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杯[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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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杯[已修]
旅行結束, 任苒返回燕山繼續學業。
這期間的賬號創建、運營和視頻剪輯、發布都由唐菡那邊直接完成，連她中途發來定稿的視頻任苒也沒有點開過。
任苒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在做。
繼續課業、玩轉各種興趣愛好、交友、旅游、想起來的時候就錄制一些素材，同時家裏還有常年臥病的奶奶和需要關註的任佳。
三四歲的小姑娘已經很聰明了。任苒經常不在, 她被阿姨天天照顧著, 可是她最最最喜歡的還是任苒。
有什麽好吃、好喝的, 任佳都想著姐姐，在幼兒園裏跟小朋友鬧矛盾了，也會哭著讓老師給任苒打電話。
任苒是姐姐，在她眼裏的角色又好像母親, 小孩子的目光純粹又剔透, 她無時不刻地向任苒表達想要與她親近的渴望。
任苒在某些時刻，應對任佳強烈的感情需求也會覺得力不從心。
她是一個並不怎麽懂感情的人，沒有經歷過良性的家庭關系，不知道怎樣去養一個小孩。
她內心裏, 自己對任佳也是只有責任, 沒有愛的。
有時候任佳黏上來，大約是想被她抱一抱，又或者是在幼兒園受委屈、被表揚了，想被她哄一哄、誇一誇。
但是任苒猶豫良久以後，還是關上了臥室的門，將嚎啕大哭的任佳留給了阿姨。
她不喜歡別人對她在感情上有所期待。
像一只空空的杯子，任何人都不該來指望它能止渴。
任苒背靠在門上，聽著外面任佳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哭啼，有些灰心地想, 自己骨子裏這樣薄涼, 也都是任國鳴和姜覺的錯。
———
在與陳女士約定的三月之期將到的之際，對方主動給她發來消息：[粉絲數破3萬了, 恭喜。]
陳女士發過來了一張表格，記錄了任苒的賬號這段時間的收入。
出乎意料的，收益很是不錯。
哪怕是分成完也已經遠超普通大學生畢業的基本薪資。
她們當時約定，三個月後，若任苒選擇正式簽約，這些收益會給到本人，若是不簽約，這些錢就作罷了。
任苒知道有些賬號運營初期，機構會自己買一些僵屍粉，她狐疑地說：[你不會是為了留住我，自掏腰包往裏面打錢吧？]
陳女士發來一個[微笑]的表情。
但她思來想去對目前合作的模式和自由度都挺滿意，五月初便抽空去了一趟田漾所在的城市，正式簽訂了合同，順便請她和唐菡吃了個飯。
田漾在飯桌上不無艷羨道：“小苒你真是大小姐命，自己一點都不用操心。”
唐菡也著捧著酒杯，感嘆說：“維護這個賬號壓力太大了，我怕崩人設，回個消息都戰戰兢兢的。你以後也經常上上線，這個賬號咱們就公用了哈。”
任苒用手機刷著剛剛綁定的賬號，她也是第一次登號，看到成品。
唐菡做得精細，三個月來發了不到十條動態，但是每一條都能有近萬的點讚和數百條的評論。
最火的是她在酒吧打鼓的那一段，數據爆了好幾萬的點讚，下面熱評都在啊啊啊地喊“老婆娶我”。
任苒從這些評論的彩虹屁裏，有一點體會出這件事的趣味了。
她又點進後臺看收益詳情，發現除了平臺推廣收入外，大部分的打賞收入是來自同一個賬戶。
那個賬號用的系統默認頭像，主頁上幹幹凈凈，除了任苒一個關註以外，再沒有任何動態。
“這是你們公司的內部號吧？”她還是疑心對方數據造假。
“不是不是，”唐菡放下手裏的啤酒瓶，急忙解釋說，“H是你的鐵粉，他從很早就開始關註你了。”
田漾好奇地接過手機看他的打賞記錄，又將手機還回來，調侃任苒：“出手好大方，你這是遇到大哥粉了啊。”
任苒嫌惡地皺了眉：“什麽鬼？”
田漾很懂地教授她： “網絡上看熱鬧的多，能花錢的少。這行都講究粉絲黏性，提升轉化率。所以加上聯系方式，偶爾聊聊天，提供一些情緒價值，都是很常見的事。”
