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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誰說他小紀總不解風情不懂撩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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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誰說他小紀總不解風情不懂撩妹的?

01.

晚上八點,紀之珩按照陳院長的安排,約了秦叔碰面,晏檸自己回旅館休息。

老板娘愛幹凈又細心,床單被罩已經全部換好,都是洗好之後晾在頂樓曬了一整天太陽的,她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仰頭躺到了床上,舒舒服服地喟嘆一聲,決定把洗澡這件事再往後拖十分鐘。

她才剛翻了個身,手機屏幕閃爍起來。

陌生來電。

“你好?”

晏檸按下接聽鍵,把手機放在耳邊上,撐著手肘從側躺變成枕著胳膊的姿勢,胡亂地揉了揉頭發。

“你好,我是張蕓。”

是晏檸之前聯系過的張大爺的孫女。

她瞬間來了精神,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盤腿坐著:“你好。”

“不好意思,今天忙了一整天,沒來得及回電話給你。爺爺奶奶的事情,助理已經跟我說過了。”

“抱歉打擾你。”晏檸說。

“沒關系,沒關系,是我應該感謝你才對。”張蕓說話的語氣倒是溫和又真誠,“是我疏忽了,對老人的關心不夠。”

她的畫廊這段時間有新活動宣發,白天工作忙,也好一段時間沒回過老家了。

至於爺爺住院這件事,她完全不知道。關於兩位老人,她的記憶還停留在當初老家拆遷的時候,那會兒也派助理回去幫爺爺跟公司溝通過。

時代發展,拆遷重建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在她看來並沒有什麽大的影響,只要相關事宜雙方協商到位就可以。

老人並不是很懂這些,但孫女說話了,同意拆遷,他們也就都聽她的。

但事了之後,她就走了。

老人體諒年輕人工作忙,也從來不主動要求她回來看他們,偶爾打電話,也都是報喜不報憂。

這次爺爺住院的消息,她還是從晏檸這裏才得知。

“你放心,”張蕓也不等晏檸說出聯系她的目的,直接笑了笑,“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你費心思找到我這裏,絕對不僅僅就為了跟我說個跟自己無親無故的老爺子住院的事情。”

她性子倒是直爽,晏檸笑了:“確實有事。”

“醫院那邊我了解過了,是爺爺自己身體不太好。當初拆遷的合同也是我派人盯過的,這次施工事件,責任不在你們,我也不是個糊塗人,有一說一,之後我會跟爺爺他們好好說的,不會再給你們惹麻煩。”

“謝了。”晏檸松一口氣,想了想,又說,“但是,除了這個,我可能還需要麻煩你幫個忙。”

“你是擔心輿論?想讓我必要的時候出面做個澄清?”

晏檸“嗯”了聲:“當然,你沒有這個義務。不過,億恒的影響力你應該也清楚,這件事後期發酵,你作為當事人出面澄清,輿論的反轉對你畫廊的宣傳形象也都有好處,這件事可以雙贏。”頓了頓,她又補上,“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也可以……”

“不用。”張蕓笑著打斷她,“我像是乘人之危,借機開條件的人嗎?我們藝術家還是有些良心和傲骨的。當然,我也是個生意人,無利不起早,你知道的,我的畫廊正在發展階段,需要人脈資源的時候還很多。雖然我不覺得按照紀總的能力,沒有我的澄清就解決不了這件事,但……”

她笑意深了些:“賣紀太太這麽一個人情,我相信,以後肯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紀太太”三個字在晏檸心上戳了下。

即便隔著電話,根本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她還是被說得有點臉熱,想解釋兩句,一開口又想到和紀之珩簽訂戀愛條約這件事,雖然只是為了瞞瞞紀爺爺,但也總不能到處跟其他人嚷嚷出來。

張蕓好像了然她的想法,在電話裏繼續說道:“你們一起去看我爺爺奶奶的事情,他們都跟我說了。更何況,我查過,你跟著領導做的根本不是江鎮這個重點項目,中途跟著紀總去江鎮,還私下裏替他分憂,要說只是一個員工,你這工作積極性真的不錯。”

她戲謔道:“我們畫廊還挺缺人的,要不我給你開雙倍工資,你炒了紀總,來跟著我混?”

……

掛斷電話,晏檸才把張蕓的那番話在腦子裏囫圇過了一番,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麽問題,只不過心頭一跳,那點小念頭也轉瞬即逝。

顏雨的電話緊接著進來,晏檸也沒仔細去想,接起來:“查了?”

“喲呵,小檸檸,現在連句寒暄都沒有了?直奔主題?”顏雨打趣。

“可以,但沒必要。”晏檸沒工夫跟她鬼扯,“行了行了,先說完正事兒吧。”

“柯斯年去打聽過了,這事兒估計跟老陳頭沒關系。老陳頭之前也就是貪點兒財,都是為了他那個寶貝兒子。到底跟了老爺子這麽多年,他不敢真的怎麽樣,更何況,上次剛出了那事兒,但凡公司現在有點情況,大家肯定第一個懷疑到老陳頭的頭上,老陳頭沒那麽蠢。”

晏檸又問:“那——”

“行啦,你就別瞎操心了。”顏雨打斷她,“我實話跟你說吧,這事兒紀之珩早就有主意了,柯斯年已經在行動了。你一個小員工,拿著賣白菜的錢,想這麽多幹什麽。我發現你現在對紀之珩的事兒挺上心啊,假女友而已,有必要?”玫@瑰

“也沒有……”

“怎麽沒有?你摸著良心說,自從你進了億恒,我們姐妹的感情是不是就淡了?你天天不是跟紀之珩在一起,就是在跟他在一起的路上,見色忘友啊朋友。我跟柯狗當年在一起的時候,也沒這麽著對你啊。還有上次,你跟宋廷鬧掰了?”

