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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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秦游聽出聲音有些熟悉, 結果還真是個認識的人。
來者是個年約五旬上下年歲的老者，面色紅潤，有著一雙笑眼, 蓄著一副很是漂亮茂盛的胡須。但相對的, 頭發就有些稀疏，露出小半個光溜溜的腦門, 把整體顏值拉低不少。
“朱醫士！”秦游佯做驚訝, 後退半步，避開了老者熱情伸來的手。
老者名叫朱進。如果說秦游對自己醫術的評估是半吊子, 那這位的醫術就是東鄉公認的半吊子。
同行是冤家, 秦游在擴大賣藥丸生意的時候也或直接，或間接地收到了這位朱醫士的消息。
聽說他能走上醫病這條路, 是因為其父曾經救下一位入山采藥，卻不慎摔斷腿的醫曹椽醫士。
那位醫士為了回報救命之恩, 就答應收下朱進作為徒弟，等朱進長到二十來歲, 還推舉他進入縣中醫曹椽。
可惜醫曹椽不比別處, 出了岔子那是要用人命去填的，所以年都要進行考試，沙汰醫術不過關的醫士。
結果朱進進入醫曹椽不滿一年，就因在椽內年底大比中得了個三劣，位居最後一名, 被逐回家中。
要知道那時候他師傅還在醫曹椽中呢，遠不到人走茶涼的地步。而且醫士難得, 醫曹椽實行的並不是末位淘汰制。只要在三項考核中任意一項拿到中, 就能留在椽內，繼續隨資歷老、醫術高的醫士學習。
朱進的三劣成績一出來, 屬實是小刀拉屁股，讓醫曹椽的諸多醫士開眼了。
朱進的師傅被氣了個倒仰，在查出過往課業多是找人代寫，年度考核前一天還宿在了女閭之中後，直接將人給逐出了門墻。
不過學得再差也是學了，朱進的醫術在縣中排不上號，在鄉間還是能充充大尾巴狼的。
但名聲與秦游的大父相比就是天壤之別了，這位愛財可是十裏八鄉都有名的，曾經弄出過一件至今仍在鄉人口中流傳的事情。
說是他要的診金太高，鄉中有一慳吝的富戶病痛難忍，便尋了家中大奴打發他來看病，等到朱進下方子的時候，那富戶又舍不得錢了，便與朱進商量，能不能分幾次付診金。
結果朱進一聽，立刻就停了筆，這時布上還只有一橫。
那富戶家的大奴不解其意，還問朱進這是什麽意思，結果朱進已然撫須對那大戶說，這診金要是分次給，他便分次寫方子。錢給得越足，他的方子便寫得越快。
那大戶無奈，只得乖乖給了錢。
屬實是蜈蚣遇公雞，一物降一物了。
按理來說朱進此事做得不算錯，要是秦游遇到此種情況，說不得也是這般處理。
但事情壞就壞在朱進醫術太潮，收了一大筆錢，卻沒能藥到病除，反而又加重的跡象。於是那心疼五銖錢的慳吝富戶，便將此事宣揚地人所共知。
得虧但凡腦子正常些的人都不會去得罪醫士，畢竟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一輩人都用不上醫士，所以朱進在東鄉這小三十年的日子過得也算滋潤。
秦游很謹慎地控制著自己臉上的表情，生怕露出破綻來。畢竟他實際上並沒有什麽情緒起伏，甚至有種另一只靴子終於落地的感覺。
在羌賊說要請他上山治病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羌賊中一定有認識他的人。
不然以東鄉和鬥山相隔的路程，羌賊的信息閉塞程度，應當不會知道他這個才剛剛闖出點名堂的醫士，遑論將救命的希望寄托到他的身上。
其實當見到來人是朱進，而非他曾經教授過的輕俠，秦游心中是松了一口氣的，畢竟沒有人喜歡自己的信任被棄之如敝屣，還被紮上兩刀的感覺。
至於朱進出現在此處，也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寇匪是個對外索求劫掠，為生活主要來源的群體，對醫士這種需求量相對較小，培養難度很高的保障人才儲備不足，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在有需要的時候能把大夫現請上山屬於基本操作。
強如占據八百裏水泊，縱橫京東的巨寇梁山，在宋江生背疽之後，也是多方尋藥醫治。因久不能好，才有了浪裏白條張順遠赴建康府，使計“賺”神醫安道全上山的一段故事。
朱進素來是個愛財的，這幾月秦游帶著曹服異軍凸起，著實搶了其人不少生意，有了更多閑暇的時間，上山撈一把高昂的出診費也在情理之中。
