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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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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態度轉變得有點快。

快得李佚笙一時沒反應過來, 甚至沒太看清他撤回消息前面的具體內容,只記得,他說不熟後又答應了幫忙。

她躊躇著把消息框裏的文字刪掉, 重新打字。

李佚笙:【那,麻煩您了。】

停了幾秒, 她又發出一句:【您叫什麽名字, 我想備註一下,之後有機會的話,請您吃頓飯?】

對面可能是在忙, 李佚笙先把手機擱下, 隨便套了條裙子, 又紮了馬尾。

甚至還有空從謝久辭給的那一大包水果裏挑了挑,拿了個楊桃去洗漱臺洗好,裝進帆布包裏。

直到她臨出門的時候才收到了回覆。

Y:【盛翊禮。】

李佚笙低頭看著手機, 出了電梯門。

許是昨天後半夜下了場雨的緣故,屋內屋外溫差更大。

門剛一打開, 泛著潮的冷空氣就迎面而來,李佚笙不自覺瑟縮了一下。

她瞅著這條消息, 短暫怔楞了一瞬。

這個名字,李佚笙還隱約有些印象。

說起來,他們兩人之間雖素未謀面, 但也頗有些淵源,盡管可能只是單方面的。

李佚笙不禁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

……

九月入學,十月月考,緊跟著又是期中考, 高中的學習節奏是眾所周知的快。

國慶節收假後的第一天,晨起陽光明媚, 天色大好。

微風掀起無數紅白校服的衣角,同學們的腳步陣陣,笑意盎然喚醒沈睡的校園。

大道兩旁的梧桐樹葉隨風飄落,將考試時解不開的數學題答案全部埋葬。

英語課剛剛結束的時候,李佚笙就在謝久辭略帶困惑的眼神註視下,匆忙扯過手裏的試卷,徑直小跑了出去。

李佚笙打算去找高尚,問一些問題。

她繞過走廊,順著樓梯一層層往上爬。

高一年級組數學科的辦公室,就在四樓的拐角處。

門半掩著,裏面有聲音傳出,吵吵嚷嚷的。

李佚笙不自覺放慢了腳步,手虛搭在樓梯欄上。

她略微擡眸,順著空出的間隙向內望去。

裏面烏泱泱地站了一堆人,高一年級所有的數學老師齊聚一堂,在這個狹小的辦公室內顯得擁擠非常。

標配的黑色西裝,壓迫感十足。此刻,他們每個人的面色看起來都有些凝重。

這兩天學校剛接到上級的通知,需要從三個年級各選送幾名同學去參加市裏舉辦的數學競賽。

往常這種活動也不少,北辰附中的實力自然不必多說,A市高級中學裏的領頭羊,幾乎次次都是大滿貫。

外校都道這個機會對於北辰的人來說,怕是來之不易。參賽的選手一定經歷過層層篩選,才能作為狼爭虎鬥中稱王的勝者代表。

因為他們在賽場上,贏得是如此易如反掌。

其實不然,為了不耽誤絕大多數同學的時間,這個消息通常不會外傳。

雖說競賽思維和考試不同,但再怎麽說,老師們根據平日裏的成績,基本上也能做出個大體的判斷。

說不上內定,總歸都是按成績排下來,外界那句勝者為王倒也不算虛傳。

但顯然,向來十拿九穩的老師們這次卻犯了難。

要說其他人的成績,兩次考試都挺中規中矩,名次上下也相差不大,只是……

一位中年男老師擡手推了下眼鏡,舉著中考和月考的兩份成績單研究了會兒,評價道:“起伏太大,只適合標準的應試教育。”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看樣子後勁確實不足,大抵是悶頭苦學的那種,競賽這種發散思維,還是不太適合的。”

“話可不能說太早。”高尚捧著個茶杯抿了口,意味深長地說:“李佚笙這個孩子,我還是挺看好的,身上有股韌勁。”

“高老師,您這偏心太明顯了啊。”男老師把手裏的東西放下,笑了笑,“左右不過都是從您班上挑人,又不影響什麽。”

“實事求是地講,小謝和小周就不錯啊,這次剛好兩個名額,直接讓他兩上唄,金牌肯定是穩的,保不齊還能再順個銀牌回來。”

“是啊,高老師。”也有年輕的女老師插話,“要我說,這初中和高中啊,無論是學習進度還是教學模式,都有很大的差別。”

她順手指了指自己:“我當時就是,初中的時候一直學不過那些悶頭刷題的。結果上高中以後,反而是領先上去,甩了他們一大截。”

