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離城（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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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離城（二十二）
這個世界太小了。
洛晏根本沒想到會在離城見到這兩人, 還是以這麽詭異的方式。
尹清月垂眸還了一個禮，跟在明空和明德身後，去往齋堂。明空走起來腳步局促，兩條腿重量不一樣, 一邊重如鐵桶, 一邊輕如空竹，為了掩飾, 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次都是右腿先往前, 再擡起左腿往前, 很費勁，但看得出他在盡量加快速度。
洛晏看見他頭上溢出汗珠，整個頭除了戒疤, 都紅起來。
尹清月開口：“明空師父, 我初來乍到，不熟悉這裏, 可否勞煩你慢些走跟我介紹一下。”
“以免我以後走錯路，畢竟……我還要在這裏長住。”
明空腳步頓住, 似乎詫異她的話。等了一會兒他擦了擦頭上的汗, 理理儀容才轉身跟尹清月道歉, “抱歉，尹施主, 是我著急了。”
他多慢，尹清月總是比他要更慢一些。面對這樣的人, 明空逐漸放下緊張得心思，認真跟她介紹起來。
白日裏的寺廟安寧很多, 和四年後的模樣大相徑庭。在這樣的環境下，寺廟的建築路線並不覆雜, 西邊方位是香客禪房，如今只住了尹清月一人，北邊方位是寺中弟子的休憩處，東邊是齋堂，南邊是大門。中間是大殿，供奉佛像。大殿面前是黑色石磚廣場，中央有一口井。
從大殿那裏的路開始，洛晏已經不需要聽明空的話就知道該怎麽去往齋堂，畢竟在四方神廟明德已經帶著她走過一遍。
很奇怪，寺廟裏好像根本沒有香客，大殿門口只有幾個掃地的小和尚。洛晏想著方才的天色估摸著這個時辰不應該是這樣。
明空帶著尹清月進了齋堂之後，就安靜地站在門口，不再往前垂下頭道：“尹施主請。”
他摸了摸明德的頭，“明德進去吧。”
尹清月疑惑道：“你呢，不進去嗎？”
明德看見他這個模樣，拽了拽明空的手，哭喪著臉道：“師兄，今日有尹施主在，他們不敢欺負你的，你陪我一起吃飯好不好？”
明空慌忙擺手，“香客……有香客來了，我去照顧一下，明德乖，你去吃。”
說起香客，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洛晏有些好奇，這齋堂裏到底有什麽讓他避如蛇蠍？
不等兩人再勸，明空埋頭走開。
明德看著他離開的方向，一雙眼睛都垂下來。
尹清月走進齋堂，被明德帶著坐到左邊的長桌前，靠邊坐下。行堂的師父遞給他們一人一副碗筷，給兩人添飯菜。
洛晏瞧著菜色，遠比四方神廟的要豐富一些。這是明德從桌子旁邊的矮櫃裏拿出一個竹缽用袖子擦幹凈，拿起筷子將自己飯菜分了一大半到竹缽裏。
“小師父，你這是做什麽？”尹清月不解地問。
明德停下動作時，自己的碗裏已經沒剩下多少飯菜，幾乎能看見碗底，他小聲道：“我給師兄留飯……”
這樣一套動作太自然，能看得出已經做過很多次。
“明空師父的飯怎麽需要你留？讓行堂的師父多拿一副碗筷，待會兒他直接過來吃就好了。你這樣，你怎麽吃得飽？”
明德抿緊唇，委屈巴巴幾乎要哭出來，“師兄不能來，沒人會給他留飯……”
