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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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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鑒於病人需要靜養、家屬心情需要平覆和患者家糟糕的經濟狀況, 秦游以家中還有農活要忙為由,婉拒了任仲的熱情相邀。

因為秦游又是主動減診費,又不肯留下來吃飯, 老實本分的任仲一家人便將滿腔的感激之情, 盡數傾註到了還不懂如何拉扯的曹服身上。

滿滿一包果脯、三個還帶著熱乎氣的雞蛋、兩個顏色鮮亮的雞毛毽子,以及一個粗糙原始的小竹哨。

曹服初時還有些拘謹,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 逐漸笑得牙不見眼,手指也把構成毽子的柔順雞毛摸了又摸。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靠自己賺來的禮物!

得虧秦游還在她身側, 支撐住了她所剩不多的理智, 否則她就要許下每隔兩日就來覆診的承諾了。

饒是秦游堅決推辭,任仲還是堅持要將秦游送出裏。到最後甚至把“秦君莫不是認為本裏鄙薄無禮, 所以才不允吾相送麽”這麽頂大帽子給扣了上來。

時人重名聲勝過性命,貴如三公列侯, 也有大把為了名聲而自殺的。所以秦游只得壓下肚腹的輕微抗議,掛上謙恭和煦的笑容應付一道道好奇的目光。

好在任仲那個與秦游一般年紀的幼弟是個十分外向開朗的e人, 一路上無需秦游開口, 就完成了“寒暄+講解+給拉生意”等一系列操作。

於是乎在秦游自己還沒認清誰是誰,說出的話攏共不到十句的情況下,腦門上就多了一個神醫的名頭,收到眾多聽起來很有那麽一回事的口頭邀請。

秦游忙中偷閑瞄了一眼口齒清晰,正在滔滔不絕講述的任季。

很聰明嘛, 說的話雖然多,但裏民們最為關心的診金多少問題全被打哈哈混了過去, 這是看出了我重實際盛於虛名, 不願斷了我的財路?

果然,一個大家庭想要在這個物質並不豐富的時代生存下去, 必須得有一個能支棱起來,能扛事的。

任家這兩代,應該就是這位任季了。

一向不太喜歡,也不擅長人際交往的秦游也樂得配合任季劃水。神醫不神醫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都是潛在的五銖錢啊。

哪怕不找他治病,好好刷臉熟,今後賣藥丸也成啊。

蕓娘可是最喜歡攢錢數錢了。

孰料就在即將出裏之時,任季臉上洋溢的熱絡笑容忽然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能凍結空氣的深重寒意,與濃厚惡意。

這是發生什麽了?秦游那叫一個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正欲問上一兩句,就聽到了任仲強行摁捺怒氣的聲音:“秦君,季情難自禁,萬望勿怪。”

秦游心中暗暗咋舌,能讓任仲這個老實人如此生氣,有點本事啊。

因為信息不充足,所以秦游也猜不到其中到底發生來什麽事,但他選擇相信任家兩兄弟的人品,所以他默默地加快了腳步。

他今天就是一個受邀而來診病的醫士,如今任務已經完成,只要能出得裏去,之後鬧得無論多沸反盈天都與他無關。

然後他就沒能走出裏門,確切來說,是只容一人通過的狹小裏門被人給堵住了。

裏監門是一個年約五旬的老者,在看著那個堵在裏門不走的年輕人時,被風霜描摹出的眾多溝壑愈發深刻,雙眉擰到一處的力度足能夾死蒼蠅。

“發,汝也是加冠成人的男兒丈夫,怎能像稚子孩童一般,如此頑劣不曉事!”裏監門口氣十分嚴厲,末了還用腳尖踹了踹猶如一灘爛泥坐在地上的年輕人。

毫無意外地沒有踹動,這個堵門的年輕人甚至連表面的敷衍都不願展露。

被叫做發的年輕人人如其名,有著一頭十分茂密濃厚的頭發,就是明顯地疏於打理,以至於一縷縷成結的亂發覆蓋了半張臉,完全看不出相貌如何,僅有一陣陣十分接近飯菜發酵變嗖的酸味持續不斷傳入鼻腔。

若非秦游能清楚看到一只只虱子在發間鉆進爬出,恐怕已經去尋亭長報案了。

曹服則是在看到其人滿不在乎地從身上,從發間抓出三五只虱子,賞玩後又毫不留情的捏死時,厭惡情緒達到了頂峰。

從前的她即便是淪落到晚上要偷偷去井中打半桶水混個肚飽的境地,也沒這麽邋遢過。

“好臭,好醜。”曹服很聰明,也很聽話地沒有把這兩個詞給說出口,用手稍稍蓋住鼻子的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

而後像是被嚇到一般稍稍往後退了兩步,她可是一直記得阿兄的話,這種人可是瘟疫源泉!

秦游也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任由這個已經被他定義為垃圾堆的人掀開頭發觀瞧。

任季到底年輕,沒能忍過這陣沈默,被捏得青白的手指節咯噔作響,喉中發出憤怒的聲音:“司馬發,你不要欺人太甚!”

司馬發似乎額外享受旁人破防爆發的模樣,聞言不僅不怕,還努力直起腰,把幹瘦的胸膛使勁往前挺了挺,故意說道:

“怎麽,你任季又要仗著家中人多,欺負我一個孤兒?

“你打你打,乃公今日就坐在這不動任你打,看乃公有個三長兩短,你能不能脫得了律法去!”

