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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雙和離(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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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雙和離(11)

兄弟兩人對視少頃, 是崔玨先移開目光。

他看向臺基另一側的忠勇伯,崔瑜便也忙隨兄弟一同看了過去。

和忠勇伯遠遠頷首示意,他又忙回頭看阿玨, 心裏越發慌張了。

這, 阿玨這是要——

“多謝大哥。”崔玨開口。

“啊……啊?”崔瑜也張了張嘴。

崔玨最後向忠勇伯致意, 便轉身離開。他走得不快也不慢。

崔瑜呆在原地。

崔瑜勉強回神, 幾步趕上兄弟!

“阿玨、阿玨!”他一頭霧水,試圖將事理順,“你謝我什麽?我說什麽了?”

崔玨自然不會回答他。

他自己思索:“我說, 你是在等縣主謝你——不對, 我說, 忠勇伯怕是對縣主有意才等著——”

話說到一半, 崔瑜就把自己嚇得停了一會。

“你你你、你謝我——“他又連忙追上兄弟,小聲問,“是因為、因為, 你明白你也對縣主……動心了?”

這、這這,還成他提醒了阿玨??

崔玨平淡看向兄長, 腳步不停。

崔瑜也看向了兄弟通紅的耳朵。

他吞了吞口水。

阿玨……來真的?

不, 現在不能慌、不能亂!他必須得問清楚, 阿玨到底是怎麽想的!畢竟、畢竟阿玨他……動心一次, 也不容易!現今是男未婚、女未嫁,就算真去提親,也不違大周律法!

如此這般安撫了自己幾句, 崔瑜便忙繼續問:“那你既知對縣主……有意, 怎麽不繼續等了?”

他回想殿中情景:“有太監來找縣主——看方向是偏殿過來的, 忠毅侯便陪縣主一起過去了,應是溫將軍要見縣主說話。你與忠勇伯一同等在殿外, 應也是擔心縣主的安危?”

“現在,你走了,忠勇伯還在。”他聲音越發小下去,語氣卻不禁更急,“那等縣主出來看見,你豈不就先輸了一著!”

“大哥。”崔玨停步。

已行至宮外,他又請兄長至更僻靜無人處,方輕聲道:“忠勇伯年已而立,至今未娶,清白可鑒,又與忠毅侯和……真寧縣主,有同袍之情,等在殿外,無礙縣主聲名。”

他則不同。

不論從前他與縣主的兩樁婚事實情如何,看大哥反應便知,在世人眼中,他曾是縣主的姐夫,縣主曾為他的,妻妹,一時難改。

連大哥都難以接受,遑論旁人。

是以,他不能等。

兩男同等一女,更惹人遐想。

縣主仇人尚未真正定罪,他不當在此時給縣主多添煩擾。

崔瑜明白了兄弟話中未盡之意。

他一時沈默,又嘆息。

而崔玨只是和平常一樣,安靜站立。

半晌,崔瑜低聲問:“那你,打算如何?”

話問出口,他看到自從外放三載,歸京和離之後,便未再有過任何動搖、猶疑的兄弟,眼中泛起些許迷惘。

“我……不知道。”

他輕輕地說:“我還,不明白。”

他不明白。

今日,方才,他終於知曉,從前對真寧縣主極力克制的關註,究竟緣何而起。但對一個人心懷戀慕當如何做,他仍不清楚。

怎樣才是真正愛慕、喜歡他人應當做的?

人生至今,二十五載,他竟茫然不知。

可他唯一清楚的是:

至少,他不當成為她的——真寧縣主的——煩惱。

所以——

“請大哥萬勿對他人提起今日之事,包括嫂子。”崔玨請求兄長,“也請大哥先別替我有任何主張。”

看了他好一會,崔瑜勉強應下:“行,我知道了。”

可他心裏忍不住嘀咕:

他不幫忙,只憑阿玨自己,真能在縣主面前比得過忠勇伯嗎?

怕不是過幾個月,忠勇伯都上門提親了,阿玨還沒和縣主說上話!