朱進人老成精，見秦游雖面上十分谙熟熱情，實則讓自己的手抓了個空，既不行禮，稱呼也只是尋常，便知秦游在裝模作樣。
他心中有些納罕，實不知秦游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底氣。
如果他沒有算錯，秦游如今應仍在張良渠上浚河，大概率是被憂妻心切的三當家給抓來診病的。
這抓來的醫士和請來的大夫待遇可是大不相同，秦游這一來，必定是下不去山了。
自己只需等著鄉寺給秦游定上一個與羌賊勾結的罪名，或失蹤身死的結論，就可以回到從前獨霸一鄉醫診的好日子中去。
什麽，還有繼承了秦游醫術的曹服？不過區區一女子，沒了秦游在背後為她撐腰，只消收買一二好色的無賴輕俠，就能使其身敗名裂，從此出不得家門。
就算秦游年輕想不到這一層，這都被帶到這寇匪窩子中了，是不是該慌一些，向他這個老前輩討教一點在其中生存的經驗？
就這麽想著，朱進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十分不好的念頭，莫非秦游也是受不得豐厚的診金誘惑，被羌賊好聲好氣請上山的？
如果是這般，那他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須知秦游醫術遠勝於他，不消幾次出診，秦游就會把這個巨大的錢袋子攥到手中。
巨大的悔意緊密地包裹著他，令他幾乎不能呼吸，只得不斷回憶那雙鮮紅似血的眼眸聊作抵抗。
他是被逼的，被逼的。如果那時不說出秦游的名姓，他多半會被那位最愛睡覺的三當家給生撕了。
不過沒關系，還有機會，還有機會。他可是老前輩呢，秦游這個生瓜蛋子總有求到他頭上的一天。
秦游看著朱進，只覺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場精彩盛大的變臉藝術，從最初的高高在上的俯視，到疑惑不解，緊接著又轉為驚訝恐懼，最終定格在十分執拗的探尋，
如果不是面對的人和地點不對，秦游都想給自己倒上一碗熱水，慢慢吹著碗面上漂浮的熱氣，好好來欣賞了。
他臉上又沒長花，至於這麽看他嗎？
不過這老頭子心思這麽多，頭發掉得多是他應得的。
但秦游是個非常識時務的人，生命都在進入讀秒的危急時刻了，自然要趕緊去做能給自己發放延時獎勵的任務。
所以他並沒有去深究這個問題，而是稍稍彎腰，作勢要去接朱進身後跟著的那個少年手中拎著的藥箱，同時說道：“這就是三當家勞您送來的醫箱吧，可真是幫了大忙了。”
結果一拽之下，誒嘿，沒拽動。
秦游這才註意到這個隨著朱進一同進來的沈默少年，額前的碎發很長，已經遮住了眼睛，只露出高聳的鼻梁和一雙銳利到似乎要把人割傷的薄唇。
不過這頭生得很好，只要眼睛不是醜到慘絕人寰，這必定是個極精致好看的少年。
但他現在無暇顧及這些，他此時幾乎要對自己的氣力生出質疑了，怎麽來到這山上遇到的人個個氣力都大得驚人。
然而隨著視線下移，就發現這個拎著藥箱的孩子盡管外在沒有流露出任何異常，但右臂繃得緊緊的，手背上的青筋條條綻出。
秦游不由心中輕哂，得，又遇到個犟種。
但這個犟種明顯是聰明的，與秦游相持僅一瞬，便擡眼去望小六。
隨著小六輕輕一點頭，朱進十分珍視寶貝的藥箱就落到了秦游手中。
朱進：！
秦游覺得自己在那一瞬間在朱進臉上看到了你小子不講武德這幾個大字。
但藥箱到手就顧不得那麽多了。
秦游迅速打開藥箱一看，見到有全套的針具，心中便是一松，迅速吩咐下去：“小六，去取一盞油燈來，如有烈酒也拿一壺。”
然後轉向那個沈默安靜的少年：“你去幫忙，準備一碗鹽糖水。”說話間秦游隨手抽出一根針，對著向光處看了一陣，隨即補充道，“有磨刀石來也拿一塊來。”
少年擡起頭，定定地打量了他半晌，忽然開口說道：“你可以叫我小五。”
秦游看到朱進的臉上出現了更大，更多的感嘆號。
秦游沒理他，而是笑著點頭回應：“好，小五。”
小五小六各有職事，秦游便趁著這個機會將針具一根根抽出來檢查。
現在的鐵可是金貴東西，防銹技藝更是沒有。沒有他前世基本用一次性針具的豪氣，要防著保存不當生銹，以及使用不當針尖有了刺邊，在出針時帶給患者痛苦。
秦游叫準備的烈酒和油燈都是為了消毒，磨刀石是為了打磨刺邊，而鹽糖水是為了給懷孕女子增加體力，防止空腹行針的。
