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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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停了, 只剩空氣中還留著濕漉漉的味道。
虞聲聲背靠著墻，地上那堆燃盡的炭火飄散著一股淡淡的灰燼獨有的氣味, 混合著她的困惑。
“你們倆怎麽會在一起？”
比在黔都看見王一一更讓人震驚的是看到他和阮之陵站在一塊。
這兩個看起來八竿子打不著一起的人，竟然會同時出現，似乎還處於同夥的位置。
“這個不重要。”王一一並沒有正面回答，揉了揉手心，站了起來，“虞師姐，我們帶你來只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王一一向身邊的阮之陵傳遞眼神, 但對方好像根本沒打算接過他的話茬, 他只好尷尬地挪開目光，繼續道：“師姐這次來黔都是不是為了礦山的事？”
虞聲聲心頭一跳，瞬間明白他們的目的。
看來是奔著礦山來的。
莫非……
猜測在心底生根發芽。
眼下知道並且還會如此關心礦山一事的除了師兄他們, 也就只有妖魔了……這倆人還特意將她給拐出來，分明不是受到宗門指令。相反，更有可能是……妖魔派來的。
她動了動手腕，細細的繩索將她兩只手綁到一起，移動範圍有限。不過看樣子只是普通的繩索, 沒有任何能困住她的法力。
阮之陵將她的小動作納入眼底。
“大小姐, 虞家是不是已經告訴你礦山的鑰匙在哪？”
虞聲聲瞥了他一眼，懶散地放下手，直接靠著墻, 癱坐在那：“原來你倆就是內鬼啊。”
師兄心心念念想要抓到的內鬼現在就在她面前。
只是沒想到竟然會是東峰峰主的首席大弟子。
這敏感的兩個字落在耳畔，王一一瞟了眼不動聲色的阮之陵, 暗暗擺了擺手, 但並未引起虞聲聲註意。
“礦山的鑰匙在哪？”阮之陵看上去沒有反應，語氣卻很明顯冷了下來。
身份的戳穿像拔出他心裏的那根刺, 一動就疼。
“我不知道。”虞聲聲擺爛道，說的倒也是真話。
但對方自然是不信的。
“你們突然離開京都，奔向黔都不就是知道了礦山的事情？”
虞聲聲盯著手腕上的繩索。
若是她用靈力應該會很容易就掙脫，不過阮之陵的實力不知道如何，她腰間的儲物袋也被取下攥在他手裏，手邊沒有趁手的武器，光靠不太嫻熟的靈力法術，怕是敵不過他。
她在心裏盤算好逃跑可能性，最終畫上放棄的句號。
反正都只是捆在這裏坐著，與其狼狽逃跑，還有可能會來一番不小的搏鬥，倒不如乖乖坐在這歇會。
於是她幹脆身子一倒，側躺在枯草堆邊上，打了個哈欠：“反正我不知道。等我師兄師弟過來，你可以問問他們。”
兩眼一閉，看不見阮之陵的強硬表情。
他們三人此次出行不可能只是簡單的去天門宗。虞家和礦山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既然來到黔都，那礦山的事情多半和虞聲聲有關系。否則路樺也不會特意帶上她。
但到底是什麽卻毫無頭緒。
阮之陵緊抿著唇，低眸描摹她閉合的雙眼。
本以為將這大小姐綁來，只需要一點言語便能嚇得她將事情全盤托出。卻t不料她竟然無動於衷，全然不當回事，還裝作一副無知的樣子，如此坦然地睡下。
看來得上點手段才行。
