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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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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約

行路書坊內。

盛令辭埋首於書卷之中, 繼續尋找關於蒼雲九州藥方的線索。

他已經知道自己哪裏露餡,只是沒想到天下間竟有這樣的巧合。

洛回雪曾在夢中透露,他身上的冷香只有在陰雨天才會出現。

那日顧侍郎壽宴的早晨下過一場大雨, 他本以為雨過天晴會沒事, 誰曾料後面他和洛回雪會躲在一半密閉的假山洞裏。

雨後山洞潮濕,再加上水汽被陽光蒸騰,洞內環境無限接近陰雨潮濕天。

他們兩人貼得又緊,故而被她窺見一絲還未徹底拔除的藥香。

而上元燈節那晚,整日都在下雨, 空氣裏全是水汽,故而他身上一定也有冷香, 且比壽宴那日要濃郁數倍。

洛回雪便是憑此來推斷,他是那日夜晚在畫舫二層輕薄她的登徒子。

好聰慧的姑娘。

盛令辭眼前浮現洛回雪壽宴那日匆匆離去的背影, 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恍然回神, 她的表情不是怒,而是慌, 是怕。

她在怕他。

盛令辭想清楚後曾忐忑過一陣, 迅速冷靜下來後很快斷定洛回雪必然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

否則她不會在後面王靜思出言刁難時伸出援手。

因此,她現在最多是懷疑自己。

想清楚這一點, 盛令辭徹底松了一口氣,甚至還有一點隱秘的歡喜,原來她的變臉不是因為顧流風, 而是因為他。

洛回雪單純善良,對親近之人會付出全部信任,並非疑神疑鬼之人。

她只要一天沒有找到實證, 一天不會給他定死罪。

最重要的是,此時的洛回雪還不知道藥的事情, 更不可能知道只有雨天才會觸發冷香。

兩人不是第一次親密相觸,僅憑偶然的一次冷香不足以說明問題,況且他那天還喝了不少酒,酒氣做掩蓋,與畫舫那日的香會有細微差別。

以盛令辭對洛回雪的了解,和壽宴最後她答應繡觀音像的微表情來看,他有九成把握,洛回雪對自己的懷疑已經逐步消除。

不得不說,盛令辭觀察入微的本領出神入化。

尤其是對於洛回雪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他都魔怔似的時刻關註,生怕自己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然而這對於盛令辭來說還不夠。

洛回雪但凡心存一分疑慮,對他的接近必然會提高警惕,長此以往誰也不敢保證哪天不會露餡。

他還沒有找出洛回雪死亡的原因,不能讓她對自己的產生丁點隔閡,反而要獲取她毫無保留的信任。

不過好在,盛令辭已經想到徹底打消洛回雪懷疑的法子,只等明日洛以鳴帶著洛回雪來赴約。

他傳信給自己,赴約當日要帶洛回雪一同出門。

“不過盛大哥放心,我阿姐只在廂房裏等我,不會出來打擾我們。”

洛以鳴以為盛令辭要給他說什麽不密之傳,家傳絕學,生怕有其他人在會拒絕自己。

但沒有洛回雪,他又出不了家門。

盛令辭無聲地勾起唇角,正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嘖嘖,笑得一臉淫/蕩。”管不平忽然出現在盛令辭眼前,擠眉弄眼地:“思春了?”

盛令辭斂了笑,側身躲開他戲謔的目光,不予置評。

“幹嘛拒絕交流,說說看?說不準我還能幫你出出主意。”管不平不要臉地湊過去,驕傲道:“要知道咱老管,當年也是遠近聞名的俊俏書生,走到哪裏都有人想把閨女嫁給我。”

盛令辭垂眸瞥了眼管不平黑如鍋底的臉,淡淡嗯了聲:“他們是覺得你力氣夠大,能幹不少農活。”

管不平聽出他的嘲諷,咬牙切齒道:“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為了誰?”

要不是為了辦案和替盛令辭籌集軍需,他至於風裏來雨裏去,火傘高張的艷陽天還在外到處奔波嗎?

