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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雙和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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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雙和離(4)

一個月過去了, 溫從陽還是沒能真正作出決定。

他當然不是沒表態。每隔幾天,他就“下定決心”去找李如蕙說話,要放走她。

但每次, 他又會被李如蕙的眼淚和哭求勸回心意。

紀明遙分毫不急。

溫從陽是多情, 卻重情又容易心軟。這是他的缺點, 也是她可以利用的優點。

他現在為李如蕙猶疑、耽延越久, 將來便越會對她愧疚。對一個心軟的人來說,有時愧疚比喜歡更深刻。

當然,如果李如蕙嫁人後過得不好, 他也有非常大的概率會對李如蕙愧疚。他可能會暗中照顧李如蕙, 也可能會再把人接回來——如果他父母不許, 他也可能會另找一處房舍安置她。

這都是他能做的。

理國公府上兩代男子皆不曾納妾, 不代表溫家會嚴格要求溫從陽也不許納妾。

但無論如何,紀明遙無法接受和其他女人共用一個男人。

所以,在每一個溫從陽放走李如蕙失敗, 不敢面對她的夜晚,她都如平常一樣, 與他同坐相伴、同床安歇, 對他從不催促、更無責怪。

她說過, 會給他時間慢慢地想, 謹慎做決定。

而或許是因為遲遲未能給她一個準確結果而心虛膽怯,也或許是真的喜歡她,願意“尊重”她的意願——溫從陽終究算不上一個壞人, 與她同床了一個多月, 他始終沒有越界碰過她。

他也守住了他們至今還未圓房的秘密。

這讓紀明遙感到一絲——寬慰。

先這麽過著吧。

——坐在窗邊, 望著燥起來的院中夏日景象,紀明遙如此想著。

而這個夏天, 京城的風雲湧動比她心中方寸之間劇烈百倍。

皇帝欲立劉淑妃為後,遭到以齊國侯、安國公為首的十數家勳貴、武將的激烈反對。

中書省、六部等朝中重臣幾乎無人表態。

而以廣宜長公主和駙馬為首,大半皇親都旗幟鮮明地支持皇帝。他們以“立後乃帝王家事,外臣不得置喙”為由,對齊國侯等進行了激烈抨擊,甚至上升到這一系人是不敬皇權、有謀逆之心!

理國公府完全置身事外。

理國伯堅持著沒被安國公說動,從未在公開場合談論過皇帝立新後之事,更沒在朝堂之上罵過劉淑妃。

所以,朝上的罵戰也就沒有波及到理國公府裏的人。

倒是何夫人繼母所出的兄弟廣川子,被廣宜公主罵了一句,問他自己就是繼室所出之子,反對陛下立後之前,怎麽不先把自己老母親送回家裏,再自盡以向陛下證明維護“元配”的決心?

廣川子是溫從陽的親舅舅,現在,也是紀明遙名分上的舅舅。他母親榮老夫人,紀明遙也要稱呼一聲“外祖母”或“老太太”。

這位老太太被牽連得只能稱病,暫時沒臉再見人了。

紀明遙隨何夫人去廣川侯府探望過一次。

榮老夫人精神倒還好,待她也慈和,拉著她的手,笑呵呵說了好一會話。

但她被廣川侯府的同輩姊妹妯娌帶出正堂後,在廊下便聽見榮老夫人對何夫人抱怨兒子:“你說他和人家瞎摻和什麽勁兒!齊國侯是六殿下的親舅舅,安國公那也是個國公,他是什麽牌面上的人物兒,就敢和陛下對著來……倒是他沒牽連了你吧?”

何夫人是與理國伯吵了一架。

但她也不算被廣川子牽連。

她是真心實意覺得劉淑妃不當為後:

若立了劉淑妃,先皇後留下的嫡子六皇子可怎麽辦?

理國伯罵:

陛下愛立誰就立誰,與她什麽相幹!這樣多嘴多舌,哪天牽連到家裏也沒臉就高興了!

