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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謝謝你的愛1999(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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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謝謝你的愛1999(下)

餘凱旋最近一次夢到那座山,是看到寒夜光柱那夜。

他也沒想到白天一場場意外後,在醫院居然睡了個好覺,夢見的還是他親自組織的那場轟動一時的群架。

架就是在山腳下打的,三十幾人的大規模,抓他們的警車就來了四五輛,起因早就忘了,也不重要,那年他不到二十歲,血氣方剛,憑借那一仗,二凱哥的名號一炮而響。

餘凱旋就是在那山腳下的村子長大的,作為最不被看好的社會混混兒子,家裏有個嫁得好的姐姐,還有個學習好的弟弟,二凱哥就無所謂了,混飽一頓是一頓,牛逼一天是一天。

直到他去了溫老爺子的澡堂子,人生開始發生巨變。

期初去澡堂子當然不是為了當學徒,純粹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可搓澡的手藝越學越精進,姑娘卻愛上了別人。

餘凱旋第一次見到孫譽文是在市文化館門口,他叼著根老冰棍,趴在自行車單杠上向上看,看到他心愛的姑娘穿著一身淺藍色碎花裙,扭捏著跟著一個衣著講究的小白臉走下臺階,一人手裏抱一摞書,裝有文化的派頭。

二凱哥一聲響亮口哨,打破他們的暧昧,大嗓門喊溫雯,問她去不去看電影,溫雯瞪了他一眼,說要去書店。而孫譽文只是冷冷打量他,一臉的傲慢。

對付這種裝逼的人,尤其是裝逼的情敵,餘凱旋自有江湖上的辦法。

約架。幹他奶奶的一仗。

他還真的來了,但一個人來的。

來到那個偏僻的玉米地後,孫譽文掃了眼餘凱旋身後那三五個街溜子,神色淡然,站在那思考片刻,突然開始脫衣服。

他把光澤和材質不俗的淺灰色薄羊絨衫脫下,又把米白色的休閑褲脫下,疊的整整齊齊,連著棕褐色的皮鞋一起,放在地邊一塊幹凈石頭上,用一摞書壓上,然後回身說,打吧。

餘凱旋都蒙了,再怎麽流氓,也幹不出圍毆一個渾身上下脫得只剩一條四角內褲的神經病,但也不能這麽饒了他,掐著腰,沖他揚下巴。

“你過來。”

孫譽文向前走一步。

“再過來。”

他在陰冷的秋天下午,又走一步。

以為餘凱旋要動手,可他一閃,繞過孫譽文,朝後面幾個大步,一把抱起石頭上的衣服和書,揚長而去,留下一串得意的嘲笑聲。

那天之後,餘凱旋再也沒去找孫譽文的麻煩。

但讓他釋然的原因,不是孫譽文幾乎赤身裸體走了八公裏回家鬧的大笑話,也不是溫雯急眼了險些讓溫老爺子把他趕出澡堂的風波,而是他搶回來的,孫譽文壓在衣服上的那些書。

那些書裏,有一本薄薄的他出版的詩集,和一些新詩手稿,餘凱旋初中都沒念完,平時讀個報紙都費勁,可反反覆覆看了很多遍那些詩,他也給不出什麽文縐縐的評價,就是看懂了,看感動了,覺得寫得好。

時至今日,餘凱旋仍然認為,孫譽文這個死變態,確實是有才氣的。

那時候他不服有錢的,不服當官的,就欣賞有文化的,不僅心甘情願退出三角關系,偶爾遇到孫譽文還會跟他閑嘮幾句磕。

後來,在社會上飽經錘煉後,餘凱旋才後知後覺悟出那個淺顯的道理,一個人在藝術上的造詣與他做人的良善與否是兩回事,他已經懂得給那些光環祛魅,但付出的代價是慘烈且昂貴的。

