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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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懲罰

煎餃的酥香鮮美填滿胃的空虛,美食帶來的幸福感飽滿而真實,宿醉又忙碌了大半天工作的人感覺靈魂得到了安撫。

梁瓊摸摸自己吃得鼓起來的肚子,笑道:“謝謝你的餃子,我請你看電影吧。”

鏡片下幹凈的雙眼泛過一絲漣漪,章志擡手撐了一下眼鏡框,視線落在面前空空如也的飯盒上,“好。”

“看這個怎麽樣?還有座位。”梁瓊把手機遞到他眼前,“二十分鐘後開始,就在隔壁商場,我們走路過去,我吃多了,剛好消下食。”

章志把視線從她手機上收回,低頭蓋好飯盒,擦凈筷子,一一裝進環保袋裏,微笑著點頭,“好。”

初夏的夜晚微風拂面,咖啡店飄出醇厚的香味,行人步履匆匆,燈火五光十色。

梁瓊低頭在手機上買電影票,走著走著手臂忽然一緊,身體被扯著往旁邊一退,剛好一個小朋友踩著滑板車從跟前劃了過去。

家長追上來,道了句“抱歉”,立刻又追著孩子跑了。

梁瓊目送他們走遠,轉頭對章志道:“謝謝!”

緊扣她手臂的手突然觸電般彈了開去,章志垂下眼簾,輕輕推了推鏡架,“沒事,我幫你看著路。”

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見他耳朵尖在悄悄變紅,他的手指在身側不安地動著,梁瓊明白這代表了什麽。

她想起了當年的周秉文。

和當年的自己。

兩個暗懷心事不知如何靠近彼此的少年男女,走路的時候總會不經意撞到一起,然後迅速分開,然後走著走著再一次撞到一起。

這樣不受控制的碰撞中若是不小心觸碰到了手,胸腔裏那顆年輕的心臟就會“砰、砰、砰……”地跳起來,像有一只小鹿在撒著歡狂奔,跳得人臉紅,甚至耳鳴。

那個時候即便是夜晚似乎也有滿天日光,照得眼前一片燦爛光明。

梁瓊靜靜感受自己眼下的心跳,平穩,有序,毫無波瀾。

夜晚也還是夜晚。

愛情曾經來過,是她主動放棄了,以後大概再也不會擁有。

多麽公平的懲罰。

可是為什麽周秉文會遭受那樣無妄的災禍。

她不能明白。

漆黑的影院裏,大屏幕在每一雙全神凝視它的眼睛裏投下生動的畫面,梁瓊身陷柔軟座椅,不知不覺闔上疲憊雙眼。

畫面仍在延續,冬日風雨撲面而來,淡黃路燈像一排昏昏欲睡的眼,行李箱萬向輪碾過磚石路面的“骨碌”聲在寂靜深夜裏回響不絕。

她走啊走,走啊走,路的盡頭還是路,路的盡頭……

有一只小黑貓。

“喵。”

它走幾步,又回頭。

“壞球?”

“喵嗚。”

“壞球,你怎麽在這?壞球,壞球……你去哪?壞球!”

夾著雪點的風像無數把小刀在臉頰和耳朵上劃拉而過,黑色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淡,突然——

尖銳的急剎聲引爆一聲巨響,一臺黑色小車在馬路中間急剎、側翻,原地打了一個滾。

渾身鮮血的小黑貓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她跑過去,熟悉的車牌號碼印入眼中。

小黑貓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人,一個滿臉淌血的人。

“周秉文!”

梁瓊一聲驚叫,猛地坐了起來。

她茫然地看著四周,許久,心臟終於回到胸腔,恢覆正常頻率的跳動。

四周的目光向她匯聚,又四散開。

“怎麽了?”溫柔低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梁瓊轉頭,看見一雙溫和關切的眼。

不是她想看到的那雙。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間。”梁瓊慌忙起身,掙脫緊握著她肩膀的雙手。

封閉的隔間讓她喘過一口氣,心跳過速的虛脫席卷而來,梁瓊將背脊抵住門板,身體一點點滑落蹲下。

夢裏那張鮮血淋漓的臉仿佛就在眼前,那樣真切,那樣可怖。

她雙手掩住臉,終於哭了出來。

-

“她不適合你,更不適合周家。”

白嫣雙手緊扣著餐椅,眼淚泛上眼睫,卻依然努力保持著平靜。

周秉文漠然以對,“適不適合我說了算。”

“她……”白嫣欲言又止,低頭做了個深呼吸,再揚頭面色變得冷艷,整個人從方才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阿文哥,現在的問題是你已經沒有選擇餘地。”

周秉文看著她,不說話。

白嫣拿出手機點了幾下,安靜的房間裏響起林雲岫懷疑的聲音。

“梁瓊。”

“你們……”

“你是不是……懷孕了?”

而後是梁瓊斬釘截鐵的回答,“是,我懷孕了,你兒子的,你馬上要做奶奶了,開心嗎?你不開心也沒辦法,我的肚子,我想跟誰生孩子就跟誰生孩子,永遠也輪不到你來管,你要是不開心你就憋著!”