——以上對話,是溫從陽勸架不成,回來對紀明遙轉述的。

夫妻倆在房裏當著兒子吵完,理國伯又叫兒媳到書房。

他讓紀明遙近日且少回安國公府,過上十天半個月再看,又嚴令她,不論在家裏還是在府外,都決不許多嘴犯口舌。

對這嚴厲而不留情面的警告,紀明遙恭聲應下。

見理國伯面色緩和,顯然滿意,她便敬問:“只是老爺知道,我與寶慶姐姐——寶慶縣主——是自幼相識的情分。眼看將到六月,寶慶縣主生辰即至。若她仍如從前相邀,我是否還能親去賀喜?”

她和寶慶姐姐,已經二十天沒見過面,也沒派人互相問候過了。

而就在立後一事被正式擺在朝堂上議論之前,四月二十六日,寶慶姐姐來看她,還問,需不需要她幫忙送走李如蕙:

比如,她給溫從陽“講講道理”。

比如,她給李如蕙找一門李家拒絕不了的好親事。

她說不必寶慶姐姐費心。她要的是溫從陽自己把人送走。

寶慶姐姐就為她嘆氣,說何必呢,她又不喜歡溫從陽,溫從陽的一心一意對她也沒意思。只要溫從陽把人送走,以後老老實實不敢再起歪心,保持身子幹凈,不也行了?

當時,紀明遙有一瞬間的迷茫,不明白自己在堅持什麽。

難道她是真的想證明,自己在“主人”心裏,比另一只貓更重要嗎?

但隨即,她便否定了以上自輕自怨。

她對寶慶姐姐說:“因為他們帶給我的惡心,必須要溫從陽親自送走李如蕙,才能消除些許。”

她不要任何人“替”溫從陽、“幫”溫從陽做決定。

這就是她可笑的堅持。

那之後,五月初一日,大朝會上,顏駙馬提立新後,她與寶慶姐姐就再沒往來。

寶慶姐姐不來見她,她理解。事關一家一府的榮辱興衰,理國公府態度尚不明,廣宜公主府與安國公府針鋒相對、已結仇怨,寶慶姐姐不可能冒險來親近她。

她不去見寶慶姐姐,是她還沒有得到長輩的準許。

她認為,既然在幾乎所有近交親友全部反對立後的情況下,理國伯還能堅持住不參與,那麽,他也很有可能,會允許她與寶慶姐姐維持一定程度上的交際。因為他怕事,他只想要安穩的富貴生活,不敢反對皇帝,就一定會為能提前與新後一派拉進關系而心動。

果然,在凝視著她、沈思許久後,理國伯點了點頭。

他說:“你們小孩子家,又是自小兒的情分,常在一處玩耍沒什麽。該去就去。”

他將紀明遙與寶慶的交往,定性為了“孩子間的友情。”

紀明遙恭敬應下。

半個時辰後,她就派青霜去廣宜公主府送拜帖。

又過半個時辰,青霜帶回了寶慶姐姐親手寫下的一封信。

信很短。裏面只說:明日你來,我還親手烤肉給你吃!莊子上新送來的西瓜特別甜,咱們去年秋天釀的酒也能喝了!我不能去接你了,以後都要你自己來。你就當多走兩步路強身健體吧!