尹清月聞言拿起明德的碗請行堂的師父給他重新添了飯，明德激動地看著她，“尹施主……以後能不能也麻煩你？”
尹清月頓了頓，才溫聲應好。
之後幾天，她依言而行。每次都替明德問行堂師父多要一份飯，但沒再見到明空一面。
直到一日傍晚，她到佛堂裏上香。無意撞破明空被一群人毆打欺辱，居然有人當著佛祖的面作惡！
明空蜷縮在地上無力反抗，任由他們拳打腳踢，也一句不敢吭聲。
寺廟裏不全然是和尚，還有很多身穿黑色錦袍的人，錦袍的顏色深沈，但布料嶄新光滑落在一堆灰撲撲的僧袍之間很明顯。
這些人個個身材壯碩，更有幾個中年人肥頭大耳，滿臉流油。
洛晏當然知道這群人絕對不是香客，這身衣服她在暗道裏見過，就是那群幹屍身上的制服！他們是程家的人！
“跛腳怪！”
“晦氣鬼！”
“你這種人也配吃飯！忘了爺幾個是怎麽說的了！”
明空的左腿被右腿壓著動彈不得，渾身已經被汗水浸濕，只能伸手抱緊竹缽，臉已經高高腫起。
明德抱住一人的腿，眼睛紅腫，“……求你們！別欺負師兄！”
“求你們……”
“求我們？！他*的，你這個小鬼！我們說沒說過，他只能吃豬食！吃我們剩下的飯菜，吃我們嘴裏吐出來的東西！啊！”
一道渾厚的怒斥響起，“他這種賤骨頭，吃裏扒外，怎麽配吃好東西！”
“嗚嗚……求你們了，大爺！放過師兄！”
明德被一腳踢飛，重重砸在地上，他小小年紀哪裏挨得住這樣的毆打，直接吐出了一口鮮血。
幾人的口水噴到了飯裏，一人直接上前一腳踢開了碗，飯菜如同下雨紛紛揚揚撒在明空身上，汗水血腥混著吃食的味道，明空如同打翻了泔水桶。他卻顧不得山上的疼痛，“明德！”
尹清月跑到明德身邊，把他抱起，看向正要一刀紮上明空右腿的人，“住手！”
哄笑的幾人看向尹清月，眼裏帶著惡心的打量和審視。直到一個人小聲道：“這是尹小姐，洛水尹家的女兒！”
一群人才裝作恭順地朝著尹清月行禮。
尹清月道:“佛寺怎麽沒有一點佛寺的模樣，竟然放這樣的人進來……你們怎麽能欺負他們！”
“主持在哪裏，我要見主持。”
一人上前，“回姑娘，慧能大師還沒回到寺裏，恐怕還需要些時日。”
明德抓住尹清月的手，“施主……姐姐，不要……不要惹他們……”
明德臉色突然變得鐵青，尹清月也顧不得這些，只能吩咐幾人去請大夫。讓人將師兄弟兩人擡回房間。
她沒等來大夫，程家的人自然不會聽她的，只是做做戲罷了。
好在一個跟明德同齡的小和尚著急明德的病情，送了點藥過來。
洛晏對這張臉也是有印象的，這是當時她跌入齋堂幻境之後，遇到的和明德一起叫醒她的人，現在她才知道小和尚叫明隱。
大約察覺到了尹清月的疑惑，他解釋道：“這是一個哥哥留下的藥，是安全的。明德是怕那群人亂翻房間裏的東西，這才把藥留在我屋裏了。”
尹清月接過藥包，聞了一下，“地黃，梔子，馬勃……都是止血的藥，這些藥不便宜……果真是別人給的？若是拿群惡霸給的，他們恐怕不能用。”
她帶著猶豫。
“您快些給他們用吧。”明隱著急解釋道：“真是送香的哥哥給的，您燒了那麽多次佛堂的香，想必也看見了線香的數量不多，那是因為寺裏的香都是從山下買的。每隔五天，那個送香哥哥就會上山來添線香。他人很好，常常給寺裏的師兄弟們帶新奇的玩意，大家喜歡他就偶爾會邀請他留下用些齋飯。”
尹清月輕輕說了一句，“宋香？怎麽會有男子叫這個名字。”