他挑起唇角，冷冷一笑：“既然如此，便讓他們到鬥獸場來找你好了。”
話音一落，便甩袖離開，剩下王一一還在柴堆旁坐著。
虞聲聲假寐了一會兒，心底泛起一陣寒意，一直在思索他剛剛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們把我綁到了鬥獸場？
按照之前聽來的八卦消息，這鬥獸場是徐家辦的，外人當然是不能隨意進出的。可阮之陵一個升雲宗弟子為何能與徐家關系匪淺？他又是替妖魔辦事，那麽徐家——
“這鬥獸場可是個血腥的地方，為了你那師兄好，虞師姐你還是跟他交代了吧。”
王一一大概看出她沒睡著，嘴裏一邊嚼著糕點，一邊喃喃道。
虞聲聲驀地睜眼起身。
約莫是上次地牢一事王一一也算是幫過她的忙，她心底對於王一一相較於阮之陵還是要更熟稔一些。加上王一一對她的態度一如之前一般親和，虞聲聲願意跟他交流：
“你為什麽會跟他一起做這種事？”
陸望總說王一一是個騙子，她雖然也不全信任，但到底上次去地牢探望陸望多虧了王一一的幫忙。即便他不算個真誠的好人，也沒想過他會和妖魔為伍，身為升雲宗的修士，這樣做完全就是叛徒。
王一一斂住眼底閃過的意蘊，低聲說道：“原本不想的。我也沒有辦法。”
糕點嚼碎咽下，也沒能帶走他嘴裏的苦澀。
虞聲聲盤腿坐著，靜靜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敏感地捕捉到他的落寞之色。
“是因為你的家人嗎？”
她不住感慨自己的記憶力倒是不錯。
在腦海裏搜索了一會兒後，想起來最初見面時陸望曾提過的一些事情：“京都商賈王家獨子，最喜歡到處行騙，一年前因騙人惹到員外，被員外記恨，致使家人皆被坑害入獄。怎麽還有閑心上山拜師——”
員外……虞聲聲感覺自己好像不止一次聽過這個稱號。
“難不成是京都那個裴員外把你家裏人抓起來了？”
果然，王一一恨得牙癢癢，點了點頭。
即便只是聽人提起此人，憤懣之情也能填滿心頭，壓得他呼吸急促。
虞聲聲激動起來。
上次聽人說裴員外的事，還是阿娘說她就是因為揍了他兒子才“自罰”上山。
冥冥中，好像很多事情的尾巴都有一個小巧的鉤子，環環相扣，連成一條線。
“還是怪我。他兒子裴寄北有次不知道是被誰扔了個馬蜂窩，咬得滿臉都是包。我瞧這家有錢，兒子又是個傻的，便誆騙他我這有靈丹妙藥和護身符，只要買去戴上，一年內保證不會再出任何事。”
說起這段往事，王一一垂下頭，語氣裏滿是後悔。
“誰知道後來裴寄北又被人給揍了一頓，還找人看了我賣他的那些東西，知道是假的後找上門來……”他說完，擡起頭與正專心聽著的虞聲聲對視一眼。
“……”虞聲聲心裏一咯噔，手指向了自己，“不會是我打的那次吧？”
對方沒說話，但眼神裏的確信很明顯表明她的問題是個肯定回答。
“被裴家嚷嚷要找我麻煩後，我便躲了起來。之後他們就夥同其他商行，捏造我爹行商欺詐，將他們全都抓進了牢裏。”王一一痛苦地閉了閉眼，沈重的呼吸聲寫滿了他的難過，“都是我害得他們被抓。”
虞聲聲嘆了口氣。
“所以你上山是為了找我？”她腦子轉得快，聯想到他對自己這般殷勤的態度，心中有了一定猜測。
家裏人被抓，就是為了引出王一一。他行事倒是謹慎，先是旁敲側擊去打聽了一番，發現裴家根本沒打算放人，若是他直接現身與其對峙，最後的結果怕是他也會被抓了進去。
“整個京都，只有你敢和他們家叫板了。”