“這跟紀之珩沒關系。”

“我說了跟他有關系了嗎?”顏雨笑嘻嘻地反問。

“哎,顏雨你這就有點煩人了啊!”晏檸笑罵,她其實早猜到紀之珩應該不會一點準備都沒有,但不免還是有點擔心,現在聽顏雨這麽說,確定下來,心裏也總算更踏實了些,不想就感情這個話題扯下去,於是打發顏雨,把“翻臉不認人”表現了個淋漓盡致,“我要睡覺了,再見。”

“等等等等——”

“怎麽啦?”

“也沒什麽,我就是想說,”顏雨收起吊兒郎當打趣的態度,突然正色,想了想,認真道,“我也不知道你心裏到底怎麽想的,但是有些話,姐妹兒得提醒你一下。紀之珩這個人吧,撇去外界那些不靠譜的傳言,其實人真的還行。只不過——

“他性格古怪,從沒談過戀愛,也不太懂得跟女孩子相處,有些時候其實可能只是出於紳士禮貌,但是檸檸,你從一開始對他就是有好感加成的,我也有點擔心你有濾鏡加持,會被他偶爾的一些舉動打動。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暧昧上頭的那幾秒,像極了愛情。

“同樣,他身邊以前從來沒有女孩子走進他的生活。你呢,溫柔又細心,對他的事情上心,時間久了,他可能也會無意識地習慣你在他身邊。檸檸,你知道的,習慣跟愛情不一樣。

“感情裏從來都是先認真先動心的那個人最後比較吃虧。

“檸檸,我知道今天這些話有點給你潑冷水,不過我也只是怕你吃虧。講真的,跟你認識這麽多年姐妹,我比誰都希望你過得幸福。所以,檸檸,可能你自己還沒感覺到,但是你要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對他是喜歡,還是只是敬佩和崇拜,或者同情,或者出於協議的職責。”

這個時候說這些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顏雨的話也不無道理。

晏檸乖乖應了句:“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房間裏安靜下來,她突然冷靜下來,想了想這段時間兩個人的關系。

好像所有人都沒覺得她和紀之珩的情侶關系有水分。

老爺子是,爸媽是,張蕓是,陳院長也是,連顏雨也跟她說起這些。

顏雨不是那種聽風就是雨的人,如果不是真的感覺到什麽,也不至於這麽一本正經地跟她說這些。

如果把這些歸結於她演技太好,扮演男女朋友成功騙過了大家的眼睛,那麽紀之珩呢?

他那麽別扭的演技,也能瞞天過海?

除非……

還是說,像顏雨說的那樣,他其實只是習慣,然後把她劃為自己陣營裏的人,所以對她好一點?

她想著這些,開始有點煩躁,從暗掉的手機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臉,對著發了會兒呆,然後胡亂擼了把自己的呆毛,重新栽倒在床上。

等等——

她想這些幹什麽?

這難道不是真的喜歡上了紀之珩才應該去考慮去憂慮的事情嗎?

她猛地意識到,又詐屍一樣從床上彈起來。

手機“嗡”地振動,晏檸走神太嚴重,冷不防被嚇了一跳,過去踹了腳手機出氣,結果瞥到屏幕上彈出來的微博熱搜。

因為被她不小心滑掉,隱約只看見了“億恒糾紛”“事故”之類的字眼。

她一把抓起手機解鎖,點進去。

“億恒施工事故”的熱搜詞條後面掛了個顯眼的橙色的“沸”字。

事實證明,在醫院那天,晏檸感覺他們被拍不是錯覺。

從熱搜詞條點進去,是一套圖文九宮格。

先是施工場所老人倒地被人簇擁著送上救護車,再之後是紀之珩去醫院看望老人,被家屬拒之門外的動圖,還有施工現場的一些照片和鎮上村民接受采訪截下的表情包。

這條微博被不少大V點讚轉發。

又正是晚八點的黃金時間段,吃瓜群眾迅速集合,幾個營銷號帶了一撥節奏後,鍵盤俠噴子也先後提刀趕來。

熱度一時間居高不下,連帶著破壞江鎮風水之類的無稽之談都被挖出來討論,說得有模有樣的。

大家一向對施工事故以及企業和當地拆遷這種事情比較敏感,這種消息一旦爆出來,很多人都會先入為主站到村民一邊,開始大罵黑心企業,加上紀之珩親自趕往醫院探望老人,看上去就有點心虛想要私下壓下事情的嫌疑,反倒坐實了施工隊出事這件事。

一時間,億恒被罵得慘不忍睹。

晏檸刷了下評論區,一邊被鍵盤俠的激烈言辭氣得不輕,一邊又擔心起來——

不是說紀之珩已經有對策了嗎?

