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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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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

晏知時看著回信, 手指無意識地輕扣著圖書館的長桌,幾乎能想象出她現在洋洋自得的小表情。

任苒是生動的,嬉笑怒罵, 一言一行都極具個人特色, 即便遠隔網絡也是如此。

晏知時太久沒有像朋友一般同她調侃玩笑, 他將對話前後反反覆覆看了很多遍,十八籽的手串重新套回腕間。

許久回覆:[知道了。]

任苒那頭已經離線,他發過去的消息停留在了未讀狀態。

正午的陽光曬燙了漆木桌面,身旁的舍友抻了個懶腰, 往後挪了挪椅子, 回過頭問他:[午飯去?]

對方無意識地一眼瞥到晏知時手機聊天框裏的女生頭像。

棕咖色的長卷發迎著風飄起,擡起的小臂擋住下半張臉,面對著鏡頭是一雙泠然的眼睛。

他好奇地問:“這個頭像用的網圖吧?”

晏知時否認說:“不是。”

“噢,你們認識?”對方好奇地問, “晏哥, 你女朋友嗎?”

像鞋裏突然硌到沙礫,這句話讓晏知時停頓了下,然後從嗓子裏“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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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苑在十一假期結婚,戚少桐與晏波一齊收到了姜覺發來的結婚邀請函。

晏波與喬苑除了幫忙協調實習那事也談不上什麽交情,自己工作也忙,自然不會去。

而戚少桐跟他們做了三餘年的同事,又一起合作了自己成名戲劇,雖然現在離職了,還是準備回去一趟專門捧場。

周五晚上, 戚少桐在房間裏收拾著行李箱, 晏波在沙發上坐著喝茶,想起來問她:“你回去要喊上知時麽?”

她默不吭聲地將箱子從房內拖出來, 立在客廳的墻邊用抹布擦著箱子上的灰塵,嘴裏硬梆梆地問:“我喊他做什麽?”

晏波說:“從姜覺那邊,問一問小苒。”“現在母女倆相依為命,關系怎麽都該比之前親近了?”

戚少桐聞言冷笑:“她連你都趕都刪。我還得主動去問她一個小輩是嗎?”

晏波拿著茶杯沈默了很久:“在她的立場,生我的氣,也是人之常情……何況,咱們也總不能一直這麽跟知時僵著。”

這句話算是戳到了戚少桐的痛處,她的臉色非常難看地說:“他自己願意,那就隨他!”

“與其讓他天天圍著任苒,聽她蠱惑不分是非黑白,倒不如我在中間做惡人,讓他們永遠別見了最好!”

晏波無奈地放下杯子:“你又來了。怎麽總是說些氣話,光叫自己難受?”

喬苑在中商銀行實習結束以後,離職即轉行。在一家私企從事行政工作,結婚的老公是之前在銀行認識的同事。

雙方門戶登對,婚事得了雙方父母認可,辦得十分隆重熱鬧。

婚禮當天,姜覺穿著暗紅色的旗袍和喬嶼一起,並立在新人身側,接待賓客。

看到遠程而來的戚少桐,她眼裏驚喜異常,急急上前將人邀過來站在中間,同新人一起拍下合照。

任苒最後從戚少桐的朋友圈裏,看到了這張照片。

她拉黑了晏知時和晏叔叔,卻沒有刪過戚少桐。

任苒對戚少桐始終是有一層較勁的心思在的。

她從很早發覺對方微妙的不喜,大部分時候不怎麽在意,偶爾不高興就發洩在晏知時那裏。

她對晏知時親近也好,或發脾氣也罷,總能傳導到戚少桐,讓她加倍不舒服。

要她主動刪除反而好像一種示弱認輸。

任苒不知道戚少桐有沒有註意到這件事。

她活躍在朋友圈裏,轉發著各種工作和推廣消息,卻從來沒有主動為任國鳴來問過她一句,一次也沒有。

任苒出神地看著照片裏姜覺,她也才40歲的年紀,保養得宜,身材姣好,眼睛因為情緒激動微微泛紅,穿著為了符合當下的身份,低調又老氣橫秋。

任苒不知道她後續有沒有和喬嶼領證結婚,只是喬苑結婚她能站在那個位置上,領不領證已經不重要。

她們已經相處得足夠好了。

任苒出門喝了一場酒,深夜爛醉而歸,第一次打開了直播,對著鏡頭笑。

淩晨兩點餘鐘,直播間上方來來回回變化的幾十的數字,她開口問:“這是系統送的嗎,還是有活人?”

下方的彈幕很快刷出一條。

H:[不睡覺?]

任苒本來覺得乏味無聊,看到熟悉的人瞬間來了勁。

她故作嫌棄地皺了皺鼻子:“這是什麽鬼作息?怎麽哪哪都有你。”

H:[……我開了動態提醒。]

H:[是不是喝多了?去睡覺吧。]

她單手撐著腦袋,碎碎念念道:“我才不睡。今晚請客花兩千多,我要掙回來我再睡。”

她直播間才幾十個人,掙夠2000不知要猴年馬月。

幾十秒後,她的直播頁面上突然出現了炫酷的高級特效,系統自動提示道:

[H贈送的漫游星河*1。]

H:[可以去睡了嗎?]

