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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自幼相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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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自幼相識(4)

二妹妹不反感嫁給他。

意識到這一點, 崔玨耳中似有焰火炸響。他胸口劇烈跳動。

他發現,真到了此刻,他竟比他以為的更歡喜十倍、百倍。

但, 怎樣才能證明真心?

口說無憑, 不足以安人心。何況二妹妹在這裏舉步維艱, 他更不能只用一句話, 便妄圖讓她全心信他、等他。

幸好,來此之前,他做的準備很多。

“若妹妹願意嫁我, ”回望紀明遙的雙眼, 崔玨斟酌用詞, “稍後我便向國公夫人說, 請太公接妹妹去……上學。安國公決不會不同意。最遲後日,便會有人來接妹妹。”

他又忙補充:“松太公家裏只有世叔夫妻和世弟松儀,人少清凈。嬸娘已安排好妹妹的院落, 妹妹隨時能去。”

先去松家,離開安國公府, 二妹妹便不會再受零碎明暗折磨。

但這話其實非常冒犯, 和直接問二妹妹想不想嫁他一樣冒犯。二妹妹雖並不抗拒甚至回應了他的觸碰, 雖然……詢問他的真心, 卻未必不會因他自作主張,想提前帶走她而感到被輕慢。

還未求得二妹妹同意,他有什麽身份, 可以安排她離開紀家?——多年未見、也不曾通信的表兄嗎?

二妹妹, 禮法上的高堂尚在。

崔玨緊張等待紀明遙的回答, 將她的手握了又握。

紀明遙並不覺得被冒犯。

但她也沒有立刻給出回應。

她將視線從崔玨身上移開,掃視他們所在的東側間。

這是太太的屋子。

她從四歲被帶到太太身邊生活, 一直到十歲搬出正院,一直到現在,都每天早晚會來這裏,給太太請安,兄弟姊妹、一家和美。紀明達和徐老夫人住,並不常在正院。而她每次與紀明德有矛盾,太太必是偏向她處置——雖然,每次也都是紀明德無理、她有理。

十年養育,人人都說,太太是把她當親女兒看了。都說,太太疼她與疼紀明達沒有區別,甚至因她在身旁,待她比待紀明達還更親昵,縱得她學也不好生上、書也不好生讀,姊妹們都學騎射,只她撒嬌不肯學,就算安國公和徐老夫人都不喜歡她,也寵著她過快活日子。

當然,她也總是對自己這樣說:

沒有太太,哪裏有她的今天?

手還和崔玨緊緊交握,紀明遙開口,說話的語氣卻平靜下來。

“太太說我‘性子最懶、不愛動’,這是真話。”她很嚴肅,“我與大姐、三妹一同上學,功課每每氣得先生臉白,至今也做不出一首好詩、一篇好文章,不知崔二哥是否已經知曉?”

她說:“我知二哥想送我去松家讀書,只是帶我離開安國府的托辭。可二哥,我們已經整整八年七個月沒有過往來,我們都長大了,和小時候不一樣了。你想娶我,真不是一時的沖動、草率決定嗎?”

這話像是推辭、近類拒絕。

可崔玨卻笑了。

“我知道。”他說,“妹妹這些年過得如何,我都知道。我想娶你,也絕非沖動。”

這次是他說:“請妹妹看著我。”

紀明遙應聲,回看他笑意瀲灩的雙眼。

“八年前,不曾收到妹妹回信,我便猜測,妹妹應過得不算如意。”崔玨不再逐字逐句斟酌用詞,而是直白、坦然說道,“我一直擔憂也愧疚,我與你通信,只怕給你帶去了麻煩。”

他蹲下身,雙手握住紀明遙,擡頭仰視她:“但那時我亦年幼,對妹妹經歷的一切,我無能為力。”

紀明遙將空著的手覆上他手背:“這並非二哥的錯。”