明隱明顯沒有聽到尹清月的話，繼續道：“但您也知道那群……那群人脾氣不好，寺裏的師兄們稍有不慎就會惹得他們不快，大家都是敬而遠之的……有一次寺裏的行堂的師傅沒做夠飯菜，因為那個哥哥吃了，所以他們就找了送香哥哥的麻煩，明空師兄也是替那位哥哥說話就被針對的。若是主持在寺裏，明空師兄還能得一點庇護，但主持一出門，明空師兄就會被欺負。這幾年主持一直隔三差五就外出雲游，他們越來越放肆，不僅克扣明空師兄的飯菜，還讓他幹寺裏所有的活！”
“送香哥哥原本想幫忙，但都被明空師兄拒絕了，他實在沒辦法這才留下了藥……”
“為什麽不要幫忙？”尹清月不解。
“您別問了，先給他們用藥吧……”
這確實是當務之急，尹清月沒再糾結，轉身熬藥。她精通藥理，煮好湯藥給兩人吃下去，兩人的情況慢慢好轉。明空先醒了，她看著明空，“這副藥吃七日，你身上的傷就能好些，但你身上還有淤血，臉上也還需要塗點膏藥，這裏缺了幾味藥，等那個宋香施主上山來，我再托他帶上來。至於那幾個人，等我見到程夫人一定告訴她，為你伸冤……”
“尹施主！不要！”
明空一聽驚慌失措地翻下床跪在尹清月面前，頭埋在地上不敢擡起聲音嘶啞幹澀：“明空天生不幸，生來就是這副怪物的模樣，能被師父留在寺裏有吃的，有住處已經是最好的安排……就算遭受這些也是應該的。”
“明空……”
“求尹施主不要說，明空沒有覺得冤屈……忍一忍就過去了。”他擡起頭，帶著祈求，“多謝施主的善心，這些苦比起以前被拋棄，流落街頭被萬人歧視唾罵，當街羞辱，算不了什麽。若是這事鬧大，我恐怕會被逐出寺裏……”他懇切得不行，臉上涕泗橫流，“我習慣了，真的一點也不苦……求求您，給我留一條後路。您只需要在這裏住半年，可我想住一輩子……求您！”
洛晏心裏五味雜陳，沒想到明空的身世居然如此坎坷。不知什麽原因，尹清月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看了他一眼。
洛晏覺得或許有點同病相憐的理解，尹清月也是靠著忍耐才在尹家活下來，洛晏看她寫了好多次信，但每次寫完苦楚，她都燒掉了，那些苦她也是一個人忍下來了。
這時程家的人終於來了，只是看向尹清月的目光已經沒了尊重，為首的人輕蔑地笑，“尹姑娘，天不早了，您也該回去了。家主送了信靈過來，交代我們照顧姑娘，日落之後，就不要讓您出來走動了。”
“您可是她看中的長媳，若是出了什麽意外，我們可擔不起責任。”
尹清月被關在了禪房，既然程朔青表達了態度，那麽這些人對她的顧忌自然也所剩無幾。
她點了一盞燈，燭火明滅，洛晏跟著她一直沒有走出禪房，看著她拿出筆將對母親的思念和擔憂寫了一遍又一遍，再燒掉。
期間明隱偷偷來過幾次，都是跟她說明空和明德的傷情。
燭火燃盡，燦爛的光落在屋裏，撒在她的桌上，禪房的門被敲響，她並沒有反應，直到門外傳來一道陌生的青年的聲音。
“姑娘，請開門，小生來助你了。”
洛晏心裏哦呦一聲，聽到“小生”這兩個字，八卦之心熊熊燃燒。沒想到這麽久，沒見程家的人來，反而等到了那個傳說中的書生。
尹清月看向門口，猶豫了一會兒起身打開門，一個身著深藍大袖衫的俊秀青年站在門口，一臉笑意，在看到尹清月的時候，他目光停了一下，眼神像是一瞬間被點亮。
這張臉溫潤無害，就是小帥哥的類型。
“聽聞姑娘為了明空和明德事被那群混蛋囚禁，我過來想問問你，要不要欺負回去？”
尹清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將目光落在他的背簍上，幾個棕色的瘦長香盒探出頭，她問道：
“你是……宋香？”
洛晏都跟著樂了，這小哥的名字還挺好聽。
青年的笑容停在唇邊，“嗯？”
但很快他又笑道，坦然自若，“對。小生確實叫——宋香。”