任苒說:“等我查查漫游星河多少錢一個。”

她查完確定是站內最貴的禮物,還挺滿意,但那股子矯情勁又上來:“我要跟平臺分,要跟公司分,我先算算還剩多少錢。”

任苒打開手機計算器開始算數,她的眸光因為醉意瀲灩,嘴裏嘀嘀咕咕,看起來很是傻氣。

第一個漫游星河在淩晨兩點多鐘將她送上了同城榜的前列,觀看直播的人數開始蹭蹭上漲。

直播彈幕裏很快有了第二、第三個人……

任苒還在算,H又給她刷了第二個漫游星河:[這回怎麽都夠了。趕緊睡吧,算不清楚就明天。]

任苒咬著唇角,終於露出笑:“其實我算清了的,第一個就夠兩千了。你是什麽土大款嗎?怎麽那麽好騙啊?”

H:[夠了就去睡吧。要開心一點。]

她在H的催促中關閉直播間,卸了力地躺倒在了床上。

任苒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到發酸,拿起手機看時間發現半個多小時以前,簡喚塵還發來了信息。

[睡了嗎?有空給我回個電話。]

她拿著手機開始打字,消息還沒發出去,電話當即回撥過來。

她說:“你還沒睡?”

簡喚塵說:“有點擔心你。”

任苒在床上滾動著,翻了個身哼哼笑:“又是田漾?大嘴巴。”

夜晚靜謐無聲,隔壁的哪家傳來兩聲犬吠,又很快消停。

任苒說:“你不用擔心,我真的沒有很難過。”

“之前可能會傷心,但是從我爸爸去世以後,我已經不再期待這些了。”

她對著天花板,像是喃喃自語:“我今天看到照片,只是覺得很奇怪,我比喬苑,差在了哪裏?”

“為什麽她的爸爸媽媽愛她,別人媽媽也愛她。可是到我什麽都沒有。我是有什麽問題嗎?”

簡喚塵安安靜靜地聽她說完,非常認真地對她說:“這不是你的錯。”

“人生難得處處圓滿,以後會有其他人來愛你。”

“以後你會有自己的家庭,有丈夫、有血脈相連的孩子,他們都會愛你。”

電話那頭許久沒有回應,但是他知道她還在聽。

簡喚塵聲音輕緩,仿佛安神藥劑:“我昨天翻書,又讀到那個典故。吳越王給他歸家探親的夫人寫信,寫‘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他情緒隱晦,帶著艱澀:“小苒,這是我在北城的第四個年頭,也可能是最後一個冬天。”

“你還沒有來看過我。”

任苒在天南地北四處游蕩,唯有北城像禁區,從未踏足一步。

她大約是靠這種方式畫出清晰的界限,可簡喚塵不能認可,他不甘心、也不同意就止步於這樣的朋友關系。

他似在這個夜晚下定了某種決心:“等今年下雪我會告訴你。”

“小苒,你一定要來。”

十一月份,北城的大雪已經下過兩場,任苒的機票一改再改,終於定下在生日前夕出發。

簡喚塵到機場接機,田漾笑嘻嘻地挽著任苒的手,對他說:“買一贈一,我跟著來蹭了。簡學長不介意吧?”

簡喚塵的目光停留在任苒身上,看她與田漾穿著同款的白色羽絨服,內裏搭了一件深藍色的衛衣,沖他眨眼含笑。

簡喚塵替任苒拿過行李,玩笑道:“不會,沒有你在旁邊催,不知道她還要拖到什麽時候去。”

汽車行駛在北城寬闊的大道上,路邊積雪未化,只有道路被掃雪車清理幹凈,任苒望著窗外銀裝素裹的兼具古樸與現代感的城市,拿著手機開始拍照。

到吃飯的餐廳,任苒一直低頭看著手機,徐阿姨發來上一期給奶奶在醫院繳費的單據,讓她確認一下賬目。

田漾好奇問說:“在給H回消息嗎?”

簡喚塵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看著菜單下意識地問:“什麽H?”

田漾眉飛色舞地煽風點火:“一看你就不怎麽關註小苒的社交媒體。H是小苒的粉絲啊,對她可好可好了。”

簡喚塵感覺很有意思地挑了挑眉:“動態我每條都看了的,粉絲我倒真沒註意過。”

“沒什麽好註意的,”任苒放下手機,語氣淡淡地說,“不過是網上的一個朋友。”

吃完晚飯,簡喚塵帶她們回到自己的住所。

這是一套離大學很近的房子,兩室一廳。兩個女孩住在一間,睡衣拖鞋洗漱用品都已經提前備好,規規整整地擺在最便宜使用的地方。

田漾感慨他的細膩用心,私下悄悄同簡喚塵說:“小苒還是挺受歡迎的。簡學長,你有點危機意識,著著急,該拿就拿下,不要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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