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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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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天色不早了,咱們先回城,明日我再帶你們去。”陳明珠拎著雞往回走,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對祁雪道,“我今夜可以宿在王府嗎?我得把雞給陸巖送過去,要去王府看看登記冊子,我還不知道他住在哪兒呢......”

“好。”祁雪問她,“今日便送?”

“是啊,我不小心傷了這雞,還是早早殺了才新鮮。”陳明珠舉起雞,將已折斷的雞腿展露給祁雪看。

幾人回府時,陳明珠手裏的雞已是有些奄奄一息了。

“大家不都聚在城北住麽?他家怎麽在城南......”陳明珠嘟囔道,起身拎著雞就往府外走。

“明珠,我同你一起。”祁雪叫住她。

“為何?天黑了,你在府中待著吧,我一人可以的。”

“學堂的李夫子沒熬過去......走了......”祁雪道,“李夫子臨走前說陸巖已經有段時間沒去學堂了,他學業好,絕不可荒廢,我想去同他嬸嬸說說話,看能否幫上忙,至少要讓陸巖繼續去學堂。”

“學堂夫子走了,誰教書?”陳明珠問。

“我已同範先生說定了,他會去學堂任夫子。”

“那最好了!範先生的學問很厲害的!”陳明珠道,“那你同我一起走吧。”

兩人沿著主街走了許久才看見陸巖家的草屋,窗戶裏透著燭光,外墻有修補痕跡,破破爛爛的,屋頂草堆也搖搖欲墜。

屋子外用矮籬笆圍了個院子,陳明珠直接跨過籬笆走了進去。

“陸巖!”陳明珠站在草屋外喊了一聲。

屋子裏的燭火閃了一下,窗戶被打開一個小縫隙,陳明珠甚至沒看清裏面,窗戶便關上了,接著門就開了。

“明珠姐姐!”陸巖喊了一聲,看見陳明珠身後還跟著祁雪,又趕忙上前將矮籬笆做的小門打開了,“夫人。”

陸巖帶著陳明珠和祁雪進了屋,屋裏只有一張靠墻的床,床尾放著一個搖籃,搖籃裏鋪著起了毛邊的毯子,上頭還蓋著一件麻布衣裳,看大小是陸巖的。

床上臥著的婦人許是聽見了剛剛陸巖喊“夫人”,見祁雪進來便掙紮著起身,陸巖去扶,奈何身子矮小,差點被婦人壓著。

陳明珠趕緊上前一把扶住婦人,讓她靠在床頭。

婦人道:“多謝姑娘......夫人見諒,我前幾日上山撿柴火被捕獸夾傷了,下不來床,不是有意怠慢......”

祁雪道:“無妨的。”

“雞!”陸巖驚喜地叫了一聲。

婦人這才看見陳明珠手上拎的雞。

陳明珠毫不在意身處這逼仄的屋子,擡了擡手,挑眉道:“不是說要給你嬸嬸買雞吃?給你帶來了,去燒水,今晚吃燒雞!”

陸巖平日少話,臉也總是繃著,這會兒雙眼放光地盯著陳明珠手中的雞,倒顯出幾分孩子氣了,得到了婦人的應允,他便跟著陳明珠出去劈柴燒水了。

屋子裏一下子靜了下來,祁雪這才發現這屋子漏風,細細嗚嗚的風聲不斷傳來,腳邊也有涼意攀升。

祁雪與床上的婦人交談一番,得知她叫柳蘭花,是陸巖父親弟弟的媳婦,陸巖的父母和叔叔都死在了戰亂裏。

打了勝仗後,周行牧給犧牲的將士家屬們發了撫恤銀錢,原先柳蘭花拿著撫恤銀錢在街上租了鋪子做針線活,但彼時陸巖還小,需要人照顧,她疲於顧及鋪子生意,精力捉襟見肘,既費了租子,又沒賺到銀錢。

後來城中百姓開始蓋房子,柳蘭花和小陸巖都算不得壯勞力,只能等著別人來幫忙,她見大家都騰不出手,便在城南尋了一處塌得不算厲害的老屋子,請人隨意修補一番便住下了,平日裏還是做做針線活,或者上山撿柴火來賣。

陳明珠見陸巖輕車熟路地從屋子後墻處堆著的散柴中抽了幾根,架起爐子來燒水,她指著堆了滿墻的大柴問:“這些柴不劈開嗎?”