管不平把手掌放在盛令辭的臉旁邊,左看看右看看,發現自己的掌心還麽有別人臉白,不由怒從心起。

他整天在外面帶兵打仗,風餐露宿,怎麽能保養得這麽好。

管不平忿忿諷刺道:“說不準就是因為你長得像小白臉,所以人家姑娘才看不上你。”

這話說得昧良心。

盛令辭的長相絕非陰柔,清雋的五官也無法遮掩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冷峻,是經歷過血戰後的鋒利。

當年平定烏拉叛亂的涼山一戰可謂九死一生。

金戈鐵馬,苦爭惡戰。

盛令辭那時只有十四歲,率領一千將士做前鋒,卻因錯誤消息落入敵人的圈套。

腹背受敵,眼看就要活活被困死。

豈料他硬是借助多變的地形,從一萬敵軍中鏖戰突圍而出,說一句天縱奇才絕不為過。

經過炮火與戈矛洗禮,即便他平日裏表現得再如何謙和守禮,也藏不住骨子裏的強勢攝人。

盛令辭壓根沒理會他的胡言亂語,他將手中書卷合上放回原處,又拿起另一本翻開,“你處理好後面的事情了?”

管不平嘿嘿笑了起來,表情奸詐:“那當然。我已經將店裏的人全部轉移,保準王家撲空。”

原來王靜思手裏那座假的翡翠雕件便是出自管不平之手。

這些年,盛令辭在外出征所需軍費開支巨大,國庫早已不堪重負。

但若是吃不飽穿不暖,將士們何來氣力行軍打仗,故而盛令辭不得不自己想辦法籌措軍費口糧。

這時管不平提議做些買賣。

他手裏有一種染料配方,能夠提升甚至是改變普通翡翠的種水,尋常人看不出來,可以高價賣給為富不仁的糧販鹽商。

管不平本以為需要花點時間說服盛令辭,誰料他一口答應,還迅速買來一批不同成色的玉給他實驗,還借著軍隊運送物資的名義運貨。

他原本打算翻四五倍賣出去,沒想到盛令辭獅子大開口要百倍。

按照他的說法是玉的賣價越貴,越讓人追捧。

不得不說,他出生顯貴,果然更懂那些財主鄉紳的心思,他們要的不是玉,是身份地位。

這不,王靜思手裏那座玉雕的總成本加起來不足三百兩,他轉手賣出三萬兩。

管不平註視著一臉平靜的盛令辭,心道京城這些人都被他這副好皮囊騙得團團轉。

他可不是什麽正直善良之人,心狠手黑,蔫壞的。

盛令辭不知道管不平在心裏的腹誹,他從這件事上想到另一個問題。“那座假雕件,我們賣給的是西北船商,最後卻出現在王靜思手裏。”

管不平冷笑:“當然是因為王家已經把手伸到工部,亦或者工部有人與戶部勾結。”

盛令辭眉頭輕皺,搖搖頭:“陛下讓太子殿下管理工部練手,殿下心思細膩,不會出這樣的紕漏。”

“哦喲,你可真是太子死黨。”管不平陰陽怪氣道:“小心人家過河拆橋!你現在聲望如日中天,簡直比太子的名聲還響亮,有句話聽過沒有‘狡兔死,走狗烹’”

盛令辭眉頭更深,斥道:“禍從口出,休要胡言。妄議儲君,乃是死罪。”

管不平撇撇嘴,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好言難勸找死的鬼。

盛令辭不是墨守成規,食古不化的老頑固,可偏偏有時候認死理兒,死活都不肯信他的太子表弟對他心存忌憚。

安靜的書坊內上下樓梯吱吱呀呀的響動格外刺耳,盛令辭不堪其擾。

在管不平第十次往樓上跑,不小心踩壞一塊木板時,他忍不住問:“你在做什麽?”

