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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佚笙到實驗室的時候, 周世新和陳夢正湊在一塊兒小聲嘀咕著什麽。
突然間瞧見她，陳夢立馬噤聲。
周世新背對著門，像是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仍然還在那裏喋喋不休：“哪有情敵見面不眼紅的？要我說不如分兩撥，謝久辭他……”
“咳咳——”陳夢拼命想要阻止, 竟是急得連眼淚都咳出來了。
“你怎麽了？”周世新問, “要不要喝水壓一壓？”
陳夢擺擺手，眼神向後眺，故作驚喜道：“小李, 你今天這麽早就來啦！”
“……”
周世新止了聲。
李佚笙“嗯”了聲, 繼續往裏面走。
一直等她走到工位上, 周世新才憨憨笑了兩聲：“師妹，你來啦。”
“是啊。”李佚笙失笑，“我來得不巧了。”
她把手裏的包掛在椅背上, 轉身倚在桌旁，“早知大家都來, 我就不來了。”
陳夢忙上前攬住她的小臂，哄道：“瞧瞧這說的什麽話！你不來, 今天下午誰去作陪接待？”
聞言，李佚笙將背挺直了點，收了玩笑, 鄭重道：“什麽作陪？”
“群裏不是發了通知嗎？”陳夢把手機調到群聊界面，懟到她眼前，“就南科大學這兩個學生啊。”
“謝久辭，還有……”陳夢瞧著李佚笙的臉色, 神經兮兮地八卦道：“這個周薇，不會就是他女朋友吧？”
李佚笙淺淺掃了一眼陳夢手指的地方, 兩只互補線條比心小狗的微信頭像莫名紮眼。
她把椅子抽出來，垂下眼睛：“我怎麽知道？”
“這不是你上次回來說的嗎？”陳夢不依不饒，“情人節那天你說他有女朋友，我當時還以為你騙我呢。誰知道，真有啊！”
“我騙你幹嘛。”李佚笙強摁下心頭的煩躁，扯了扯嘴角，“這事多正常，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沒有沒有。”陳夢訕訕笑了兩聲，又猶自嘟囔道：“難不成是我先前感覺錯了，這他媽就是一個多情浪子？”
周世新在旁邊聽了半晌，突然缺心眼似地來了句：“小夢你看，我就說你想太多了吧？還專門叮囑，讓我註意說話，別惹師妹傷心。”
李佚笙眼睫動了動。
她本想沈默地將這個話題帶過，卻沒曾想周世新還逮著問題不放：“沒事的，師妹。世上男人千千萬，不行咱就換。網上都說‘當前任有了新歡，最好的報覆辦法就是讓自己變得優秀，狠狠打臉，讓他沈浸在悔恨當中’。”
“周師兄！什麽叫前任！那明明是謝久辭追的小李！”陳夢拼命給周世新使眼色，“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小李都已經很優秀了吧！謝久辭看上別人，那是他眼瞎！說不定還是發覺我們小李不像當年好追，退而求其次呢！”
接受到訊息的周世新抓緊著補：“那是當然。看謝久辭那樣子，這次多半也是女追男。唉，只隔層紗！”
頓了頓，他又猶疑地勸：“不過‘情場失意，職場得意’嘛，這麽一想也是好事哈。”
李佚笙：“……”
“謝久辭他們今天下午就過來了。”周世新看了眼李佚笙，“再怎麽說，陳老師的面子也不能不給，還是得招待一下。”
“是啊，合作歸合作，感情是感情。”陳夢搖了搖李佚笙的手臂，“小李，咱還得畢業呢！可不能因為這個耽誤自己工作啊！”
“……”
話至於此，越說越離譜，李佚笙再怎麽想裝傻充楞都不行了。
“你們誤會了。”李佚笙掀起眼皮，平靜地說：“我和謝久辭真沒有什麽過去，要說有，估計也是他想找我幹架的那種。”
安靜。
非常安靜。
“師兄，你信嗎？”陳夢突然問。
周世新很配合地聳聳肩，回答：“很難相信。”
李佚笙：“……”
“小李，不是我說，”陳夢搖頭嘆氣，“就算你這邊真沒有什麽，但他之前看你的眼神絕對稱不上清白。”
“是啊師妹。”周世新輕輕點頭認同，“你看大組群他就只和你打招呼，旁的在他眼裏都跟透明人一樣不存在。”
“那是你們不了解他。”李佚笙嘆了口氣，“這個人其實還挺i的，估計就是想托個熟人幫他暖暖場子。”
“怎麽可能？他能i到連老師都不理？”陳夢反駁道，“而且，他要是真i，怎麽敢艾特你？”
對上李佚笙遲疑的目光，陳夢理直氣壯地補了一句：“畢竟，你性子悶得就像那冬天裏的冰雪碧，碰到都透心涼。把你拉出來，只會讓場子更冷。”
“……”
李佚笙其實很想說，這都是表面，但話到嘴邊，她又默默咽了下去。
之前李佚笙沒發覺，現下陳夢的話倒是提醒了她。原來就算再時隔經年，她對謝久辭，終究是做不到一視同仁。
高中時，外人都覺得李佚笙如一潭死水，慕其色相接近、又因其冷漠沈寂退縮的大有人在。所以最終堅持下來，走進她心裏的只有一個謝久辭，每天逗她就跟逗貓似的。
讀博之後，她倒是收斂了許多，誰見了都要誇她一句脾氣好，可唯獨面對謝久辭，李佚笙總是控制不住想挑點事吵架，仿佛就是找到一個情緒的宣洩口。
似乎只有在謝久辭面前，她才能無所顧忌地卸下所有偽裝，做回真實的自己。
也只有他，才能讓她感受到喜怒嗔怨，為靈魂註入鮮活的生命。
都說時間會磨平很多遺憾，可對於李佚笙而言，遺憾不如遺忘。
因為她不想後悔。
自重逢以來，李佚笙是真沒有幻想過再續前緣。
甚至不用謝久辭刻意表現出什麽情緒，她就非常有自知之明。
畢竟當年她幹的那些事對於謝久辭來說，怕是罄竹難書。
更何況，他又是那麽一個驕傲至極的人。
就算謝久辭曾經喜歡過她，那也是過去的事了。
時間在向前，沒有人會一成不變。
風吹南山散谷堆，水淹北海沒墓碑。緣深緣淺李佚笙向來不信。
只是奈何山鳥與魚不同路，實在抱歉。曾經的天昏地暗裏，她也不想滅了他的光。
李佚笙知道，周薇是謝久辭的小青梅。
高中時，兩人就經常同進同出參加比賽。
兩小無猜的感情，最是深厚。彼此間的熟稔更是旁人無法融入的默契。
這是李佚笙羨慕卻極難比肩的。
周薇熱烈張揚，自由瀟灑如風，她和謝久辭本該就是一對。
想到這兒，李佚笙終於認認真真地承認：“我和謝久辭，無論過去、現在、或者未來，都只能是很純潔的同學關系。”
她的唇邊勾起一抹笑：“但周薇不一樣，她和謝久辭家裏是世交，兩人各方面都挺般配的。”
