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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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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茫

下午回到公司,梁瓊叫上法務的同事一起把張琪給她的合同詳細過了一遍,然後第一時間報給何永昭。

“華曜那邊說沒問題就可以簽約了。”

何永昭沒說話,給她轉了一封郵件,“簽約沒有問題,但合同可能要再談談。”

梁瓊疑惑地點開手機郵件,半晌方道:“新寶也遷過去?”

“是,”何永昭微笑點頭,“我知道這個合同定稿來之不易,但新寶的重要性應該不需要我解釋,於總費了很多心思才爭取到集團董事會決策同意,我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好不容易促成的合同需要重談,梁瓊心裏難免失落,但新寶的加入無疑會讓新曜項目的重要性提高一個檔次,這是雙贏的事。

“董事會的要求應該不會低吧?”新寶現在是棵搖錢樹,華南事業部想一整棵移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何永昭失笑,“很會抓關鍵嘛。”

梁瓊也笑,“那還不是你教我的。”

然而梁瓊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董事會的要求何止是不低,簡直就是高得離譜。

說無本萬利都不為過。

梁瓊回到自己辦公室,先給張琪打了個電話告知項目會有變動,然後把何永昭轉發給她的變更分條列出,思考該如何與華曜洽談。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轉眼夜幕降臨,宿醉後的蔫勁尚有餘韻,梁瓊懶懶打了個哈欠,起身去接咖啡。

茶水間裏有幾個加班的同事圍坐著在吃外賣,梁瓊一進去就有人高聲喚她,“瓊姐!”

聲音高得不像打招呼,更像是某種“通風報信”,因為圍坐吃外賣的幾個人都立刻熄了手機停止說話朝她看過來,個個眼神都透著古怪。

梁瓊一秒了悟這古怪。

大多數公司的職場生態裏都有一種八卦小團,上到公司董事長下到門口保安,大到公司整體業績小到某人的口紅色號,沒有什麽能逃過他們的品評議論。

很顯然她此刻誤入了自己的八卦現場。

她身上現在唯一值得議論的也就她自己傳出去的結婚謠言了。

梁瓊一笑置之,低頭抿一口咖啡,心中忽然一片空茫。

或許,她真的該結婚了。

像是感應到她的心念,微信彈出消息,章志:【你下班了嗎?】

梁瓊盯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回:【還沒。】

對面很快問:【吃晚飯了嗎?】

LQ:【沒吃。】

對面安靜片刻,發來一張圖片,是一鍋熱騰騰的煎餃:【想吃嗎?我自己做的。】

梁瓊知道,只要她說想吃,章志肯定就會給她送過來。

想不想吃不是關鍵,關鍵是她要不要給這個機會。

上次星空展沒能約成,章志後來約她一起爬山,天公不作美也沒約成。

這之後章志沒再提過見面的事。

猶豫間,章志又發來一條消息:【剛好我做的有點多,給你送一份到前臺,方便去拿嗎?】

片刻後,梁瓊回:【謝謝,到了發消息。】

-

夜色微涼,初夏氣息蓬勃,院子內外蛙鳴蟲啾聲聲起伏。

周家老宅裏的氣氛卻比寒冬臘月更僵沈。

從老太太臥房出來,周秉文看看時間,撥通一個電話。

“樂薇去美國了。”

對面好友孟維斯不以為意,“哦,來就來唄,什麽時候?”

“昨天。”周秉文走進涼亭,透過重重花木看向灰白院墻外的暗色天空,“她跟我大伯鬧脾氣,賭氣出去的,你幫忙照顧著點。”

孟維斯“嗤”笑一聲,“多大人了,還鬧這種離家出走的脾氣。”

“她可能不會跟你聯系。”

對面意識到奇怪,“出什麽事了?”