“總要給你留個後。”管不平手裏抱著一摞書,氣喘籲籲靠在扶梯上,朝下面喊道:“如果你願意,孩子可以寄養在我這裏,我一定待他如親子。”

盛令辭額頭突突地跳。

“好了,我能找到的秘籍全部放在這。”管不平拍拍手中的灰,語重心長道:“兄弟能幫的,已經全幫了。”

盛令辭隨手翻開一本書,眼神覆雜:“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簡直不堪入目。

管不平齜牙咧嘴:“追妻秘籍!這裏都是教你怎麽去追求人家小姐的,你看完後保準成功。”

盛令辭啞口無言,半晌冷冷拋出一句“不需要”。

管不平哼唧兩聲,怪腔怪調道:“以你的身份地位,品貌才學尚公主都不為過,除非——”

他拖長尾音,悄悄觀察盛令辭的臉色,見他淡定自若完全不接腔,不由玩心大起。

“除非你喜歡的那位姑娘心有所屬。”

盛令辭依舊無動於衷,眼睫卻悄悄顫了顫。

管不平見他臉色如常,心中失望,忽然想起前兩日突然接到的傳訊。

盛令辭讓他帶禮物去顧府賀壽。

管不平眼珠子一轉,笑得不懷好意,吹了個難聽的口哨,慢悠悠道:“你喜歡洛回雪。”

盛令辭這次終於有反應,他動作明顯僵了一下,旋即冷冷道:“別胡說,小心壞了別人的名聲。”

管不平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哎呀,是誰都無所謂啦。”他見好就收,指著自己辛苦半天的勞動成果,自信滿滿拍胸脯保證:“學會這些,抱得美人歸只是時間問題。”

盛令辭轉身就走,壓根不理他。

唯有他自己知道,心思被戳穿時的那一瞬慌亂。

管不平不屑地切了聲,裝什麽裝,走路都同手同腳了。

沒過一會兒,有人來找管不平回衙門,他打了聲招呼便跟著去了。

盛令辭等人走後又獨自翻看完幾卷書冊,依舊沒有找到藥方的線索。

日薄西山,餘光橫照。

盛令辭半邊身子沐浴夕陽,半邊身子藏進陰影,光與暗在他身上界限分明。

他放回手中的晦澀難懂的書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忽然,他偏過頭,看向放在角落裏一摞厚厚的書。

書冊大小厚薄不均,封皮顏色五花八門,一看便知不是正經人該讀的東西。

他抿了抿唇,緩緩提步,直至全身浸沒在黑暗裏。

*

洛府。

洛以鳴剛放學,迫不及待地跑到洛回雪的小院裏,再三跟她確認明天的行程。

“我記著的。”洛回雪低頭翻看圖冊,正挑選合適的觀音像,準備趕在盛令辭生辰前繡好送過去。

“也不知道盛世子的生辰是何時?”洛回雪喃喃道。

洛以鳴聽了瞬間接上話:“七月初七,跟太子殿下是同一天。”

洛回雪聽後,若有所思。

翌日,流丹從外面進來侍候洛回雪更衣,笑著調侃道。

“大少爺天不亮就派人在院外候著了,從沒見他對什麽事這麽積極。”

洛回雪坐在八角雕花銅鏡前,跟著笑:“要是他讀書也像今日這樣上心,父親何至於天天派人拘著他讀書。”

出門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升起,洛以鳴在大門口來回踱步,偶爾停下來望眼欲穿地往裏看。

“阿姐,你總算出來了。”洛以鳴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洛回雪面前,解釋道:“是我先約的人,咱們總不好晚去,叫客人等著。”

“你們約的辰時三刻,現在卯時剛過,會不會太早了。”洛回雪故意慢吞吞的:“過去僅一刻鐘,急什麽。要不先去旁邊的點心鋪子買桂花糕,我喜歡吃剛出爐的。”

洛以鳴的臉肉眼可見的垮下來,“阿姐……”

洛回雪莞爾一笑:“逗你呢。先說好,我這次答應你替你打掩護,你回來後要好好讀書,不許再氣父親。”

“好好好。”洛以鳴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洛回雪現在說什麽,他都會答應。

兩人來到春山茶樓時不到辰時一刻,洛回雪剛要進常用的廂房,小二攔下她。

“洛小姐,洛少爺,往這邊請。”他弓腰側身,低頭帶路。

兩人來到春山茶樓頂層,小二站在樓梯口做了個請的姿勢,自個沒往前走,而是換了個妙齡少女引路。

洛回雪詫異看向洛以鳴:“你定的?”