“金玉良緣啊？”陳夢輕嘖搖頭，滿臉不認同：“我倒是覺得不如木石前盟。”
正說著，休息室門口傳來響動。
順著聲響，裏面三人的視線全數落到了門口那位不速之客身上。
謝久辭抱著胳膊倚在門框，姿態懶懶散散的。
像是察覺到氣氛的詭異，男人幽幽擡眸，輕飄飄地往李佚笙這邊掃了一眼。
確實，
只有一眼。
但足夠讓李佚笙心裏的警鈴大作，她莫名有了些背後說人是非被抓包的心虛感。
果然。
下一秒，就聽見謝久辭不鹹不淡的聲音傳來。
“抱歉——”他欠欠地說，“我可不是賈寶玉，也沒人家命好，能有溫柔如水的林妹妹來還我眼淚。”
“只有一個關系純潔的老同桌。”謝久辭似感到苦惱地嘆了聲，“天天想著和我幹架，大半夜的，連我穿不穿衣服都要管著。”
“……”
靜默片刻。
空氣好像也因此停滯。
兩秒後，終於由陳夢的一聲尖叫終結了這見鬼的死寂。
“你你你……”陳夢擡手，顫顫巍巍地指向李佚笙，語調上揚，夾雜著興奮：“你們平常都在哪兒幹架？”
“……”
其實今天一開始，在陳夢和周世新八卦的眼神中，李佚笙完全可以用句“我和他不熟”將這件事搪塞過去。
但她還是念及兩人之間的“舊情”，準備幫謝久辭圓場，妄圖挽救一下他在大家心中的渣男形象。
於私。
“筆記本”那件事，李佚笙一直記得，也時常心存感激。再加上今早她又剛因著這層關系，陰差陽錯地解決了當下的燃眉之急。
所以恩上加恩，她不得不報。
於公。
就如陳夢和周世新所說的，之後三人每日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不解開誤會，就很容易造成尷尬。而且她的設計工作，恐怕還要麻煩人家兩個幫忙。
所以思前想後，她不能不管。
但李佚笙沒有想過，謝久辭會這麽不知好歹。不僅語露暧昧地將事實抹黑，還要將她拉下水。
畢竟從一開始，李佚笙所有的回應，都是為了他和周薇好。
就算他想不要臉地借機誹謗，甚至不惜自毀聲譽，認下“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
但這個知三當三的罪名她可受不起。
李佚笙默了會兒，也不想給他留面子了。
她坦然地對上謝久辭的目光，笑了聲：“你昨晚來給我送水果，周薇知道嗎？”
謝久辭挑眉：“關她什麽事？”
“確實也沒什麽。”李佚笙接下話來：“只是我剛突然想起。”
謝久辭看她。
“這事得和她道歉。”李佚笙說得堅定，“幫你披衣服是我越界。”
李佚笙深吸了一口氣，半解釋半勸誡道：“當然我也知道，你現在把這件事擺到明面上，就是想提醒我註意。但之後要是再碰到類似情況，心裏介意的話，最好還是及時阻止一下。”
“也怪我當時沒想那麽多。可換做別人，還真說不準。男孩子在外也要保護好自己，這話沒錯。”李佚笙慢吞吞地說，“但像你這樣，大半夜跑到女生宿舍樓下做‘好人好事’，也總歸是不太合適的。就算是順路送一些不要的水果也不行，很容易讓人誤會。”
“誤會什麽？誤會我喜歡你？”謝久辭扯了下唇角，語氣吊兒郎當，不帶半點心虛，“想太多，我就是嫌好好的水果扔了浪費。”
李佚笙點點頭：“我知道。”
謝久辭瞥她：“你又知道了？”
李佚笙：“這不主要是怕你女朋友誤會嘛。”
聞言，謝久辭終於動了動。他把手插進兜裏，偏頭笑了聲：“誰說我有女朋友？”
“？”
李佚笙被噎了下。
那兩個情侶頭像還不夠明顯麽……
陳夢和周世新對視了一眼。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謝久辭“啊”了一聲：“怪不得和我提周薇呢？”
“怕我有女朋友？”謝久辭隨口道，“我這個頭像你不是知道麽，鄭之舟給換的。”
很快，他又拿腔作調地接著說：“只是我沒想到你這麽在意呢？”
李佚笙：“……”
“不過呢，你也不用太想這事，畢竟我們今後天天見，我有什麽風吹草動你肯定第一個知道。”謝久辭勾了勾唇，語調依舊是欠兮兮的，“要是你真記掛著——”
說到這，他刻意拖長了尾音，慢悠悠擡眼：“勉強也能先給你個保證，反正我目前呢，還是以學業為重。”
“當然，你可別高興得太早。”謝久辭又說，聲音依舊沒什麽正形，“感情這事兒，誰也說不好，興許感覺到了，自然而然就談了。所以你還是得抓緊點時間，機會有是有，但不多。”
“……”
最初的話題在不知不覺間偏向了另一個地方。
尷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語凝噎梗在喉。
其實有些時候，李佚笙還挺佩服謝久辭的心理素質。像這種無賴話，竟然都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面不改色地說出口。
所幸在場各位對於他這種語出驚人的情況早已見怪不怪。
“那正好啊。”李佚笙實話實說，“你也不用給我機會，我暫時還沒有要談戀愛的打算。”
“啊？小李，你都快二十四啦。”陳夢插進來問，“為什麽不想談呀？”
“還沒有遇見合適的啊。”李佚笙又想到自家弟弟，估摸著沒有幾個人願意接受這樣的家庭，便道：“等我碰見正緣了，可能也不用談，就直接閃婚。”
謝久辭唇線僵直。
“你竟然還是個行動派！”陳夢驚詫道，“不過也是，只要‘王八看綠豆’對上眼，別的都不是什麽問題。”
“小夢，你這個想法不對。”周世新搖頭，提出自己對家庭的見解，“婚姻可是件大事，經濟基礎和感情方面一樣重要，絕對不能意氣用事。談戀愛可以感性，結婚可必須要理性，這是關乎一輩子的大事。門當戶對還是很重要的。”
陳夢不是很讚同這個觀點，正想辯駁，卻被謝久辭出聲打斷。
“餵——”
謝久辭似乎很不爽，聲音有些低：“我說，你們是打算專門開個辯論會嗎？別的事兒不管了？”
他這麽一提，屋裏的三人才想起來正事。
陳老師今早還特意在群裏提醒過他們：下午等南科的人過來後，一定要好好招待。
這也是他們幾個大早上過來，心安理得停了實驗、在這裏閑聊天的原因。
難得有機會，老師都發話讓大家休整。
當然要光明正大地聚眾摸魚。
只不過，最初的話題早已結束在李佚笙進門那一刻。後來更是因為謝久辭的出現，偏得離譜。
於是陳夢和周世新便非常自覺地豎起耳朵，站在一旁吃瓜，看起了熱鬧。
“對哦。”陳夢恍然拍了下手，客套道：“大佬你怎麽現在就過來了？不是說下午嗎？”