朱進無愧有著愛財如命的名聲，這一套針具只是看著齊全，雖然沒有出現針具生銹這種極為損害專業度的情況，但半數以上的針都有了刺邊。
秦游心無旁騖，一根根檢查了過去，懷孕女子也是饒有興致地觀瞧著，全當朱進是空氣。
朱進見沒人搭理他，心中便跟百爪撓心似的，終於按捺不住開口道：“你這是打算以針刺之法安胎？”
秦游點頭，道：“孕者需謹慎用藥，還是針刺之法最為穩妥。”
秦游不相信朱進不知道，之所以沒行針，大概率是因為不會。但打人不打臉，他就沒說。
不過這老小子對他的算計全都擺了明面上，秦游也沒打算慣著他。
等著他檢查完針，小五和小六也帶著他需要的東西進屋了。
秦游便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朱公，行針需靜，且需著寬松衣物，這是內帷女子，非禮勿視。”
朱進的臉色瞬間轉為鐵青。
這道理他能不知道嗎！可他也要到五十的人了，差不多卡在不避男女的年齡。厚著臉皮待在這，不就是為了看看能不能從秦游這學到一招半式的嗎？
這小子的針法好可是已經在鄉中傳開了，據說當初只行了三針，就把任家媳婦給救回來了。
可話就是這樣的，不揭開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揭開就不能再裝傻了。
朱進重重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待得朱進腳步漸遠，小五突然出言道：“你這個人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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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征字文封，漢中成固人也。少孤，帝後親撫之。身高八尺，容貌奇偉，博聞廣識，有樂毅之才。年未弱冠，受帝命，掌軍教之事。視軍卒如手足腹心，竭誠盡志，軍卒無不感涕。——《梁書·卷六十六·列傳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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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游聽出聲音有些熟悉, 結果還真是個認識的人。
來者是個年約五旬上下年歲的老者，面色紅潤，有著一雙笑眼, 蓄著一副很是漂亮茂盛的胡須。但相對的, 頭發就有些稀疏，露出小半個光溜溜的腦門, 把整體顏值拉低不少。
“朱醫士！”秦游佯做驚訝, 後退半步，避開了老者熱情伸來的手。
老者名叫朱進。如果說秦游對自己醫術的評估是半吊子, 那這位的醫術就是東鄉公認的半吊子。
同行是冤家, 秦游在擴大賣藥丸生意的時候也或直接，或間接地收到了這位朱醫士的消息。
聽說他能走上醫病這條路, 是因為其父曾經救下一位入山采藥，卻不慎摔斷腿的醫曹椽醫士。
那位醫士為了回報救命之恩, 就答應收下朱進作為徒弟，等朱進長到二十來歲, 還推舉他進入縣中醫曹椽。
可惜醫曹椽不比別處, 出了岔子那是要用人命去填的，所以年都要進行考試，沙汰醫術不過關的醫士。
結果朱進進入醫曹椽不滿一年，就因在椽內年底大比中得了個三劣，位居最後一名, 被逐回家中。
要知道那時候他師傅還在醫曹椽中呢，遠不到人走茶涼的地步。而且醫士難得, 醫曹椽實行的並不是末位淘汰制。只要在三項考核中任意一項拿到中, 就能留在椽內，繼續隨資歷老、醫術高的醫士學習。
朱進的三劣成績一出來, 屬實是小刀拉屁股，讓醫曹椽的諸多醫士開眼了。
朱進的師傅被氣了個倒仰，在查出過往課業多是找人代寫，年度考核前一天還宿在了女閭之中後，直接將人給逐出了門墻。
不過學得再差也是學了，朱進的醫術在縣中排不上號，在鄉間還是能充充大尾巴狼的。
但名聲與秦游的大父相比就是天壤之別了，這位愛財可是十裏八鄉都有名的，曾經弄出過一件至今仍在鄉人口中流傳的事情。
說是他要的診金太高，鄉中有一慳吝的富戶病痛難忍，便尋了家中大奴打發他來看病，等到朱進下方子的時候，那富戶又舍不得錢了，便與朱進商量，能不能分幾次付診金。
結果朱進一聽，立刻就停了筆，這時布上還只有一橫。