“結果您猜怎麽著?”她似乎刻意賣了個關子,旋即又自顧自地道:“那些死記硬背的‘學霸’要麽受到打擊一蹶不振,要麽固執己見一成不變,最後都是名落孫山的結局。”

“確實,高中才是所謂的人生分水嶺,別說受打擊頹廢,就是禁不起誘惑,玩物喪志的也大有人在。”男老師點頭認同。

這期間高尚並未表態,只捧著個老式的陶瓷茶杯,輕抿淺酌。

直到安靜聽完他們的觀點,他才老神在在地開口道:“我可真一點沒偏心。”

“你們等著看吧,這個小姑娘不是個自甘墮落的。”高尚說,“我倒是覺得,這次競賽不如學學他們別的學校,咱也整個報名篩選流程,給所有同學一次競爭機會,這樣公平點。”

其他幾位老師互相使了個眼色,沒人反對。

一來是,高尚大小也算是個領導,教導主任的威嚴不僅是震懾學生,老師們這邊也是要顧忌一二的。

二來是,往常直接從重點班選人這個規矩是默認俗成的,他們雖不服,但也沒什麽由頭為自己來爭取績效,畢竟成績很客觀地擺在那。

此時既然有人把話點明了,那他們也樂得順帶占個便宜。

“都沒意見啊?”高尚把茶杯往桌上一擱,當即就拍了板:“那就等會兒上課的時候通知吧,下午放學後統一把名單報上來。”

一陣穿堂風從屋子那頭吹出來。走廊轉角處,光影斑駁,紅白色的身影閃過無痕。

下午三點,李佚笙又一次出現在辦公室的門口。

她擡手敲了敲門,得到應允後才推門進去。

“高老師,我要報名。”

李佚笙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

次日中午。

隨著鈴聲響起,同學們三兩成群去往食堂。

單單剩下李佚笙坐在最後一排對門靠窗的角落。

李佚笙正在安安靜靜地做題。

時間寶貴,她現在恨不得把一秒掰成兩秒用。飯點食堂人太多,光是排隊就能浪費好久。

於是李佚笙決定,錯峰吃飯。

彼時陽光正好,窗外有飛鳥掠過,風吹簾動。

突然,李佚笙手下筆尖一頓,墨跡隨即在書頁上暈開。

她不禁皺了眉,微惱地扭頭瞪向始作俑者。

柔順的發梢隨著這個動作從謝久辭的指尖滑落。

李佚笙就看見他閑閑地挑了下眉。

然後。

故意一樣,謝久辭重新用手指繞上她的馬尾,神色平靜又自然。

李佚笙:“……”

教室裏靜得出奇,只餘彼此淺淺的呼吸聲。

兩秒後,李佚笙沈默不語地轉頭,將頭發從他的手裏甩開,繼續投身題海。

裝得像是壓根就沒有看見過謝久辭這個人一樣。

謝久辭也意識到自己被當作了空氣,於是隨手從前面抽了個椅子過來。

他將椅背擺在前面,跨坐上去:“我剛聽老高說你報名了這次數學競賽?”

像是隨口一問。

又像是終於切入正題。

周圍依然安靜著。

謝久辭拽了下她的袖子:“你以前是不是沒參加過這種比賽,要不要我幫你?”

不知道是哪個詞觸動了她,李佚笙終於有了些反應,聲音很冷:“不用。”

“誒,那你知不知道有個叫盛翊禮的?”謝久辭繪聲繪色地描述:“他在競賽這方面可牛了,還特別記了一套……”

“謝久辭。”李佚笙忍無可忍道:“我並不關心這些。”

“……”

“我只想抓緊時間練題,然後快速地把成績提上去。”

謝久辭楞了下,這才接上剛才的話:“我知道,剛和你說的那個盛翊禮,有一套專門整理典型例題的筆記,就特別適合。我敢保證,拿它練題,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好。”

“那有什麽用,我又不認識人家。”李佚笙暗嘆一聲,實事求是:“就算認識,這麽寶貴的題庫,人家憑什麽外傳?”