……

大明殿西偏殿。

雖然溫從陽強烈要求,也極力承諾他不會對紀明遙有任何傷害,方娥仍只離兩人兩丈遠站立,不肯再挪開半步。

這個距離,是不論溫將軍做什麽,她都能確保真寧縣主安全的距離。

畢竟是殺親之仇。

真寧縣主能忍耐與仇人之子同床共枕六年整,分明每日每夜有無數機會,仍未對他有分毫損傷,已是既定之事。她佩服真寧縣主的堅定心志和正值心性。但,雖然溫將軍之父不論有何結果都是罪有應得,可溫將軍戰場之上用兵暴烈,焉知今日撕破臉面,不會假做無害,趁機殺害縣主。

紀明遙也沒對溫從陽的哀求有絲毫動搖。

“忠毅侯的人品,你我盡知,不會對人透露此間言談。”她說,“有她在,我才能安心坐在這。還有什麽話,請盡快開口吧。”

溫從陽面色灰敗發青。他身體仍還僵直,四肢發麻,心裏除悲痛外,只有苦笑。

竟然真的走到這一步了。

他和……遙妹妹,溫家和遙妹妹,竟然真的到了這等不死不休的地步。

父親會如何?會不會真被判處絞刑!

多年來他腹中積攢了千言萬語,有關他和紀明遙的,有關他父母親長的,也有與紀明遙生母相關的。

可真正到了一切揭開、勢不兩立,這最後一面,最後一次有機會保持表面和睦交談,他竟不知從何說起。

紀明遙等了他一炷香。

“罷了。”她說,“不需試圖潤色遮掩。”

她問:“我與你父親有生死之仇,你不是很早就猜到了嗎?”

就在溫息和溫慧強迫她去操辦紀明德婚事的時候。

就在她寧死不應、寧死不肯給殺母仇人之女出力的時候。

就在,她試探溫息,她母親並非自己攀附上安國公府的時候。

從那時起,溫從陽應就有所察覺了。

“只是你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更不敢去細究。”

紀明遙輕聲說:“你自欺欺人,以為我終究是被安國公夫人養大,也終究已經和你成婚,是‘你的妻子’,是‘溫家的媳婦’‘溫家人’了。只要你對我‘好’,你我如今日有了地位,你父母祖母也對我‘好’,我就能摒棄前嫌、忘記一切舊事,也同你一起,做你長輩的好孫媳、好兒媳。”

“你也以為,二十多年過去了,我還能查出什麽呢,是不是?就算真查出真相,我又真能狀告‘公爹’嗎?你不信。”她笑笑,“你該去天牢問你父親,我看,你這想法,應是和他一樣。”

溫從陽面色紫脹,頸側青筋直凸。

方娥一瞬不錯緊盯著他。

而溫從陽伸出手,只是深深埋下自己的頭顱,雙手摳緊頭皮。

紀明遙站起身。

“等等……”溫從陽嘶聲開口,“等等!”

他半擡起頭,只看著紀明遙的一品誥命裙擺,話中帶著恨意:“那若我,果真提前查明,銷毀證據——”

“溫從陽!”紀明遙冷聲道,“你別再裝傻!別說得你的自欺欺人好像是對我的恩賜!”

“你父親就很清楚,大周律法不是擺設,所以他不敢讓沈家留在京裏,更不敢殺人滅口,一定要給足好處將人逼走!你也很清楚,大周朝堂之上有都察院,即便沒有任何證據也可聞風參奏。”她冷笑,“強買我娘、折辱她、逼走沈家,親歷者前前後後不下百人!我今日才敲響登聞鼓,只為等一切罪證齊全,讓溫息無從翻身。若你們真敢阻礙我查清真相,我即便下獄、受刑、受死,也要和你溫家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她提醒:“我提前三年首告此事,即便證據不全,你溫家也未必毫發無傷,你溫從陽更沒有能得賜將軍府奉養母親和祖母的功勞!”