“你來這麽早，是有什麽事情嗎？”周世新也出聲問。
“來辦手續。”謝久辭氣定神閑地擡腳往進走，環顧了一圈，“陳老師沒在，微信上說先讓我來休息室選個座位。”
“哦，是說工位吧？”周世新跟他介紹情況：“我們組有兩間休息室，各對應兩間實驗室。實驗室的距離不一樣，可以根據方便自己選擇。要不我帶你去參觀一圈，你再挑？”
“不用，這間就可以，我並不打算參與你們的濕性實驗。”謝久辭朝最裏靠窗的位置擡了擡下巴，“那有人嗎？”
順著他指的方向，周世新看了眼，“沒有。這個屋子目前就我們三個人。”
周世新邊說邊往自己座位上走，微微側身站定在旁邊，方便謝久辭看房間裏的布局。
屋裏共五個座位，冰箱和衣櫃分立兩邊，緊靠在門後。左側兩個位置，周世新占了裏面一個，貼著公共洗手臺和飲水機。
周世新對面就是李佚笙。
而陳夢挨著衣櫃，坐在李佚笙的左手邊。
所以顯而易見。
這間屋子裏，還有李佚笙右手靠窗和周世新左手靠冰箱兩個空位供他選擇。
“行，就這個吧。”謝久辭點點頭。
周世新欲言又止。
李佚笙不免出聲提醒：“你要不再想想呢？這個位置正對空調，背對洗衣機，側對紗窗。又冷又曬又潮，你腎……”
感受到旁邊陳夢掃射過來的灼熱目光，她吞了吞口水，換了個委婉的說辭，“你身體……能受得住嗎？”
謝久辭沒理她，徑直去洗手臺拿了個抹布過來擦拭。
見他態度堅決，周世新也不好再說什麽，忙走過去，幫著把桌上的垃圾廢紙清理掉。
屋內一時無話。
只有陳夢悄然湊到李佚笙的耳邊，絮絮叨叨：“你剛想說什麽，不是身體不好吧？我可聽見了，腎？腎有毛病？我靠，這可是大事啊，得趕緊治。”
“……”
李佚笙很想幫謝久辭掩飾。
但轉念一想，她要是連這方面都清楚，會不會太奇怪了？
於是李佚笙便沈默著沒作聲。
總之流言得有證據才能傳下去，死不承認也不失為一種解決辦法。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周世新捏著垃圾袋正欲出門，卻被謝久辭喊住。
“給我吧。”謝久辭微微頷首，道了聲謝，“我現在剛好準備回趟宿舍，順手的事。”
“嗯，也行。”周世新把手裏的袋子遞給他。
謝久辭接了，走出去。
-
下午兩點的時候，周世新帶頭在他們的小群裏發了條消息，讓另一個休息室的所有人過來，一起商量待會兒的安排。
陳志勤組裏七個學生，難得在組會之外的時間聚齊。
大家拿著手機，七嘴八舌地討論。
幾乎把附近三公裏內的吃食都挨個數了過去，結果這不行那不好的，直到快三點，也沒得出個確切的定論。
眼瞧著南科的人還有不到半小時就要來實驗室報道，休息室的氣氛才逐漸焦灼起來。
“唉。”陳夢長嘆一聲，“人多就這點不好，喜好都湊不到一塊兒。”
“那還不是因為南科的人挑剔？”孟雨不滿，“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打上次在陳老師那吃癟以後，孟雨就幹脆破罐子破摔，一改往日的乖巧形象。
特別記恨上了當時懟她的陳夢，私下裏更是連師姐也懶得喊。動不動逮到機會還要刺上那麽兩句，跟沒事找事一樣。
陳夢也不是個怕事的，嘴巴上從來不吃虧：“沒關系，有本事你就別去。”
“誰稀罕啊，要不是陳老師說……”
“呦呦呦，你也知道是陳老師安排的啊？”
陳夢脾氣上來，忍不住地陰陽怪氣：“那你廢什麽話？有想法就提，沒意見就閉嘴，沒人把你當啞巴！”
“行了。”周世新適時勸架，拿出大師兄的威嚴：“都少說兩句。”
“現在就是兩個選擇，隨便吃點，然後我們主要去玩。另一個就是吃點好的，耗時不論，吃完就回來。”周世新說，“群裏發了個投票，選一下？”
這話一出，響應卻是出乎意料的高。
“咱們什麽好的沒吃過啊。當然是痛痛快快玩一場啊。”
“就是，師兄，好不容易大家都有空，這用選嗎？”
“那我還是想去玩，天天做實驗都快悶傻了。”
……
周世新輕點頭，問李佚笙：“師妹覺得呢？”
和其他人不一樣，他這個師妹可從來沒有參與過除吃飯外的其他團體活動。
果然，李佚笙聽後只淺淺笑了下：“我就不去了，你們好好玩。”
“小李，別掃興啊。”陳夢佯怒地瞪了她一眼，威脅道：“你敢不去給我試試？好不容易陳老師給放一天假，明天又剛巧是組會，你想卷誰呢？”
“我沒……”
“這次誰都能不去，就你不行。”陳夢嚴肅道：“你忘了？你和師兄可是陳老師欽點的主陪，跟旁的那些閑雜人等能一樣嗎？何況人家都死皮賴臉地跟著去，你不去盯著，萬一把咱課題組臉丟光了可怎麽辦！”
“陳夢！”孟雨氣急，口不擇言：“你他媽說誰死皮賴臉呢？”
陳夢沈了臉：“你再罵一句試試。”
見勢不對，李佚笙趕緊出來轉移視線：“誒，夢夢，我突然想去了！”
她把陳夢拉到身後擋著，對上孟雨惱怒的眼神，平靜開口：“陳夢就是隨口一說，你也沒必要對號入座。”
劍拔弩張中，周世新向幾個師弟使了個眼色，幾人會意上前，拉開了對峙中的三人。
一場鬧劇得以平息。
最後還是在周薇和謝久辭進來的前一秒，周世新才終於拍板：先去南灣湖那邊的劇本殺，等結束後再隨便在附近找家飯店。
休息室的門被推開。
周薇跟在謝久辭身後，依次向所有人打了聲招呼。她今天打扮得極美，穿著一條金色長裙，發絲被編成華麗的長辮，氣質優雅又從容，儼然是從宴會上剛出來的模樣。
到李佚笙面前的時候，她明顯楞了一瞬。
“是你啊。”周薇眉眼彎起來，眼尾的金光閃爍，“什麽時候回來的？”
像是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們當下的身份，周薇推測道：“為了讀書？”
“嗯。”李佚笙隨口應付：“大學期間運氣好，推免過來讀博，上個月剛報道。”
“上個月啊。”周薇猶自思忖了會兒，側頭瞅了眼謝久辭，了然一笑。
她從包裏翻出手機，問：“加個微信？”
李佚笙也不想拂了她的面子，當即點亮屏幕掃了碼。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拿出手機互加好友。
孟雨擠到前面，自來熟地攬過周薇的胳膊，笑道：“周薇姐，你這條項鏈好漂亮，是哪裏買的呀。”
周薇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出來，沒答。