1999年的深冬,溫雅出事那天下午,餘凱旋本來答應早點交班,去幫她修書桌的。

是孫譽文突然找他,說他買了兩大袋新下的野榛子送澡堂,但他忙,拜托餘凱旋去農貿市場取。餘凱旋橫穿整個城市,到了地方,等了半天,拿到東西一看,那榛子又潮又軟,絕對不是今年的。他意識到不對,立刻回去,已經晚了。

溫雅就躺在那個瘸了腿的書桌下,一只手被綁在桌子腿上,手死死扣著木頭,指甲硬生生崩飛了兩片。

年輕的餘凱旋帶著強烈的心痛,悲愴,和被耍弄的憤怒,紅著眼睛發誓要親手抓到那個道貌岸然的人渣,弄死他。

孫譽文和丁勇是分開跑的,石城警方大部分警力都去抓連環殺人犯丁勇,負責孫譽文的警隊蹲守在他家和文化館附近,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餘凱旋覺得警察白費功夫,焦急中,忽然想起孫譽文曾經也提過那座山,說那山裏的冬棗特別甜。當時餘凱旋問你也不會也在那山下長大的吧?孫譽文楞了下,說不是,我有個姐姐在那。

餘凱旋就拿著他的照片,走了山下四個村子,打聽孫譽文口中的姐姐,足足花了一天時間,才從一個半大孩子嘴裏得知孫譽文在這有個相好的,比他大幾歲,是個朝鮮族寡婦。

那寡婦家裏已經沒人了,可生活用品都在,顯然走得匆忙,餘凱旋註意到家裏有不少小孩的東西,問了周圍的人才知道,那孩子兩歲多了,是寡婦給孫譽文生的。孫譽文每個月過來給點生活費,養著他們。

餘凱旋看向寡婦家窗外,看向那座熟悉的山。山大約 1000 米高,因為山頂有兩峰對峙,被叫做雙頂子山。這山屬於長白山山脈,野生植被豐富,山路崎嶇,早些年還有人在那見過東北虎,翻過去是河,河對面就是外省,是逃亡藏匿的好地方。

他立刻用鄰居家座機給警察打個電話,說這裏有線索,他看到家裏的棉被和剛蒸好的一鍋饅頭都沒帶走,山上又冷又餓,又有孩子,猜他們可能回來拿東西。

在等待警察過程中,他和唯一願意跟他來抓兇手的親弟弟老三就躲在附近,可那晚突降暴雪,警察的車被堵在路上,偏偏,那朝鮮族寡婦出現了。

她一個人回來,裝了一大兜饅頭,又抱著兩床被子,只停了幾分鐘,趁夜離開。

來不及等警察了,頂著暴雪,餘凱旋和老三悄悄跟著那寡婦上了雙頂子山。

後來的事情,餘凱旋每每回憶起來,不知怎麽,都無法完整串聯成一條行動線,所有細節都是七零八碎的,那七零八碎中,有三個畫面最為深刻。

一個是白茫茫連接天地的暴雪。

那場雪下的非常大,遮天蔽月,兇猛而肆虐,他們盯著前方那個留著長長馬尾辮的女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積了至少半尺厚雪的山路上,周圍簌簌地安靜,只能聽見急促不安的呼吸聲,好像下一秒就能被大雪埋葬。