怎麽還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晏檸覺得再這麽下去,自己可能要急得上火了,忍不住抓著手機調出撥號盤,想直接打電話過去問問紀之珩,又想著他今晚去見那個什麽秦叔了,聽上去還蠻重要的碰面,不知道這會兒打電話過去會不會不方便。

正當她抓耳撓腮糾結的時候,手機先響了。

她眼皮突然跳了下,立馬接起來:“餵?”

是和他們一起來江鎮的總部員工。

只一句話,她就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腦子“嗡”地一空。

——紀之珩出車禍了。

02.

車禍發生在江鎮的高速路匝道處,兩車相撞,黑色的邁巴赫被一輛奧迪追尾,因慣性作用往前沖,直接撞上路邊的護欄。兩輛車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而前車的右後側車門也直接一路擦著路肩和護欄滑過去,幾近報廢。

現場救護車警示燈閃爍,醫護人員擡著擔架急匆匆而過,交警拿著記錄本在問話,公安局的人也在,一堆人拍照取證各種流程,混雜著匆忙趕過來的保險公司工作人員。

人來人往,情況混亂。

晏檸一路上催促出租車師傅,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也不顧旁邊人的規勸和拉扯,自顧自撥開人群去找紀之珩的影子。

雖然她理智上一直在告訴自己要冷靜,紀之珩那種萬事都能籌謀到位的肯定不會出事,但腦海裏又控制不住地想起微博上不斷發酵的輿論。

顏雨說了,紀之珩早有對策。

可是如果早有對策,微博上的評論也不至於沒有任何管控和公關,除非……他出事了?

她越想越覺得慌,腦子裏還一幕幕閃現他的影子。

他跟小朋友認真講道理,陪她去游樂場,吃冰激淩吃到拉肚子,躺在她家裏睡著,各種口不對心……

各種場景一幕幕浮上來。

晏檸越是著急,越是慌亂,這裏也沒有熟識的人,找了半天沒看見齊梵的影子,只好隨手拉住從她身邊經過的一個醫護人員,問傷員的情況,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啞得厲害,聲音都在抖。

對方毫無防備,被晏檸拽得踉蹌了下,才回過頭皺著眉頭上下打量她一番,隔著口罩又嘀咕了句什麽。晏檸沒聽清楚,只看見對方有些不耐煩地搖了搖頭,然後拿掉她的手,轉身匆匆忙忙上了車。

周圍人來來往往,場面混亂。

晏檸站在人群裏,偶爾被經過的人撞一下,腦子裏理性的那一面還在思考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甚至連怎麽瞞著老爺子別讓他擔心的事情都過了一遍,各種念頭閃過,人卻是木的。

衣兜裏手機嗡嗡作響,她都沒聽到。

“這就是一起交通事故,去公安局幹什麽啊?”

司機剛被交警問完問題,緊接著就被警察攔住。

帶頭的陳隊扭頭接了個電話,跟身邊人遞了個眼色,兩個小警察就要帶著肇事司機回局裏。

司機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原本還梗著脖子罵罵咧咧,嚷著要他們放自己回去,轉頭聽到要進局子,整個人都慌了,態度立馬360度大轉彎,瘋狂替自己開脫,說這事跟自己沒關系。

“我不要錢了行不行?警察同志你放我回去吧。

“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家裏小孩看病需要錢啊。

“我只是拿錢辦事,就是點剮蹭,沒想害人的……”

司機眼看著事情鬧大,抹了把臉,苦惱又煩躁地雙手抱頭直揉頭發:“真的跟我沒關系……”

他原本跟人說好了,就制造點小事故,最多讓車裏的人受點小傷拖延點時間,事成之後拿了錢立馬就帶著小孩去外省看病,哪裏想到這邊前腳剛撞了車,後腳警察就過來了,他連跑都沒機會,錢沒拿到手先折了人。

晏檸聽著,心裏一凜,忽然想到什麽。

“警察同志,對,就是她——”

晏檸剛想過去問兩句,蹲在地上搓手的司機忽然跳起來,眼睛一亮,指著不遠處從車上下來的人,激動道:“就是她讓我撞這輛車的,你們抓她吧,這事兒跟我沒關系。”

晏檸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鄭意頭上戴了一頂棒球帽,頭發披散著,身上的襯衫看著也有些皺巴巴的,從車上下來的時候,被人從身後輕推了一把,她有些不爽地回頭甩了甩手,但始終耷拉著腦袋,整個人看上去也灰頭土臉的。

見司機瘋狂地指她,她咬著牙氣呼呼地呵斥:“閉嘴。”

察覺到晏檸的視線,鄭意又轉過頭來,仰了仰脖子:“別這麽瞪著我,警察辦事情也得講證據,不能這位大叔指我就是我吧?”

晏檸被她這副態度氣笑了:“你幾歲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指使別人去撞人,鄭意,你這是故意傷害,嚴重點就是故意殺人,要負刑事責任的你知不知道?你以為是在過家家跟誰慪氣嗎?”

“我……”

直到聽到“故意殺人”這些字眼,鄭意才有點後怕,臉色一白慌了神,但還是強撐著:“我沒有,沒想讓紀之珩丟性命,我就是……”

“就是什麽?”

晏檸氣得直喘氣,又惦記著紀之珩的情況,這會兒冷靜下來才想到打電話,又順便在手機上叫車跟著去醫院:“就是想讓他受點傷,進醫院躺個把月,顧不上工作?然後公司因為失去領頭羊,內部動蕩,好讓你打擊報覆乘虛而入?”