那富戶家的大奴不解其意，還問朱進這是什麽意思，結果朱進已然撫須對那大戶說，這診金要是分次給，他便分次寫方子。錢給得越足，他的方子便寫得越快。
那大戶無奈，只得乖乖給了錢。
屬實是蜈蚣遇公雞，一物降一物了。
按理來說朱進此事做得不算錯，要是秦游遇到此種情況，說不得也是這般處理。
但事情壞就壞在朱進醫術太潮，收了一大筆錢，卻沒能藥到病除，反而又加重的跡象。於是那心疼五銖錢的慳吝富戶，便將此事宣揚地人所共知。
得虧但凡腦子正常些的人都不會去得罪醫士，畢竟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一輩人都用不上醫士，所以朱進在東鄉這小三十年的日子過得也算滋潤。
秦游很謹慎地控制著自己臉上的表情，生怕露出破綻來。畢竟他實際上並沒有什麽情緒起伏，甚至有種另一只靴子終於落地的感覺。
在羌賊說要請他上山治病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羌賊中一定有認識他的人。
不然以東鄉和鬥山相隔的路程，羌賊的信息閉塞程度，應當不會知道他這個才剛剛闖出點名堂的醫士，遑論將救命的希望寄托到他的身上。
其實當見到來人是朱進，而非他曾經教授過的輕俠，秦游心中是松了一口氣的，畢竟沒有人喜歡自己的信任被棄之如敝屣，還被紮上兩刀的感覺。
至於朱進出現在此處，也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寇匪是個對外索求劫掠，為生活主要來源的群體，對醫士這種需求量相對較小，培養難度很高的保障人才儲備不足，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在有需要的時候能把大夫現請上山屬於基本操作。
強如占據八百裏水泊，縱橫京東的巨寇梁山，在宋江生背疽之後，也是多方尋藥醫治。因久不能好，才有了浪裏白條張順遠赴建康府，使計“賺”神醫安道全上山的一段故事。
朱進素來是個愛財的，這幾月秦游帶著曹服異軍凸起，著實搶了其人不少生意，有了更多閑暇的時間，上山撈一把高昂的出診費也在情理之中。
朱進人老成精，見秦游雖面上十分谙熟熱情，實則讓自己的手抓了個空，既不行禮，稱呼也只是尋常，便知秦游在裝模作樣。
他心中有些納罕，實不知秦游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底氣。
如果他沒有算錯，秦游如今應仍在張良渠上浚河，大概率是被憂妻心切的三當家給抓來診病的。
這抓來的醫士和請來的大夫待遇可是大不相同，秦游這一來，必定是下不去山了。
自己只需等著鄉寺給秦游定上一個與羌賊勾結的罪名，或失蹤身死的結論，就可以回到從前獨霸一鄉醫診的好日子中去。
什麽，還有繼承了秦游醫術的曹服？不過區區一女子，沒了秦游在背後為她撐腰，只消收買一二好色的無賴輕俠，就能使其身敗名裂，從此出不得家門。
就算秦游年輕想不到這一層，這都被帶到這寇匪窩子中了，是不是該慌一些，向他這個老前輩討教一點在其中生存的經驗？
就這麽想著，朱進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十分不好的念頭，莫非秦游也是受不得豐厚的診金誘惑，被羌賊好聲好氣請上山的？
如果是這般，那他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須知秦游醫術遠勝於他，不消幾次出診，秦游就會把這個巨大的錢袋子攥到手中。
巨大的悔意緊密地包裹著他，令他幾乎不能呼吸，只得不斷回憶那雙鮮紅似血的眼眸聊作抵抗。
他是被逼的，被逼的。如果那時不說出秦游的名姓，他多半會被那位最愛睡覺的三當家給生撕了。
不過沒關系，還有機會，還有機會。他可是老前輩呢，秦游這個生瓜蛋子總有求到他頭上的一天。
秦游看著朱進，只覺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場精彩盛大的變臉藝術，從最初的高高在上的俯視，到疑惑不解，緊接著又轉為驚訝恐懼，最終定格在十分執拗的探尋，
如果不是面對的人和地點不對，秦游都想給自己倒上一碗熱水，慢慢吹著碗面上漂浮的熱氣，好好來欣賞了。
他臉上又沒長花，至於這麽看他嗎？
不過這老頭子心思這麽多，頭發掉得多是他應得的。