裴家雖然談不上一手遮天，但也是京都赫赫有名的。能壓住他們的除了京都首富家裏囂張跋扈到連他兒子都敢揍的虞家大小姐。
他剛好也會一些簡單的法術，進到升雲宗接近虞聲聲倒談不上太困難。所以當初終於拜入南峰，見到虞聲聲時他激動不已，立刻上前套近乎。
“那你怎麽不早點說？”
王一一楞了一瞬：“這種事找大小姐幫忙當然得先討好，等到時機成熟才行啊。”
雖然虞聲聲針對裴家，但會不會幫著他救出家人卻不好說。更何況，虞大小姐在京都的名聲可是目中無人，橫行霸道。與裴家作對也並不意味著就能幫著毫無瓜葛的其他人。
只是沒想到還沒等他繼續討好拉進關系，將家裏的事情有求於她，她就已經跟著
不過這一點王一一沒有明說。
虞聲聲自己倒是也能猜得個七七八八，轉而問道：“那說了半天，這跟你和阮之陵一起當叛徒有什麽關系？”
“我爹娘……”王一一忽地擡起頭，眼裏仿若破碎的星河，剩下一片荒蕪，“被裴家送到黔都……我想要救他們。阮之陵答應我，只要我幫他，他會讓他們放了我家人。”
阮之陵雖然實力遠遠在他之上，但到底因為他是東峰大弟子，加上這次考核帶隊下山，被弟子們註視著，行動多有不便。於是才找上擅長收集信息，坑蒙拐騙的王一一。
“我在宗門裏打探到長老們已經開始懷疑有人與妖魔聯合，正在門內四處排查。而且掌門似乎內力紊亂，需要閉關……”王一一倒是全盤托出，將他潛伏這段時間打聽到的事情告訴了虞聲聲，“阮之陵聽了後便讓我找機會下山與他會合，大概加上他在京都得到的消息，我們很快來了黔都。”
聽起來既像是阮之陵擔心背叛宗門的事被人發現而不得已加快進度，又像是得到了什麽好時機……
“你爹娘為何會被送到黔都來？”虞聲聲倍感納悶。
更奇怪的是阮之陵怎麽會有把握幫他救人？
“黔都的鎖妖塔裏還有很多賣不出去的妖怪。”王一一壓低嗓音，神神秘秘道，“你知道它們會去哪嗎？”
“這我知道一點，鬥獸場。怎麽說？”
事實上，她也只是對這鬥獸場略有耳聞，但並不知道它到底是如何運行的。
王一一提起這個倒是激動不已：“這鬥獸場裏面有兩種鬥法。第一種是鬥妖。鎖妖塔裏那些沒人買走的妖怪就會被抓進來互相搏鬥，看戲的人下賭註，等到它們鬥得你死我活，分出勝負。”
這是簡單的游戲規則，虞聲聲自然很快能明白。大多這種用命來搏鬥為人取樂的都是這樣。她一點也不意外。
“勝出的妖怪都會留在鬥獸場一直參加搏鬥。但它們如果餓了怎麽辦？”最後幾個字被拖長了音調，輕飄飄的，好似沒什麽情緒，卻勾得人頭皮發麻，一陣驚駭的想法在腦中炸開。
“……”虞聲聲瞪圓了眼，不敢置信地開口，“吃、吃人？”
王一一點頭，表情有些許麻木，對這件事的震驚早已在最初知道時就已經消化幹凈：“準確的說，是把人餵給它們吃。”
喉頭泛起一陣惡心。
虞聲聲掐了下自己的虎口，用疼痛沖擊方才聽到的話所帶來的震驚。短短幾個字，連帶著畫面浮現在眼前，讓人忍不住去幻想出那些血腥恐怖的場面，以至於味覺、嗅覺等等五感都被激發出來，好像自己真的置身於此，被慘無人道的現實包裹，可怖得發怵。
“他們將一些犯了事的人，又或是惹了這些權貴的人從牢裏提出來，扔到鬥獸場裏——”
扔進妖怪窩中。
王一一捏緊了拳頭，心中的憤慨源源不斷：“若是不早點救出來，我爹娘怕是……所以我只能答應阮之陵。”
“倒不如當初關在京都的大牢算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
