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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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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裂

溫慧在申正初刻見到了明遙。在她派出馮嬤嬤半個時辰後。

這孩子來得比她想的要快。

這孩子……竟然真的來了。

扶著膝蓋起身, 溫慧凝視著這個她名義上的女兒。

她顯然依禮換過衣服才來。脫下月白鬥篷,便露出裏面霽青銀鼠褙子、海棠紅灰鼠裙,在她身上, 已是難得鮮亮的顏色。她仍簡單梳著單螺髻, 發上只一根小巧的點翠鳳釵,算得上“輝煌華麗”,見客不失禮, 餘下,仍只有珠簪玉釵, 另外絨花裝飾而已。

她很平靜。

面上沒有笑意,也沒有憤怒、怨恨,更沒有躲閃、心虛。

她這樣坦然從容、輕松自在地進來,便讓溫慧不知該怎樣開口發問了。

她還隨身帶進來了那幾個“丫鬟”。——帶刀的丫鬟。女護衛。不再以“丫鬟”的身份遮掩。

“太太急著見我, 必是有話要說。”在離溫慧還有一丈遠處, 紀明遙停下腳步, “正巧,我也有話想問太太。”

“時辰不早了,太太現在就問嗎?”她聲線平穩, 聲音輕而冷, “太太不問,我就先問了。”

如此不敬,連禮都未行。

溫慧認為自己應該生氣。她也的確心口更堵。

但不知為何, 她沒能說出呵斥的話, 甚至, 還攔下了欲要斥責的馮嬤嬤。

“你想問什麽, 問吧。”她坐回榻上,指了指榻下的椅子, “你坐。”

紀明遙想問的話不少。她也並不打算一直站到出去。

她坐在了離溫慧最遠的位置上。

這時,有人急著來報:“太太,大爺回來了!”

溫慧一怔。

她忙要令明遠自己回房,不許過來。紀明遙卻比她先開口:“為什麽不叫明遠也來聽聽?”

“二姑奶奶!”馮嬤嬤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你從一進來,不給太太行禮、問好也就算了,太太一向疼你,到現在還都容著你!可今兒只是太太和你的事,為什麽非要拽上大爺?”

紀明遙並不與她對話,只輕輕看了眼天冬。

“既只是國公夫人和我們姑娘的事,嬤嬤你又亂插什麽嘴?”天冬冷笑問,“你又是哪個牌面上的人物,能教訓我們姑娘——國朝三品淑人!”

馮嬤嬤氣得臉上發紫。

“太太,”紀明遙對溫慧說,“明遠年已十五,又在崔宅住足了八個月,每日由崔家請的先生教導讀書,還常被我夫君、兄長帶去與人結交,我當然要他知道是出了什麽事,兩家才再不往來,他也不能再來上學。免得他被蒙在鼓裏,不明所以,生出怨懟。”

她說:“崔家可沒有對不起他。我也沒有。”

崔家沒有對不起明遠。

那明遙覺得,是誰對不起她?

明遙是認為,這安國府上會有人對明遠扭曲真相,哄騙他恨上崔家與她?

兩家,“再不往來”。

多冷情的話。

溫慧側首一嘆。

“那就由你。”

她示意乳母。

馮嬤嬤只得忍氣咽聲,出去把大爺帶了進來。

紀明遙沒給紀明遠說話的時間。

“太太,”她最先問,“‘玉笙’這個名字,是誰給我娘取的?”

“你娘?”溫慧皺眉。

“生我者,自然是我‘娘’。”紀明遙重覆。

溫慧笑了兩聲。

好一個萬事都能割舍的孩子。

“好,‘你娘’。”她說,“她到安國公府的時候,就叫‘玉笙’。”

“所以,是誰改的?”

溫慧呼吸一滯。

“不清楚。”

“好,我就當太太不清楚。”紀明遙不再追問。

“那太太知道,她為了保住自己的姓氏,曾被理國公府毒打將死嗎?”

溫慧攥緊了自己的手腕。

“你咄咄逼人,如此態度,想問的就是這些?”

“就是這些。”

紀明遙深深看著溫慧的眼睛:“難道太太認為,這些不重要?還是,太太不敢、不願意說?”

“有什麽不敢說的。”溫慧便笑,“我不知道。”

“我也信太太不知道。”紀明遙也不由笑,“可太太一定知道,她是正經平民出身,不幸早亡的父親是秀才;太太也一定知道,這公門侯府調·教不聽話的‘奴才’的手段。”

“太太更會知道——”她聲音裏洩露了一絲隱忍,“看見一個容顏絕色、比她出眾十倍的新妾進門,名字還與她相對相稱,姚玉靜會是何等的嫉恨——她必欲將我娘殺之而後快!”

“你難道是在怨我害死了她!”溫慧既驚且怒!