“宋才潘面的宋，蘭薰桂馥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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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晏根本沒想到會在離城見到這兩人, 還是以這麽詭異的方式。
尹清月垂眸還了一個禮，跟在明空和明德身後，去往齋堂。明空走起來腳步局促，兩條腿重量不一樣, 一邊重如鐵桶, 一邊輕如空竹，為了掩飾, 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次都是右腿先往前, 再擡起左腿往前, 很費勁，但看得出他在盡量加快速度。
洛晏看見他頭上溢出汗珠，整個頭除了戒疤, 都紅起來。
尹清月開口：“明空師父, 我初來乍到，不熟悉這裏, 可否勞煩你慢些走跟我介紹一下。”
“以免我以後走錯路，畢竟……我還要在這裏長住。”
明空腳步頓住, 似乎詫異她的話。等了一會兒他擦了擦頭上的汗, 理理儀容才轉身跟尹清月道歉, “抱歉，尹施主, 是我著急了。”
他多慢，尹清月總是比他要更慢一些。面對這樣的人, 明空逐漸放下緊張得心思，認真跟她介紹起來。
白日裏的寺廟安寧很多, 和四年後的模樣大相徑庭。在這樣的環境下，寺廟的建築路線並不覆雜, 西邊方位是香客禪房，如今只住了尹清月一人，北邊方位是寺中弟子的休憩處，東邊是齋堂，南邊是大門。中間是大殿，供奉佛像。大殿面前是黑色石磚廣場，中央有一口井。
從大殿那裏的路開始，洛晏已經不需要聽明空的話就知道該怎麽去往齋堂，畢竟在四方神廟明德已經帶著她走過一遍。
很奇怪，寺廟裏好像根本沒有香客，大殿門口只有幾個掃地的小和尚。洛晏想著方才的天色估摸著這個時辰不應該是這樣。
明空帶著尹清月進了齋堂之後，就安靜地站在門口，不再往前垂下頭道：“尹施主請。”
他摸了摸明德的頭，“明德進去吧。”
尹清月疑惑道：“你呢，不進去嗎？”
明德看見他這個模樣，拽了拽明空的手，哭喪著臉道：“師兄，今日有尹施主在，他們不敢欺負你的，你陪我一起吃飯好不好？”
明空慌忙擺手，“香客……有香客來了，我去照顧一下，明德乖，你去吃。”
說起香客，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洛晏有些好奇，這齋堂裏到底有什麽讓他避如蛇蠍？
不等兩人再勸，明空埋頭走開。
明德看著他離開的方向，一雙眼睛都垂下來。
尹清月走進齋堂，被明德帶著坐到左邊的長桌前，靠邊坐下。行堂的師父遞給他們一人一副碗筷，給兩人添飯菜。
洛晏瞧著菜色，遠比四方神廟的要豐富一些。這是明德從桌子旁邊的矮櫃裏拿出一個竹缽用袖子擦幹凈，拿起筷子將自己飯菜分了一大半到竹缽裏。
“小師父，你這是做什麽？”尹清月不解地問。
明德停下動作時，自己的碗裏已經沒剩下多少飯菜，幾乎能看見碗底，他小聲道：“我給師兄留飯……”
這樣一套動作太自然，能看得出已經做過很多次。
“明空師父的飯怎麽需要你留？讓行堂的師父多拿一副碗筷，待會兒他直接過來吃就好了。你這樣，你怎麽吃得飽？”
明德抿緊唇，委屈巴巴幾乎要哭出來，“師兄不能來，沒人會給他留飯……”
尹清月聞言拿起明德的碗請行堂的師父給他重新添了飯，明德激動地看著她，“尹施主……以後能不能也麻煩你？”
尹清月頓了頓，才溫聲應好。