原以為牢獄之災已經是飛來橫禍，卻沒想到還有更慘絕人寰的在後面等著。
虞聲聲手心裏都是汗。
她從來沒想過這樣的事情竟然會變成現實。
“可是為什麽要這樣？鎖妖塔還有那個鬥獸場不是徐家開的嗎？他們不是恨妖嗎？他們不也是人嗎？”
當初聽說徐家把妖怪當做奴隸對待，只覺得如今黔都人與妖之間的對立t愈發明顯，徐家看樣子並不向往所謂的人與妖可以和平相處，也想要人踩在妖之上，將妖怪視為人類的奴仆。
但難以想象的是，竟然連普通人的性命在他們那裏也和那些可以被任人欺辱的妖怪一樣，甚至更加低等。
王一一勾起唇角的冷笑：“他們是人，不把別人當人。”
也是因為這些事情讓他難以忍受的同時又不得不為了救出家人而妥協，所以面對虞聲聲時，他仍舊毫無保留地將所有交代出來。
只因這一切實在是有悖他的良心。
若非為了家人，他斷然不會與阮之陵這種人為伍。
“阮之陵幫著妖魔，那為什麽徐家還要抓那麽多妖仆？”虞聲聲總覺得有什麽說不通，各種信息錯綜覆雜纏繞在一起，好像勾勒起一層又一層迷霧，看不清晰。
王一一卻搖了搖頭：“不是幫妖魔。”
他伸出右手食指點了點手裏裝糕點的袋子，上面還殘留了一點碎屑，被他的動作給抖落下來，撒到炭堆中。
虞聲聲歪頭不解。
“只有魔。”
她表情怔楞，用力去理解他話裏的意思。
“魔族要覆活魔主。”王一一探得的所有情報像一塊又一塊拼圖碎片，一一擺放在空白之上，拼湊出一副完整的答案，“它們犧牲了妖族，用魔族秘術封印妖力，讓徐家能夠控制妖怪，而徐家以礦山與魔魂的消息交換，並且開了這鬥獸場……”
“鬥獸場……你剛剛說鬥妖是第一種，那還有一種呢？”
虞聲聲很快反應過來他話裏的關鍵詞，意識到其中的玄機應該和還沒有說明的第二種鬥法有關。
不過她的問題迎來了一陣沈默。
直到炭火堆的火星子被一陣風刮滅。
王一一拿起腳邊的一根木棍，伸進炭堆縫隙之間掏了掏，將裏面堆滿的炭灰趕出來，留出新的空間。慢慢地，火星又冒了出來，在那狹小的空白中竄出來。
接著，他用沾染了一些黑色炭灰的木棍在地上畫了兩筆，寫了個“人”字。
“第二種，鬥人。”
他僵硬了一下，臉色變得蒼白，連聲音都因著不忍心與害怕而顫抖：“被抓去鬥獸場的人也先是被送到臺上搏鬥。分出勝負後，輸的人被送進妖怪口中——”
他沒有接著說話，突如其來的結束與沈默讓虞聲聲感覺自己被吊起來的心跟著墜入空洞之中，沒有任何東西托著，極其不安。
她深呼吸了幾口氣，好像心裏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但卻不忍揭開。
沈默了一會兒才找回來自己的聲音：
“那贏的人呢？”
屋外大雨落下，敲擊著地面，連續不斷。
王一一攥著手裏的木棍，透著沈重的話語從唇齒碰撞間送了出來，埋藏在雨聲裏。
本已開始恢覆幹燥的黔都又被大雨籠罩，街上的行人措手不及，雙手抱著腦袋在雨中疾步。雨滴拍打著窗戶，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又瞧見屋內的人慌慌張張推門而入，走近些才看清他們臉上的慌亂與無措。
“小魚！？小魚！”
屋內人喊著，四下翻看，尋找名字主人的蹤跡，最後兩雙眼睛盯著桌子上留下的字條。
狷狂的字體透著一絲挑釁：
