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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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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菊

耐不住洛以鳴軟磨硬泡, 洛回雪答應陪他去南郊的莊子賞菊。

出行那日,萬裏無雲,是個好天氣。

南郊賞菊的莊子原本是官宦人家的私宅, 後來這家人因為得罪了人被外放, 臨走時將這處宅院賣給了京城商賈。

接手的主人也有顆八面玲瓏心,他找人勘察這處後發現土質環境極適合栽種菊花,於是花了大價錢重新設計布局,將一座私人宅院變成賞菊山莊,專門接待達官貴人。

周淩的父親掌管工部, 當時這位富商借著修繕山莊一事去找他父親請教,一來二去有了來往。

兩人走到城門口遇到早已等候多時周淩, 為了避嫌,他騎馬護在洛府馬車周圍, 時不時與洛以鳴拌上一兩句嘴。

“周淩, 怎麽走了這麽久還沒有到?”洛以鳴縮在馬車裏有點不耐煩,掀開窗牖探頭出去問他。

周淩側頭, 目光越過洛以鳴的肩膀往裏窺, 然窗牖尺寸太小,洛以鳴的頭和肩幾乎填滿空隙, 他掩去眸中失落,語調輕松道:“菊花乃是花中隱士,自然要藏在深山裏, 無車馬喧鬧。所謂‘三徑就荒,松菊猶存’,自然是越偏僻, 菊花開得愈好。要想賞到美景,當然要耐得住性子。”

洛以鳴震驚地望著周淩, 眼神傳達著他怎麽忽然變了個人,學會說一些之乎者的廢話,根本不是他認識的周淩。

車廂裏忽然傳來一陣清潤玉音,“周公子所言極是。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今日的景色,我現在也生出幾分期待。”

清音入耳,如一絲愜意的涼風拂過鬢邊,滌蕩人心神。

“今日定然不會讓洛小姐失望。”周淩肉眼可見得激動起來。

洛以鳴翻了個白眼,重重啪地一聲關上窗牖,隔絕外面眼巴巴的視線。

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覆雜情緒。他只是隨口一提阿姐平日裏喜歡讀的一些詩書,周淩竟然這樣用心,一時間高興他對阿姐的重視,一時間又惆悵自己的好兄弟變了個人。

個中滋味,真是難以言喻,索性閉目靠在馬車壁上養神。

富商既然要招待貴客,山路修得十分平坦,雖然路途遙遠,但路上少有顛簸,洛以鳴就這麽迷迷糊糊睡過去。

秋風起,涼意從窗牖縫隙中鉆入,冷得洛以鳴打了個觳觫,猛地從夢中驚醒。

洛回雪見他呆若木雞,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失笑問:“怎麽了?”

洛以鳴長舒一口氣,驚魂未定道:“作了一個噩夢。”

他夢見了盛令辭,還交給他一張紙條,盛令辭接過後目光如寒刃般向他劈來。

他怔怔看向洛回雪,失神道:“阿姐,我的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洛回雪不明所以,上半身微傾,仔細端詳後有指尖輕點在他右臉頰:“壓出一道睡痕,不打緊。”

洛以鳴立馬從車廂裏的匣子翻出巴掌大小的銅鏡,看見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紅印,尾部差點貫穿右眼,他慌亂地扔下鏡子。”

“怎麽了?”洛回雪奇怪道:“壓疼了?”

“沒事。”洛以鳴壓下內心的震驚,手摸上凹凸不平的痕跡故作輕松道:“感覺有點醜。”

洛回雪笑他,“稍等一會便消失了,不用擔心。什麽時候你開始在意容貌了,不是說傷疤是男人的勳章?”

洛以鳴:“……”

不知所起的恐慌在洛回雪的打趣下消散不少,他沒告訴洛回雪,自己臉上這道疤痕與夢中的一模一樣。

馬車很快到了山莊門口,周淩殷切地鞍前馬後,洛以鳴還在噩夢的餘韻中未回,由著他忙前忙後。洛回雪有些不好意思,本就是借著周家的便利,還如此勞煩人家。

三人剛準備進莊,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雪兒?”

洛回雪下意識頓住腳步往回看,目光在觸及顧流風旁邊人時瞳孔一縮,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誰能想到會在這麽偏遠的莊子遇見盛令辭。

他騎著馬,居高臨下地掠過她的眉眼,很快移開目光放到其他地方,似乎雙方這場猝不及防的相遇無法在他心中掀起一點波瀾。

而洛回雪卻暗自憋著氣,心虛地蜷著指尖,懊惱今日自己怎麽會選這身衣裳。

顧流風卻以為她的征楞和驚訝為他而來,他橫掃一眼,目光在觸及洛回雪左側的男子時驟然變得兇戾。

周淩今日穿了身湖藍綢面長袍,碧藍的天空下泛著瑩瑩的光,衣裳齊整無皺,一看便是新衣,束發的玉冠隱隱透著藍,襯得他面如冠玉,但這不是顧流風生氣的地方。

他氣的是站在周淩旁邊的洛回雪今日也是一身藍色綢裙,顏色與周淩的赫然一模一樣,像是故意彰顯兩人關系非同尋常似的。

或許是今日為了方便出行,她沒有梳華麗繁覆的雲髻,只是沿著兩鬢烏發編了細細的小編盤在頭上,一根月藍的發帶系在腦後稍作點綴。輕盈的束發紗帶隨著她的動作搖曳晃動,不似平日裏的端靜莊重,帶著幾分隨意閑適。