打進門起就一直裝聾作啞的謝久辭，這個時候倒像是長了耳朵和嘴，嗤笑了聲：“你又買不起，問也白問。”
典型上位者看不起人的語氣，絲毫沒給孟雨留面子。
想到謝家的訓誡，周薇忙笑著打圓場：“這是阿辭送的，心意最是無價。”
謝久辭重新垂下眼，沒再搭腔。
李佚笙的目光不經意地從周薇頸項間的翡綠翠佛掛墜上掃過。
印象中，謝久辭也有類似的一尊觀音像。
大抵，是自幼訂下的吧。
眾人又裝模作樣寒暄了會兒，一直磨蹭到五點的下班時間，周世新和陳夢打的車才準時到了校門口。
周世新想得很完美，九個人，謝久辭自己開車，其餘人一輛四個正好。
沒人有意見。
陳夢帶了三個男生先行離開。
周世新幫著給女孩子們開了車門。李佚笙排在最後面，等孟雨和周薇坐進去後才彎腰靠近。
結果還沒等她走近，謝久辭卻突然搶先一步，擡手抵在了車窗上。
動作定格半秒。
他低下眼看著她，只說了四個字：“我不認路。”
“……”
說得好像她是導航一樣。
這會兒正值晚高峰，路段擁堵，前後的車開始鳴笛催促，眼見司機就要不耐煩，周世新也顧不上太多，只吩咐道：“那我們先過去，師妹你跟他一路吧。地址我發你微信了。”
話落，李佚笙就看著他匆匆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謝久辭松了手，車門順勢關上。
周世新降下車窗跟她揮手，叮囑：“你們兩抓緊時間過來啊！”
李佚笙只能應了聲好。
然後，跟著謝久辭上了他的車。
打坐進車裏起，李佚笙就一直在搗鼓手機，微信消息回個不停，忙得不可開交。
等註意到窗外閃過的陌生風景時，已經有些晚了。
她趕緊從微信跳轉到地圖的導航界面，把音量摁到了最大。
“您已偏航，正在為您重新規劃路線。”
電流聲冰冷，無波無瀾地陳述事實。
謝久辭轉著方向盤，並沒有什麽反應。
警報響了三次，李佚笙盯著手機裏的紅色路線出神。
“李佚笙。”
謝久辭突然出聲喊她。
李佚笙往謝久辭的方向看了眼。
“吵。”
“……”
李佚笙溫聲提醒他：“我們是不是走錯了方向了？”
“沒有。”謝久辭直視著前方，“這會大路上車多，太堵，繞一下更快。”
“你認識路？”
“不好說。”謝久辭抽空瞥了她一眼，“把導航關了，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
-
一群人來的是南灣湖這邊很火的寫字樓，裏面全都是些桌游和劇本殺的店鋪。
周世新提前訂了個包廂。
謝久辭和李佚笙甫一進門，服務生就直接領著他們乘電梯去了十八層的裏屋。
電梯裏燈光昏暗，布置得陰森詭異，沈浸式體驗感十足。
推門的瞬間，謝久辭略微隔身把李佚笙往後擋了擋。
猛地跳到李佚笙面前的陳夢有些不解：“小李，你為什麽沒有反應？”
李佚笙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後誇張地用手捂住嘴巴：“哇，好可怕。”
陳夢嘴角抽了抽，“算了，你也不用如此做作來敷衍我。”
謝久辭進去在墻上摸索了陣兒，探到按鈕後把頂燈打開。
明亮如晝，屋內的陳設清晰分明，眾人早已就坐在桌子兩旁。
跟組會時的布置差不多，左右各四個位置，前方有張白色大板，周世新隔著長桌，正對坐在對面的主位上。
孟雨和他們休息室的三個男生依次從周世新手邊排開，占了左側四個座位。
而孟雨對面的周薇正手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望著門口的三人。
陳夢拉著李佚笙坐下。
全場只剩李佚笙和周薇中間的空位。
謝久辭走到桌邊，側頭：“讓讓？”
周薇含笑起身。
剛落座，謝久辭便隨手扯了茶壺和紙杯過來，倒滿後推了杯到旁邊。
然後，他就跟沒骨頭似的，懶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也沒什麽坐相。
李佚笙轉頭看了一眼。
就見謝久辭側臉輪廓微斂，正低垂著眼睫擺弄手機，看上去興致缺缺。
李佚笙翻出手機，刷新了一下微信界面。
和“盛翊禮”的對話依舊停留在早上。
好像，還沒有什麽消息。
周世新出去喊DM。回來的時候，順帶拿了些飲料和小零食。
他打開一罐冰可樂，遞到李佚笙面前：“師妹。”
李佚笙從手機裏擡頭，笑了下，伸手接過來。
可惜飲料還沒遞到嘴邊，就被旁邊的人連帶著瓶子從手裏抽走。
“謝了。”謝久辭喝了口，挑眉道：“還不錯。”
“就是不怎麽健康。”
“……”那你還搶？
“我們今天這裏面有新手嗎？”DM發問。
他戴了面具，倒也看不出全貌。只聽聲音的話，年紀似乎和他們相仿，也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
“沒有。”
眾人搖頭，嬉笑打鬧：“這年頭，誰家‘好人’還沒玩過一兩局劇本殺啊？”
李佚笙老實道：“我沒有。”
“……”
DM：“那這樣，考慮到我們今天人多，如果有新手在的話，我們玩一個簡單點的情感本？”
周世新：“行。我們沒意見。”
話畢，他註意到李佚笙的無措，又安撫道：“師妹，就和閱讀理解一樣，主要考察推理能力。解釋起來覆雜，但你等會兒玩起來就明白了。”
DM：“沒關系，不用緊張，我們只需要代入情景就可以了。這樣，我們先挑角色，更衣室就在隔壁，選好之後過去換裝。”
陳夢起哄：“有什麽可選的！直接隨機發不就行了？”
DM：“這是五男四女的本子。和幾位匹配，不需要反串。”
一聽這話，陳夢更來勁了：“反串好啊！我們就玩這個，隨機抽！想看師兄女裝！”
周世新聳聳肩：“我無所謂。”
DM：“那也行，大家過來抽角色卡吧。”
幾人陸續起身。
這期間，謝久辭坐在他們中間，像是把大家當成空氣一樣，完全不參與話題，只抿唇盯著手機。
直到李佚* 笙拿著自己的角色劇本返回來時，他才輕擡眼皮，收了手機過去。
李佚笙正捧著本子往椅子裏坐，餘光卻倏地窺見手邊閃過的一瞬白光。
她直起身，慌忙抓過擱在桌子上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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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佚笙到實驗室的時候, 周世新和陳夢正湊在一塊兒小聲嘀咕著什麽。