“想找她，到鬥獸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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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停了, 只剩空氣中還留著濕漉漉的味道。
虞聲聲背靠著墻，地上那堆燃盡的炭火飄散著一股淡淡的灰燼獨有的氣味, 混合著她的困惑。
“你們倆怎麽會在一起？”
比在黔都看見王一一更讓人震驚的是看到他和阮之陵站在一塊。
這兩個看起來八竿子打不著一起的人，竟然會同時出現，似乎還處於同夥的位置。
“這個不重要。”王一一並沒有正面回答，揉了揉手心，站了起來，“虞師姐，我們帶你來只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王一一向身邊的阮之陵傳遞眼神, 但對方好像根本沒打算接過他的話茬, 他只好尷尬地挪開目光，繼續道：“師姐這次來黔都是不是為了礦山的事？”
虞聲聲心頭一跳，瞬間明白他們的目的。
看來是奔著礦山來的。
莫非……
猜測在心底生根發芽。
眼下知道並且還會如此關心礦山一事的除了師兄他們, 也就只有妖魔了……這倆人還特意將她給拐出來，分明不是受到宗門指令。相反，更有可能是……妖魔派來的。
她動了動手腕，細細的繩索將她兩只手綁到一起，移動範圍有限。不過看樣子只是普通的繩索, 沒有任何能困住她的法力。
阮之陵將她的小動作納入眼底。
“大小姐, 虞家是不是已經告訴你礦山的鑰匙在哪？”
虞聲聲瞥了他一眼，懶散地放下手，直接靠著墻, 癱坐在那：“原來你倆就是內鬼啊。”
師兄心心念念想要抓到的內鬼現在就在她面前。
只是沒想到竟然會是東峰峰主的首席大弟子。
這敏感的兩個字落在耳畔，王一一瞟了眼不動聲色的阮之陵, 暗暗擺了擺手, 但並未引起虞聲聲註意。
“礦山的鑰匙在哪？”阮之陵看上去沒有反應，語氣卻很明顯冷了下來。
身份的戳穿像拔出他心裏的那根刺, 一動就疼。
“我不知道。”虞聲聲擺爛道，說的倒也是真話。
但對方自然是不信的。
“你們突然離開京都，奔向黔都不就是知道了礦山的事情？”
虞聲聲盯著手腕上的繩索。
若是她用靈力應該會很容易就掙脫，不過阮之陵的實力不知道如何，她腰間的儲物袋也被取下攥在他手裏，手邊沒有趁手的武器，光靠不太嫻熟的靈力法術，怕是敵不過他。
她在心裏盤算好逃跑可能性，最終畫上放棄的句號。
反正都只是捆在這裏坐著，與其狼狽逃跑，還有可能會來一番不小的搏鬥，倒不如乖乖坐在這歇會。
於是她幹脆身子一倒，側躺在枯草堆邊上，打了個哈欠：“反正我不知道。等我師兄師弟過來，你可以問問他們。”
兩眼一閉，看不見阮之陵的強硬表情。
他們三人此次出行不可能只是簡單的去天門宗。虞家和礦山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既然來到黔都，那礦山的事情多半和虞聲聲有關系。否則路樺也不會特意帶上她。
但到底是什麽卻毫無頭緒。
阮之陵緊抿著唇，低眸描摹她閉合的雙眼。
本以為將這大小姐綁來，只需要一點言語便能嚇得她將事情全盤托出。卻t不料她竟然無動於衷，全然不當回事，還裝作一副無知的樣子，如此坦然地睡下。
看來得上點手段才行。
他挑起唇角，冷冷一笑：“既然如此，便讓他們到鬥獸場來找你好了。”
話音一落，便甩袖離開，剩下王一一還在柴堆旁坐著。