但秦游是個非常識時務的人，生命都在進入讀秒的危急時刻了，自然要趕緊去做能給自己發放延時獎勵的任務。
所以他並沒有去深究這個問題，而是稍稍彎腰，作勢要去接朱進身後跟著的那個少年手中拎著的藥箱，同時說道：“這就是三當家勞您送來的醫箱吧，可真是幫了大忙了。”
結果一拽之下，誒嘿，沒拽動。
秦游這才註意到這個隨著朱進一同進來的沈默少年，額前的碎發很長，已經遮住了眼睛，只露出高聳的鼻梁和一雙銳利到似乎要把人割傷的薄唇。
不過這頭生得很好，只要眼睛不是醜到慘絕人寰，這必定是個極精致好看的少年。
但他現在無暇顧及這些，他此時幾乎要對自己的氣力生出質疑了，怎麽來到這山上遇到的人個個氣力都大得驚人。
然而隨著視線下移，就發現這個拎著藥箱的孩子盡管外在沒有流露出任何異常，但右臂繃得緊緊的，手背上的青筋條條綻出。
秦游不由心中輕哂，得，又遇到個犟種。
但這個犟種明顯是聰明的，與秦游相持僅一瞬，便擡眼去望小六。
隨著小六輕輕一點頭，朱進十分珍視寶貝的藥箱就落到了秦游手中。
朱進：！
秦游覺得自己在那一瞬間在朱進臉上看到了你小子不講武德這幾個大字。
但藥箱到手就顧不得那麽多了。
秦游迅速打開藥箱一看，見到有全套的針具，心中便是一松，迅速吩咐下去：“小六，去取一盞油燈來，如有烈酒也拿一壺。”
然後轉向那個沈默安靜的少年：“你去幫忙，準備一碗鹽糖水。”說話間秦游隨手抽出一根針，對著向光處看了一陣，隨即補充道，“有磨刀石來也拿一塊來。”
少年擡起頭，定定地打量了他半晌，忽然開口說道：“你可以叫我小五。”
秦游看到朱進的臉上出現了更大，更多的感嘆號。
秦游沒理他，而是笑著點頭回應：“好，小五。”
小五小六各有職事，秦游便趁著這個機會將針具一根根抽出來檢查。
現在的鐵可是金貴東西，防銹技藝更是沒有。沒有他前世基本用一次性針具的豪氣，要防著保存不當生銹，以及使用不當針尖有了刺邊，在出針時帶給患者痛苦。
秦游叫準備的烈酒和油燈都是為了消毒，磨刀石是為了打磨刺邊，而鹽糖水是為了給懷孕女子增加體力，防止空腹行針的。
朱進無愧有著愛財如命的名聲，這一套針具只是看著齊全，雖然沒有出現針具生銹這種極為損害專業度的情況，但半數以上的針都有了刺邊。
秦游心無旁騖，一根根檢查了過去，懷孕女子也是饒有興致地觀瞧著，全當朱進是空氣。
朱進見沒人搭理他，心中便跟百爪撓心似的，終於按捺不住開口道：“你這是打算以針刺之法安胎？”
秦游點頭，道：“孕者需謹慎用藥，還是針刺之法最為穩妥。”
秦游不相信朱進不知道，之所以沒行針，大概率是因為不會。但打人不打臉，他就沒說。
不過這老小子對他的算計全都擺了明面上，秦游也沒打算慣著他。
等著他檢查完針，小五和小六也帶著他需要的東西進屋了。
秦游便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朱公，行針需靜，且需著寬松衣物，這是內帷女子，非禮勿視。”
朱進的臉色瞬間轉為鐵青。
這道理他能不知道嗎！可他也要到五十的人了，差不多卡在不避男女的年齡。厚著臉皮待在這，不就是為了看看能不能從秦游這學到一招半式的嗎？
這小子的針法好可是已經在鄉中傳開了，據說當初只行了三針，就把任家媳婦給救回來了。
可話就是這樣的，不揭開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揭開就不能再裝傻了。
朱進重重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待得朱進腳步漸遠，小五突然出言道：“你這個人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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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征字文封，漢中成固人也。少孤，帝後親撫之。身高八尺，容貌奇偉，博聞廣識，有樂毅之才。年未弱冠，受帝命，掌軍教之事。視軍卒如手足腹心，竭誠盡志，軍卒無不感涕。——《梁書·卷六十六·列傳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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