洛以鳴倒吸一口涼氣,悄悄壓低聲音:“我哪有錢。這可是頂樓,我哪點積蓄恐怕還不夠付訂金。再說,這裏最少要提前一個月才能定上,我可沒有未蔔先知的能力。”

頂樓只有兩間廂房,一邊臨街,一邊臨河,中間鏤空,能俯視二樓看臺,將文人們的賽文鬥詩,歌姬的載歌載舞看得一清二楚。

走廊上每隔三步或有一尊古玩雕件,或有一幅傳世名畫,雖無金玉鑲嵌,寶石點綴,卻處處透著奢華。

進了臨街的廂房,裏面的空間是下面六倍之大。

房間一隅還有假山造景,流水潺潺,輕煙裊裊,池底幾尾紅白相間的錦鯉慢吞吞游動,好不愜意。

假山上的亭臺樓梯,初看以為是普通的石頭,仔細瞧才發現全是上好翡翠打造,每一塊料子都不比顧流風送的滿綠手鐲差。

以小見大,光這一處便能窺見布置這間廂房所耗費數目之巨大。

洛回雪與洛以鳴坐下不久,盛令辭推門而入。

“盛大哥,這是你訂的廂房嗎?”洛以鳴蹭地一下站起來,洛回雪緊跟其後,頷首示意。

“洛小姐,洛公子。”盛令辭目光最先掠過洛回雪,見她臉色並無異常心下稍安,又轉過頭看向洛以鳴,答道:“是我。這裏人少,更方便些。”

洛以鳴自然聽他的。

“洛小姐在此休息,我與令弟在樓下的院中切磋,有事派人通知一聲。”盛令辭克制住自己的視線,僅僅與洛回雪打了個客套的招呼

洛以鳴樂呵呵地跟在盛令辭身後,“阿姐,我去去就回。”

洛回雪叮囑:“註意安全。”

洛以鳴壓根沒聽見,火急火燎地跑走了。

洛回雪無奈坐下,百無聊賴地觀察起這間房,發現屏風後面還設有一張床榻。

還會有人在這裏睡覺?

洛回雪留了個疑問,但沒有走過去。

床榻是很私人的東西,會暴露一個人平日的習慣,春山樓是茶樓,廂房內均不設過夜休息的地方,洛回雪猜測頂樓常年訂不到,有可能是因為根本不對外開放。

所以,這裏會是誰的地方。

“小姐,試試隔壁點心鋪子新出爐的桂花糕,還熱乎著。”

流丹從外面走進來,手裏端著一個白圓瓷盤,上面疊放了四塊熱騰騰的桂花糕。

“你什麽時候出去買的?”洛回雪訝異問。

流丹放下東西,“是盛世子進門前親自提給我的。”

洛回雪剛放到嘴邊的糕點,更燙了,連帶著臉也泛起一層紅暈。

不等她消化完其中的信息,敲門聲再度響起。

“洛小姐,這是給您解悶用的。”春山樓的婢女放下一卷書冊,躬身退下。

洛回雪看清書的字樣後瞳孔微縮。

這是在行路書坊中她未看完的下卷游記。

腹中的桂花糕像活過來一樣翻滾,連帶著喉嚨也再次被甜味浸染。

*

洛以鳴氣喘籲籲地從地上爬起來,身體雖痛,心情卻無比興奮,正想再請教盛令辭一二,被他叫停。

“你氣力先天不足,長/槍對下盤力量要求高,所以你無法發揮它的全部優勢。”盛令辭直截了當點明:“你不適合這件武器。”

洛以鳴眼眸瞬間黯淡,五指緊握手中的武器。

“但是,”盛令辭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對力道的掌控精準,你更適合另一種武器。”

洛以鳴著急問:“什麽?!”

“箭。”

洛以鳴歪頭疑惑:“劍?跟槍的區別是……比較輕?”