突然間瞧見她，陳夢立馬噤聲。
周世新背對著門，像是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仍然還在那裏喋喋不休：“哪有情敵見面不眼紅的？要我說不如分兩撥，謝久辭他……”
“咳咳——”陳夢拼命想要阻止, 竟是急得連眼淚都咳出來了。
“你怎麽了？”周世新問, “要不要喝水壓一壓？”
陳夢擺擺手，眼神向後眺，故作驚喜道：“小李, 你今天這麽早就來啦！”
“……”
周世新止了聲。
李佚笙“嗯”了聲, 繼續往裏面走。
一直等她走到工位上, 周世新才憨憨笑了兩聲：“師妹，你來啦。”
“是啊。”李佚笙失笑，“我來得不巧了。”
她把手裏的包掛在椅背上, 轉身倚在桌旁，“早知大家都來, 我就不來了。”
陳夢忙上前攬住她的小臂，哄道：“瞧瞧這說的什麽話！你不來, 今天下午誰去作陪接待？”
聞言，李佚笙將背挺直了點，收了玩笑, 鄭重道：“什麽作陪？”
“群裏不是發了通知嗎？”陳夢把手機調到群聊界面，懟到她眼前，“就南科大學這兩個學生啊。”
“謝久辭，還有……”陳夢瞧著李佚笙的臉色, 神經兮兮地八卦道：“這個周薇，不會就是他女朋友吧？”
李佚笙淺淺掃了一眼陳夢手指的地方, 兩只互補線條比心小狗的微信頭像莫名紮眼。
她把椅子抽出來，垂下眼睛：“我怎麽知道？”
“這不是你上次回來說的嗎？”陳夢不依不饒，“情人節那天你說他有女朋友，我當時還以為你騙我呢。誰知道，真有啊！”
“我騙你幹嘛。”李佚笙強摁下心頭的煩躁，扯了扯嘴角，“這事多正常，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沒有沒有。”陳夢訕訕笑了兩聲，又猶自嘟囔道：“難不成是我先前感覺錯了，這他媽就是一個多情浪子？”
周世新在旁邊聽了半晌，突然缺心眼似地來了句：“小夢你看，我就說你想太多了吧？還專門叮囑，讓我註意說話，別惹師妹傷心。”
李佚笙眼睫動了動。
她本想沈默地將這個話題帶過，卻沒曾想周世新還逮著問題不放：“沒事的，師妹。世上男人千千萬，不行咱就換。網上都說‘當前任有了新歡，最好的報覆辦法就是讓自己變得優秀，狠狠打臉，讓他沈浸在悔恨當中’。”
“周師兄！什麽叫前任！那明明是謝久辭追的小李！”陳夢拼命給周世新使眼色，“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小李都已經很優秀了吧！謝久辭看上別人，那是他眼瞎！說不定還是發覺我們小李不像當年好追，退而求其次呢！”
接受到訊息的周世新抓緊著補：“那是當然。看謝久辭那樣子，這次多半也是女追男。唉，只隔層紗！”
頓了頓，他又猶疑地勸：“不過‘情場失意，職場得意’嘛，這麽一想也是好事哈。”
李佚笙：“……”
“謝久辭他們今天下午就過來了。”周世新看了眼李佚笙，“再怎麽說，陳老師的面子也不能不給，還是得招待一下。”
“是啊，合作歸合作，感情是感情。”陳夢搖了搖李佚笙的手臂，“小李，咱還得畢業呢！可不能因為這個耽誤自己工作啊！”
“……”
話至於此，越說越離譜，李佚笙再怎麽想裝傻充楞都不行了。
“你們誤會了。”李佚笙掀起眼皮，平靜地說：“我和謝久辭真沒有什麽過去，要說有，估計也是他想找我幹架的那種。”
安靜。
非常安靜。
“師兄，你信嗎？”陳夢突然問。
周世新很配合地聳聳肩，回答：“很難相信。”
李佚笙：“……”
“小李，不是我說，”陳夢搖頭嘆氣，“就算你這邊真沒有什麽，但他之前看你的眼神絕對稱不上清白。”
“是啊師妹。”周世新輕輕點頭認同，“你看大組群他就只和你打招呼，旁的在他眼裏都跟透明人一樣不存在。”
“那是你們不了解他。”李佚笙嘆了口氣，“這個人其實還挺i的，估計就是想托個熟人幫他暖暖場子。”
“怎麽可能？他能i到連老師都不理？”陳夢反駁道，“而且，他要是真i，怎麽敢艾特你？”
對上李佚笙遲疑的目光，陳夢理直氣壯地補了一句：“畢竟，你性子悶得就像那冬天裏的冰雪碧，碰到都透心涼。把你拉出來，只會讓場子更冷。”
“……”
李佚笙其實很想說，這都是表面，但話到嘴邊，她又默默咽了下去。
之前李佚笙沒發覺，現下陳夢的話倒是提醒了她。原來就算再時隔經年，她對謝久辭，終究是做不到一視同仁。
高中時，外人都覺得李佚笙如一潭死水，慕其色相接近、又因其冷漠沈寂退縮的大有人在。所以最終堅持下來，走進她心裏的只有一個謝久辭，每天逗她就跟逗貓似的。
讀博之後，她倒是收斂了許多，誰見了都要誇她一句脾氣好，可唯獨面對謝久辭，李佚笙總是控制不住想挑點事吵架，仿佛就是找到一個情緒的宣洩口。
似乎只有在謝久辭面前，她才能無所顧忌地卸下所有偽裝，做回真實的自己。
也只有他，才能讓她感受到喜怒嗔怨，為靈魂註入鮮活的生命。
都說時間會磨平很多遺憾，可對於李佚笙而言，遺憾不如遺忘。
因為她不想後悔。
自重逢以來，李佚笙是真沒有幻想過再續前緣。
甚至不用謝久辭刻意表現出什麽情緒，她就非常有自知之明。
畢竟當年她幹的那些事對於謝久辭來說，怕是罄竹難書。
更何況，他又是那麽一個驕傲至極的人。
就算謝久辭曾經喜歡過她，那也是過去的事了。
時間在向前，沒有人會一成不變。
風吹南山散谷堆，水淹北海沒墓碑。緣深緣淺李佚笙向來不信。
只是奈何山鳥與魚不同路，實在抱歉。曾經的天昏地暗裏，她也不想滅了他的光。
李佚笙知道，周薇是謝久辭的小青梅。
高中時，兩人就經常同進同出參加比賽。
兩小無猜的感情，最是深厚。彼此間的熟稔更是旁人無法融入的默契。
這是李佚笙羨慕卻極難比肩的。
周薇熱烈張揚，自由瀟灑如風，她和謝久辭本該就是一對。
想到這兒，李佚笙終於認認真真地承認：“我和謝久辭，無論過去、現在、或者未來，都只能是很純潔的同學關系。”
她的唇邊勾起一抹笑：“但周薇不一樣，她和謝久辭家裏是世交，兩人各方面都挺般配的。”
“金玉良緣啊？”陳夢輕嘖搖頭，滿臉不認同：“我倒是覺得不如木石前盟。”
正說著，休息室門口傳來響動。
順著聲響，裏面三人的視線全數落到了門口那位不速之客身上。
謝久辭抱著胳膊倚在門框，姿態懶懶散散的。