崔玨不答,只繼續說:“安國公輕蔑崔家,無意再與崔家往來,我與大哥位卑人輕,繼續維持交往,只會讓安國公更加輕視。”

他也不能為自己的過錯、自己的私心,讓大哥對安國公卑躬屈膝。安國公府更不會聽兩個年輕小輩遠親的話,就改變對二妹妹的態度。貿然插手紀家內事,反而可能會讓二妹妹處境更壞。

所以,那封信,那封寫給二妹妹的信,他一直牽念至今。

“張尚書是妹妹的舅公,亦是我的舅公。”崔玨把二妹妹的手握得更緊,“我偶然去張府,聽過張家的表兄弟議論,今春張四表弟想求娶妹妹,在書房跪足了兩個月,才求得張尚書松口,探問安國公夫人。可安國公夫人卻只想把妹妹嫁給溫從陽。”

好生奇怪。他心想。

當日聽聞此事,他只為二妹妹和張四表弟惋惜,為何此刻卻在……妒忌?

“恰好兄嫂也提及我的婚事。”崔玨快速略過張家,只提自己,“我便說,我便對大哥說——”

紀明遙不禁微微向他探身。

崔玨也不由向前一寸。

他看見二妹妹睫羽微顫。

“我從未想過婚姻大事,更不曾思索過,會娶什麽樣的女子。”

屏住呼吸,他輕聲說:“但若要成婚,除了紀家二妹妹,我不做他想。”

除了她,不做他想。

紀明遙擡起手,輕輕撫上自己胸口。

她有多久,沒被這樣堅定選擇過了?

她對崔玨笑。

崔玨也不禁對她笑。

“恰好我才中舉,安國公府便遞來結親之意。”他坦白自己的謀算,“我請大哥故意拖延不應,直到安國公夫人費盡周折,求上太公。”他說,“這門婚事來得越不容易,安國公府才會越珍惜,即便我想娶的人並非他們想嫁的,他們也不會舍得推拒。”

“我卻覺得,”紀明遙笑著,輕聲說,“即便二哥什麽都不做,也不會有人舍得拒絕你做女婿。”

“那——”崔玨笑問,“妹妹呢?”

“妹妹還沒回答我,”他又握了握紀明遙的手,“你是想嫁溫從陽,還是,更想嫁我?”

紀明遙凝望著他。

崔玨緊張呼氣。

“二哥,”紀明遙低聲問,“你今年,十七歲,是嗎?”

崔玨怔然。

他不明白二妹妹為何竟在此時問到這裏……但他仍然回答:“是。正是十七歲。生辰在二月初九日。”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松樹下,二妹妹也說過一句:“我是四歲。”

他不明所以,卻應和:“妹妹是四歲。”

十七歲。

紀明遙垂眸,看她和崔玨交握的手。

紀明遙只有十四歲。

但明遙,已經十七歲。

紀明遙應該聽從嫡母的吩咐,努力勸崔玨娶紀明達,自己安分、聽話地嫁給溫從陽,如從前十年一樣,竭力滿足嫡母的心願。

但,明遙不會。

就讓“嫡母的吩咐和期許”見鬼去吧!!

傻子都知道崔玨和溫從陽該怎麽選!

何況是在她面前,很顯然喜歡她的崔玨!

“我要嫁你!”明遙展眉而笑。

她堅決地說:“二哥,我只嫁你!”

-

溫慧有些懷疑,明遙根本沒勸說崔玨娶明達。可她沒有證據。

崔玨只說:“只願娶二妹妹為妻。”

明遙只說:“崔二哥不許我提旁人……我怕徹底毀了今日,不敢多說。”

她只能去和安國公商議。

安國公卻說:“你和老太太不叫二丫頭露面,不正是怕她生得太好了,搶了明達的風頭?現在他自己見著了人,也願意娶,有什麽奇怪?二丫頭這張臉,哪個男人見了不喜歡?”

他道:“松家明日就來接二丫頭去上學,快給她收拾收拾,別失禮才是!”