“最近家裏在商量給她和陳家的大兒子訂婚,她找人曝光了對方的私生活……”

笑聲打斷了周秉文的話,“小丫頭還是這麽潑辣。”

周秉文沒有笑,“我擔心陳家大兒子會報覆她,我大伯肯定也會派人去找她,你盡快想辦法聯系上她。”

孟維斯無情譏諷道:“你們華耀是要破產了嗎,已經淪落到要犧牲女兒去籠絡他陳家了?”

周秉文沈默一瞬,“不管怎樣,我把她交給你了,你要確保她在那邊的平安。”

“對我這麽放心?”孟維斯語氣吊兒郎當的。

“勸你一句,該把握的時候好好把握。”

電話掛斷,蛙鳴蟲啁朝湧而來,黑夜寂靜又喧囂。

周秉文枯站許久,轉身來到周嘉寧夫婦的院子。

客廳燈火通明,四下卻空無一人。

周秉文正要打電話,樓上突然傳來“砰”地一聲巨響,伴隨著薛碧清的尖叫,“小謙!”

周秉文迅速沖上樓,只見薛碧清母子相摟著倒在樓道裏,周嘉寧面紅目赤,醉態熏熏,指著地上兩人怒罵:“這個家還有沒有規矩了!就你們也想騎到我的頭上指手畫腳?啊?沒有我你們算哪根蔥?!沒有我你們一個個早不知道在哪沿街乞討!”

“你放屁!”周憶謙從地上爬起來,句句反駁,“違法犯罪吃牢飯算什麽本事!偷家裏的錢填你自己揮霍的坑算什麽本事!對自己老婆孩子動手又算什麽本事!我告訴你,你就是周家敗類!蛀蟲!周家沒有你早就是世界首富了!你……”

眼看周嘉寧暴跳如雷沖了過來,薛碧清連忙捂住周憶謙的嘴,用自己身體將他護住,周秉文迅速跑過去擒住周嘉寧雙手將他狠狠懟到墻上制住,回頭對薛碧清道:“帶小謙走,叫周凱來!”

薛碧清將兒子護在身後,對周秉文叫道:“你幹什麽?他是你大伯!”

周嘉寧一張胖臉緊貼著墻壁,嘴裏嗚哩哇啦一通亂叫,薛碧清焦急地沖過來拍周秉文的手,“你放手!你要把他的手擰斷了!”

周秉文正要說話,一聲怒呵自樓道□□起,“阿文,你在幹什麽!”

話音未落,周嘉榮人已經趕到眼前,怒目圓睜,“放手!”

父親不問是非的呵斥讓周秉文心頭一時怒起,本來已打算松開的手反倒加了把勁,擰得周嘉榮又是一聲慘叫。

薛碧清身體一顫,跟著一聲尖叫,淚流了滿臉,周憶謙上前來拽住周嘉榮的胳膊,“叔叔,你救救我爸爸,哥哥他想把我爸抓去坐牢!叔叔,你救救我爸爸!”

周嘉寧忽地放聲大笑,“好好好,我違法犯罪,我罪有應得,快把我送進去,判個十年八年的,最好把我關到死,這樣以後周家就都是你們的了……”

“周秉文,你給我松手!”周嘉榮攥緊他的手腕,怒焰極盛。

後面跟來的周嘉蕓也上前來勸說,“阿文,他是你大伯啊,他為我們周家坐了七年的牢……”

林雲岫沖上前來為自己兒子辯駁,“他坐牢跟阿文有什麽關系?阿文什麽都沒做你們一個個就急著給他定罪……”