她火氣上頭,說起話來也是聲色俱厲:“你以為億恒上上下下那麽多人,管理層都跟你一樣是花架子擺著當風景看的?你今天就算把紀之珩殺了,公司照樣能穩穩運營到送你離世你信不信?”

她嘲諷技能全開,逮著鄭意的痛點戳,鄭意被她氣得臉色又青又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手機頁面滑開。

晏檸一眼就看見上面的幾通未接電話,都是來自同一個人,這一瞬間,她鼻子泛酸,莫名地有了點劫後餘生的感覺。她止住話頭也沒再看鄭意,剛準備回撥過去,那邊的電話先打了過來。

她喉嚨一哽,接通電話,聲音又不受控制地有點啞:“你沒事吧?”

那邊沈默了片刻,喘氣聲才平息,像是很輕地笑了下:

“沒事。”

剛才火急火燎的心情,到了這會兒,聽到他的聲音,晏檸才平靜下來了。

她摸了摸鼻子,這才因為自己剛才的失態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以為你被擡上救護——”

“要抱一下嗎?”

兩個人同時開口。

她楞住,對電話內外重合的聲音比這句話的內容先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回頭,才發現紀之珩就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姿態閑散,正看著她這邊,嘴角掛著很淡的笑意。

見她轉頭,他還很配合地張開手臂,要笑不笑地,虛虛做了個擁抱的姿勢。

跟在紀之珩身後的齊梵沒忍住爆了句粗口。

這該死的愛情!

誰說他小紀總不解風情不懂撩妹的?

看看眼下這場景,混亂的事故現場,人來人往,男主角出現在女主角身後,敞開溫暖的胸膛。

下一幕拉個遠鏡頭,女主角飛奔過去投入男主角的懷抱。

然後,一個愛的抱抱。

來個特寫。

之後煙花適時盛放。

就是妥妥的偶像劇了。

嘖嘖嘖,一個男人都會心動啊。

齊梵美滋滋地腦補著,等待著後續發展。

晏檸也是才反應過來紀之珩剛剛說了什麽,心口一跳,被他這麽盯著,不由得又想到顏雨今天說的那些話,有些臉熱地移開視線。

不過看到毫發無傷的紀之珩站在面前,她松一口氣的同時,心裏那點後怕也緊接著浮起來。

知道他做事穩當,可鄭意是個瘋子,這事但凡有點差池……

她抿了抿唇,手指輕輕蜷縮。

鄭意心情也是很覆雜,既遺憾自己的計劃夭折,又慶幸紀之珩沒有性命之虞,自己也不至於承擔過重的後果。

瞥到她臉上那點僥幸,又看看紀之珩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晏檸心裏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哦,那你還挺厲害,我以為你被擡上救護車了。”晏檸忽略紀之珩張開的手臂,故作鎮定又冷漠道。

她這會兒也猜想事情都在紀之珩的盤算之中了,指不定他還彎彎繞繞通過這件事算計了哪個倒黴蛋一遭,也就她一個人真情實意地擔驚受怕幫他想辦法。

“看見沒?”她想到這裏,又覺得有點氣,側眼看向鄭意,“你以為你那幾招小兒科的下三濫手段能把人怎麽樣?好歹追了人兩年,這點了解都沒有?

“這種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能因為你這點事影響工作?你信不信,就是你今晚把他送進手術室,他還能一邊開膛破肚,一邊面不改色地接兩個視頻會議!把這事有條不紊地處理到位。”

這話除了氣鄭意,也是在故意說給紀之珩聽的,在嘲諷他了。

正腦補偶像劇的齊梵突然回過味兒來,看了看晏檸,又看了看紀之珩默默收回去的雙臂,有些不忍心地在心裏替他點了一根蠟燭。

放在以往,哪有什麽人敢這麽在老板面前火力全開的。

OK,偶像劇破裂。

哦,那還得再幫晏檸點一根蠟燭。

齊梵心想,順便趕在老板惱羞成怒發飆前,隨口扯了個“先去處理善後工作”的理由,先遁為敬。

紀之珩點頭,又囑咐了兩句。

他回頭看向晏檸的時候,她還站在那裏沒動,臉上的怒意一點沒消。

看得出來,她趕過來實在有點倉促,腳上還是旅館的白色拖鞋,頭發像被貓抓過一樣,亂糟糟的,搭配現在這副表情,實在不怎麽美觀。

重點是,還吃了熊心豹子膽當面嘲諷老板。

可他現在一點脾氣都沒有,反而心情不錯,甚至控制不住地揚了揚嘴角。

他身居重位,這些年來也見慣了生意場和人際間的爾虞我詐,陽奉陰違,很多人表面上各種奉承關心,實際上巴不得他有點什麽變故,好為自己讓路,甚至趁機再從中牟利。

在他身邊,背後落井下石的人,遠遠比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多得多。

他看著她這副樣子,覺得有點好玩。

“還笑?”

晏檸看紀之珩這副沒良心的樣子,更氣了,一臉嚴肅:“這條路過去就是高速,我不知道你在盤算什麽,但是紀之珩,你今天要是真在這車上,要是真出一點岔子,你這條命就得丟這兒。”

他笑了:“哪兒那麽多‘要是’?”

“更何況——”他一副不慌不忙、理所當然的樣子,好脾氣地看著她發火,語氣不急不緩地補充,“不是還有你保護我嗎?”