餘凱旋這一生,再也沒過那樣的暴雪。

第二個畫面,就是老三捂著鮮血淋漓的後腦,撲向自己時的驚恐。

那時候警察已經跟上來了,孫譽文甩掉了那寡婦,抱著孩子,拎著把鐮刀要跑。餘凱旋慢了一步,老三先追過去,腳下一滑,失了手,被孫譽文連著狠狠刮了兩刀。

血噴濺在餘凱旋的臉上,溫熱,粘稠,瞬間被凍成紅色琥珀一般的冰晶,居然聞不到一絲腥味,極不真實。

可老三痛苦的哭聲,至今回蕩在那片原始山林之中,閉上眼睛,就能聽到。

第三個畫面,是那兩歲的男孩稚氣又小心翼翼的聲音。

孫譽文被抓住時,老三已經被兩個警察帶去醫院了,餘凱旋跟到了最後,直到塵埃落定,失魂落魄地,隨著大家下山。

本來那男孩是被一個年輕警察抱著的,可警察走到陡坡突然摔倒,孩子滑出手,又一蹦,正好摔在餘凱旋腳下,他出於一個成年人下意識的舉動,想也沒想,蹲下來查看。

那孩子也不哭,一雙烏黑的眼睛怯生生看著他,像是小心試探。

前面警察說他腳崴了,問餘凱旋能幫忙抱一會不。餘凱旋又看看那孩子,把他抱起來,然後聽到他在懷裏,在耳邊說了句什麽。

“你說啥?”餘凱旋兇著問。

那孩子像是凍壞了,也像是不敢,沒再說話。

直到抱著他下了山,來到警車附近,餘凱旋恍然明白什麽,又問。

“你剛才跟我說啥?”

那孩子被接走,離開他的懷抱,烏溜溜機靈地看著他,用稚嫩的輕弱的兒音,小心說:

“謝謝。”

年輕的餘凱旋很想罵一句,謝你媽了個逼,可突然就蹲在那,又坐下,瞬間沒了一點力氣,捂著臉大哭了一場。

天已經亮了,而雪還在下。

那是 1999 年最後一場暴雪。

……

“你一點也不記得吧?”

餘凱旋手肘撐著抱枕,另一只手去摸了摸已經酸痛的後腰,側躺在溫都水匯辦公室沙發上,看著對面無比慌亂失態的,那個已經長成成熟男人模樣的孩子。

孫錫低著頭,伸手扯張紙巾收拾了一下臉,搖搖頭。

餘凱旋也不明白為什麽會突然跟他說這些,打心眼裏,他仍然不甘心讓小九跟他在一起,但好像自從寒夜光柱那一夜後,不知發生了什麽,似乎一切都變了。

他突然就看得見,看得見眼前這個過去他當成仇人一樣防備的年輕人,骨子裏是個幾乎已經走上絕路的,卑微又羸弱的人。

“你知道你媽後來的事嗎?”餘凱旋頓了頓,說,“聽說她把你還給老孫家後,就去韓國投奔她哥了。”

孫錫穩了穩,才略略擡頭:“我只知道她在韓國賣海鮮,她後來又結婚了。”

“她聯系過你嗎?”

孫錫搖搖頭。

“這麽多年也沒見過面?”

他還是搖頭。

餘凱旋沈默著,心裏一陣悵然,沒再說話。

孫錫慢慢擡眸,直視對面坦率真誠,某種程度上搭救了他的長輩,猶豫再三,問出那個困擾了他二十幾年,卻從不敢問,甚至故意掩藏的問題。

“叔,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誰?”

話音剛落,餘凱旋就明白他指的是誰了。

孫錫也沒解釋,繼續問:“我跟他真的很像嗎?”

餘凱旋沈沈嘆了一口,目光從眼前那張幾乎和那個人一模一樣的臉,轉移到他身後濃濃夜色的窗戶,眼神飄忽著,楞了一會。

然後回過神來,再看著他:“你要是好奇,你自己去弄明白就行了。”

孫錫怔然。

“你去看看他,不就知道了。”

“看他?”

孫錫似自言自語,重覆了一遍。

“沒有什麽比你親眼見到,更準確的答案了。”餘凱旋說。

四天後的上午,孫錫在監獄見到了孫譽文。

他提前兩天做了申請,配合監獄方面審查,等待安排,因為孫譽文已經病的走不動路了,他們是在特殊病房見的面。

前一天晚上小九跟孫錫在一起,他們都一夜沒怎麽睡,也什麽都沒做,就躺在床上,閑散地,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天亮時,餘九琪捧著孫錫的臉,親了他一下,然後去熬了粥,煮了早餐。

他們一起到監獄時正好九點半,在接待室等了一會,十點整,有人叫孫錫的名字。孫錫站起來,走之前,轉頭看了眼小九。

小九捏了捏他的手,對他盈盈笑著,說去吧,我等你,中午咱們去吃烤肉。

孫錫莫名問了句,吃哪家?