任苒的腦子裏想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新聞，順帶腦補出一張中年油膩的臉。
她為自己腦內的畫面惡寒了一下，反感地說：“我為什麽要給一個陌生人提供情緒價值？”
戳進私信的對話框，卻發現唐菡很早就主動聯系過對方。
她發了很多次感謝支持的話，而對方反饋冷淡，到後面幾乎都當作機器人的自動回覆，已讀不回了。
任苒十分嫌棄地說：“你這也太舔了。這個賬號還頂著我的名字啊餵！”
唐菡在旁想要解釋：“這個H他還蠻……”
任苒根本沒有聽她在說什麽，手指劈裏啪啦地打著字： [不需要打賞。以後請不要做多餘的事情了，謝謝。]
對面的人好似正好在線，聊天框裏的頂部突然變更成為對方輸入中的狀態，許久彈出一條泡泡消息：[本人？]
任苒的筷子抵著唇，有些刻薄地說：[有閑心搞網絡打賞，不如給孩子多存兩罐奶粉錢？]
H：[……]
H：[知道了。]
階梯教室的前方，老師的粉筆唰唰寫著板書，商華吃完晚飯犯了困，支著腦袋打了個哈欠。
他在困意中，恍然覺得這一幕好像回到燕大附中，燈火通明的教室、堪比催眠的授課，還有身邊那個永遠游刃有餘的晏知時。
大概太靠譜的人，總是容易讓身邊的人產生依賴性，商華即是如此。
他現在在讀F大計算機系，但是每學期的公選課都會問過晏知時以後他再跟著選。
每門課程都有人畫重點，期末只用對著背輕松拿個80+的分數，這樣的感覺確實太爽了。
商華的目光在教室內游離，突然看到前面的女生刻意收回的目光。
他順著看過去，發現晏知時垂著眸，目光長久地停留在桌面以下，一個同誰的對話框上。
晏知時幾乎難有這麽分神的時候，甚至持續到選修課結束，他們分別去往不同的校區前，他始終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商華隱隱猜測，大約還是那個人。
他從同級同學那裏聽到任苒最新的消息，將她的賬號默默轉發給晏知時以後，他就是這樣，心不在焉了很長一段時間。
商華並不了解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只是從大家口口相傳中，隱約知道高考之後，任苒的家裏出了事。
而晏知時，從那之後，一直就是自己一個人。
他的生活被圈定在校內，枯燥無趣到像一灘死水，幾乎泛不起什麽漣漪。
晏知時背著包，刷卡上了校內公交車，他坐在後排的位置，手指摩挲過漆黑的手機屏幕。
許久又重新按開。
那個賬號裏的一切，他已經看過無數次，對每一幀鮮活的任苒早已了然於心。
他們分開已經快要滿兩年。
兩年前的任苒在他的相機裏，海灘上記錄下的她柔軟甜蜜，可愛得像一顆小桃子，她的身後是整個陽光爛漫的夏天。
兩年後的任苒，在別人的鏡頭裏，成熟、散漫、自由，她瘦了很多，不知什麽時候會打架子鼓、會唱歌、能喝很多酒。
她從一個城市晃到另一個城市，逛遍所有燈紅酒綠，毒舌點評餐館、酒店，也會帶著鴨舌帽，花一個下午坐在老街喝一壺茶。
她那麽像她，又好像不那麽像她。
再到今晚那兩句對話。
驕傲、自信、專橫，莫名奇妙的情緒、不明緣由的詰問。
他已經知道那是誰。
卻不敢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是誰。
戚少桐的話言猶在耳。
[任苒把一切歸咎於你爸爸，你以為她還會見你？會跟你重歸於好？你在妄想什麽，知時？]
戚少桐說出的是真相，但最傷人的也是真相。
公交車緩緩開動，夜晚的風從打開狹窄的窗縫裏吹進來，晏知時感知到胸腔裏的心跳，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時刻。
像是雙腳落在地上，一切夢境幻想找到了著腳點，落在了實處。
他刪刪改改了很久，終於問出一句：[可以加個聯系方式嗎？]
對方直到在淩晨兩點，才回覆過來：[你想得還挺美。]
///
八月初的時候，任苒接到了姨奶奶的電話，在聞姍的陪伴下，再次回到曲嶺。
盛夏時分，山林草木蔚然，密林深處佛寺煙氣裊裊。
積慈寺火過一個冬天，不再是那個人員寥落的偏僻古寺。佛像開光這日，來了許多香客、游客，還有僧人、法師。
廟裏的住持親自前來接待，轉過那個任苒被拍攝的廊檐，對她們介紹說，這塊幾乎成了一個打卡點。