這話一出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臉皮厚。

但話總不能收回去。

晏檸猜想他應該也知道自己聯系張蕓,又讓顏雨和柯斯年幫忙打聽情況的事情了,沒接話。

“這事兒是個意外。”他走過去,伸手幫她理了理頭發,開口算是解釋,“本來這個時間沒想走,是去秦叔家玩的親戚順走了我的車鑰匙,想開出來兜個風。給你打過電話了,你沒接。”

晏檸想到手機上那些未接來電。

現場混亂,她當時又是火急火燎的,一門心思都在現場的救護車上,根本沒註意到手機響。

想到這裏,她又有些窘迫,摸了摸臉,岔開話題:“所以,剛剛救護車上的那位是秦叔的親戚?”

真夠倒黴的,飛來橫禍,替紀之珩挨了場車禍。

“他情況嚴重嗎?我剛剛看到被擡上救護車……”

“挺嚴重的。”紀之珩看了眼手機。

就在幾分鐘前,某個倒黴鬼還死皮賴臉地擺拍了一組“受傷”的照片,發了過來,非要紀之珩給他報工傷。

“再晚點送去醫院,傷口就要自己愈合了。”

晏檸:“……”

“那剛才那醫生……”

旁邊還有留在現場沒回去的醫生聞聲,笑了:“姑娘,我同事剛才搖頭的意思是病人沒什麽事。”又感嘆,“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那點小擦傷,一個死活要躺上擔架回醫院做個全身檢查,一個還真搞得跟病人要不行了一樣!腦補能力還挺強!”

晏檸大囧,悄悄瞄了眼紀之珩似笑非笑的表情,強行裝作什麽都沒發生,扭頭就走。

03.

紀之珩來江鎮當然不只是為了這次所謂的“施工事故”。

億恒這幾年一路往西南方向擴張,但版圖卡在了江鎮旁邊的一片地上。這裏早年是個私人莊園,種植有大片葡萄,也釀酒,只不過近幾年漸漸荒了下來。

地理位置卻緊要,加上各方面條件也都不賴,如果能拿下這片地,就可以跟江鎮的規劃合為一體。

好幾家公司虎視眈眈,但莊園主人秦叔是個古板釘子戶,守著不肯撒手,在來找過他的幾家公司間搖擺不定,趁機打太極擡價。也是因為這樣,雙方價格遲遲談不攏。

這次因為鄭意和陳北爆的這點新聞,網上各種輿論壓制,加上鬼神傳言影響,億恒的形象看似大跌,在江鎮的項目也開始有各種負面影響,被很多人不看好。

於是,原本看中莊園的幾家公司借機壓價,試圖趁機拿下地皮,莊園主人秦叔也一時間轉為被動的一方,紀之珩則在大家都壓價的基礎上提價,加上陳院長幫忙從中周旋,一舉拿下地皮,敲定合同。

至於鄭意和陳北兩個臭皮匠找的那批小記者,憑借柯斯年在圈裏的那幫狐朋狗友,壓下來根本不用費多少力氣。

在這之後,鄭意聽說紀之珩買照片壓消息,又急著花了一大筆錢,也都是柯斯年刻意而為的那點壞心思,其目的不過是讓鄭意以為自己技高一籌險勝,好繼續雇水軍和營銷號制造熱度。

等輿論造成一定的影響之後,紀之珩趁勢拿下新地。

他們也順便再放出他近幾年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去江鎮福利院,以及此行拿下公司新項目的消息。

而江鎮的施工項目所有流程全部合法,也將繼續進行。

至於探望張大爺,純屬人道主義的關心,而非所謂的私下探望鎮壓事故,附上紀之珩以及“工作人員”晏檸和病人家屬相談甚歡的動圖,又有當事人家屬張蕓的出面澄清。

車禍這件事原本在意料之外,好在陳北平日裏雖然游手好閑,但其實沒什麽膽子,全程也只是被鄭意當成提款機,得知她安排車禍之後就了。更何況他爹陳永州現在就剩手上一點散股養老,他怕再惹出人命來自己也徹底完蛋,也沒敢驚動老爹,先偷偷跟齊梵說了。

紀之珩那會兒其實被秦叔拉著喝酒來著,也沒能走開,倒是秦叔的外甥秦治看上了他的車,趁著兩個人喝酒偷偷拿了鑰匙想出去兜兜風,結果沒想到出了門就被盯上了,生死時速被追了一路,情急之下沖上了高速匝道。

不過現在加上紀之珩江鎮之行又碰上車禍這種消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億恒這是被有心人針對了。

之前的各種消息爆料反而沒了多少可信度。

因為暴雨,兩個人又在江鎮多待了兩天。

晏檸知道事情始末的時候,刷著微博上“熱心市民”爆出來各種路人角度照片,莫名就想到去福利院那天,陳院長也拍過不少照片,又提前幫紀之珩約好了秦叔。甚至在醫院那次,她都察覺到被拍照的動靜,紀之珩卻無動於衷。