像是察覺到氣氛的詭異，男人幽幽擡眸，輕飄飄地往李佚笙這邊掃了一眼。
確實，
只有一眼。
但足夠讓李佚笙心裏的警鈴大作，她莫名有了些背後說人是非被抓包的心虛感。
果然。
下一秒，就聽見謝久辭不鹹不淡的聲音傳來。
“抱歉——”他欠欠地說，“我可不是賈寶玉，也沒人家命好，能有溫柔如水的林妹妹來還我眼淚。”
“只有一個關系純潔的老同桌。”謝久辭似感到苦惱地嘆了聲，“天天想著和我幹架，大半夜的，連我穿不穿衣服都要管著。”
“……”
靜默片刻。
空氣好像也因此停滯。
兩秒後，終於由陳夢的一聲尖叫終結了這見鬼的死寂。
“你你你……”陳夢擡手，顫顫巍巍地指向李佚笙，語調上揚，夾雜著興奮：“你們平常都在哪兒幹架？”
“……”
其實今天一開始，在陳夢和周世新八卦的眼神中，李佚笙完全可以用句“我和他不熟”將這件事搪塞過去。
但她還是念及兩人之間的“舊情”，準備幫謝久辭圓場，妄圖挽救一下他在大家心中的渣男形象。
於私。
“筆記本”那件事，李佚笙一直記得，也時常心存感激。再加上今早她又剛因著這層關系，陰差陽錯地解決了當下的燃眉之急。
所以恩上加恩，她不得不報。
於公。
就如陳夢和周世新所說的，之後三人每日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不解開誤會，就很容易造成尷尬。而且她的設計工作，恐怕還要麻煩人家兩個幫忙。
所以思前想後，她不能不管。
但李佚笙沒有想過，謝久辭會這麽不知好歹。不僅語露暧昧地將事實抹黑，還要將她拉下水。
畢竟從一開始，李佚笙所有的回應，都是為了他和周薇好。
就算他想不要臉地借機誹謗，甚至不惜自毀聲譽，認下“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
但這個知三當三的罪名她可受不起。
李佚笙默了會兒，也不想給他留面子了。
她坦然地對上謝久辭的目光，笑了聲：“你昨晚來給我送水果，周薇知道嗎？”
謝久辭挑眉：“關她什麽事？”
“確實也沒什麽。”李佚笙接下話來：“只是我剛突然想起。”
謝久辭看她。
“這事得和她道歉。”李佚笙說得堅定，“幫你披衣服是我越界。”
李佚笙深吸了一口氣，半解釋半勸誡道：“當然我也知道，你現在把這件事擺到明面上，就是想提醒我註意。但之後要是再碰到類似情況，心裏介意的話，最好還是及時阻止一下。”
“也怪我當時沒想那麽多。可換做別人，還真說不準。男孩子在外也要保護好自己，這話沒錯。”李佚笙慢吞吞地說，“但像你這樣，大半夜跑到女生宿舍樓下做‘好人好事’，也總歸是不太合適的。就算是順路送一些不要的水果也不行，很容易讓人誤會。”
“誤會什麽？誤會我喜歡你？”謝久辭扯了下唇角，語氣吊兒郎當，不帶半點心虛，“想太多，我就是嫌好好的水果扔了浪費。”
李佚笙點點頭：“我知道。”
謝久辭瞥她：“你又知道了？”
李佚笙：“這不主要是怕你女朋友誤會嘛。”
聞言，謝久辭終於動了動。他把手插進兜裏，偏頭笑了聲：“誰說我有女朋友？”
“？”
李佚笙被噎了下。
那兩個情侶頭像還不夠明顯麽……
陳夢和周世新對視了一眼。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謝久辭“啊”了一聲：“怪不得和我提周薇呢？”
“怕我有女朋友？”謝久辭隨口道，“我這個頭像你不是知道麽，鄭之舟給換的。”
很快，他又拿腔作調地接著說：“只是我沒想到你這麽在意呢？”
李佚笙：“……”
“不過呢，你也不用太想這事，畢竟我們今後天天見，我有什麽風吹草動你肯定第一個知道。”謝久辭勾了勾唇，語調依舊是欠兮兮的，“要是你真記掛著——”
說到這，他刻意拖長了尾音，慢悠悠擡眼：“勉強也能先給你個保證，反正我目前呢，還是以學業為重。”
“當然，你可別高興得太早。”謝久辭又說，聲音依舊沒什麽正形，“感情這事兒，誰也說不好，興許感覺到了，自然而然就談了。所以你還是得抓緊點時間，機會有是有，但不多。”
“……”
最初的話題在不知不覺間偏向了另一個地方。
尷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語凝噎梗在喉。
其實有些時候，李佚笙還挺佩服謝久辭的心理素質。像這種無賴話，竟然都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面不改色地說出口。
所幸在場各位對於他這種語出驚人的情況早已見怪不怪。
“那正好啊。”李佚笙實話實說，“你也不用給我機會，我暫時還沒有要談戀愛的打算。”
“啊？小李，你都快二十四啦。”陳夢插進來問，“為什麽不想談呀？”
“還沒有遇見合適的啊。”李佚笙又想到自家弟弟，估摸著沒有幾個人願意接受這樣的家庭，便道：“等我碰見正緣了，可能也不用談，就直接閃婚。”
謝久辭唇線僵直。
“你竟然還是個行動派！”陳夢驚詫道，“不過也是，只要‘王八看綠豆’對上眼，別的都不是什麽問題。”
“小夢，你這個想法不對。”周世新搖頭，提出自己對家庭的見解，“婚姻可是件大事，經濟基礎和感情方面一樣重要，絕對不能意氣用事。談戀愛可以感性，結婚可必須要理性，這是關乎一輩子的大事。門當戶對還是很重要的。”
陳夢不是很讚同這個觀點，正想辯駁，卻被謝久辭出聲打斷。
“餵——”
謝久辭似乎很不爽，聲音有些低：“我說，你們是打算專門開個辯論會嗎？別的事兒不管了？”
他這麽一提，屋裏的三人才想起來正事。
陳老師今早還特意在群裏提醒過他們：下午等南科的人過來後，一定要好好招待。
這也是他們幾個大早上過來，心安理得停了實驗、在這裏閑聊天的原因。
難得有機會，老師都發話讓大家休整。
當然要光明正大地聚眾摸魚。
只不過，最初的話題早已結束在李佚笙進門那一刻。後來更是因為謝久辭的出現，偏得離譜。
於是陳夢和周世新便非常自覺地豎起耳朵，站在一旁吃瓜，看起了熱鬧。
“對哦。”陳夢恍然拍了下手，客套道：“大佬你怎麽現在就過來了？不是說下午嗎？”
“你來這麽早，是有什麽事情嗎？”周世新也出聲問。
“來辦手續。”謝久辭氣定神閑地擡腳往進走，環顧了一圈，“陳老師沒在，微信上說先讓我來休息室選個座位。”