之前那個無意間落下《法華經》的窗臺上，放了好幾本空白的書，大約是方便別人作為道具拍攝使用的。
金身地藏王菩薩法相莊嚴，大殿內木魚聲、誦經聲不絕於耳。
進行到點砂這一步，任苒在聞姍的帶領下，落膝叩拜。
她突然想起那一年，同晏知時行走在黑暗中的軍屬院，她說起任國鳴修葺祖墳，嫌他做表面功夫博人口碑。
那時候年紀太小，思想偏激幼稚，總覺得自己說的什麽都對，看透人性做作虛偽。
偏真正到這時，到她自己，心境已然全不相同。一個不信佛的人，捐金身、跪佛像，心中所念所想，又有哪一點不足夠虔誠呢？
———
這次聞姍回曲嶺一趟順帶參加侄女的婚宴，任苒索性也多留了幾天。
白天聞姍出門見客訪友，她就用一根黑色皮筋挽著頭發，壓低帽檐，穿著薄薄的春衫，手上戴著廟裏住持贈的十八籽手串，逛遍小鎮的街頭巷尾。
夕陽在天空中抹開橘色的光，小鎮的集市叫賣已到尾聲，阿姨婆婆們用笸籮或者塑料布收拾著五月裏鮮靈的瓜果蔬菜。
任苒趕了個好時候，買了一塑料袋本地品種的黃色小櫻桃，又挑了兩個水靈靈的香瓜才十來塊錢。
她在依河而建的廣場上看著阿姨們拿著扇子翩翩起舞，低著頭將櫻桃核吐進垃圾袋裏。
口袋裏手機的消息丁零當啷地響，但是任苒懶得看一眼。
建號至今半年有餘，任苒的粉絲數量和活躍度都積累到了一個不錯的數值。
基於這個背景，陳女士為任苒接了第一份商單。
這次推廣的數據將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影響到賬號的流水，於是陳女士卯足了勁兒要幫她打響知名度，自掏腰包要準備禮物給粉絲抽獎。
她們在群內討論得熱火朝天，任苒在一旁不關己事地高高掛起，隔了幾個小時才模棱兩可地回上一句。
[我都可以。]
這種事情要真的依靠任苒來定奪就算是廢了，群裏帶上她也不過是重在參與那麽個意思。
廣場舞魔音繞耳，微信消息一條又一條，任苒在雙重幹擾下，終於煩不勝煩地選擇了屏蔽微信群。
世界徹底安靜下來，她又沒有事情做，靠坐在紅漆長椅上登錄了app。
賬號現在被唐菡經營得很好，視頻穩定周更，粉絲、評論都在健康上漲。
任苒偶爾上線也只是看看大家的評論，然後順帶看一眼後臺收益。
那個上次被她懟過的H，在後來又連續幾個月霸榜了打賞的一位。
她當下實在是閑，發過去一串不知所謂的[……]。
晏知時這時已經回到了軍屬院，他暑假也不回家，便抽出兩周空回來陪陪外婆。
吃完晚飯坐在沙發上看書，晏知時回到房間拿起充電的手機時，才發現錯過了任苒的消息。
他坐在床邊，低頭回覆道：[]
[怎麽了？]
隔了很久，對面說：[你還挺執著。]
她將後臺的截圖發出來，儼然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說：[多少錢都不給聯系方式的，別想。]
H：[…好。]
[還有，花再多錢在我這裏也當不了大哥。想更進一步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不要做夢了。]
這樣刺激任性的趕客發言，要是讓唐菡看到多半要眼前一黑，發瘋抓狂。
偏偏此刻對面的人是晏知時。
看她這樣涇渭分明地同網友劃清界限，晏知時心內酸澀，卻也沒覺得她有什麽錯。
他很耐心地打字說：[我沒有想怎麽樣。]
[真的是喜歡你的賬號內容，所以才打賞的，沒有別的心思。]
[上次說要你的聯系方式，是我冒昧。如果讓你不舒服了，我給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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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歲的小姑娘已經很聰明了。任苒經常不在, 她被阿姨天天照顧著, 可是她最最最喜歡的還是任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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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苒在某些時刻，應對任佳強烈的感情需求也會覺得力不從心。