虞聲聲假寐了一會兒，心底泛起一陣寒意，一直在思索他剛剛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們把我綁到了鬥獸場？
按照之前聽來的八卦消息，這鬥獸場是徐家辦的，外人當然是不能隨意進出的。可阮之陵一個升雲宗弟子為何能與徐家關系匪淺？他又是替妖魔辦事，那麽徐家——
“這鬥獸場可是個血腥的地方，為了你那師兄好，虞師姐你還是跟他交代了吧。”
王一一大概看出她沒睡著，嘴裏一邊嚼著糕點，一邊喃喃道。
虞聲聲驀地睜眼起身。
約莫是上次地牢一事王一一也算是幫過她的忙，她心底對於王一一相較於阮之陵還是要更熟稔一些。加上王一一對她的態度一如之前一般親和，虞聲聲願意跟他交流：
“你為什麽會跟他一起做這種事？”
陸望總說王一一是個騙子，她雖然也不全信任，但到底上次去地牢探望陸望多虧了王一一的幫忙。即便他不算個真誠的好人，也沒想過他會和妖魔為伍，身為升雲宗的修士，這樣做完全就是叛徒。
王一一斂住眼底閃過的意蘊，低聲說道：“原本不想的。我也沒有辦法。”
糕點嚼碎咽下，也沒能帶走他嘴裏的苦澀。
虞聲聲盤腿坐著，靜靜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敏感地捕捉到他的落寞之色。
“是因為你的家人嗎？”
她不住感慨自己的記憶力倒是不錯。
在腦海裏搜索了一會兒後，想起來最初見面時陸望曾提過的一些事情：“京都商賈王家獨子，最喜歡到處行騙，一年前因騙人惹到員外，被員外記恨，致使家人皆被坑害入獄。怎麽還有閑心上山拜師——”
員外……虞聲聲感覺自己好像不止一次聽過這個稱號。
“難不成是京都那個裴員外把你家裏人抓起來了？”
果然，王一一恨得牙癢癢，點了點頭。
即便只是聽人提起此人，憤懣之情也能填滿心頭，壓得他呼吸急促。
虞聲聲激動起來。
上次聽人說裴員外的事，還是阿娘說她就是因為揍了他兒子才“自罰”上山。
冥冥中，好像很多事情的尾巴都有一個小巧的鉤子，環環相扣，連成一條線。
“還是怪我。他兒子裴寄北有次不知道是被誰扔了個馬蜂窩，咬得滿臉都是包。我瞧這家有錢，兒子又是個傻的，便誆騙他我這有靈丹妙藥和護身符，只要買去戴上，一年內保證不會再出任何事。”
說起這段往事，王一一垂下頭，語氣裏滿是後悔。
“誰知道後來裴寄北又被人給揍了一頓，還找人看了我賣他的那些東西，知道是假的後找上門來……”他說完，擡起頭與正專心聽著的虞聲聲對視一眼。
“……”虞聲聲心裏一咯噔，手指向了自己，“不會是我打的那次吧？”
對方沒說話，但眼神裏的確信很明顯表明她的問題是個肯定回答。
“被裴家嚷嚷要找我麻煩後，我便躲了起來。之後他們就夥同其他商行，捏造我爹行商欺詐，將他們全都抓進了牢裏。”王一一痛苦地閉了閉眼，沈重的呼吸聲寫滿了他的難過，“都是我害得他們被抓。”
虞聲聲嘆了口氣。
“所以你上山是為了找我？”她腦子轉得快，聯想到他對自己這般殷勤的態度，心中有了一定猜測。
家裏人被抓，就是為了引出王一一。他行事倒是謹慎，先是旁敲側擊去打聽了一番，發現裴家根本沒打算放人，若是他直接現身與其對峙，最後的結果怕是他也會被抓了進去。
“整個京都，只有你敢和他們家叫板了。”
裴家雖然談不上一手遮天，但也是京都赫赫有名的。能壓住他們的除了京都首富家裏囂張跋扈到連他兒子都敢揍的虞家大小姐。