“你不認識我認識啊,就憑我兩關系鐵,他也得給我資源共享。”謝久辭站起來,眉目間染上少年獨有的意氣,“你等我會兒,我去幫你要一份過來。”

“……”

沒等李佚笙再應話,謝久辭就已經跑了出去,背影匆匆的,也不知道要去哪。

她重新低下頭,盯著那片密密麻麻的紅色修改符,提筆畫了一個大大的叉上去。

課間鈴響了又響,日光明滅之間,有人影重重,層現於墻。

窗外吹進來的風暖極了。

李佚笙也不記得謝久辭究竟去了多久。

印象中,謝久辭回來的時候,教室裏又一次除她之外,空無一人。

謝久辭手撐著膝蓋半蹲下身子,仰頭看她,還大口喘著氣,應該是一路跑回來的。

李佚笙把最後一本習題集裝進書包,起身,平靜地拉上拉鏈。

見她沒什麽反應,謝久辭平覆了呼吸,緩緩站起來,額間的汗水順著碎發落下。

順著那滴汗,李佚笙視線下移,就看見他紅白校服下的白色內襯已經濕透。

謝久辭把手裏的本子遞過去:“喏,給你的。”

李佚笙沒接,移開了目光。

“你這是一副什麽鬼表情?”謝久辭笑,“給你就拿著啊。”

“……”李佚笙搖搖頭,“我書包都已經收拾好了。”

言外之意是她不想拿。

“我專門去幫你借的,為什麽又不要了?嫌我回來晚生氣了?”謝久辭停了會兒,又皺眉繼續說道:“另外,一直沒來得及問,你今天早上怎麽突然一聲不吭就搬到最後這排了啊,昨天下午不是還好好的?”

李佚笙抿了下唇,輕聲說:“沒有生氣,我從來沒有說過讓你去幫我借筆記的話。而且挪換座位這件事,我也不算自作主張,是和高老師說過的。”

她最後還不忘補充一句:“這些跟你又沒什麽關系。”

話裏話外都是在說他多管閑事。

謝久辭被懟了,倒也不惱,只歪頭笑著問她:“我哪惹你生氣了?”

“……”

李佚笙默了默,深吸口氣,又重覆了一遍:“沒有生氣。”

“沒生氣就拿著。”察覺到她情緒不對,謝久辭琢磨了下,再聯想到下午出成績的事情,便安慰道:“一次考試不代表什麽的,這才剛開始。我們笨鳥先飛,來得及。”

“……”

謝久辭邊說邊把胳膊往前伸了伸,手腕翻過來,露出了本子的牛皮封面,示意她接著:“這個人很厲害的,你信我。”

見李佚笙依然不動,謝久辭幹脆直接把東西塞到她手上,然後迅速撤離開一段距離。

李佚笙手有些僵,動了動嘴唇。

“不用跟我客氣。”謝久辭往門外走,隨意朝她擺了擺手,“走了。”

“……”

李佚笙拒絕的話沒再能說出口。

她垂眸看向手裏的本子,慢半拍地移開手指,指腹沾了點濕。

高一競賽舉一反三例題* 講解。

字跡端正,力透紙背,是標標準準的行書,和他們現在應試的小楷完全不同,透著股肆意張揚的勁兒。

只可惜,名字那處被暈開成墨團。

但也能依稀辨得。

盛翊禮三個字。

後來,李佚笙在謝久辭的幫助下,斷斷續續收到了不少來自他的筆記。

巧合的是,

每一本都能與她當下的困惑所對應。

李佚笙也曾問過謝久辭,這個叫盛翊禮的同學到底是哪個班的,需不需要去當面道個謝?

畢竟在李佚笙看來,無論按照謝久辭的說法,還是根據她用過筆記後的反饋,盛翊禮的能力都絕對不容小覷。

但貌似在之前的數學競賽裏,代表北辰高一組參賽的還是謝久辭和周薇。

李佚笙其實有些奇怪,她雖在北辰認識的人不多,卻也從未在年排的百名紅榜上見過這個名字。

對此,謝久辭給出的答案是:

——盛翊禮這個人呢,為人孤傲又極其社恐,所以現今只在班上掛了個名頭,並怎麽不露面,多在家自學。

也正因如此,才偏科得厲害,自覺丟臉。

一怒之下就更不屑於再參加競賽這種拋頭露面的活動。最後謝久辭還順便提醒了李佚笙,讓她別去煩人家。

謝久辭當時的語氣很拽:“你呢,只要巴結好我一個就行了,懂?”

“……”

李佚笙心想,要不是拿人手軟,她甚至壓根都不想搭理他,還上趕著巴結?

做夢。

但謝久辭都說這麽明白了,她再去冒失打擾,那確實也不太合適,不如緩段時間。

可這一緩,就錯過了許多再提的機會。

一直拖到李佚笙轉學,盛翊禮的所有筆記才被整整齊齊地擺在了謝久辭的課桌上。

最上面還附了一張便簽。

言簡意賅,只有兩個字:【謝謝】。

也不知道是對謝久辭說的。

還是……

讓他幫忙對盛翊禮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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