這些其實早在他來之前就已經計劃好了的。

慶幸之餘,她又不由得感嘆紀之珩的種種盤算。

旅館的房間裏有小桌子,晏檸坐在紀之珩對面,攪拌著手裏的果汁,聽紀之珩一臉平靜地說完這些事情,慶幸之餘,又不得不感嘆他的各種盤算和計劃。

愛心和善意他都有,但身邊的每個人也都在他的計劃內,在恰當的時機總能派上恰當的用途。

屏幕上剛好刷出來一組新的照片。

是他們去醫院那次,病房裏,她坐在張爺爺的病床邊,不知道說了什麽,原本板著臉的張爺爺瞬間眉開眼笑。

紀之珩就在旁邊坐著看著。

氣氛一派和諧。

沒有絲毫網上說過的紀之珩被病人家屬拒之門外的樣子。

晏檸捧著杯子喝果汁,目光還無意識地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江鎮的外賣實在不多,這位Boss又挑三揀四,最後晏檸借了老板娘的鍋,給兩個人煮了番茄面條。

他說完話才開始吃飯,慢條斯理的動作,將一份普通番茄面條也吃出了高檔料理的感覺。

她看著,沒由來地輕聲嘀咕了一句:“那我呢?”

“嗯?”他擡頭。

“問你好不好吃?”她反應過來,臉一熱,火速改口。

“還不錯。”他倒是認真地品了一下,評價道。

晏檸隨便應了聲,這才想到自己剛才在計較什麽。

其實原本不過是一份戀愛合約,她在紀之珩那邊本來就只是利用的價值,更何況,他帶她過來只是因為她性情溫和方便跟病人家屬打交道,這樣的理由未免自作多情又牽強。

紀之珩察覺到她的反應不太對,停下動作多看了她一眼,以為她對這個評價不滿意,想了想,又強調道:“真的還不錯。”

還不滿意?

“我以前從來不吃番茄。”他為了增加可信度,給出了自認為最高級的誇獎。

我一個不吃番茄的人,都已經覺得還不錯了,更何況是我給的評價。

還不能證明你煮得很好吃,值得你高興一下?

晏檸:“……”

她被他這個反應弄得有點哭笑不得,剛才那點多愁善感的念頭也轉瞬即逝。她放下杯子,大手一揮,踩著脫鞋往門口走:“我先回去洗澡了,你等會兒吃完飯自己把盤子給老板娘送回去。”

“嗯。”

之前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但上次聽顏雨說了那堆話之後,晏檸看見紀之珩總時不時冒出那些念頭,也還挺煩人的。

晏檸拿了換洗的衣服進了衛生間,花灑水柱噴薄而下。

等水溫熱了些,她站進去,盡量不去想那些事情,可沒一會兒,思緒又回去了。

她對於紀之珩是提供利用價值的女朋友,那在她眼裏,紀之珩呢?

男未婚女未嫁,她倒也沒有固執到覺得不能喜歡之類的。

餓了就吃飯,渴了就喝水,喜歡就追。

感情這種東西,只要不傷天害理,沒什麽不能不合適不應該的,不管成功與否,至少也可以試一試。

但這些年來,除了當年與宋廷走得近一些,她也沒有對別的異性有過什麽念頭,跟宋廷也不是戀愛關系,現在想來,最多也不過是有過好感。

那對紀之珩呢?

合約這件事也是建立在自己不會動心的前提下,但這種事情,一旦動心,就是失控的開端。她也不能再坦然無私地面對合約……

想得也太多了。

她恍然間察覺,又胡亂晃了晃腦袋,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撇出去。

毫無征兆地兩眼一黑的時候,晏檸還像個傻子一樣在搖頭晃腦,大腦還處於亂糟糟的狀態,動作先猛地一頓,有那麽一瞬間,她差點以為自己思慮過度壓迫視覺神經,瞎了。

她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卻沒喊出聲來。

外面的小孩子倒是替她尖叫了一聲,緊接著有更小的孩子哭鬧的聲音響起,也有人罵罵咧咧地喊著“停電了”。

她有輕微的夜盲癥,這會兒完完全全摸黑,頭上的熱水也很快沒了溫度,兜頭而下。她一陣激靈,暗暗後悔剛才沒把手機拿進來,胡亂摸索著關了水龍頭,頭發也顧不上擦,憑感覺找衣服穿,但腦洞已經從《午夜兇鈴》開到了《咒怨》,在心裏腦補的十萬集驚悚片輪番上映,感覺下一秒就要被身後一雙手鉤著脖子掐死了。

她殘存的那點心理防線,在聽到衛生間外面那陣窸窸窣窣的急促腳步聲的時候,徹底被擊潰。

她胡亂穿上衣服,頂著一頭泡沫,拉開衛生間的門就準備往外跑,卻迎面撞上一堵肉墻。

不等她叫出聲,肩膀一重,還帶著體溫的外套被披在她身上,溫度迅速回籠。

“不怕,”他側身攥住她的手腕,“是我。”

“沒事,停電了。”

以前陪顏雨看偶像劇的時候,兩個人也曾經評價女主因為停電尖叫,撲到男主懷裏的情節太浮誇。

可眼下,他牽著她的手站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心裏那點恐懼真的消失無蹤,整個人驀地就覺得安穩了。

從房間出去的最後一秒,她在心裏發出了真真切切的感嘆——

藝術真的來源於生活。

老板娘送了蠟燭過來,說是可能因為天氣原因,線路短路導致的停電。老板也不在家,她已經聯系了人過來維修,但雷雨天,維修人員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

紀之珩把幾根蠟燭全部點燃,立在桌子上,房間頓時亮堂了不少,又找了條幹毛巾裹住晏檸那一頭濕漉漉的、帶著泡沫的長發。

他想了想,看看她的腦袋,又看看外面的暴風雨,隨後環視屋內一遭,確定光線充足,隨後還是有些不放心,把自己的手機也放到她面前,然後轉身對老板娘道:“帶路,我去看看能不能修。”

“哈?”晏檸裹著外套擡頭,驚訝了下。

她是真的想象不出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紀老板會修理電路。

“哈什麽?”紀之珩回頭輕哂,“我從小到大物理滿分,大學修過自電專業,比賽還拿過特等獎。”

晏檸:“……”行吧。

她勉強點了點頭,配合地扯出個微笑:“那你,加油?”