紀明遙就笑。

笑著笑著,她又想哭。

在她所處的時代,尤其是以她的身份——國公勳貴之女,人長大了,不但友情,一切感情都不可能再如兒時純粹。

幸好,她想與寶慶姐姐站在同一立場。

幸好,她也很想站在皇帝和劉淑妃一側。

幸好她已經出閣,已不再只有“安國公二女兒”這一個身份。

她沒有失去寶慶姐姐。

-

但溫慧和廣宜公主幾十年的友情,就此結束。

她曾讓紀明遙替她相問廣宜公主。

紀明遙回話說,她不敢直接探問公主,只問了寶慶姐姐。但寶慶姐姐也不敢問她母親。

溫慧很不滿意。

這是養明遙十二年來,這個孩子第一次沒辦成她著重吩咐的事。

不過,這事的確難辦,倒不必太責備她。

她又不好自己找去廣宜公主府,也要顧及老爺,心裏更是還有怨,怨恨廣宜姐姐——廣宜公主,對她說斷就斷……不如索性放下。

她也不是和明遙、寶慶縣主一樣的小孩子了。

溫慧便沒斥責明遙,只說不怪她,叫她快回家吧。

紀明遙只當沒察覺到嫡母的不滿。

她也沒和從前十二年一樣,在嫡母心緒不佳時,盡力寬慰她的心懷。

她只是低眉垂目,乖巧告辭出去。

-

皇帝和勳貴之間的對立,當然以皇帝的勝利告終。

八月初,封後大典結束。

溫從陽在四月時就求理國伯給他捐了千戶。他本還想求理國伯再給紀明遙求個誥命,被紀明遙堅決制止。

近兩個月,在封後已成定局之後,青霜、桂嬤嬤她們打聽出來,理國伯似乎想給紀明遙求誥命。但不知為何,又沒能成。

紀明遙大概猜到了沒能成的原因。——不是溫夫人,就是何夫人。

她沒大在意,只笑了笑。

鄉試過後,皇帝禦駕秋獵,百官隨行。

紀明遙本不想去。但理國伯定要溫從陽跟去,又讓她也去,她便只能跟隨。

經過了四天疲憊的旅程,在九月十五日,秋獵第一次大宴上,她看見了崔翰林。

她並非特地尋找。是崔玨身為翰林院編修,與同僚皆在皇帝近旁記註起居,準備辭賦助興。

隨眾向皇帝、皇後敬酒時,她難免會看到他。

這是紀明遙第一次看到她名義上的大姐夫。

安國公府至今刻意隔開她與崔玨,終於見到真人,她就多看了幾眼。

一個出身書香仕宦之家,曾祖、祖、父皆為國朝重臣,十七歲即中順天府解元,十八歲便被皇帝親點探花,現年才十九的人,應是意氣風發的,鋒芒淩厲的。

但在崔玨眼中,她只看見了平靜下的疲憊。

他很累。

飲下杯中酒,坐回原位,紀明遙心裏一笑,覺得有趣。

原來,即便是崔玨這樣的人,也會為不順利的婚姻感到煩躁和疲累嗎?

今年,光她知道的,他與紀明達就有三次大吵,其中兩次是為立後。

可是——真好啊。紀明遙又想。

至少,崔玨能和紀明達吵。

很快,安國公提議讓各家子弟比試打獵。

皇帝以加官一級為彩頭,溫從陽滿懷信心去報了名。

崔玨只安然坐在原處。

皇帝又親口點了數人去參賽,其中並無他的名字。

……

黃昏時分,溫從陽從東側林中歸來。

他獵到了熊。

他也受了不輕的傷。他右腿被尖石劃出了一道極深的傷口,其餘臉上、手上也有擦傷見血,左臂脫臼。

理國伯為兒子激動高興得滿面漲紅!

但看清兒子到底受了多少傷、傷有多嚴重,何夫人心疼得當場掉淚!

她也顧不得是在多少人的註視下了,回過頭,惡狠狠瞪了兒媳一眼!

都是這個兒媳婦,勾得從陽一顆心裏只有她,還瞞著父母為她不顧命的去獵熊,就為給她一個身份,讓人家羨慕她!

紀明遙只是安靜站著。

她看著溫從陽,看他的傷和血,看他獵到的熊,又看他疼得齜牙咧嘴眼中後怕,還拼命要對她笑的臉。

……

當夜殿前大宴,獵到熊的霍元和溫從陽自然被安排在皇帝近旁就坐。

霍元由京營正四品指揮僉事升了從三品指揮同知。

而溫從陽因是捐的千戶,雖無實職,卻有品級,皇帝便賜了他京營千戶的實職。

理國公府上下皆恭謝隆恩。

劉皇後示意寶慶,將紀明遙請來和她丈夫同坐。

燦烈火光下,崔玨便第一次看見、也看清他名義上的妻妹。

她在笑。這笑裏自然有歡欣,卻還藏著深重的無奈。

溫千戶正拖著傷手,親自給她切肉。她扶著盤子,也扶著溫千戶的手。

如此親密而不避人,一側的霍指揮已經看直了眼。

他聽過,紀明達的二妹妹和二妹夫是自幼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最終喜結連理,成就一樁好姻緣。

她為什麽無奈?

崔玨收回目光,抿下一口杯中的酒。

夠了。

他提醒自己。

這是他的妻妹。

他不該過多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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