她是一個並不怎麽懂感情的人，沒有經歷過良性的家庭關系，不知道怎樣去養一個小孩。
她內心裏, 自己對任佳也是只有責任, 沒有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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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任苒猶豫良久以後，還是關上了臥室的門，將嚎啕大哭的任佳留給了阿姨。
她不喜歡別人對她在感情上有所期待。
像一只空空的杯子，任何人都不該來指望它能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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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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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當時約定，三個月後，若任苒選擇正式簽約，這些收益會給到本人，若是不簽約，這些錢就作罷了。
任苒知道有些賬號運營初期，機構會自己買一些僵屍粉，她狐疑地說：[你不會是為了留住我，自掏腰包往裏面打錢吧？]
陳女士發來一個[微笑]的表情。
但她思來想去對目前合作的模式和自由度都挺滿意，五月初便抽空去了一趟田漾所在的城市，正式簽訂了合同，順便請她和唐菡吃了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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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菡也著捧著酒杯，感嘆說：“維護這個賬號壓力太大了，我怕崩人設，回個消息都戰戰兢兢的。你以後也經常上上線，這個賬號咱們就公用了哈。”
任苒用手機刷著剛剛綁定的賬號，她也是第一次登號，看到成品。
唐菡做得精細，三個月來發了不到十條動態，但是每一條都能有近萬的點讚和數百條的評論。
最火的是她在酒吧打鼓的那一段，數據爆了好幾萬的點讚，下面熱評都在啊啊啊地喊“老婆娶我”。
任苒從這些評論的彩虹屁裏，有一點體會出這件事的趣味了。
她又點進後臺看收益詳情，發現除了平臺推廣收入外，大部分的打賞收入是來自同一個賬戶。
那個賬號用的系統默認頭像，主頁上幹幹凈凈，除了任苒一個關註以外，再沒有任何動態。
“這是你們公司的內部號吧？”她還是疑心對方數據造假。
“不是不是，”唐菡放下手裏的啤酒瓶，急忙解釋說，“H是你的鐵粉，他從很早就開始關註你了。”
田漾好奇地接過手機看他的打賞記錄，又將手機還回來，調侃任苒：“出手好大方，你這是遇到大哥粉了啊。”
任苒嫌惡地皺了眉：“什麽鬼？”
田漾很懂地教授她： “網絡上看熱鬧的多，能花錢的少。這行都講究粉絲黏性，提升轉化率。所以加上聯系方式，偶爾聊聊天，提供一些情緒價值，都是很常見的事。”
任苒的腦子裏想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新聞，順帶腦補出一張中年油膩的臉。
她為自己腦內的畫面惡寒了一下，反感地說：“我為什麽要給一個陌生人提供情緒價值？”
戳進私信的對話框，卻發現唐菡很早就主動聯系過對方。
她發了很多次感謝支持的話，而對方反饋冷淡，到後面幾乎都當作機器人的自動回覆，已讀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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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人好似正好在線，聊天框裏的頂部突然變更成為對方輸入中的狀態，許久彈出一條泡泡消息：[本人？]
