力量差距顯露無疑。
何思為盯了一會兒，突然覺得無趣，收了椅子去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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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何思為剛回房間沒一會兒，鄭老太就來了電話。
“舅婆。”何思為朝電話裏恭恭敬敬地喊。
“為為，你快過來幫我看看我的平板，我看不了電視了。”鄭老太在電話那頭喊，語氣焦急
為了避免和陳梅碰面，她穿著拖鞋開了後院的門去鄭家。
“這是會員到期了，我給您充一個。”
何思為拿出手機準備掃碼，被鄭老太一把捏住。
“哪能讓你給錢，我給鄭思遠打電話，讓他想辦法。”鄭老太說道。
“不用，這沒多少錢。”
“你還沒工作，鄭思遠都當大老板了，該讓他花。”
鄭老太說完，何思為也不堅持了。舅婆說得沒錯，在別人眼裏她連正兒八經的工作都沒有，逞什麽能。
何思為看著鄭老太撥了鄭思遠的電話，急忙擡腿要走。誰知道聽見鄭老太突然說起了自己的名字，又不得不留在原地。
“為為幫我弄。”
......
“回來了，在我旁邊。”
......
“你要跟為為說嗎？”鄭老太對著電話問。
這話聽得何思為心裏一緊，腰背繃得筆直。
她偏頭看向鄭老太耳旁的電話，偶爾從電話裏漏出來的聲音讓她神經緊繃。
“行吧，一會兒我讓為為把二維碼發給你。”
何思為松了口氣，接過鄭老太的手機，將 iPad 上的二維碼發給鄭思遠。
過了一分鐘，對方發來消息。
“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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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老太重新戴上了眼鏡，準備躺回椅子裏。卻見何思為站在院子裏看看花又看看草，也沒打算回家。
“跟你媽吵架了？”
“沒有。”何思為蹲在花壇前沒擡頭。
見她這個樣子，鄭老太心裏有了答案，立即將電視劇點了暫停。
“你過來。”
何思為緩緩站起身，搬了張凳子坐在鄭老太面前。
“你媽剛剛為什麽罵你？”
這可不怪她老人家八卦，主要是陳梅那氣沈丹田的聲音，她躺在這兒看電視都被吵到了。
“他們想讓我回來考編。”
何思為需要一個渠道向父母表明自己的意願，這麽多年來，鄭老太一直充當著母女倆中間的橋梁。
“那你是怎麽想的？”
“我報了市裏的學校。”
“那就行了。你媽就是操心，我經常跟她說，讓她放手放手，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為為又不是傻腦殼，要找份工作還不容易。”
何思為將頭靠在鄭老太的膝蓋上，任由鄭老太撫摸著自己的頭發。她聞著鄭老太身上讓人心安的味道，這是她另一種止疼藥。
就像是舊紙質書的書墨味，這種味道常常讓她覺得放松。
鄭老太在她初中畢業那年搬回鎮上，那時候何崇懷已經去世，再沒人當母女倆中間的和事佬。
陳梅常被氣得十多天不理她，而她為了避免在家和陳梅過多碰面，經常一個人跑到江邊找個石階盤腿坐著，看著江面上的白鷺平覆心情。
偶然一次被散步的鄭老太看到，輕輕安撫後帶回了家，從此鄭老太變成了母女倆之間新一任“和事佬”。
“你這孩子心思重，我就擔心你這性格容易吃虧。”鄭老太輕拍她的肩，“快回去吧，一會兒你媽肯定又要過來訴苦。”
“謝謝舅婆。”
鄭老太倒是沒等到陳梅去訴苦，因為何思為趁著一家人吃飯的時候主動說了報了學校崗位的事兒。
陳梅表面上不搭理她，心裏卻悄悄松了口氣。連傍晚過來扯閑談的張春麗都看得出來陳梅心情不錯，見誰都笑臉盈盈，一掃前幾日的陰霾。
