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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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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雨

“洛小姐, 這是鬃撣佛塵,花瓣細如絲,狀如球, 檀香色更顯古樸雅韻。“

“還有這綠牡丹, 與芍藥相似,花瓣呈扁球狀,初開時如碧玉,可惜這朵已經開過。我母親愛菊,她院子裏正好有一朵待開的綠牡丹, 我改日把它送到洛府給小姐觀賞可好?”

周淩在來之前做足了功夫,特意跟他娘學了幾天品鑒菊花, 他小心翼翼觀察洛回雪的神態,生怕自己露餡。

洛回雪搖搖頭道:“令慈所愛, 怎好奪人之好。”她不等周淩開口, 繼續道:“況且我也不懂賞菊,只是看個熱鬧罷了, 送給我可謂是對牛彈琴, 暴殄天物。”

周淩只好作罷。

他想起母親在他一反常態學習菊花知識的那幾天打趣他,說是不是要去討好哪家姑娘, 周淩想著這件事八字還沒一撇,閉口不言,只說自己忽然來了興趣。

母親也不戳破, 指著自己房門口還是一個花骨朵的綠牡丹,說道他要是喜歡,可以把它帶走。不過要好生養著, 不能養死了,更不可以為了開花拔苗助長。

他知道母親最愛這一盆花, 瞬間明白她的良苦用心。這是在告誡他追女孩子要溫和,不可以仗勢欺人。

周淩側眸看了眼身側窈窕纖細的身影,情不自禁像要靠近一點。

她的側臉瑩潔如玉,清麗無雙,靜靜站在花叢中如落入凡塵的仙女,他憐惜都來不及,哪裏敢仗勢欺人。

感受到周淩灼熱的目光,洛回雪暗嘆一聲。早先她從沒有往男女之情方面想過,只以為周淩是洛以鳴的好友,而盯著她看只是因為自己的容貌。

洛回雪知道自己相貌引人註意,雖然發現周淩有時候會偷看他,可他的眼裏沒有狎昵冒犯之欲色,大多時候是驚艷,故而沒有太在意。再加上他和洛以鳴總是插科打諢,讓洛回雪不自覺把他也當做弟弟對待,是以從未想過他會對自己有別的想法。

想來想去,她決定找機會跟周淩說清楚。

“周公子……”洛回雪主動開口,看了眼在遠處的洛以鳴,他像是故意給他們制造機會似的,一到花園就自顧自地去遠處賞花。

周淩受寵若驚地看著洛回雪,聲音都打顫了:“洛小姐什麽事?”

此刻的他腦子飛速運轉,回想生平之所學,達到知識儲備最巔峰,務必要完美回答洛回雪的問題。

周淩緊張得額頭開始冒出細汗,秋風一掃,寒涼入骨,他卻渾然不覺,胸口像有一盆火在燒。

“我有話想對你說。”洛回雪觀察他的神態,唇瓣微張,剛想好怎麽說,洛以鳴匆匆小跑過來打斷。“阿姐,我不想看花了,我想去放紙鳶。”

洛回雪一頭霧水,而洛以鳴不由分說一手攬住她的肩膀,一手攬住周淩的肩膀,強行把人帶走。

“快走,我發現這裏有毒蜂,咱們還是換個地方。”洛以鳴嫌棄地皺了皺眉,急切推著兩人往另一個出口離開。

顧流風趕到這處時已然不見洛回雪的蹤影,想到她身旁圍著一個周淩,心裏的燥郁之氣隨秋風燒得火辣辣的,臉色愈發鐵青。

他獨自一人站在菊花深處,看著滿園絢爛各色的花,腦海不由自主地浮現那對身穿同一色系的男女。只需稍微想想,就能知道周淩是如何諂媚地在洛回雪面前獻殷勤。這種場面他從小大到看得太多,但凡她出現的地方,男人的視線便會如蒼蠅一樣黏在她身上,驚艷,傾慕,渴望,甚至還有骯臟的欲念。

洛回雪會露出不適,厭惡,會躲在他身後,躲開那些跗骨之蛆般的視線。於是他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會順勢移到他身上,變成羨艷或嫉恨。

從前顧流風享受這些求而不得的目光,他們得不到的,他輕而易舉能獲得,久而久之,他便覺得洛回雪就應該一直這樣,看著他,想著他,拒絕所有男人。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也成為了被她拒絕的一員,被她避如蛇蠍。

顧流風低著頭,牙齒繃緊,漸漸地全身也繃成一條滿弓,指節攥得嘎吱作響。

他不願承認自己已經淪為曾經她輕鄙的那類人中,他想一直在她心中是特殊。哪怕他曾經做錯過事,可他到底也是為了兩人的未來,她冰雪聰明怎麽會不理解。

顧流風承認自己用的方法不光彩,也承認他之前讓洛回雪受了委屈,可他發誓以後會補償她,只要她再給他一個機會。

他緩緩擡頭,眺望遠方,平覆胸腔內的怒意。

周淩算什麽東西,不過一個紈絝子弟,金玉在外敗絮其中,穿得人模狗樣也無法掩蓋他的草包本性。

顧流風不信他能搶走洛回雪,更不信她會罔顧兩人多年的情誼,實在不行還有最後一招,若真的走到那般地步,也不能怪他。

他眸中寒森徹骨,迸發出寧玉石俱焚的狠意。

遠處半山腰上,盛令辭拿著銅制千裏眼站在窗邊單眼查看,屋內山莊主人躬立在側,靜默恭敬。

“最近有沒有什麽特殊的消息。”盛令辭問他,儼然一副主人模樣。

“回世子,工部尚書透露東宮最近曾向他討要一批裝備。”