“哦，是說工位吧？”周世新跟他介紹情況：“我們組有兩間休息室，各對應兩間實驗室。實驗室的距離不一樣，可以根據方便自己選擇。要不我帶你去參觀一圈，你再挑？”
“不用，這間就可以，我並不打算參與你們的濕性實驗。”謝久辭朝最裏靠窗的位置擡了擡下巴，“那有人嗎？”
順著他指的方向，周世新看了眼，“沒有。這個屋子目前就我們三個人。”
周世新邊說邊往自己座位上走，微微側身站定在旁邊，方便謝久辭看房間裏的布局。
屋裏共五個座位，冰箱和衣櫃分立兩邊，緊靠在門後。左側兩個位置，周世新占了裏面一個，貼著公共洗手臺和飲水機。
周世新對面就是李佚笙。
而陳夢挨著衣櫃，坐在李佚笙的左手邊。
所以顯而易見。
這間屋子裏，還有李佚笙右手靠窗和周世新左手靠冰箱兩個空位供他選擇。
“行，就這個吧。”謝久辭點點頭。
周世新欲言又止。
李佚笙不免出聲提醒：“你要不再想想呢？這個位置正對空調，背對洗衣機，側對紗窗。又冷又曬又潮，你腎……”
感受到旁邊陳夢掃射過來的灼熱目光，她吞了吞口水，換了個委婉的說辭，“你身體……能受得住嗎？”
謝久辭沒理她，徑直去洗手臺拿了個抹布過來擦拭。
見他態度堅決，周世新也不好再說什麽，忙走過去，幫著把桌上的垃圾廢紙清理掉。
屋內一時無話。
只有陳夢悄然湊到李佚笙的耳邊，絮絮叨叨：“你剛想說什麽，不是身體不好吧？我可聽見了，腎？腎有毛病？我靠，這可是大事啊，得趕緊治。”
“……”
李佚笙很想幫謝久辭掩飾。
但轉念一想，她要是連這方面都清楚，會不會太奇怪了？
於是李佚笙便沈默著沒作聲。
總之流言得有證據才能傳下去，死不承認也不失為一種解決辦法。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周世新捏著垃圾袋正欲出門，卻被謝久辭喊住。
“給我吧。”謝久辭微微頷首，道了聲謝，“我現在剛好準備回趟宿舍，順手的事。”
“嗯，也行。”周世新把手裏的袋子遞給他。
謝久辭接了，走出去。
-
下午兩點的時候，周世新帶頭在他們的小群裏發了條消息，讓另一個休息室的所有人過來，一起商量待會兒的安排。
陳志勤組裏七個學生，難得在組會之外的時間聚齊。
大家拿著手機，七嘴八舌地討論。
幾乎把附近三公裏內的吃食都挨個數了過去，結果這不行那不好的，直到快三點，也沒得出個確切的定論。
眼瞧著南科的人還有不到半小時就要來實驗室報道，休息室的氣氛才逐漸焦灼起來。
“唉。”陳夢長嘆一聲，“人多就這點不好，喜好都湊不到一塊兒。”
“那還不是因為南科的人挑剔？”孟雨不滿，“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打上次在陳老師那吃癟以後，孟雨就幹脆破罐子破摔，一改往日的乖巧形象。
特別記恨上了當時懟她的陳夢，私下裏更是連師姐也懶得喊。動不動逮到機會還要刺上那麽兩句，跟沒事找事一樣。
陳夢也不是個怕事的，嘴巴上從來不吃虧：“沒關系，有本事你就別去。”
“誰稀罕啊，要不是陳老師說……”
“呦呦呦，你也知道是陳老師安排的啊？”
陳夢脾氣上來，忍不住地陰陽怪氣：“那你廢什麽話？有想法就提，沒意見就閉嘴，沒人把你當啞巴！”
“行了。”周世新適時勸架，拿出大師兄的威嚴：“都少說兩句。”
“現在就是兩個選擇，隨便吃點，然後我們主要去玩。另一個就是吃點好的，耗時不論，吃完就回來。”周世新說，“群裏發了個投票，選一下？”
這話一出，響應卻是出乎意料的高。
“咱們什麽好的沒吃過啊。當然是痛痛快快玩一場啊。”
“就是，師兄，好不容易大家都有空，這用選嗎？”
“那我還是想去玩，天天做實驗都快悶傻了。”
……
周世新輕點頭，問李佚笙：“師妹覺得呢？”
和其他人不一樣，他這個師妹可從來沒有參與過除吃飯外的其他團體活動。
果然，李佚笙聽後只淺淺笑了下：“我就不去了，你們好好玩。”
“小李，別掃興啊。”陳夢佯怒地瞪了她一眼，威脅道：“你敢不去給我試試？好不容易陳老師給放一天假，明天又剛巧是組會，你想卷誰呢？”
“我沒……”
“這次誰都能不去，就你不行。”陳夢嚴肅道：“你忘了？你和師兄可是陳老師欽點的主陪，跟旁的那些閑雜人等能一樣嗎？何況人家都死皮賴臉地跟著去，你不去盯著，萬一把咱課題組臉丟光了可怎麽辦！”
“陳夢！”孟雨氣急，口不擇言：“你他媽說誰死皮賴臉呢？”
陳夢沈了臉：“你再罵一句試試。”
見勢不對，李佚笙趕緊出來轉移視線：“誒，夢夢，我突然想去了！”
她把陳夢拉到身後擋著，對上孟雨惱怒的眼神，平靜開口：“陳夢就是隨口一說，你也沒必要對號入座。”
劍拔弩張中，周世新向幾個師弟使了個眼色，幾人會意上前，拉開了對峙中的三人。
一場鬧劇得以平息。
最後還是在周薇和謝久辭進來的前一秒，周世新才終於拍板：先去南灣湖那邊的劇本殺，等結束後再隨便在附近找家飯店。
休息室的門被推開。
周薇跟在謝久辭身後，依次向所有人打了聲招呼。她今天打扮得極美，穿著一條金色長裙，發絲被編成華麗的長辮，氣質優雅又從容，儼然是從宴會上剛出來的模樣。
到李佚笙面前的時候，她明顯楞了一瞬。
“是你啊。”周薇眉眼彎起來，眼尾的金光閃爍，“什麽時候回來的？”
像是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們當下的身份，周薇推測道：“為了讀書？”
“嗯。”李佚笙隨口應付：“大學期間運氣好，推免過來讀博，上個月剛報道。”
“上個月啊。”周薇猶自思忖了會兒，側頭瞅了眼謝久辭，了然一笑。
她從包裏翻出手機，問：“加個微信？”
李佚笙也不想拂了她的面子，當即點亮屏幕掃了碼。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拿出手機互加好友。
孟雨擠到前面，自來熟地攬過周薇的胳膊，笑道：“周薇姐，你這條項鏈好漂亮，是哪裏買的呀。”
周薇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出來，沒答。
打進門起就一直裝聾作啞的謝久辭，這個時候倒像是長了耳朵和嘴，嗤笑了聲：“你又買不起，問也白問。”
典型上位者看不起人的語氣，絲毫沒給孟雨留面子。