小九笑著說,就咱們樓下那個,日式鐵板的。

孫錫說,我想吃齊齊哈爾的。

小九笑,行,那你乖一點。

餘九琪就坐在那裏,沈靜地,微笑著看著孫錫隨著獄警走出接待室,在走廊拐了一個彎,走向她看不見的某個地方。

雖然人已經消失了,她目光依舊隨著他,延展著,想象著,帶著惴惴不安的擔憂,和膽戰心驚的期盼,希望他鼓足勇氣走這一遭,能換來一個輕松的餘生。

孫錫在餘光見不到小九之後,有一瞬大腦一片空白,他機械地跟著那個走起路來鏗鏘作響的皮靴向前走,不知拐了幾個彎,又上了一層樓,回過神來時,站在一間藍色鐵門面前。

獄警推開門,站在門口,示意孫錫,說,進吧。

在這之前,孫錫設想過許多次真正見到孫譽文的場景,他想他應該會很憤怒,也有可能像蹩腳電視劇裏那樣激動,或者正相反,是不敢面對的膽怯,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像是等待長達二十幾年的答案終於落寞,結果出乎預料。

孫錫極為平靜地,按照指引,走進那間充滿消毒水味的陰暗房間。

孫譽文,他的親生父親,折磨了他二十幾年的罪魁禍首,就躺在房間一側的病床上,光頭,蓋著被子,手上輸著液,臉沖向裏側的獄警。

他們之間,隔著一排生了銹的鐵柵欄。

柵欄外,孫錫站在那裏,手攥著空拳,看向他,他想過是否該打個招呼,可終究什麽也沒說。

是孫譽文先開口的。

他的臉從另一側慢慢轉過來,孫錫一驚,那是一張極其蒼老且病態的臉,與他見過的任何一張照片都不同,臉色蠟黃,皺紋橫生,兩頰綴著幾顆老年斑,可那雙眼睛卻很精亮,擡起來,在孫錫臉上定了很久。

很久,很久。

然後開口,聲音溫和而平靜:“來了。”

“嗯。”孫錫盯著那張仔細看與自己極其相似的臉,答應。

然後他們看著彼此,突然陷入沈默,時隔二十幾年,從未見面的一對父子,就那樣極其平靜地隔著鐵柵欄,細細凝視對方,看起來,就像打量一個陌生的故人。

直到連周圍的獄警都覺得奇怪時,孫譽文才打破沈默,像是尷尬地思考了一會,才找回些思路,問了幾個他此刻最關心的問題。

“什麽感受?”

孫錫反問:“什麽感受?”

孫譽文解釋:“見到我什麽感受?”

孫錫楞怔著,不知他為什麽這麽問,也不知該如何答。

孫譽文眼神期待著,看著他:“你對我就沒有什麽想象嗎?”

見孫錫仍然不回答,孫譽文眼神寡淡地沈下去,像是失望,說:“好吧。”

然後他慢慢轉回頭,看向旁邊獄警,沒說話,意思已經很明顯,他覺得這場探視可以結束了。

孫錫在感受到強烈的被漠視的那一刻,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在孫譽文走之前,他猛地開口,問:“你為什麽給我寫信?”

孫譽文沒回頭:“什麽信?”然後想起來,“哦,那些信。”

孫錫抓著一根柵欄:“為什麽給我寫那些信?三年了,為什麽?”

“因為大家都在寫。”孫譽文頓了頓,非常平緩又冷冰冰地說,“每個人都在寫,不然在裏面幹什麽呢,我給你寫,也給你奶奶寫,給教會寫,也給電視臺寫過。”

然後他嘆口氣,說:“都一樣。”

孫錫壓著聲音,狠狠質問:“都一樣?”