“也別再提你可笑的喜歡,可笑的維護,可笑的感情,可笑的癡心。”紀明遙深深吸氣。

她遠離溫從陽幾步,來到忠毅侯身邊,盡力平心靜氣說:“發現自己喜歡我,便不顧我的意願強湊上來。覺得怎樣會‘對我好’,就一廂情願去做,從來不管會給我帶來多少麻煩。我擺明厭惡丈夫有妾,你耽延六個月才決定送走李如蕙又時常後悔,還以為自己對我的真心感天動地。是你自己貪戀我的誇讚鼓勵,卻好像吃苦上進都是‘為了我’。你長輩刁難我,你毫無作為,勸他們不成便勸我服軟低頭。以為你立功得封將軍,前程無限遠大,我就再沒理由不願意和你圓房。以為做成了真夫妻,‘是你的女人’,我就會真正把理國公府當做親人,忘記生身母親。”

“溫從陽,”她一字一頓,“這就是你十二年來,所謂的愛慕和癡心。”

紀明遙的話,聲音輕若鴻毛,卻似重若千鈞。

溫從陽跌落在地。

他緊緊蜷縮身體。

紀明遙隨忠毅侯後退至殿門,才一同轉身,看見明媚的春日陽光。

殿內,溫從陽斷腸淚下,撕心裂肺:“原來……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她的誇讚是假,她的鼓勵是假,她的溫柔是假,她的心疼是假,她看著他喜悅的目光是假,她嬌媚喚他“表哥”是假,他們相依相偎、一同用飯吃酒看書投壺取樂是假,他們在邊關同甘共苦是假,他們青梅竹馬十幾年,朝夕相對的六年,全是虛假!

方娥耳力過人,聽見了殿內聲音。

稍有猶豫,她悄聲問身邊的人:“是假的嗎?”

“……什麽?”紀明遙沒明白。

“溫將軍在哭,他說,‘都是假的’。”方娥好奇,“是假的嗎?”

紀明遙稍稍思考片時。

“不是。”她說,“都是真的。”

或許是沐浴到了溫暖春日的微風,在與溫從陽剛剛決裂的現在,在心情尚未完全平覆的此刻,她願意對保護她的人吐露心聲。

“沒有人知道,你是第一個。”她對方娥笑,“我母親……她去世,是因從三層高的閣樓上被人推了下來。我看見了全程。所以,每次登高向下望,或下太高的臺階,我眼前都會有——幻覺。”

“這是最真的。”紀明遙輕嘆。

她們正在下大明殿九十九級臺階。

方娥看向她的裙擺,當真發現,她走得搖搖晃晃、十分危險,令人擔憂。

她忙更將人扶穩。

紀明遙仍是笑著,繼續說:“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如果我相信我說的話是真,聽的人也認為是真,那是不是,就是真的?”

方娥細品這話。

她沒再追問,只發出了一聲真切的嘆息。

臺階下,霍元已忙迎上幾步。

他先忙看真寧縣主毫發無傷,才掩飾地轉向忠毅侯:“侯爺後日便回東關,不如明日先與我等一聚?”

“甚好!”方娥笑道,“只不知縣主是否方便?”

“自然方便!”紀明遙笑,“我近日應住寶慶郡主府,我替寶慶姐姐做主,請眾位同來相聚如何?她最是仰慕方侯,信中提及甚多,只恨從前無緣結識,不如讓我來做這個紅娘!”

方娥自然沒有不應的。

霍元也忙應下。

紀明遙便說回去就給他們補送請帖,一面不由再次掃視大明殿四周。

看見忠勇伯時,她便忽然有種感覺,這裏,應還有一個人在等。

但她也的確沒有看見另一個人。她以為的那個人。

早朝上,大明殿數百文武官員裏,第一個站出來為她張目,用二十五年前的一樁舊案,替她擺脫了婚姻的人。

讓她不必再受“不孝”罪名指責、能更加堂堂正正為母親鳴冤的人。

可他不在這裏。

是她多想了。

紀明遙心裏對自己一笑。

待送走方侯,溫息罪名落實,她還該請崔禦史和劉棘卿。那時再鄭重道謝吧。

霍元……當然察覺到,縣主在找什麽人。

他一路說話,也一路掙紮、躊躇。

行到宮門處,他還是別扭地開了口:“其實、其實,崔禦史,本也在等。”

話才出口,他就已經後悔。

可看到真寧縣主微微亮起來的雙眼,他仍不由自主,把話說完:“後來,他和崔侍郎一起出宮了。崔侍郎似乎一路都在問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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