紀之珩冷哼一聲:“手機留給你,密碼是六個0,要是還覺得黑就打開手電筒。”

晏檸輕咳了一聲,點頭稱好。

04.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歇的架勢。

晏檸雖然詫異過紀之珩修電路的事情,但他真的去了,她心裏反而燃起了希望,下意識地覺得等會兒燈就會大亮,是不知不覺中建立起來的對他的信任。

然而,半小時不到,紀之珩拎著手電筒回來,自己也淋成了只落湯雞。

看見晏檸,他面子上有點過不去,只好解釋:“線路老化嚴重,故障處太多,店裏工具太少。”

所以修不好。

“沒事。”她顧及他的面子,其實也沒有覺得多失落,一邊過去幫他拿拖鞋,一邊說,“有蠟燭嘛,也還挺亮的,我包裏還有充電寶。反正晚上就要睡覺了,也不太能用到電,我們就等明天維修人員過來再說吧,這會兒雨也太大了。”

“嗯。”紀之珩點頭,過了會兒,又道,“我真的拿過獎。”

晏檸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他說的是走之前的那幾句話,怕她不信,又強調了一遍。

“好,我知道,拿過獎。”她有點哭笑不得。

紀之珩這才罷休,脫掉淋濕的外衣丟在一邊,然後進來換鞋。

結果玄關處積了些水,晏檸甚至還沒來得及出聲,他也沒留意,一腳踩過去,腳下打滑,整個人踉蹌了下,堪堪扶住墻壁,下巴卻磕在鞋櫃上,被傘劃了一小道血口子。

晏檸沒忍住先“噝”了聲。

紀之珩只覺得今晚格外不順利,面子上更過不去了,很快直起身來重新站好,看著晏檸,動了動嘴。

“我什麽都沒看見。”晏檸很配合地捂了捂眼睛,替老板保住面子,但是難得看見他這副窘迫別扭又有點幼稚的樣子,心疼之餘,又有點好笑,還是忍不住開口,“其實也沒事,從小滿分又拿獎的天才大腦肯定發育特別完善,那上帝為了均衡一點,小腦就不能太發達了嘛,偶爾肢體不協調什麽的也不是說不過去。”

紀之珩惱羞成怒,揚聲:“晏檸!”

“我去拿藥過來給你處理傷口。”晏檸忍著笑,果斷開溜。

老板娘心細,店裏時常備著些應急用的東西,晏檸沒費多少工夫,就拎了個簡易醫藥箱回來。

紀之珩站在衛生間門口,背對著她,把身上那件也已經濕得差不多的T恤脫下來,露出精瘦的後背,寬肩窄腰,因為常年健身的緣故,身上線條流暢,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也不會顯得幹瘦。

他把衣服丟到旁邊,扭頭瞥見站在門口的晏檸。

客房裏備著男女浴袍各一套,他順手撈過來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吹風機用不了,只好拿著幹毛巾胡亂擦了下頭發,然後出來,朝她伸手。

晏檸回過神,想到自己剛才盯著人家的裸背看了半天,也有點不好意思,低頭把醫藥箱打開,翻出瓶碘伏和一包棉簽,遞到他手裏。

紀之珩接過來,看了她一眼,轉過頭準備去找鏡子的時候,又悄悄彎了彎嘴角。

他回頭指著自己的下巴,一本正經道:“我看不見。”

晏檸:“……”

傷口不算嚴重,但室內光線昏暗。

晏檸打開手機手電筒,拽著紀之珩與她面對面坐在椅子上,然後用面巾紙蘸了點水,想了想,用手扶住他的下巴往上揚了些。

他笑。

“你別動了啊。”

這個姿勢實在有點詭異,她紅著耳朵,在心裏默默念了幾遍清心咒,盡可能表現得一臉嚴肅地開始給他清理傷口旁邊的血漬。

他下頜處有新長的即將冒尖的胡茬蹭在她掌心,溫熱又刺刺的觸感。

她用棉簽蘸了碘伏消毒,動作盡可能輕柔溫和,也盡量不去看他的眼睛。

紀之珩任憑晏檸擺弄著他的下巴,就這麽半仰著頭看她。

她稍微俯身,似乎有意避開他的視線,註意力也全在他下巴上,一雙眼睛漆黑瑩亮,眉眼低垂,投下很淡的陰影,再往下是小巧的鼻子,嘴唇輕輕抿起來。

風從窗戶縫隙裏吹進來,燭光影影綽綽。

兩個人距離很近,他甚至感覺得到她呼吸間的氣息。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唇畔。

他鬼使神差地滾了滾喉結,眼神猝不及防撞上,她動作也不自覺慢下來,掩在頭發後的耳尖越發緋紅。

氣氛莫名暧昧起來。

他也有點不受控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直起了身子,單手扶著她的肩膀,就勢微微揚著下巴湊過去。

晏檸無意識地攥了攥手指,安靜的空氣裏,分不清誰的心跳聲撞破了沈默。

房門“砰”的一聲突然被人撞開——

氣氛驟然變化。

晏檸嚇了一跳,仿佛突然清醒過來似的,飛速往後彈開,跟紀之珩保持距離,站得端端正正,又格外心虛地紅著耳朵幹巴巴地咳了兩聲。

“Surprise!”