陸巖正蹲在地上擦火石,頭也沒回道:“那些是嬸嬸從山上撿回來的,她傷了腿,劈不了。”

“你們家能用這麽多柴火?”陳明珠覺得這些未劈的柴也太多了,拿去賣也足夠了。

“往年都是劈了去賣,這不是嬸嬸傷著了麽,我一人劈不了那些......”陸巖回頭看了一眼滿墻的柴,似是看著一墻能看不能動的銀錢。

賣柴火是冬日的活計,尤其是年關時,家家戶戶用柴火多,這時的價最高,若是錯過這段日子,於賣柴人來說便算是虧了一大筆銀錢。

陸巖正盯著爐子下的火,忽然聽到後背有動靜,他回過頭,陳明珠一襲紅衣露出兩條白生生的胳膊,不怕冷似的,握著斧頭一下又一下砍著柴。

這些動手的活計從來難不倒她,只做幾次,便悟了其中要領,無需陸巖多言,她砍柴的動作已變得利落幹凈。

屋子裏祁雪聽到響動,略一思索便猜到了陳明珠在做什麽,這嬸侄倆若是錯過年關柴火的銀錢,來年怕是不會好過。

“學堂李夫子過世了,他臨終前叮囑陸巖定不能放下學業,陸巖的學問做得很好,若是半途而廢就可惜了。”祁雪道。

柳蘭花嘆了口氣:“我也想讓他繼續念,可家中實在......原想著今年賣了柴,明年還能讓他上學堂,可我的腿......”

雖然祁雪知道陳明珠能夠將屋外的柴都劈了,明年陸巖上學堂的銀錢定是有的,但人不能走一步看一步。

北都窮慣了,城中的銀錢流動緩慢,百姓都是差不多窮,只能妥協著過日子,祁雪決心要想法子讓大家手中的銀錢都活起來。

陳明珠劈完柴,又殺了雞,處理幹凈後就帶著祁雪回了王府,拒了柳蘭花的再三挽留。

夜裏祁雪與陳明珠同塌而眠。

“阿雪,你說為何北都這麽窮呢?”陳明珠想不通,寨子在山中,平時靠著開荒種地與打獵就能過上有米有肉的日子,可像陸家那樣的婦人和孩子,又如何能過上好日子呢?

“因為閉塞。”祁雪回她,“如今修了路,外城人還不肯來,無非是聽了外面的傳言,我們要先將傳言打破,與外城溝通起來,再尋立身之法。”

“北都城的立身之法?”陳明珠不解。

“對,每個城都有自己的立身之法,中都歷經幾朝,早已是中心地位不可撼動;南都三面臨海,海貨種類繁多、供應不斷,且河海縱橫、水路通達,行商者絡繹不絕;西都北部果子多汁,南邊盛產棉麻,荊朝的果子與織物原料多從西都來;北都......北都定是要尋個立身之法的。”

陳明珠的眼睛裏盛滿了崇拜,她翻起身興奮地湊到祁雪面前問她:“你是如何想到這些的?”她忽然頓住,眉頭也皺起來,“你是不是又通宵查閱書冊了?”

祁雪賠笑:“快睡吧,明日不是還要去尋難民?”

“下次可不許了,你身子本來就弱......”陳明珠嘟囔了兩聲,翻過身去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翌日幾人出了西城門,被陳明珠帶著,沿著山腳轉了好幾道,才遠遠看見一群烏泱泱的人聚在一堆。

祁雪走近了些,老人孩子、男人女人都有,大多是衣不蔽體的。

北都嚴寒,出門若是不揣著手,不消多久,手上就會長凍瘡。這些人手腳都露著,一個個都腫得老大,表皮泛紅皸裂,祁雪聽五爺提過,再凍下去,手腳便動彈不得,最終沒了知覺,若是想活命便只能自斷手足。

“逃來北都的百姓尚有如此之多,西都該是何景象?”祁雪喃喃道。

那烏泱泱的一群人並非都活著,也有早就凍僵的屍體,同活人背靠背坐著,只是大家都不動彈,便沒人發覺。

陳明珠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我原想著城外山頭多是有主的,難民闖入多半會被驅逐,只這一片是荒山無人占領......”她皺起眉,“不是說朝廷撥款撥糧了嗎?”

範恒輕哼了一句:“朝廷下撥的物資,到百姓手中若有十之一二,也不至於此,大小官員層層盤剝,吃得滿肚肥腸,百姓卻餓得皮包骨頭,背井離鄉,流離失所!”

原本只想撿幾個流落北都的難民,沒想到人數如此眾多。

“行止統計了城中餘糧,還剩不少。”祁雪說,“我去告知他們,讓他們同我們回城去。”

範恒攔住了她:“別急,難民餓了許久,若是突然聽說我們有糧食,容易暴動,憑咱們幾個是壓不住場面的。”

祁寒英道:“範先生說得對,現下我們只能回城喊人。”

“不。”範恒道,“城中百姓也不夠壓住難民,咱們回城寫信去北都軍營,行津在營裏,她能調兵來。”

“我腳程快,先帶範先生回城寫信,你們照著來時的路回去,若遇山匪便給他們看這個。”陳明珠將腰間的匕首交給祁雪,轉身背起範恒,沒幾下就消失在了山間。

祁雪認得這匕首,是陳大壯送給陳明珠防身用的,當初還用來刺過狼。

她小心地收起匕首,擡頭見祁寒英還在看那群難民。

“哥哥。”

祁寒英回過頭,面色嚴肅:“阿雪,我原想著來北都同你度歲,如今看是不行了,此時西都城外應是餓殍遍野......風滿樓自西都發跡,城中食肆生意盤根錯節,風滿樓占據要位,若西都要舉全城之力供給糧食,一定繞不開風滿樓,我需即刻啟程前往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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