自從鬧得不愉快以後，母女倆連續幾天沒怎麽說話。兩人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不溝通也不解決問題，直到下一個問題出現，上一個問題便不再是問題。
晚上陳梅給何思為的姑姑何洋洋打去電話，說前些天讓她幫忙給何思為找工作的事暫時不用了，並告訴她何思為報了學校的崗位。
何洋洋在電話頓了一會兒才說話，“為為還年輕，出來闖一闖對她以後有好處。沒必要二十幾歲就去上養老班。”
誰知陳梅聽得不樂意，“女孩子闖什麽闖，到時候眼高手低怕是鎮子都容不下她。”
何洋洋聽出來這是在說自己，她早已成為何家的反面教材，一個四十歲的女人不結婚，在鎮子上就是個笑話。
但身為幺女的何洋洋向來是不能吃虧，直接問，“嫂子，你怎麽說話夾槍帶棒的？”
聽出何洋洋聲音裏的不悅，陳梅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有歧義，“我不是說你，再說何思為能跟你比？她能有你一半上進我就不用這麽替她操心。”
何洋洋實在懶得和陳梅計較，她太了解陳梅的個性，就是嘴巴說話不好聽，卻是一心一意為了何家。
“我才懶得管你們母女倆的閑事。反正我奉勸你一句，別矯枉過正，到了三十歲還叛逆的大有人在。”
陳梅自然不把何洋洋的話放心上，自己女兒性格雖然固執，但有個心軟的弱點。不像何洋洋，心又硬又狠，什麽親情、血緣根本桎梏不住她。
廚房裏的何思為正在做早飯，做她最擅長的“蛋炒飯”，一坨豬油下鍋融化，兩個雞蛋打散，趁著大火把雞蛋煸香，再加入隔夜的米飯，最後一把蔥花撒進去，為這碗金黃蛋炒飯增香。
何思為把飯端到前屋，兩碗蛋炒飯中間放著腌好的橘紅色的蘿蔔幹。
陳梅打開一灌醋泡的綠色大蒜，這是她自己做的秘制小菜，從短視頻上學來的，說是吃了降血壓。
降不降血壓不知道，反正陳梅吃了，何思為不敢和她說話。
今年的梅雨季持續得久些，即便是到了八月，堂屋裏還是陣陣回潮。
風刮得狠，眼看暴雨就要來臨。
飯後陳梅坐在街沿，找了張矮凳放著打著石膏的腳，指揮著何思為進進出出的搬貨。
何思為將頭發用絲巾紮起，一襲棉麻連衣裙，正紅色的圍裙系在腰間，襯得原本就細的腰身更是盈盈一握。
“面條放到貨櫃最上面，剩下的堆屋檐下，讓你爸回來理。這李老三也是，知道我們家白天沒個勞動力，非要現在送貨來。”陳梅埋怨道。
“馬上要下雨了，三叔肯定也想下雨前把貨送完。”
何思為回答完，深吸一口氣將四桶食用油從地上提起，心裏估算著今天的力量訓練是否達標。
“他是得了個輕松，甩下面條就走。這雨天要是落我手上回了潮，吃虧的就是我。哎，多墊兩層報紙在貨櫃上。”
“曉得了。”兩手抓著四桶油的人頭也不回地答道。
她把面條一包包往貨櫃最上面挪，潮熱的空氣好似突然升溫，汗密密麻麻地從毛孔裏鉆出，裙子的裏襯貼在皮膚上。
也不知道鎮上電路哪兒出了問題，剛到四點就停了電，這會兒連風扇也沒得開。
整理好面條回到院壩，她伸展了酸痛的手臂，擡眼看見二樓的招牌，“思為超市”的“為”已經變成了“力”，另外兩個點早就在風吹日曬中不知所蹤。
院子中間有棵參天大樹，將二樓的光線遮得差不多，好似整棟樓都像依附這棵樹存在一般，郁郁蔥蔥的樹枝搭在頂樓的墻壁上，就像在空中搭出一座橋。
她正提起油桶準備轉身，旁邊有輛熟悉的 SUV 正往院子裏倒。
隔壁鄭老太不知道孫子要回來，原本坐在藤椅上看 iPad 播電視劇，聽見汽車聲音後急忙點了暫停，拿下眼鏡走到街沿瞧。
“哎喲，我的乖孫，回來不說一聲，這會兒停電奶奶都沒法兒給你做飯。”
鄭老太捏著孫子的手臂輕輕拍打，嘴上抱怨，臉上的笑容只增不減。
“沒事兒，奶奶，我有吃處。我先過去幫忙陳嬢搬貨，一會兒回來陪您。”
“去去去。你陳嬢腳受傷了，讓為為一個小姑娘折騰死哦...”