她手在空中劃過一道急促的痕跡,指向順天府的方向:“我真想叫你娘枉死,又是誰給她鳴冤報仇!”

“太太當日相助、維護之情,我不曾忘。”紀明遙雙唇顫動,“但我也想請太太別忘了:若非姚玉靜屢次逼迫陷害,太太不能應對,要人相助,我娘原不必進這安國公府!”

“還有!”她收斂情緒,深深呼吸,“我娘懷胎四個月時,滿府便都在傳她懷的必是兒子,——讓姚氏嫉妒到發狂,這話又從何而來?”

“即便並非太太指使,”她並非詢問,而是確定地說,“亦是太太不曾阻攔、放任之故。”

死死盯了紀明遙幾眼,溫慧猛然偏過頭。

“你心裏已經認定我是罪魁禍首,認定,是我放任姚氏害死了你娘,”她哂笑,“那還過來見我做什麽?”

“養了你十二年,貼心貼肉、事事縱容,”她閉目長嘆,“竟就走到這樣的地步。”

紀明遙站起身。

她蹲身行禮。

“太太養我十二年,多有關懷、教導、維護,我都記得。”她又恢覆了才入內時的平靜,“我自覺也還算聽太太的話。太太讓我做什麽,我盡數聽命;太太要我嫁誰,我就嫁了誰。太太想讓明遠清清靜靜的讀書,我就接到崔家去,請夫君盡心教導。這麽多年來,沒有聽從太太之意的,也就只在紀明達、紀明德和立後之事上了。”

“今後無緣再做母女。”她說,“但我還要謝太太,最後教導了我一件事。”

她輕輕地笑:“用三千兩銀子買斷一個人,讓她遠離家人、毫無依恃,便只能依從於你、聽命於你,全身心都為你所用,直到折了她這條命,她也不敢對親女兒有任何怨懟之語,只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讓我敬愛太太、順從太太,‘沒有太太,哪裏有我們’,生怕我心生懷疑,對太太生出怨望,在這安國府上無立錐之地。”

“真是好手段。”她感嘆,“我多希望……太太從沒用過。”

溫慧渾身顫抖。

“太太,”紀明遙最後喚她一聲,“從今以後,不論世人說我忘恩也好、無情也好,說我是‘白眼狼、養不熟’、狼心狗肺、喪了良心、不配為人——都好,我與太太的恩情,自此就兩清了。”

言畢,她站起身,挺直了脊背。

“若無想問的話,我就去了。”

她沒有等待,便轉身離開。

溫慧卻軟了聲音:“明遙!明遙——”

她一手撐住炕桌,才能勉強站直身體,慌忙問:“你做什麽去!”

她看見紀明遙腳步微頓,回頭向她望了一眼。

那眼裏毫無情緒,只有一片漠然。

——像極了崔玨從前看明達的模樣。

是不是,不該叫她替明達嫁進崔家?

在紀明遙的身影消失之時,溫慧忽地起了這個念頭。

但她沒時間再為她耽誤了。

“你回自己房裏去,不必出來。”溫慧揮手叫兒子出去,“明遠,現在,什麽都別問我。”

“……是,太太。”紀明遠艱澀應聲。

他身體僵直,同手同腳走出房門。

二姐姐走之前,一眼也沒有再看他。

……

安國公不在家裏。

溫慧問不到他在何處。

她乘車向齊國公府來,齊國侯閉門不見。她又向安國公常去的酒樓找人,但根本沒有這人的蹤跡。

廣宜公主府是不必去的。

她又到了張尚書府。

“溫慧,”喬夫人只對她說,“你娘不願意留在這裏歇息,執意回家去了。你若也不願,就也回家去吧。”

溫慧跪在地上,求舅母讓她見舅舅,求舅母:“不管明日朝上怎麽樣,求舅舅舅母告訴我還t能去找誰——我不信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只為一個侍妾而已啊!!

喬夫人只有嘆氣,不再回答。

-

回到家裏時,恰還有兩刻鐘才到晚飯。

紀明遙便先來至前院。

“把紀明遠的東西送回去,一件也不必留。”她先命聞書,“現在就送。”

聞書連忙應“是”,帶人去搬擡行李書籍。

又遠望正房片刻,紀明遙才移開視線,看向走出東廂房的沈家兩人。

她走過去。

在這兩人開口之前,她說:“你們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娘怎麽樣了嗎?”

她命:“跟我來。”

黃昏的紅光裏,跟隨紀淑人,沈相清和三弟又來到了他們最開始被關住的後院。

這三天,紀淑人求動崔家、各處奔走、搜集證據,竭力要討回公道。可她自己再不見他們,更不認他們是親人。

沈相清明白,紀淑人對他們有怨。

她應該對他們有怨。

他也怨恨自己——

明明長全了兩條腿,也長了一張嘴,為什麽當年就由著大哥把姐姐賣了去!