之後幾天，她依言而行。每次都替明德問行堂師父多要一份飯，但沒再見到明空一面。
直到一日傍晚，她到佛堂裏上香。無意撞破明空被一群人毆打欺辱，居然有人當著佛祖的面作惡！
明空蜷縮在地上無力反抗，任由他們拳打腳踢，也一句不敢吭聲。
寺廟裏不全然是和尚，還有很多身穿黑色錦袍的人，錦袍的顏色深沈，但布料嶄新光滑落在一堆灰撲撲的僧袍之間很明顯。
這些人個個身材壯碩，更有幾個中年人肥頭大耳，滿臉流油。
洛晏當然知道這群人絕對不是香客，這身衣服她在暗道裏見過，就是那群幹屍身上的制服！他們是程家的人！
“跛腳怪！”
“晦氣鬼！”
“你這種人也配吃飯！忘了爺幾個是怎麽說的了！”
明空的左腿被右腿壓著動彈不得，渾身已經被汗水浸濕，只能伸手抱緊竹缽，臉已經高高腫起。
明德抱住一人的腿，眼睛紅腫，“……求你們！別欺負師兄！”
“求你們……”
“求我們？！他*的，你這個小鬼！我們說沒說過，他只能吃豬食！吃我們剩下的飯菜，吃我們嘴裏吐出來的東西！啊！”
一道渾厚的怒斥響起，“他這種賤骨頭，吃裏扒外，怎麽配吃好東西！”
“嗚嗚……求你們了，大爺！放過師兄！”
明德被一腳踢飛，重重砸在地上，他小小年紀哪裏挨得住這樣的毆打，直接吐出了一口鮮血。
幾人的口水噴到了飯裏，一人直接上前一腳踢開了碗，飯菜如同下雨紛紛揚揚撒在明空身上，汗水血腥混著吃食的味道，明空如同打翻了泔水桶。他卻顧不得山上的疼痛，“明德！”
尹清月跑到明德身邊，把他抱起，看向正要一刀紮上明空右腿的人，“住手！”
哄笑的幾人看向尹清月，眼裏帶著惡心的打量和審視。直到一個人小聲道：“這是尹小姐，洛水尹家的女兒！”
一群人才裝作恭順地朝著尹清月行禮。
尹清月道:“佛寺怎麽沒有一點佛寺的模樣，竟然放這樣的人進來……你們怎麽能欺負他們！”
“主持在哪裏，我要見主持。”
一人上前，“回姑娘，慧能大師還沒回到寺裏，恐怕還需要些時日。”
明德抓住尹清月的手，“施主……姐姐，不要……不要惹他們……”
明德臉色突然變得鐵青，尹清月也顧不得這些，只能吩咐幾人去請大夫。讓人將師兄弟兩人擡回房間。
她沒等來大夫，程家的人自然不會聽她的，只是做做戲罷了。
好在一個跟明德同齡的小和尚著急明德的病情，送了點藥過來。
洛晏對這張臉也是有印象的，這是當時她跌入齋堂幻境之後，遇到的和明德一起叫醒她的人，現在她才知道小和尚叫明隱。
大約察覺到了尹清月的疑惑，他解釋道：“這是一個哥哥留下的藥，是安全的。明德是怕那群人亂翻房間裏的東西，這才把藥留在我屋裏了。”
尹清月接過藥包，聞了一下，“地黃，梔子，馬勃……都是止血的藥，這些藥不便宜……果真是別人給的？若是拿群惡霸給的，他們恐怕不能用。”
她帶著猶豫。
“您快些給他們用吧。”明隱著急解釋道：“真是送香的哥哥給的，您燒了那麽多次佛堂的香，想必也看見了線香的數量不多，那是因為寺裏的香都是從山下買的。每隔五天，那個送香哥哥就會上山來添線香。他人很好，常常給寺裏的師兄弟們帶新奇的玩意，大家喜歡他就偶爾會邀請他留下用些齋飯。”
尹清月輕輕說了一句，“宋香？怎麽會有男子叫這個名字。”
明隱明顯沒有聽到尹清月的話，繼續道：“但您也知道那群……那群人脾氣不好，寺裏的師兄們稍有不慎就會惹得他們不快，大家都是敬而遠之的……有一次寺裏的行堂的師傅沒做夠飯菜，因為那個哥哥吃了，所以他們就找了送香哥哥的麻煩，明空師兄也是替那位哥哥說話就被針對的。若是主持在寺裏，明空師兄還能得一點庇護，但主持一出門，明空師兄就會被欺負。這幾年主持一直隔三差五就外出雲游，他們越來越放肆，不僅克扣明空師兄的飯菜，還讓他幹寺裏所有的活！”