盛令辭輕笑:“我說的是弓箭。”

一炷香後,洛以鳴不可思議地看著前方的靶子,上面散落不少箭羽,中心紅點處最多。

“我居然是個神箭手。”他自誇完後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盛令辭先是愕然,他沒料到洛以鳴的天賦如此之高,僅僅是初學已經能夠十射九中。

他最初只想避免洛以鳴往後從軍時直面一線戰鬥,不要如同夢境中那般九死一生。

盛令辭沒有理由和權力幹涉洛以鳴的選擇,但至少希望他減少危險,想來想去,弓箭手是最好的選擇。

今日他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引導洛以鳴往這方面發展,卻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

“確實天賦異稟。”盛令辭不吝惜誇獎:“我也要甘拜下風。”

洛以鳴的嘴幾乎要咧到耳後根,他當即決定以後專攻長弓,勵志成為大陵第一神射手。

“久聞蒼雲九州以騎射冠絕天下,以後有機會要好好試試。”洛以鳴初生牛犢,恨不得現在沖過去找人比試。

盛令辭笑笑,對他的口出狂言絲毫沒有露出鄙夷之意,反而鼓勵他:“不久後萬壽節,他們會派使者來京朝賀,屆時我幫你安排。”

洛以鳴高呼感謝,“要是我爹能像盛大哥你一樣通情達理就好了。”

說著說著,洛以鳴語氣低沈下來。

盛令辭趁機打聽:“你姐姐也反對你從軍嗎?”

洛以鳴神情懨懨:“她沒有反對,但心底應該也是希望我走科舉,不想我去危險的地方。”

可是夢裏的洛回雪卻同意了,這中間究竟發生什麽事?

盛令辭不動聲色繼續問:“你為什麽執意從軍?”

他冥冥中覺得這個問題很關鍵。

誰料一向口無遮攔的洛以鳴卻破天荒地語塞片刻,半晌含糊道:“就是喜歡。”

盛令辭看出他不想說,沒有繼續逼問,“從軍是人生大事,你還是要慎重考慮。”

洛以鳴反問:“盛大哥你也覺得我走這條路是錯誤的?”

“沒有。”盛令辭搖頭:“只是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你父親,姐姐考慮。你姐姐……馬上要議親。”

他在說“議親”二字時格外輕。

“女子嫁人後,除卻丈夫,娘家也是她的依靠,而你是她最大的依仗。”盛令辭試探道:“萬一你出了意外,你放心她一個人?”

洛以鳴一想到姐姐要嫁給顧流風,腦子都沒過地反對:“當然不放心!尤其是我一想到她要嫁的人是顧流風,簡直要氣死。”

“哦?”盛令辭明知故問:“顧兄才貌人品皆是上乘,還與令姐一同長大,感情甚篤,你為什麽會反對?”

“上次我們兩個都看見顧流風和那什麽,王小姐兩人言笑晏晏,郎情妾意。”洛以鳴提起這件事心中滿肚子火,“他還沒成親就在外面勾三搭四,說不準以後還會做出更荒唐的事。”

盛令辭聽出洛以鳴對這門婚事的不滿,暗自生出無端的高興。

“唉,但阿姐是個死腦筋,對母親生前的戲言奉為圭臬。”洛以鳴垂頭喪氣道:“她根本不可能不嫁給顧流風。”

盛令辭的眼眸沈了沈,暗暗記下洛以鳴透露的信息。

洛以鳴沒察覺到身旁人的異常,兀自叨叨地抱怨顧流風絕非洛回雪的良人,還說顧家內宅關系覆雜,洛回雪嫁過去定然會夾在其中左右為難。

顧侍郎壽宴那日,他去找那對男女時沒少撞見顧府的腌臜事。

“算了,不聊這個。”洛以鳴察覺自己失言,及時止住話頭。

他擡頭一看,院角有棵粉色杏花正開得艷。

“我去摘一枝送給阿姐。”

洛以鳴跳起身,飛快地跑過去。

盛令辭的目光跟著少年的背影來到杏花樹下,淡色的花瓣層層疊疊,一簇一簇如堆在枝頭的粉雪。

風一吹,花瓣似霧般四處飛舞,像下了一場輕飄飄的雨。

杏花疏影,滿庭綠茵。

他忽地晃了神,眼前浮現出前日裏做的夢。

洛回雪坐在杏花樹下,正巧碰見一場春風經過。

花瓣帶著些許朝露落到她的發絲,肩膀,還有幾片沒入脖頸。

她先是像受驚的貓一樣打了個激靈,然後仰頭朝上望去,露出一張粉面芙蓉臉。

洛回雪指著出墻的紅杏,笑盈盈地與旁人說著什麽。

眼眸亮如星子,紅唇比花還艷。

盛令辭知道這是夢,所以他順著自己心意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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