“一會兒得下暴雨，您別出來。”鄭思遠小聲囑咐。
“曉得了，曉得了。”鄭老太拍著孫子的屁股讓他出門，這下正好，飯也不用給孫子做了。
鄭老太將胸口的眼鏡戴上，慢慢躺回椅子裏。
這邊陳梅不放心女兒擺放的位置，提起打了石膏的腳，一蹦一蹦地往超市裏跳，倚著門指導東西怎麽放。
“鹽這些有紙盒裝著就不要放那麽高了嘛。到時候不好取......”
“陳嬢。”鄭思遠打斷了她的話。
母女倆同時回頭，看著鄭思遠抱著一箱貨從門口進來。
何思為靜靜地註視著面前的人，他的襯衫袖口被巧妙地挽到了手肘以下，露出了一截修長而有力的小臂，上面隱隱可見肌肉的線條，他的手腕上佩戴著精鋼手表，銀色的表帶與他的膚色相得益彰。
他雖然是在呼喚陳梅的名字，但他的目光卻灼灼地停留在她的身上。那是一種專註而熱烈的目光，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融化在他的視線之中。
何思為微微低下頭，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來。
在這個瞬間，周圍的一切都仿佛靜止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緊張而微妙的氣氛，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
“思遠回來啦？”
陳梅的聲音打破了這種氛圍，她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好似仍是在逗十幾年的那個小男孩兒。
“回來看奶奶，忘給她老人家打電話了。過路正好看見你們在理貨。”鄭思遠認真回答。
聽得整理貨櫃的何思為不自覺冷哼一聲，明白了其中的話術。
果不其然，立馬就聽到陳梅接了下一句。
“那不是還沒吃飯？”陳梅一臉擔憂，“剛過中午就停電了，你回來不提前給你奶奶打電話，她老人家肯定沒給你做飯。一會兒在我家吃，等何叔回來給你炒兩個菜。”
鄭思遠並沒有立即回應，而是微微低頭，細致地挽起那因忙碌而落下的襯衣袖口。
襯衣的袖口，原本應是整潔而幹凈的，但此刻卻沾染了些許灰塵與汗跡。鄭思遠輕輕拍打了幾下，試圖拂去那些痕跡，然而塵土卻像頑皮的孩童，時隱時現，不肯離去。
他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卻並未因此而顯得煩躁。
“虛偽得很。”何思為小聲地罵。
“你嘀咕什麽呢？”
陳梅雖嘴上問她，卻也不關心她到底在說什麽，一邊念叨著“我去看看冰箱裏還有什麽菜”，一邊蹦蹦跳跳地往廚房裏走。
“您小心腳。”鄭思遠站在不遠處關心。
“沒事兒，你陳嬢厲害得很。”陳梅從廚房裏傳來聲音。
“虛偽至極。”何思為看了眼院壩的人忍不住罵，罵完拿著手裏的鹽朝裏屋喊，“媽，這鹽到底放哪層？”
“隨便！這麽大的人，連鹽放哪層都不知道，你不放地上就行。”
陳梅從冰箱裏拿出蔬菜和肉，找了矮凳把打了石膏的腳放上去，就這麽站在水池邊開始洗菜。
拿著鹽的何思為被吼得一楞一楞，隨即將鹽重重地放到了貨櫃上。
她轉身走到了街沿，找了張椅子坐下，她偏要看看這虛偽的人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這條街上誰不知道鄭思遠從小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好似生下來誰都得為他服務。
便是陳梅聽到這“公子哥”餓了肚子，也要提拉著瘸了的腿跑進跑出，上趕著給他做飯。
誰知鄭思遠在她的目光中絲毫不慌，一臉正義凜然的模樣在她面前進進出出。
貨物正以剛剛兩倍的速度減少，男女之間的力量差距顯露無疑。
何思為盯了一會兒，突然覺得無趣，收了椅子去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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