“送香哥哥原本想幫忙，但都被明空師兄拒絕了，他實在沒辦法這才留下了藥……”
“為什麽不要幫忙？”尹清月不解。
“您別問了，先給他們用藥吧……”
這確實是當務之急，尹清月沒再糾結，轉身熬藥。她精通藥理，煮好湯藥給兩人吃下去，兩人的情況慢慢好轉。明空先醒了，她看著明空，“這副藥吃七日，你身上的傷就能好些，但你身上還有淤血，臉上也還需要塗點膏藥，這裏缺了幾味藥，等那個宋香施主上山來，我再托他帶上來。至於那幾個人，等我見到程夫人一定告訴她，為你伸冤……”
“尹施主！不要！”
明空一聽驚慌失措地翻下床跪在尹清月面前，頭埋在地上不敢擡起聲音嘶啞幹澀：“明空天生不幸，生來就是這副怪物的模樣，能被師父留在寺裏有吃的，有住處已經是最好的安排……就算遭受這些也是應該的。”
“明空……”
“求尹施主不要說，明空沒有覺得冤屈……忍一忍就過去了。”他擡起頭，帶著祈求，“多謝施主的善心，這些苦比起以前被拋棄，流落街頭被萬人歧視唾罵，當街羞辱，算不了什麽。若是這事鬧大，我恐怕會被逐出寺裏……”他懇切得不行，臉上涕泗橫流，“我習慣了，真的一點也不苦……求求您，給我留一條後路。您只需要在這裏住半年，可我想住一輩子……求您！”
洛晏心裏五味雜陳，沒想到明空的身世居然如此坎坷。不知什麽原因，尹清月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看了他一眼。
洛晏覺得或許有點同病相憐的理解，尹清月也是靠著忍耐才在尹家活下來，洛晏看她寫了好多次信，但每次寫完苦楚，她都燒掉了，那些苦她也是一個人忍下來了。
這時程家的人終於來了，只是看向尹清月的目光已經沒了尊重，為首的人輕蔑地笑，“尹姑娘，天不早了，您也該回去了。家主送了信靈過來，交代我們照顧姑娘，日落之後，就不要讓您出來走動了。”
“您可是她看中的長媳，若是出了什麽意外，我們可擔不起責任。”
尹清月被關在了禪房，既然程朔青表達了態度，那麽這些人對她的顧忌自然也所剩無幾。
她點了一盞燈，燭火明滅，洛晏跟著她一直沒有走出禪房，看著她拿出筆將對母親的思念和擔憂寫了一遍又一遍，再燒掉。
期間明隱偷偷來過幾次，都是跟她說明空和明德的傷情。
燭火燃盡，燦爛的光落在屋裏，撒在她的桌上，禪房的門被敲響，她並沒有反應，直到門外傳來一道陌生的青年的聲音。
“姑娘，請開門，小生來助你了。”
洛晏心裏哦呦一聲，聽到“小生”這兩個字，八卦之心熊熊燃燒。沒想到這麽久，沒見程家的人來，反而等到了那個傳說中的書生。
尹清月看向門口，猶豫了一會兒起身打開門，一個身著深藍大袖衫的俊秀青年站在門口，一臉笑意，在看到尹清月的時候，他目光停了一下，眼神像是一瞬間被點亮。
這張臉溫潤無害，就是小帥哥的類型。
“聽聞姑娘為了明空和明德事被那群混蛋囚禁，我過來想問問你，要不要欺負回去？”
尹清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將目光落在他的背簍上，幾個棕色的瘦長香盒探出頭，她問道：
“你是……宋香？”
洛晏都跟著樂了，這小哥的名字還挺好聽。
青年的笑容停在唇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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