“閉嘴!”周嘉榮反手將林雲岫掀得退開兩步,周嘉蕓和薛碧清回頭就跟林雲岫爭了起來。

三個女人哭哭啼啼吵個不停,夾雜著周嘉寧一嘴含糊罵罵咧咧,周秉文陡覺無力,他松開手,拉上母親徑自下樓,迎面碰見周星楚進來,兩人相對一望,各自無言。

將林雲岫送回去,周秉文獨自回到自己住的隔院,扯下領帶扔到一邊,到酒櫃抽一支紅酒,滿滿一杯一氣喝下。

四周再次恢覆寂靜,然而鬧劇仍在耳邊發酵,大腦嗡聲一片。

冰冷苦澀的酒液像一柄寒劍,自咽喉往下將他整個剖開,血液流動起來,生命卻漸漸迷失出口。

進無法,退不得,他的人生從來就是這般無可奈何。

一連又喝兩杯,手不自覺拿起手機,一下一下點擊屏幕,熟悉的名字和號碼跳出來。

手指久久懸著,始終無法點下呼叫。

半晌,右劃退出,進入視頻相冊,點開最後一個。

“瑤瑤,等一下!”

“哎呀,姐,你快點,我都要餓死了!”

手機屏幕裏梁瓊雙手戴著隔熱手套端著一只黑色砂鍋飛快往餐廳裏走,兩腮鼓起,嘴裏呼哧呼哧地吹氣。

到了餐廳,匆匆把砂鍋往桌上一擱,“哐當”一聲,急得江媽媽忙不疊喊:“輕點!我說我來端,你非自己來!”

梁瓊對著砂鍋左看右看,笑嘻嘻地伸手揭開鍋蓋,“當當當當!沒壞!”

“哇!好香!”江瑤興奮地直鼓掌。

一蓬熱汽沖上來,模糊了鏡頭,幾秒後,畫面重新變得清晰,一鍋色澤鮮艷香氣四溢的剁椒砂鍋魚頭煲完美呈現。

“姐,你好厲害啊!”

“快,給我拍個特寫!”梁瓊紅撲撲的臉蛋湊了過來,眼睛亮閃閃的,“我要發給舅舅看,我可以出師了!”

聲畫戛然而止,四下驟然安靜,房間瞬間化為黑暗寒冷的冰窟。

手指不自覺又一次點擊播放。

一次又一次。

這是分手前他給梁瓊錄的最後一個視頻,這些年早已不知播放過多少遍,每一次畫面都停留在梁瓊湊過來的瞬間。

周秉文緩而慢地朝虛空中望去,眼睫輕輕眨了一下,幹澀眼眶像裹進砂石般疼。

他低下頭,閉緊雙眼,任疼痛泛濫。

“咚。”

門口突然響起一下輕微的敲門聲,隨之而來的是一聲輕柔的呼喚,“阿文哥。”

周秉文眼睫一抖,未做回應。

門被輕輕推開,呼喚聲大了些,“阿文哥,雲姨讓我給你送點吃的,我可以進來嗎?”

周秉文熄滅手機,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睜開眼,轉身之前先拭了下眼角。

白嫣端著一個托盤,盤子裏放著一個小燉盅,站在門口靜靜看著他。

周秉文放下手機和酒杯,走過去接下托盤,輕聲道了句謝。

“阿文哥,你喝酒了?”

周秉文未做理會,轉頭往餐廳走。

白嫣兀自等了片刻,沈思過後擡腳進屋,反手關上門,“阿文哥,我有話想跟你說。”

頓了頓,她繼續道:“我聽說周爺爺周奶奶都病了,特意過來看望,不巧看見雲姨在擦眼淚……”

周秉文把托盤往餐桌上一放,擡眼冷冷看著她,“你想說什麽?”

白嫣眼中閃過一瞬楞怔,隨即面露關心,從容不迫道:“阿文哥,我知道你最近壓力很大,爺爺奶奶年紀也大了,有些事情我們做晚輩的也不合適總是對著幹,所以,阿文哥,我幫你想了一個法子,可以解決你眼前最大的難題,雲姨也覺得這個法子可行。”

周秉文沒說話,白嫣強調道:“這個法子一定能幫到你。”

空氣靜止兩秒,周秉文垂眼,輕輕揭開燉盅蓋,又合上,再度擡眼看向白嫣,毫不猶豫道:“如果你是想說聯姻的事,那你找錯人了。不管真的假的,我都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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