那可是先帝之師松先生!

他又笑道:“二丫頭從來不愛讀書,倒得了這個好機緣。她這命也真是不錯。”

溫慧聽得心裏越發窩火。

可明遙是她叫哥哥買來的絕色美人生的孩子,女肖母是常理,這孩子不愛讀書,也是她多年縱出來的……竟全怨不得旁人,只能怨她自己!

紀明達本不屑二妹妹和崔玨的婚事。

可聽得二妹妹被接去松宅讀書,她眼前瞬時發暈發黑。

憑什麽……憑什麽!!

就因她容貌不如二妹妹,所以,連被松先生教導的機會,都會被二妹妹奪走嗎?

她一病數月不起。

-

在松宅的日子,比明遙想象得輕松很多,比在安國公府自在一百倍!

她本以為,松太公是當世大儒,松世叔亦是國子監祭酒,連趙嬸娘都飽讀詩書,她要嫁的又是少年解元,到了松家,她只怕少不得勤學苦讀一兩年,懶惰無門。

誰知見松太公第一面,太公便說,她還是孩子,要長身體,不能少了睡眠,叫她每天睡到自在醒了再吃早飯,也不用按時到各處請安,有空走走就行了,還特別說了一句:不必學崔玨勤奮。

明遙猶豫著應下,不知該不該照做。

可趙嬸娘送她安頓,便叮囑她:太公說什麽就是什麽,絕不是客氣哄孩子的話,讓她自在些,照辦就是了。還笑說,她和松世叔還有松儀也只晚上給太公請安,若她太勤快,他們可也要累起來了。

第二天,明遙就放縱自己睡到了六點才起。

接下來的半個月,她都放縱自己睡到這個時辰甚至更晚!

崔玨幾乎每天來松宅受太公教導,太公的親重孫松儀只在國子監讀書。教導崔玨的間隙,太公也會教她,但他們的課程不一樣。太公只挑她感興趣也願意學的慢慢教她學。

功課其實不少。

但太公教得隨心,她學得也很快樂。

想歇就歇、想睡就睡,不在意成績、更不必和別人比較、沒有升學和生存壓力,學多少都看自己高興……她真的又找回了學習的樂趣!

太公還會做飯給她吃。

太公做的飯太好吃了。

為了能和太公一起吃早飯……她把起床時間改成了上午五點,甚至四點半,有一天是淩晨四點。

她就看到了崔玨晨起舞劍。

好帥。

他耳朵紅紅的,臉也紅。

真可愛。

在太公的催促下,明遙挪下臺階,給崔玨遞上手帕。

崔玨想接過,卻不知為何,只俯下身。

明遙就紅著臉,在太公揶揄的註視裏,替他擦拭了額上的汗。

-

次年春。

崔玨金殿傳臚、高中狀元。

他和明遙的婚期早已確定,就在四月初九。松句留明遙在松家備嫁到成婚之前,婚前的一個月,他便不好再每日都來。

他已入職翰林院,為從六品修撰。

下衙到松宅,崔玨便脫去官服,換上半舊布衣,來至廚上做飯。

松句讚許:“也該給你妹妹做頓飯了。”

小童看著火候,崔玨大火翻炒明遙愛吃的槐花炒蛋。

明遙也只穿一身簡素衣裙,坐在門口看他炒菜。

喜歡。

好喜歡他。

想親!

再有一個月,就能和他親親了!

崔玨也感受到了明遙的註視。

快了。他盛出槐花炒蛋,開始準備下一道菜。

還有一個月。

一個月而已。

-

新婚夜。

滿帳皆是深紅淺紅。

燭火躍動,映出昏暗暧昧的光。

明遙被親得喘不過氣,擡腿踢他:“你都學什麽了!”

“你看呀!”她埋怨,“不看怎麽知道在哪!”

崔玨深深呼吸。

他擡起頭,在渾身的燥意和焦急無奈裏,向下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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