想到謝家的訓誡，周薇忙笑著打圓場：“這是阿辭送的，心意最是無價。”
謝久辭重新垂下眼，沒再搭腔。
李佚笙的目光不經意地從周薇頸項間的翡綠翠佛掛墜上掃過。
印象中，謝久辭也有類似的一尊觀音像。
大抵，是自幼訂下的吧。
眾人又裝模作樣寒暄了會兒，一直磨蹭到五點的下班時間，周世新和陳夢打的車才準時到了校門口。
周世新想得很完美，九個人，謝久辭自己開車，其餘人一輛四個正好。
沒人有意見。
陳夢帶了三個男生先行離開。
周世新幫著給女孩子們開了車門。李佚笙排在最後面，等孟雨和周薇坐進去後才彎腰靠近。
結果還沒等她走近，謝久辭卻突然搶先一步，擡手抵在了車窗上。
動作定格半秒。
他低下眼看著她，只說了四個字：“我不認路。”
“……”
說得好像她是導航一樣。
這會兒正值晚高峰，路段擁堵，前後的車開始鳴笛催促，眼見司機就要不耐煩，周世新也顧不上太多，只吩咐道：“那我們先過去，師妹你跟他一路吧。地址我發你微信了。”
話落，李佚笙就看著他匆匆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謝久辭松了手，車門順勢關上。
周世新降下車窗跟她揮手，叮囑：“你們兩抓緊時間過來啊！”
李佚笙只能應了聲好。
然後，跟著謝久辭上了他的車。
打坐進車裏起，李佚笙就一直在搗鼓手機，微信消息回個不停，忙得不可開交。
等註意到窗外閃過的陌生風景時，已經有些晚了。
她趕緊從微信跳轉到地圖的導航界面，把音量摁到了最大。
“您已偏航，正在為您重新規劃路線。”
電流聲冰冷，無波無瀾地陳述事實。
謝久辭轉著方向盤，並沒有什麽反應。
警報響了三次，李佚笙盯著手機裏的紅色路線出神。
“李佚笙。”
謝久辭突然出聲喊她。
李佚笙往謝久辭的方向看了眼。
“吵。”
“……”
李佚笙溫聲提醒他：“我們是不是走錯了方向了？”
“沒有。”謝久辭直視著前方，“這會大路上車多，太堵，繞一下更快。”
“你認識路？”
“不好說。”謝久辭抽空瞥了她一眼，“把導航關了，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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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來的是南灣湖這邊很火的寫字樓，裏面全都是些桌游和劇本殺的店鋪。
周世新提前訂了個包廂。
謝久辭和李佚笙甫一進門，服務生就直接領著他們乘電梯去了十八層的裏屋。
電梯裏燈光昏暗，布置得陰森詭異，沈浸式體驗感十足。
推門的瞬間，謝久辭略微隔身把李佚笙往後擋了擋。
猛地跳到李佚笙面前的陳夢有些不解：“小李，你為什麽沒有反應？”
李佚笙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後誇張地用手捂住嘴巴：“哇，好可怕。”
陳夢嘴角抽了抽，“算了，你也不用如此做作來敷衍我。”
謝久辭進去在墻上摸索了陣兒，探到按鈕後把頂燈打開。
明亮如晝，屋內的陳設清晰分明，眾人早已就坐在桌子兩旁。
跟組會時的布置差不多，左右各四個位置，前方有張白色大板，周世新隔著長桌，正對坐在對面的主位上。
孟雨和他們休息室的三個男生依次從周世新手邊排開，占了左側四個座位。
而孟雨對面的周薇正手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望著門口的三人。
陳夢拉著李佚笙坐下。
全場只剩李佚笙和周薇中間的空位。
謝久辭走到桌邊，側頭：“讓讓？”
周薇含笑起身。
剛落座，謝久辭便隨手扯了茶壺和紙杯過來，倒滿後推了杯到旁邊。
然後，他就跟沒骨頭似的，懶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也沒什麽坐相。
李佚笙轉頭看了一眼。
就見謝久辭側臉輪廓微斂，正低垂著眼睫擺弄手機，看上去興致缺缺。
李佚笙翻出手機，刷新了一下微信界面。
和“盛翊禮”的對話依舊停留在早上。
好像，還沒有什麽消息。
周世新出去喊DM。回來的時候，順帶拿了些飲料和小零食。
他打開一罐冰可樂，遞到李佚笙面前：“師妹。”
李佚笙從手機裏擡頭，笑了下，伸手接過來。
可惜飲料還沒遞到嘴邊，就被旁邊的人連帶著瓶子從手裏抽走。
“謝了。”謝久辭喝了口，挑眉道：“還不錯。”
“就是不怎麽健康。”
“……”那你還搶？
“我們今天這裏面有新手嗎？”DM發問。
他戴了面具，倒也看不出全貌。只聽聲音的話，年紀似乎和他們相仿，也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
“沒有。”
眾人搖頭，嬉笑打鬧：“這年頭，誰家‘好人’還沒玩過一兩局劇本殺啊？”
李佚笙老實道：“我沒有。”
“……”
DM：“那這樣，考慮到我們今天人多，如果有新手在的話，我們玩一個簡單點的情感本？”
周世新：“行。我們沒意見。”
話畢，他註意到李佚笙的無措，又安撫道：“師妹，就和閱讀理解一樣，主要考察推理能力。解釋起來覆雜，但你等會兒玩起來就明白了。”
DM：“沒關系，不用緊張，我們只需要代入情景就可以了。這樣，我們先挑角色，更衣室就在隔壁，選好之後過去換裝。”
陳夢起哄：“有什麽可選的！直接隨機發不就行了？”
DM：“這是五男四女的本子。和幾位匹配，不需要反串。”
一聽這話，陳夢更來勁了：“反串好啊！我們就玩這個，隨機抽！想看師兄女裝！”
周世新聳聳肩：“我無所謂。”
DM：“那也行，大家過來抽角色卡吧。”
幾人陸續起身。
這期間，謝久辭坐在他們中間，像是把大家當成空氣一樣，完全不參與話題，只抿唇盯著手機。
直到李佚* 笙拿著自己的角色劇本返回來時，他才輕擡眼皮，收了手機過去。
李佚笙正捧著本子往椅子裏坐，餘光卻倏地窺見手邊閃過的一瞬白光。
她直起身，慌忙抓過擱在桌子上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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