任苒的筷子抵著唇，有些刻薄地說：[有閑心搞網絡打賞，不如給孩子多存兩罐奶粉錢？]
H：[……]
H：[知道了。]
階梯教室的前方，老師的粉筆唰唰寫著板書，商華吃完晚飯犯了困，支著腦袋打了個哈欠。
他在困意中，恍然覺得這一幕好像回到燕大附中，燈火通明的教室、堪比催眠的授課，還有身邊那個永遠游刃有餘的晏知時。
大概太靠譜的人，總是容易讓身邊的人產生依賴性，商華即是如此。
他現在在讀F大計算機系，但是每學期的公選課都會問過晏知時以後他再跟著選。
每門課程都有人畫重點，期末只用對著背輕松拿個80+的分數，這樣的感覺確實太爽了。
商華的目光在教室內游離，突然看到前面的女生刻意收回的目光。
他順著看過去，發現晏知時垂著眸，目光長久地停留在桌面以下，一個同誰的對話框上。
晏知時幾乎難有這麽分神的時候，甚至持續到選修課結束，他們分別去往不同的校區前，他始終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商華隱隱猜測，大約還是那個人。
他從同級同學那裏聽到任苒最新的消息，將她的賬號默默轉發給晏知時以後，他就是這樣，心不在焉了很長一段時間。
商華並不了解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只是從大家口口相傳中，隱約知道高考之後，任苒的家裏出了事。
而晏知時，從那之後，一直就是自己一個人。
他的生活被圈定在校內，枯燥無趣到像一灘死水，幾乎泛不起什麽漣漪。
晏知時背著包，刷卡上了校內公交車，他坐在後排的位置，手指摩挲過漆黑的手機屏幕。
許久又重新按開。
那個賬號裏的一切，他已經看過無數次，對每一幀鮮活的任苒早已了然於心。
他們分開已經快要滿兩年。
兩年前的任苒在他的相機裏，海灘上記錄下的她柔軟甜蜜，可愛得像一顆小桃子，她的身後是整個陽光爛漫的夏天。
兩年後的任苒，在別人的鏡頭裏，成熟、散漫、自由，她瘦了很多，不知什麽時候會打架子鼓、會唱歌、能喝很多酒。
她從一個城市晃到另一個城市，逛遍所有燈紅酒綠，毒舌點評餐館、酒店，也會帶著鴨舌帽，花一個下午坐在老街喝一壺茶。
她那麽像她，又好像不那麽像她。
再到今晚那兩句對話。
驕傲、自信、專橫，莫名奇妙的情緒、不明緣由的詰問。
他已經知道那是誰。
卻不敢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是誰。
戚少桐的話言猶在耳。
[任苒把一切歸咎於你爸爸，你以為她還會見你？會跟你重歸於好？你在妄想什麽，知時？]
戚少桐說出的是真相，但最傷人的也是真相。
公交車緩緩開動，夜晚的風從打開狹窄的窗縫裏吹進來，晏知時感知到胸腔裏的心跳，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時刻。
像是雙腳落在地上，一切夢境幻想找到了著腳點，落在了實處。
他刪刪改改了很久，終於問出一句：[可以加個聯系方式嗎？]
對方直到在淩晨兩點，才回覆過來：[你想得還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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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的時候，任苒接到了姨奶奶的電話，在聞姍的陪伴下，再次回到曲嶺。
盛夏時分，山林草木蔚然，密林深處佛寺煙氣裊裊。
積慈寺火過一個冬天，不再是那個人員寥落的偏僻古寺。佛像開光這日，來了許多香客、游客，還有僧人、法師。
廟裏的住持親自前來接待，轉過那個任苒被拍攝的廊檐，對她們介紹說，這塊幾乎成了一個打卡點。
之前那個無意間落下《法華經》的窗臺上，放了好幾本空白的書，大約是方便別人作為道具拍攝使用的。