此刻的她別有一番另類散漫慵懶的美,美得讓顧流風陌生,也讓他氣惱。

他有一種自己的寶貝被人覬覦,甚至登堂入室地占為己有的嫉恨。尤其是周淩看向洛回雪眼裏毫不掩飾的傾慕,和看向他時的挑釁讓顧流風怒火叢生。

“你怎麽和別人一起來賞花,你不是約了我嗎?”顧流風下馬,直沖兩人的中間而來。

洛回雪面露疑惑。

始作俑者洛以鳴看見顧流風一副阿姐是他所有物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他上前一步攔住顧流風,聲音毫不客氣:“天底下只能你一人賞花嗎?花又不是你家的,你管我阿姐和誰?周淩是我朋友,我們一起賞花有什麽不妥。”

顧流風和洛以鳴經過上次的事已然撕破臉,面對他的冷嘲熱諷直接懟回去:“洛以鳴,你怎麽能帶外男和你姐姐一同賞花。”

“他是外男,你就不是了?”洛以鳴當仁不讓。

“我能一樣嗎,你姐姐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顧流風的尾音重重落在最後兩個字上,同時眼神淩厲地盯著周淩。

洛以鳴還沒開口,周淩率先反駁:“顧公子與洛小姐尚未過三書六禮,連納采都未進行,如何稱得上‘未過門的妻子’一說。我大陵乃禮儀之邦,顧公子斷不可胡言亂語,毀洛小姐清譽。”

“你……”顧流風沒料到周淩是個牙尖嘴利的,他與洛回雪的婚事雖未正式下聘書,可京城誰人不知他們兩家自幼交好,他們兩人的婚事更是板上釘釘。

這簡直是赤/裸裸地宣戰。

洛以鳴則是對周淩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同時也看出他對阿姐的用心。

洛回雪聽他們的爭吵越發不像話,尤其是頭頂還有一道如有實質的視線時不時落在她身上,令她背脊生寒,使出渾身力氣方才克制住向他解釋的沖動。

“好了。”洛回雪聽了半天,大抵知道自己和顧流風被洛以鳴戲耍了番,她面色微冷:“今天是出來賞花的,還是吵架的。若不想賞花,現在回去罷。”

雙方噤了聲。

顧流風強壓著火,扯出個勉強的笑:“雪兒,既然撞見不如我們一起。我出門的時候還恰好遇見盛世子,於是出言相邀,他正巧有空,我們便結伴而來。”

他當時還想著天助他也,正好借機讓盛令辭當個證人。

洛回雪哪裏敢和他們一起,垂眸推辭道:“你們兩人既然相攜而來,我們不便打擾。”

話一出,在場的人表情各異,周淩和洛以鳴喜不自勝,顧流風臉色發黑,唯有盛令辭像個看客,漠然地註視這一切。

顧流風切齒道:“你不給我面子,總要給盛世子面子,他可算得上你的救命恩人。”今日他必定要坐實與洛回雪的名分,而盛令辭就是最好的見證。

洛回雪眉頭緊蹙,洛以鳴更是怒火高熾,眼看雙方又要燃起新一輪的戰火。

“主人出來了。”盛令辭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開口,不鹹不淡道:“我與他正好相識,此番前來也是為了敘舊,便不打擾各位賞花的興致。”

語畢,也不管在場的幾人,利落地翻身下馬。

他朝一行人方向走來,朝諸人禮貌地頷首示意,目不斜視地從他們側旁繞過,與洛回雪擦肩而過時帶起一陣涼風。

盛令辭微揚著頭,露出不近人情的下頜,目光看他們仿佛陌生人。

顧流風望著盛令辭的背影,又看了看洛回雪,丟下一句“我去打個招呼,等會來找你”便急匆匆跟了上去。

洛以鳴等人哪裏會給他機會,當即拉著洛回雪往另一個方向走。

“真是晦氣。”洛以鳴嘴上在罵,實際上心裏高興得不得了,不枉費他特地來算計一番,又是哄阿姐來賞菊,又是買通流丹讓她準備今日這套衣裳。

看著顧流風一臉怒容又不得不壓下的憋屈樣,他諷刺地勾起唇角。

阿姐可不是只有他顧家能嫁,想到這裏他朝周淩投去讚賞的一眼,今日他的表現實在是出乎洛以鳴的意料。

周淩接收到來自未來小舅子的認可,咧開嘴回以一個“交給我”的眼神。

兩人眉來眼去間被洛回雪發現,她輕描淡寫的目光掠過洛以鳴,嚇得他連忙移開目光。

她總算看明白,今日的一切不是巧合,而是自己弟弟故意設的局,目的也很明確,做給顧流風看。

洛回雪心知他是為自己出氣,但沒想到出了這麽一個昏招。

一想到盛令辭不辨喜怒的神色,她頓覺頭大如鬥,但願他沒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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