柯斯年猛地從門口跳進來,還保持著雙手張開推門的動作,興高采烈地說:“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我親愛的珩哥,我不遠萬裏來探望您啦!”

紀之珩:“……”

柯斯年對紀老板的高貴冷漠早已習以為常,也絲毫沒往心裏去,自顧自絮絮叨叨了好半天,發現身邊人實在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才扭過頭,對上紀之珩冷冰冰的視線,心裏猛地一顫,隨即又一臉茫然地看看身邊的顏雨和晏檸。

一無所獲之後,他只好心疼地抱住自己,頓了會兒,又搓搓手背,莫名地覺得脖頸後邊有點涼颼颼的——

所以,我做錯了什麽呢?

顏雨來這裏算是一個意外。

原本是有組工業風的套照定在陳市區拍攝,可途經江鎮的時候,柯斯年硬是提前下了高速路,說是要順路來看看下鄉考察民情的紀老板,其實就是湊熱鬧想來看看鄭意和陳北翻車,順便再打著這次自己也幫忙立了功的幌子,過來敲詐紀之珩一頓。

這會兒,她也註意到情況似乎有一丟丟微妙,跟柯斯年交換了個眼神,就扯著晏檸到房間另一邊去了,一把捏住晏檸的下巴:“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什麽呀?”晏檸裝糊塗,拍開顏雨的手。

“那其實,我也有件事情要跟你說的。”顏雨果斷更換策略,又伸手攏了攏還披在晏檸身上的男式外套,奸詐一笑,“不如我們來交換一下?”

“你先說。”晏檸往後退開兩步,防備道。

“行行行,”顏雨投降,“你之前在微博寫的那些收納整理技巧段子,記得吧?”

晏檸大學的時候開始對收納整理感興趣,加入過社團,也參加過培訓,認識了圈內不少人,早些時候會把總結的幹貨和技巧,跟身邊的事例結合起來,有時候做成一些小漫畫,有時候則編成一些段子,發在微博上。

最開始只是興趣使然,圖個自娛自樂,後來誤打誤撞靠這個吸了一批粉絲,也增加了自己的群眾基礎,後來成立工作室的時候接到不少粉絲客戶。

不過準備畢業論文的時候忙了起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也沒怎麽再更新過這個。

“嗯?”晏檸問。

“有出版公司聯系我,讓我問你有沒有想法整理一下這些內容,集結成冊來出版。我問過了,給出的條件還不錯,所以這次過來也是跟你說下這件事。”

晏檸眼睛一亮:“欸,可以嗎?”

如果可以出版,除了創收以外,也更能推廣宣傳這個概念,又能給工作室做一撥宣傳,也是很不錯的事情。

“可以啊。”顏雨見晏檸挺樂意,大剌剌一揮手,“行,那我把你的聯系方式給他們,你們自己溝通啊。接下來該你了。”

顏雨突然湊近,看著晏檸,壓了壓聲音:“我那天晚上在電話裏跟你說的那些,你聽進去沒有?說說,你現在跟紀之珩,到底什麽情況了?你不會假戲真做,真的喜歡上他了吧?”

真的喜歡上他了嗎?

晏檸在心裏默默地重覆了一遍,半晌,又輕輕吐了口氣。

柯斯年和顏雨進來之前的那一幕浮現在腦海裏。

她突然無端地想起一件事情。

很早以前和宋廷走得近的時候,顏雨也曾經很八卦地問她是不是喜歡他。

她那時候還分不清好感與喜歡,反問顏雨:

怎麽樣判斷是不是喜歡一個人?

那會兒剛送出初吻的顏雨想了好半天,然後捧著臉,滿眼都是閃亮的小星星,一本正經地說了一段自認為很有哲理的話——

“好感是你覺得這個人很不錯,但如果他想親你,你會瞬間粉轉黑,覺得他原來人面獸心、另有所圖、偽君子、臭流氓、死變態,想一拳打爆他的狗頭。而喜歡是你覺得這個人很好,但如果他想親你,你會心跳加速感覺自己要窒息而亡,恨不得給他生猴子。”

想到這裏,晏檸又認真回憶了剛剛的場景。

就差那麽一點點,柯斯年要是再晚沖進來一分鐘……半分鐘!

現在想想,她不僅沒有想要一拳打爆紀之珩的狗頭,反而落空之後還有一點點微妙的遺憾。

所以,她是在期待什麽呢?

顏雨看著晏檸想了好半天,晏檸臉上的表情不停變換,也沒說出句話來,她忍不住戳了戳晏檸的腦袋:“我問你話呢,你在走什麽神?”

晏檸有點茫然地擡頭,突然楞楞道:“顏雨。”

“?”

“我完了。”

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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