這段話在梁瓊是賭氣洩憤,在無關緊要的人聽來卻很像是在挾腹中“孩子”以“耀武揚威”。

周秉文緊握雙拳,語氣森然,“你在拿白家的家業當兒戲。”

白嫣低眉一笑,揚睫看向他,輕輕搖頭,“不,我是在賭,我賭她的名譽要重於你的婚姻。”

周秉文凝眸不語。

白嫣笑得婉轉,繞過餐桌走到他身邊,低頭輕輕揭開燉盅蓋子,雙手捧起來,送到他眼前,雙目含情,“阿文哥,我不是有意要逼迫你,這段錄音我也不可能真的放出去,我只是……想幫你擺脫眼前的困境,想有機會陪在你身邊。”

“不需要。”周秉文側身讓開,“白家需要幫忙可以提,合理範圍內周家能幫盡幫。”

白嫣眸色黯下去,放下燉盅,垂眸低語道:“白家沒有需求,是我對你有需求……我喜歡你,阿文哥,我可以接受你心裏有她,只要你以後能多看我一眼。”

說著她上前一步從背後摟住周秉文的腰腹將自己的身體緊緊貼了上去,“阿文哥,我真的喜歡你,只要能跟你結婚,你讓我做什麽……啊!”

陌生的香水味突然襲來,周秉文身體驟然繃緊,下意識扯開她雙手便甩了出去,哪知白嫣竟似柔不禁風,一陣乒哩哐啷的桌椅碰撞後,整個人朝後摔了下去。

跟著“哐當”一聲,燉盅被桌布帶著砸落在她腿上,一盅熱湯灑開來,白嫣“啊”地一聲收回腿,痛苦地蜷縮起來。

周秉文楞了一瞬,忙彎腰去扶她,白嫣倒在地上,咬著牙流淚,無論如何不願起來。

他起身正準備去酒櫃拿手機打電話叫醫生,門口有人敲門,他走過去開門,來人是林雲岫和白鳳珠。

“阿文,白嫣她……”

“哎呀,嫣兒你怎麽了?”白風珠尖叫著朝餐廳跑去。

白嫣頓時抓住自己姑媽哭了起來。

林雲岫慌慌張張跟了過去,周秉文對跟來的傭人道:“打電話叫醫生,安排車。”

回到餐廳,問白嫣:“你能起來嗎?”

白嫣只顧哭,白鳳珠忍無可忍,轉身斥道:“都這樣了,還怎麽起來!”

周秉文無法,低頭將人攔腰一抱。

另一頭的吧臺上,手機屏幕悄悄亮起,嗡嗡有聲,顯示來電:梁瓊。

-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漫長的等待過後,生硬機械女聲讓梁瓊冷靜下來。

噩夢帶來的驚恐和傷心漸漸平覆,意識回歸現實。

早上才見過的人,肯定不會有事。

為了確信,她又撥下一個電話,張琪很快接了起來。

“餵,梁小姐,你好。”平靜溫和的語氣,聽不出任何異常。

梁瓊微微松一口氣。

電話那頭沒等到她說話,於是溫柔詢問:“梁小姐,請問是有什麽事嗎?”

“呃……沒有。”梁瓊慌忙尋找理由,“我就是想問下,關於下午我們於總提出來的項目變動,你們周總怎麽說的?”

“周總說於總已經給他打過電話溝通,具體等你們確定修改內容後我們再談。”

梁瓊道謝:“那就好。”

張琪輕輕笑了一下,“周總對新耀項目一直都是全力支持,梁小姐可以放心。”

掛了電話,梁瓊又搜了一遍華耀的新聞,都很正常。

周秉文在新聞裏現身的時候並不多,能搜到的每一張照片顯然都經過了集團內部審核把關。

八卦新聞幾乎沒有,當年的事情網上早已了無痕跡。

章志的來電打斷她的搜索。

“你還好嗎?”

“我沒事。”梁瓊平靜回道,腿腳的麻木刺痛讓她差點站不起來,“馬上就回去。”

緩了許久,梁瓊走出隔間,勉強補了下妝,一出衛生間就看見章志在等她。

梁瓊難為情地垂下眼,章志似乎笑了一下,什麽也沒提,只是問她:“我看你好像有點累,要不現在就回家?”

梁瓊點點頭,頗感抱歉,“下次我再請你看。”

章志笑了,“好。”

回家這一路,章志提出幫她開車,梁瓊坐在副駕,“你累了就休息,到了我叫你。”

梁瓊搖搖頭,她有些不敢再睡。

微涼夏風吹進來,她想起夢裏的小黑貓,已經多年沒有聽見它的“喵嗚”聲。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聊一聊她的小黑貓。

“我以前有一只貓,很調皮,我跟它第一次見面它就在我手上咬了四個血窟窿,好兇。”

章志微笑回應:“這麽兇嗎?”

梁瓊點點頭,看著自己右手虎口處的小牙印,“所以後來它被起名叫壞球,因為它壞,還因為它成天像個球似的滿屋子亂飛,停不下來。”

“聽起來很活潑,後來你們應該相處得很好吧?”

梁瓊回想起跟壞球一起生活的時光。

確實,雖然是周秉文一手養大的,但壞球明顯更親近她,因為她沒事就喜歡逗它玩,甚至常常帶它下樓遛彎爬樹跟狗子打架。

有好幾次壞球從小區犄角旮旯裏抓來老鼠獻殷勤,卻總是被周秉文毫不留情抓去洗澡消毒,壞球每次都氣得對他“破口大罵”,晚上睡覺堅決不讓他抱。

梁瓊不知不覺笑了,回憶道:“它後來最喜歡我,跟我最親。”

再後來,周秉文告訴她,在她說分手的那天晚上,壞球不見了。

她一開始以為周秉文是在騙她回去,可是當她看見小區物業管家持續發了近半年的尋貓啟示後,她知道,壞球是真的不見了。

它會去哪裏呢?它還活著嗎?

它會不會像小黑警長那樣,在某個角落渾身鮮血地死去?

梁瓊陷入了沈默。

章志偏頭看她一眼,“今天是不是夢見它了?”

良久,梁瓊輕道:“我很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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