他剛好也會一些簡單的法術，進到升雲宗接近虞聲聲倒談不上太困難。所以當初終於拜入南峰，見到虞聲聲時他激動不已，立刻上前套近乎。
“那你怎麽不早點說？”
王一一楞了一瞬：“這種事找大小姐幫忙當然得先討好，等到時機成熟才行啊。”
雖然虞聲聲針對裴家，但會不會幫著他救出家人卻不好說。更何況，虞大小姐在京都的名聲可是目中無人，橫行霸道。與裴家作對也並不意味著就能幫著毫無瓜葛的其他人。
只是沒想到還沒等他繼續討好拉進關系，將家裏的事情有求於她，她就已經跟著
不過這一點王一一沒有明說。
虞聲聲自己倒是也能猜得個七七八八，轉而問道：“那說了半天，這跟你和阮之陵一起當叛徒有什麽關系？”
“我爹娘……”王一一忽地擡起頭，眼裏仿若破碎的星河，剩下一片荒蕪，“被裴家送到黔都……我想要救他們。阮之陵答應我，只要我幫他，他會讓他們放了我家人。”
阮之陵雖然實力遠遠在他之上，但到底因為他是東峰大弟子，加上這次考核帶隊下山，被弟子們註視著，行動多有不便。於是才找上擅長收集信息，坑蒙拐騙的王一一。
“我在宗門裏打探到長老們已經開始懷疑有人與妖魔聯合，正在門內四處排查。而且掌門似乎內力紊亂，需要閉關……”王一一倒是全盤托出，將他潛伏這段時間打聽到的事情告訴了虞聲聲，“阮之陵聽了後便讓我找機會下山與他會合，大概加上他在京都得到的消息，我們很快來了黔都。”
聽起來既像是阮之陵擔心背叛宗門的事被人發現而不得已加快進度，又像是得到了什麽好時機……
“你爹娘為何會被送到黔都來？”虞聲聲倍感納悶。
更奇怪的是阮之陵怎麽會有把握幫他救人？
“黔都的鎖妖塔裏還有很多賣不出去的妖怪。”王一一壓低嗓音，神神秘秘道，“你知道它們會去哪嗎？”
“這我知道一點，鬥獸場。怎麽說？”
事實上，她也只是對這鬥獸場略有耳聞，但並不知道它到底是如何運行的。
王一一提起這個倒是激動不已：“這鬥獸場裏面有兩種鬥法。第一種是鬥妖。鎖妖塔裏那些沒人買走的妖怪就會被抓進來互相搏鬥，看戲的人下賭註，等到它們鬥得你死我活，分出勝負。”
這是簡單的游戲規則，虞聲聲自然很快能明白。大多這種用命來搏鬥為人取樂的都是這樣。她一點也不意外。
“勝出的妖怪都會留在鬥獸場一直參加搏鬥。但它們如果餓了怎麽辦？”最後幾個字被拖長了音調，輕飄飄的，好似沒什麽情緒，卻勾得人頭皮發麻，一陣驚駭的想法在腦中炸開。
“……”虞聲聲瞪圓了眼，不敢置信地開口，“吃、吃人？”
王一一點頭，表情有些許麻木，對這件事的震驚早已在最初知道時就已經消化幹凈：“準確的說，是把人餵給它們吃。”
喉頭泛起一陣惡心。
虞聲聲掐了下自己的虎口，用疼痛沖擊方才聽到的話所帶來的震驚。短短幾個字，連帶著畫面浮現在眼前，讓人忍不住去幻想出那些血腥恐怖的場面，以至於味覺、嗅覺等等五感都被激發出來，好像自己真的置身於此，被慘無人道的現實包裹，可怖得發怵。
“他們將一些犯了事的人，又或是惹了這些權貴的人從牢裏提出來，扔到鬥獸場裏——”
扔進妖怪窩中。
王一一捏緊了拳頭，心中的憤慨源源不斷：“若是不早點救出來，我爹娘怕是……所以我只能答應阮之陵。”
“倒不如當初關在京都的大牢算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
原以為牢獄之災已經是飛來橫禍，卻沒想到還有更慘絕人寰的在後面等著。
虞聲聲手心裏都是汗。