“什麽裝備?”盛令辭姿勢不變,語氣也稀松平常,卻叫一旁的人如臨大敵。

身穿金線密織綢衣,人前風光的富貴莊主低眉斂目道:“一些馬匹,弓箭之類的,還有短匕首,說是東宮侍衛們的裝備都老舊。不過數量不多,只有百餘件左右。”

盛令辭唔了聲,註意力放在最遠處的銀杏林中,金色汪洋的前方空地上,那穿著點翠藍的纏枝花紋襦裙女子,正踮腳慢慢往後退,手裏扯著線在放風箏。

她奔跑枯黃的草地上,裙擺帶起落在地上銀杏葉,像無數只蝶伴她飛舞,舉手同足間美不勝收。

盛令辭默不作聲地凝視她,視線肆意流連在她纖弱窈窕的身軀上,那些不敢在人前顯露的愛意躲在小小的千裏眼盡數迸出,如狼虎強勢。

當與她身穿同一顏色的周淩進入眼簾時,盛令辭猛地攥緊手中之物,上面的銅紋浮雕咯得指腹微微發疼。

那人還得寸進尺,手把手教她放風箏,兩人挨得極近,在千裏眼的圓形鏡框裏快要貼在一起。

“持續關註。”盛令辭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移動千裏眼順著她手裏的線看到雲端的蝴蝶紙鳶,孤零零在天上飄著。

遠處天際,陰雲密布,似乎在醞釀一場風暴。

“是。”山莊主人忽然感覺周圍氣壓變低,胸口似有一塊巨石壓住,無端叫人喘不過氣來。

“有傘麽?”盛令辭風牛馬不相及說了句。

山莊主人被問得猝不及防,一時楞在原地,反應過來後連忙說有。

盛令辭取了傘,告訴他自行去忙,說罷,拿著幾把新的油紙傘走出去。

山莊主人舉起他剛剛遞過來的千裏眼,天邊聚集著厚厚的烏雲,正往他的方向逼近。

一陣狂風襲來,他被吹得後退兩步。

果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洛回雪手裏的線忽然繃直到極點,然後蹭地一聲斷裂。失了束縛的紙鳶剎那間被強風卷走,消失在天邊。

她怔怔望著天邊,直到周淩叫她的名字方才回過神來。

“洛小姐,你沒事吧?”周淩急切的呼喚聲驚動在草地上躺著的蹺二郎腿的洛以鳴。

他騰地一下翻身而起,走到洛回雪身邊,擔心地掃了眼,看見她掌心的紅痕後急急道:“阿姐,你的手!”

細線在她手掌上留下一道深且窄的勒痕,微微蜷曲,火辣辣的灼燒感刺入神經。

“沒事。”

洛回雪忍住脹痛縮回去,藏在身後。

周淩不讚同道:“洛小姐剛應該及時放開紙鳶。”

洛回雪道:“我還想著能不能替周公子收回來,這樣好看精致的紙鳶,飛了可惜了。”

周淩心裏一喜,笑道:“這有什麽,一只紙鳶罷了,小姐要是喜歡我還會做很多樣式。再說,既然它上天之時遇見強風,這便是它的命數,或許它想乘風而游,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洛回雪側目看向他,恍惚間想起當年顧流風弄丟她的蝴蝶紙鳶後給她做了個新的,新的紙鳶用了比之前三倍粗的繩子。

他告訴她這樣便不會在飛走。

而今天有人告訴她,飛走也無妨。

“周公子說的對。”洛回雪嫣然一笑:“強留毫無意義。”

周淩完全沒聽清洛回雪在說什麽,眼裏只剩下她清淩淩的眸,淡櫻色的唇,還有盈盈的笑。

平地風起,長風吹散了她披在身後的發。

今日分明沒有陽光,周淩卻覺得眼前的女子鮮亮光彩,世間所有的一切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轟隆隆——

天邊的雲霞瞬間變了色,陰雲籠罩在三人上空,洛以鳴最先反應過來,緊接著是洛回雪。

周淩在洛以鳴一掌狠拍下如夢初醒,聽清兩人在爭辯什麽後立即道:“前方不遠處有避雨的屋子,我們往前走。”

洛以鳴欣然同意,他不想往後退,顧流風那廝現在說不準正在到處找阿姐。

洛回雪頭一次來,也不知道山莊內的具體情況,發現大雨即將來臨第一反應是往回走,但洛以鳴猶豫不決找了許多理由拒絕回去。

“好。”她擡眸看了看變色的天空,當機立斷點頭。

雨來得比他們腳程快,三人來到茅屋時都淋了一層雨,幸好雨不是一蹴而就地潑下,他們身上只有一層薄薄的雨霧。

這間住宅是個二進的屋子,裏面空無一人卻沒有灰塵,料想是給客人中途小憩的。

“我去找找有沒有傘。”洛以鳴看著越來越大的雨沒有停歇的意思,又看了眼洛回雪蒼白的臉,心裏生出幾分悔意。

早知道還是應該退回去,若雨一直下到晚上,豈不是要餓著凍著自己的姐姐。

“你跟我一起。”洛以鳴兇巴巴地瞪著周淩,他可不會留著外男跟姐姐單獨待在一起。

周淩也知道他的用心,即便不舍也還是跟著去了。

“洛小姐,有事你叫一聲。”

洛回雪點點頭。

等人走後,她從懷裏拿出錦帕稍稍傾身,將披落身後的發絲挽至右側身前,輕輕擦拭上面的水珠。

雨聲琳瑯,聲大如瀑,完美掩蓋從她身後走來的腳步聲。

等到炙熱的氣息貼上後背時,洛回雪方才驚覺屋裏有人。

她身子一僵,後背泛起涼意,忍住驚叫想回頭看,便聽見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

“阿雪,你的衣服又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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