他罵大哥不敲登聞鼓,自己又為什麽沒敢?

只是因為年紀小——可年紀小就是借口嗎!怕了就是怕了!

“這是她的靈位。”

紀淑人在內室轉身,示意他們也進去。

沈相清扶住門框。

與三弟互相攙扶著,他才勉強沒有跌倒,走到了紀淑人身旁。

——先妣沈相宜之靈位。

——卒於仁聖九年五月三十日卯時一刻。

——陽上人明遙恭立。

“多謝二位告知,我才能寫下她的名字。”紀明遙敬香、祝禱。

娘,希望明天,能有一個對得起你的結果。

她離開了這間奠堂。

……

沈相清的慟哭聲一直傳到“凝曦堂”。

就著炸鵪鶉,紀明遙咽下一口淡酒。

今夜,她該睡個好覺。

-

廣川侯府。

窗外的光愈來愈暗。

入夜了。

坐在何舅舅家的矮榻上,紀明達雙手護著小腹,幾乎要坐不安穩。

按捺焦躁,她又問了溫從陽一遍:“你當真不告訴我出了什麽事?”

下午,毫無預兆,婆母突然就讓人送走了明遠,又讓他們緊著更衣,只帶心腹,什麽也不說,直接帶他們來了廣川侯府。

到了這裏,婆母也不許他們旁聽,更不解釋。與何家舅舅、舅母商議了幾句,竟是把他們送到後院,關了起來。

現已兩個時辰過去。

她只知道家裏出了事,還必是能動搖根基的大事。可究竟發生了什麽,她仍一無所知!!

這叫她如何安心!

但溫從陽閉目仰躺在床上,仍是那副爛泥扶不上墻的樣子,面上不見絲毫焦急憂慮。

“我不知道。”他只說這四個字。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紀明達一掌拍向炕桌。

“奶奶,小心身子!”王嬤嬤忙捂住她的手,又勸溫從陽,“大爺,你若真知道什麽,就請快說吧,好歹讓奶奶安心些,別動了胎氣!”

胎氣。

溫從陽笑了一笑。

睜開眼睛,略側過頭,看向滿臉忍耐的紀明達,和眼中全是責怪埋怨的王嬤嬤,他笑問:“我說了,又怎麽樣?”

“奶奶就算知道了,又能做什麽?”他問,“是能去各府上求人說情,還是能直面陛下、扭轉乾坤?”

一手扶住炕桌,另一手在乳母身上借力,紀明達嘴唇翕動。

她欲要責罵,可竟無一句話能反駁。

見她這樣,溫從陽更是想笑。

他想大笑!

他想說,果然如此!

什麽“京中第一閨秀”、文武雙全的國公之女,家內府外人人交口稱讚,說將他一個無能紈絝“教導”上進了的難得“賢妻”,其實和他一樣,也只是個家中出事無能為力,只能看著長輩們奔波煩心,等待結果的無能之人!

任她滿腹詩文、才名出眾,在這樣的緊急關頭,還不是只能——等!

現在,她只能和他娶不成遙妹妹時一樣,等著看是虛驚一場,還是大禍臨頭!!

但嘲諷的話將出口前,他瞥見了紀明達顯懷的小腹。

這個孩子,四個月了。

和他第一個孩子離開人世時一般大。

所以,他又閉上了眼睛。

“老太太、老爺、太太,都盼著奶奶的孩子。”他只說,“奶奶別多想了,快安心吃飯歇下吧,別讓長輩擔心。”

孩子。

紀明達垂下頭,看自己的小腹。

是,她還有孩子。

這是她辛苦盼來的孩子,是理國公府下一代第一個孩子。

現在,是孩子最重要。她不能作沒了他。

“上飯吧。”她說。

-

一夜還算好睡。

寅時初刻,崔瑜睜眼。洗漱完畢,他親手穿好朝服,戴緊烏紗。

今日就是助弟妹報仇之日。

妻子仍在養身,他沒去驚擾。略用了幾口早點,提振精神,他便早早來至西院二門等待。

阿玨和弟妹也出來得很快。

弟妹的神色還算輕松,反而是阿玨愈見嚴肅。

“還從沒在這個時辰見過弟妹。”崔瑜有心玩笑。

“是啊,早起可真不容易。”紀明遙也笑,“等今日功成,明日我便睡到日上三竿!”

“必不會耽誤了弟妹補眠!”