她從來沒想過這樣的事情竟然會變成現實。
“可是為什麽要這樣？鎖妖塔還有那個鬥獸場不是徐家開的嗎？他們不是恨妖嗎？他們不也是人嗎？”
當初聽說徐家把妖怪當做奴隸對待，只覺得如今黔都人與妖之間的對立t愈發明顯，徐家看樣子並不向往所謂的人與妖可以和平相處，也想要人踩在妖之上，將妖怪視為人類的奴仆。
但難以想象的是，竟然連普通人的性命在他們那裏也和那些可以被任人欺辱的妖怪一樣，甚至更加低等。
王一一勾起唇角的冷笑：“他們是人，不把別人當人。”
也是因為這些事情讓他難以忍受的同時又不得不為了救出家人而妥協，所以面對虞聲聲時，他仍舊毫無保留地將所有交代出來。
只因這一切實在是有悖他的良心。
若非為了家人，他斷然不會與阮之陵這種人為伍。
“阮之陵幫著妖魔，那為什麽徐家還要抓那麽多妖仆？”虞聲聲總覺得有什麽說不通，各種信息錯綜覆雜纏繞在一起，好像勾勒起一層又一層迷霧，看不清晰。
王一一卻搖了搖頭：“不是幫妖魔。”
他伸出右手食指點了點手裏裝糕點的袋子，上面還殘留了一點碎屑，被他的動作給抖落下來，撒到炭堆中。
虞聲聲歪頭不解。
“只有魔。”
她表情怔楞，用力去理解他話裏的意思。
“魔族要覆活魔主。”王一一探得的所有情報像一塊又一塊拼圖碎片，一一擺放在空白之上，拼湊出一副完整的答案，“它們犧牲了妖族，用魔族秘術封印妖力，讓徐家能夠控制妖怪，而徐家以礦山與魔魂的消息交換，並且開了這鬥獸場……”
“鬥獸場……你剛剛說鬥妖是第一種，那還有一種呢？”
虞聲聲很快反應過來他話裏的關鍵詞，意識到其中的玄機應該和還沒有說明的第二種鬥法有關。
不過她的問題迎來了一陣沈默。
直到炭火堆的火星子被一陣風刮滅。
王一一拿起腳邊的一根木棍，伸進炭堆縫隙之間掏了掏，將裏面堆滿的炭灰趕出來，留出新的空間。慢慢地，火星又冒了出來，在那狹小的空白中竄出來。
接著，他用沾染了一些黑色炭灰的木棍在地上畫了兩筆，寫了個“人”字。
“第二種，鬥人。”
他僵硬了一下，臉色變得蒼白，連聲音都因著不忍心與害怕而顫抖：“被抓去鬥獸場的人也先是被送到臺上搏鬥。分出勝負後，輸的人被送進妖怪口中——”
他沒有接著說話，突如其來的結束與沈默讓虞聲聲感覺自己被吊起來的心跟著墜入空洞之中，沒有任何東西托著，極其不安。
她深呼吸了幾口氣，好像心裏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但卻不忍揭開。
沈默了一會兒才找回來自己的聲音：
“那贏的人呢？”
屋外大雨落下，敲擊著地面，連續不斷。
王一一攥著手裏的木棍，透著沈重的話語從唇齒碰撞間送了出來，埋藏在雨聲裏。
本已開始恢覆幹燥的黔都又被大雨籠罩，街上的行人措手不及，雙手抱著腦袋在雨中疾步。雨滴拍打著窗戶，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又瞧見屋內的人慌慌張張推門而入，走近些才看清他們臉上的慌亂與無措。
“小魚！？小魚！”
屋內人喊著，四下翻看，尋找名字主人的蹤跡，最後兩雙眼睛盯著桌子上留下的字條。
狷狂的字體透著一絲挑釁：
“想找她，到鬥獸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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