金身地藏王菩薩法相莊嚴，大殿內木魚聲、誦經聲不絕於耳。
進行到點砂這一步，任苒在聞姍的帶領下，落膝叩拜。
她突然想起那一年，同晏知時行走在黑暗中的軍屬院，她說起任國鳴修葺祖墳，嫌他做表面功夫博人口碑。
那時候年紀太小，思想偏激幼稚，總覺得自己說的什麽都對，看透人性做作虛偽。
偏真正到這時，到她自己，心境已然全不相同。一個不信佛的人，捐金身、跪佛像，心中所念所想，又有哪一點不足夠虔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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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聞姍回曲嶺一趟順帶參加侄女的婚宴，任苒索性也多留了幾天。
白天聞姍出門見客訪友，她就用一根黑色皮筋挽著頭發，壓低帽檐，穿著薄薄的春衫，手上戴著廟裏住持贈的十八籽手串，逛遍小鎮的街頭巷尾。
夕陽在天空中抹開橘色的光，小鎮的集市叫賣已到尾聲，阿姨婆婆們用笸籮或者塑料布收拾著五月裏鮮靈的瓜果蔬菜。
任苒趕了個好時候，買了一塑料袋本地品種的黃色小櫻桃，又挑了兩個水靈靈的香瓜才十來塊錢。
她在依河而建的廣場上看著阿姨們拿著扇子翩翩起舞，低著頭將櫻桃核吐進垃圾袋裏。
口袋裏手機的消息丁零當啷地響，但是任苒懶得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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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這個背景，陳女士為任苒接了第一份商單。
這次推廣的數據將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影響到賬號的流水，於是陳女士卯足了勁兒要幫她打響知名度，自掏腰包要準備禮物給粉絲抽獎。
她們在群內討論得熱火朝天，任苒在一旁不關己事地高高掛起，隔了幾個小時才模棱兩可地回上一句。
[我都可以。]
這種事情要真的依靠任苒來定奪就算是廢了，群裏帶上她也不過是重在參與那麽個意思。
廣場舞魔音繞耳，微信消息一條又一條，任苒在雙重幹擾下，終於煩不勝煩地選擇了屏蔽微信群。
世界徹底安靜下來，她又沒有事情做，靠坐在紅漆長椅上登錄了app。
賬號現在被唐菡經營得很好，視頻穩定周更，粉絲、評論都在健康上漲。
任苒偶爾上線也只是看看大家的評論，然後順帶看一眼後臺收益。
那個上次被她懟過的H，在後來又連續幾個月霸榜了打賞的一位。
她當下實在是閑，發過去一串不知所謂的[……]。
晏知時這時已經回到了軍屬院，他暑假也不回家，便抽出兩周空回來陪陪外婆。
吃完晚飯坐在沙發上看書，晏知時回到房間拿起充電的手機時，才發現錯過了任苒的消息。
他坐在床邊，低頭回覆道：[]
[怎麽了？]
隔了很久，對面說：[你還挺執著。]
她將後臺的截圖發出來，儼然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說：[多少錢都不給聯系方式的，別想。]
H：[…好。]
[還有，花再多錢在我這裏也當不了大哥。想更進一步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不要做夢了。]
這樣刺激任性的趕客發言，要是讓唐菡看到多半要眼前一黑，發瘋抓狂。
偏偏此刻對面的人是晏知時。
看她這樣涇渭分明地同網友劃清界限，晏知時心內酸澀，卻也沒覺得她有什麽錯。
他很耐心地打字說：[我沒有想怎麽樣。]
[真的是喜歡你的賬號內容，所以才打賞的，沒有別的心思。]
[上次說要你的聯系方式，是我冒昧。如果讓你不舒服了，我給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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