崔瑜揮手,帶兩人出發。

到大門的一路,他又反覆叮囑:“阿玨,朝上你不必開口,我會盡量避免他們把話引到你們身上。弟妹也只需在宮門等待,除非實在無計可施,否則我不會讓你出面。”

畢竟是狀告弟妹嫡母的娘家。

“孝”字當頭,即便弟妹隱於人後,她也不可避免會受些非議。

雖然弟妹不在乎。這三天裏,她往來宮中和廣宜公主府,親問沈家當年鄰居、學生,拜望沈父恩師同窗,毫不避人。——分明這些事,她可以全交給阿玨,以免自己太過顯眼。

她不怕讓世人知曉,是她在向嫡母娘家出手,為生母討還公道。

但即便弟妹不在意,他做兄長的,總不能任她自己撞得頭破血流。

“好姑娘,放心等著,信我就是。”上車之前,崔瑜又特別對紀明遙說,“你可千萬別自己跑去殿上!”

“大哥,你也放心。”紀明遙就笑,“我看著很像沖動的人嗎?”

想起弟妹當頭那一跪,她那日的神情,和她近日的舉動,崔瑜……搖了搖頭。

宮門轉瞬便至。

聽著百官上朝的腳步聲,紀明遙安靜坐在車裏,沒有掀開車簾,看一看理當受到懲處的人。

沈相清和三弟便也一動不動,一同沈默等待。

後面裝滿證人的車內,亦然安靜無聲。

大明殿。

朝會初開,皇帝便直接發作。

“理國伯!”他冷聲問,“昨日都察院上折,彈劾你於十八年前強奪民女、逼人遠走他鄉,近年又有豪奴欺壓百姓、強買田地,種種亂法不軌、一折難書!可確有此事!”

理國伯渾身一抖。

他一夜沒睡,求人不得,自己倒也想了許多應對之語。

此時,他強裝鎮定,不向“親朋故友”多看一眼,擡步出列,拜回道:“陛下,請容臣分辨。”

掃向毫無動作的安國公、齊國侯等,皇帝命:“說。”

“陛下,那沈氏之女原是兩家情願買賣,並無逼迫。”理國伯俯首至地,“看他家只餘寡母孤兒,我心中不忍,特以三千兩銀買下沈氏,以資他家富足生活。至於逼迫沈家遠走他鄉,更是無稽之談!陛下!”

“若臣真有心逼迫,又何需以重金買人!他家真遠走他鄉,都察院又是如何得知此事,上折彈劾?”他擡起頭,怒視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崔瑜,“這必是有人對臣心存怨恨,惡意歪曲構陷於臣!!”

皇帝擡手,示意崔瑜。

崔瑜大步出列,一禮道:“陛下,此事人證物證俱在,絕非構陷,傳人證上殿便知究竟!”

“人證!”理國伯冷笑道,“既是十八年前的事,焉知這人證從何而來!”

他向陛下拱手,怒問崔瑜:“按都察院所說,我對沈家是威逼強買,既他們懼我之威,為何此時又敢上京來告?我又聽聞沈家之子現為游商,家資至少千兩,真是我府上逼迫,又豈能容他們在京逍遙!豈非兩相矛盾了!”

“當年沈氏子年幼,不敢相抗國公府邸,被迫遠走;今他長為成人,尤記長姐,不甘屈辱,隱姓埋名上京來尋,可見到的竟只有長姐的牌位!”崔瑜字字心痛,“理國公府若非威逼,何需讓人背井離鄉躲去揚州?”

“並非你府上良心尚存,不願取沈家人性命!”他亦拱手向陛下,“是你們雖膽大包天,卻還知大周有綱紀律法,陛下在上,不敢當真逼死人命、留下把柄,又以為三千兩銀子能買斷沈t家人的良心,所以疏忽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理國伯又只向陛下叩首。

“買賣奴婢,本是各家常見之事。當日買下沈氏,亦在衙門裏簽過身契,合規合法!若只因臣心存不忍,出手大方了些,便斷定臣違法亂紀、敗壞德行,臣,雖死猶冤!”

他大聲哭道:“這沈氏原是紀——”

“只論強買民女一事,理國伯勿需顧左右而言他!”崔瑜斷喝!

“三千兩銀子,買一條人命,真是好大一筆錢,好大方的出手!”他亦向陛下俯身拜倒,“請陛下恕臣言辭不敬!”

“崔愛卿,”皇帝準許,“但講無妨。”

“多謝陛下。”崔瑜轉向理國伯。

“那沈家雖非顯貴,卻原是世代讀書之家,沈氏祖父便為秀才,其父又於仁聖二年進學為增生,坐館教書,頗有功德,闔家平安親睦,卻只因當家人一死,便被強權逼迫,家人流散,鳴冤無門,豈不令人心驚!”

“既三千兩能強買一條命,我只算你理國公府世代貴胄,你溫家的命比他沈家人的命貴十倍、貴百倍!”

“理國伯!”崔瑜指向殿外,“現將你關入大牢,再擡三十萬銀子過來,買你兒女一條命,給人為奴為婢、任打任罵便放你自由,否則你今生一世休想安寧、闔家性命堪憂,——你可‘自願’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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