孫譽文沒再說話,只留下一個病懨懨的冷漠側影,那是留給被他精神折磨了二十幾年的兒子,最後的一個畫面。

孫錫再次回到監獄的接待室時,餘九琪留意了下時間,只用了四十分鐘。

她立刻迎上去,打量他,見他沒什麽異樣,神色淡然,腳步平穩,甚至還對小九笑了笑。

可小九就是覺得不對勁,牽著他的手,沿著原路,走出那座森嚴的監獄。

剛走出監獄大門,還沒走到他們的車位,孫錫突然甩開小九的手,跑到路邊,扶著監獄外圍的磚墻,劇烈地嘔吐起來。

他只是幹嘔,大聲幹嘔,痛苦幹嘔,身體崩成一張弓,臉色憋得漲紅,眼底一片渾濁,聲音慘烈到宛如痛哭,又似嚎叫,明明什麽也吐不出來,卻又仿佛吐出了一切。

小九去車上拿了水和紙巾,就耐心陪在旁邊,沒有勸,沒有問,也沒有制止,就陪著他吐出那些經年累積的頑疾。

孫錫在平靜之後,靠著墻,平覆了許久,才能開口。

他沒有說任何細節,任何對話,沒有對那個人做任何描述,沒有說他認為那個人是一個極度冷漠,極度自戀,一個徹頭徹尾的只愛自己的人。他就算是懺悔,也是為了自我感動,是一種自憐。

孫錫只是看著眼前站在陽光下的,他的女朋友,他的愛人,他僅剩的家人,堅定地說:

“九,我跟他不像,一點也不像。”

是在他們準備開車離開時,在冬日正午溫暖的陽光下,餘九琪一轉頭,突然看到監獄背面那座山,山頂有兩峰對峙。

她覺得眼熟,雖然忘了叫什麽名字了,但依稀記得,這是爸爸小時候長大的地方。

小九便遠遠地,拍了張那座山的照片,發給了餘凱旋。

隨手又附贈一個表達濃濃愛意的表情包。

還是不夠,幹脆打了一行字:【爸爸我愛你!】又發了一串感嘆號。

餘凱旋正躺在家裏床上,看到女兒的微信,猜得到這背後的意思,沒回她,也沒有多問,只是點開那張照片,放大,仔細看那熟悉的山巒,依舊青松高遠,白雪茫茫。

然後恍然,順延著想起一件小事。

他想起那年在孫譽文被捕後,醫院裏,餘凱旋正焦慮地等待老三的開顱手術,中途遇到了溫雯。

溫雯抱著個瘦不拉幾的撿來的女嬰,說是孩子發高燒,急的上躥下跳,就把孩子放在兒科病房裏,罵罵咧咧去樓下找兒科大夫。

餘凱旋不放心那個孩子,就去病房看看,看到同一張病床上,除了那個女嬰,還有一個大一點的男孩在輸液。

兩人頭上都貼著退燒貼,都是被那場漫長的寒冷凍壞了的結果。他們一個躺在棉被裏,一個坐在病床上,看著彼此,眼睛一轉不轉。

餘凱旋正要過去,這時候,窗外突然照進來一大束極其溫暖明亮的光,他這才震驚地發現,那場下了幾天的暴雪,終於停了。

溫雯火急火燎進來,抱走了女嬰。

餘凱旋卻還站在那裏,不知怎麽,想起幾個月前為了追求溫雯學的那首流行金曲,說實話,他從不覺得那首歌很好聽,但當時哼起來,猛地熱淚盈眶。

他想,如果 1999 年有愛的話,如果愛還存在的話,或許就是剛才那個畫面。

那是愛,是 1999 年的愛,具象化的樣子。

餘凱旋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當時與棉被裏的小九同時沐浴在暴雪後的陽光下的男孩,就是孫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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