在看到任仲按住弟弟的肩膀,令他無法動彈後,嘴角的笑容愈發濃郁,氣焰愈發囂張,嘖嘖連聲;“瞧瞧,任季你瞧瞧,還是你兄長識大體顧大局啊。你該多學著點。”

嗯,自我定位還是很準確的,這個用自己性命威脅他人的賤嗖嗖模樣的確有夠孤兒的。將一切都納入眼底的秦游,此時在心中做出來點評。

司馬發這幅混不吝滾刀肉的模樣唬得住老實本分的任仲,涉世未深的任季,卻奈何不得經歲月沈澱的裏監門。

但聽裏監門一言喝住了這場即將被點燃的爭鬥。

“發,昨日汝已以相爭崴腳為由,在裏中各位長者的見證下拿了一百五十錢去,約好既得償金,大路今後各走一邊,再不相擾。如何今日又在此堵了裏門?

你今日若不說出個是非緣由,休怪今後再不叫你。”

司馬發囂張的氣焰戛然而止,秦游嘆為觀止地看著其人迅速地切換成一張諂媚的笑臉:“別啊,仲父,你可是看著我長大的。”

一邊說居然還一邊作勢去抱裏監門的大腿。

裏監門忙不疊的閃開,口中半點不客情地說道:“你阿父若是泉下有知,必定會後悔當年為了留下香火後代,沒把你給溺死在河中。”

司馬發也不惱,只是重新靠回了裏門上,等著其人氣消得差不多了才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說道:“仲父明鑒,那任家小兒雖搶了我的雞子,但他畢竟是垂髫小兒,又嗆水遭了鬼神報應,侄兒大人有大量,既收了他任家的錢,就絕無怨尤,不會再去找他家麻煩。

只仲父你也知道,侄兒向來是靠披麻戴孝,出殯扛幡混口飯吃。這腳扭了吃不上勁,著實費事。如今聽說任家請來了神醫,便想著一事不煩二主,想求他給我看看。”

他這話雖是沖著裏監門說的,一雙眼卻不離任家兄弟和秦游,明顯是想逼迫任家兄弟替他出了醫藥費。如若不然,再訛點小錢換酒喝喝。

所以他昨日還是膽子太小了,早知任家還能拿出請醫士的錢,他昨日就該要三百錢的。

三百錢吶,足夠去城中的女閭點上一個全新的,如花骨朵一般都小女娘了。

絕對不比面前這個差!

他不忘用眼神狠狠在曹服身上刮了一圈。

裏監門再度斥責道:“你求醫便求醫,如何堵住裏門?”

司馬發振振有詞:“仲父你瞧這任家兄弟黑心爛肺的模樣,怕不是盼望著侄兒早死呢,哪裏會讓侄兒去請醫士。若不是今日正好撞上,您還舍得讓侄兒一腳深一腳錢去看?”

完美邏輯。

秦游目光下移,在他的腿上逡巡,很快便找到了腳踝處的明顯凸起。

的確是腳踝腫了。

曹服與他相處日久,隱隱能把握到他的心思,想了想還是發出細微的聲音:“阿兄……”

然後又因為羞愧低下了頭。

阿兄教導過她,醫者仁心,無有高低貴賤之分,哪怕沒有求上門,但看見了能搭一把手就搭一把手。

她這麽勸阻,有違阿兄教導。

可她實在是不想阿兄救這麽個無賴。她方才在任家煎藥的時候把來龍去脈都搞了個清楚,分明是這司馬發以大欺小,為了個雞子(雞蛋)就推搡阿麥。

末了還倒打一耙,非說那雞子是他的,阿麥因為嘴饞和他爭搶才跌倒的。

結果這無賴還鬧死鬧活從任家訛了錢去,剛剛還用那麽下流的眼光打量她。

憑什麽這世上是好人受欺負,這種色痞惡棍合該缺胳膊少腿,舉幡摔盆都做不到,最好是被發放去做城旦舂。

很明顯,任家兄弟兩個和他是一樣的想法,但剛受了秦游大恩的他們沒有資格讓秦游止步。

裏監門看著秦游緩緩踱步至司馬發面前,陽光鋪滿了背部,令面容顯得格外陰鷙。

司馬發被完全籠罩在了秦游的影子之中。

秦游毫無芥蒂地按上司馬發腫脹的腳踝,嘴中狀似隨意地問道:“聽司馬君的言談,似乎是讀過書?”

司馬發沈浸在秦游這麽快就範的歡樂情緒中,聞言擺擺手,故作矜持地答道:“不敢當,只是先父在時,胡亂讀了幾本。”

秦游忽然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司馬發早已經將挨打挨罵刻入身體,立刻嗅到了不一般的氣息,警惕道:“你說什麽?”

“我最近也讀了些書,可以同你講講道理。可你應該是你講不通道理的,那正好我也略懂一些拳腳。”

秦游說的話沒人聽見,因為司馬發的痛苦吼叫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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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把梁朝中期的衛弩,據傳是曹服委托致寧侯南笙設計,由配備禁衛軍的克敵弩改良而來。

別看仁心營在梁朝軍隊中處於後勤保障的二線部隊,組成人員也以女性偏多,但從梁朝建立到滅亡的時間裏,戰績一直不比一線野戰末流部隊差。

梁軍內部一直有個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的說法,這xxx都幹不過,自己去仁心營報道吧。

而很有意思的是,屬於仁心營的衛弩,都會在準心這刻上一個德字,這也是史學界區分衛弩與克敵弩的重要依據。——懂點歷史的小董·《趣侃梁朝之以德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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