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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書生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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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書生 二

剛剛拿到信, 外面就傳來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緊接著白康帶著眾人闖了進來。

彼時顧秋實剛剛打開包袱皮,手裏正抓著兩個吃剩下的饃饃,對著進來的人露出滿臉疑惑:“白兄, 這是做什麽?”

白康不搭話,沖上前一把揪住顧秋實的胳膊一甩,屋子本就不大,兩人的床鋪中間只剩下一條小道, 勉強能並列站兩個人而已。他這麽一甩,顧秋實就被甩到了門口。

“我看見那些信被他壓在了床底下。”

說這話時,白康滿臉憤怒。

顧秋實故作一臉茫然, 說出了和上輩子傅南昌一樣的話:“什麽信?”

夫子一臉嚴肅, 上下打量了顧秋實一番:“你回來多久了?”

“剛進來。”顧秋實看向趕過來的趙大山,“和趙兄一起,應該有人看見。夫子, 這是做什麽?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夫子不答,看向白康。

白康將床上攤開的包袱皮胡亂攏在一起, 抱起來粗暴地塞在顧秋實懷中, 然後將床上的枕頭被子扔到地上, 緊接著將墊在身下的褥子也扯了出來,露出了已經壓得死板的稻草。

除了大戶人家之外,大部分的人都是用稻草來鋪床, 貧苦人家鋪上一層薄的褥子或者是料子就那麽睡,富裕一些的人家褥子會墊厚一點。

白康沒有找到想要的,頓時滿臉意外:“不可能啊,前些天我看見傅兄鬼鬼祟祟將信封藏在了這底下。昨天晚上我打開的時候都還在。”他擡起頭, 瞪著顧秋實,“傅南昌, 你是不是把這底下的東西收起來了?”

顧秋實故作一臉莫名其妙:“白兄,你到底在找什麽?我這褥子比較舊,也比較薄,你方才都給我扯破了。還有,我什麽時候壓東西在床上了?”

夫子皺眉,親自上前將被子和褥子抖過一遍,除了一點灰塵之外什麽都沒有。他還去床上的稻草裏扒拉了一遍,扒得特別仔細。

“白康,你看錯了吧?”

白康:“……”

“不可能,昨天我明明親眼看見了的。”

夫子面沈如水:“那麽,東西呢?我這裏容不下汙蔑同窗之人,你如果冥頑不靈,還要繼續汙蔑傅南昌,別管我不講情面趕你出去!”

白康面色煞白:“這……肯定是他收起來了。”

顧秋實伸展手臂:“那麽,你是要搜身嗎?話說到了現在,我不知道白兄到底要找什麽,不如你直說了由我自己拿出來?”

夫子身邊的一位著華麗書生袍的年輕人出聲:“剛才夫子正在講學,白兄看見你們二人進來,就起身說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夫子。他說你明明娶過妻,卻私底下與一位姑娘書信往來,信上稱呼親密,說你以前承諾過等考中後就會休棄糟糠之妻娶那位大家閨秀。”

聞言,夫子接話:“我絕不允許手底下的弟子拋棄糟糠之妻。”

“弟子沒有要休妻呀。”顧秋實一臉坦然,“家中妻子已經有了身孕,我這一次回去就是為了讓她安心養胎的。”

白康面色難看:“東西一定在你身上。”

他說著就想沖過來搜。

顧秋實往後退了一步:“你離我遠點。咱倆同住一室,你想要誣陷我實在太容易,我願意搜身,但不能由你動手。”他轉身看向夫子,深深一禮,“還請夫子定奪。”

夫子皺眉,半晌道:“林朝陽,你來!”他又補充,“南昌,這也是為了還你一個清白,若你沒有做,便坦坦蕩蕩讓他們搜一搜。”

這麽多人在,不搜是不行了。顧秋實頷首:“那麽,如果沒有那些所謂的信件,我希望白兄給我真誠地道個歉。”

夫子立即道:“這是自然!”

林朝陽就是那位衣著華麗的書生,他算是兩個學堂弟子之中最富裕的,原先傅南昌手頭周轉不過來,還問他借過銀子。

此人爽朗大方,經常買了墨條當禮物送給同窗,有一半的人無所謂,但像傅南昌和趙大山這樣的窮書生,對他滿心都是感激。

傅南昌剛趕了兩天的路,灰頭土臉的,身上的衣裳因為沾了一層灰,更顯破舊。

顧秋實知道會發生什麽,自然搜不出來,林朝陽很快收手。

“夫子,什麽都沒有。”包括包袱之中,也只有衣物和筆墨紙硯並一個荷包。

夫子臉色不太好,無論這東西有沒有搜出來,都證明他的弟子不如表現出來的那麽好。

搜出來了,傅南昌有問題,明明家裏有妻子還四處勾搭姑娘,品德敗壞!若是沒搜出,那白康就是嫉妒同窗誣告旁人!

“白康,你怎麽說?”

白康面色驚疑不定:“可能是弟子看錯了,請夫子原諒弟子的冒失。下次再有這種事,一定看清楚再……”

夫子不耐:“可你說自己看清楚了,還說看見傅南昌回過信。”

常年教導弟子,夫子身上自帶一股威嚴。

白康還沒說話,顧秋實已經搶先道:“弟子回房後,除了溫書外,都是在替人抄寫。”

夫子聽到這話,面色一沈。

“我早說過,縣試在即,其他的事情都放一放。考過了再說,傅南昌,你對我的話充耳不聞,是認定自己已經學好了?”

顧秋實低下頭:“不不不,做人言而有信,弟子約定好的交稿日子,不能拖延。請夫子責罰。”

比起白康請夫子原諒,顧秋實這話明顯有誠意得多。

夫子也知道有幾位弟子家中貧困,貧困到只有替人抄書賺得銀子,才能繼續往下讀。

“既然你那麽喜歡抄,那就罰你將這幾日的文章抄上二十三份,給他們每人一份!稍後來領磨紙!”

顧秋實深深一禮。

這分明就是夫子照顧傅南昌,他跑回家幾天,最近都沒聽學,抄上二十多遍,不得滾瓜爛熟?還有,人手一份,這墨條和紙都是夫子出,又省了一筆。

只是要辛苦兩日……可讀書哪有不辛苦的?

夫子帶著眾人離去,白康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回過頭沖著顧秋實勉強笑了笑:“傅兄,我這也是不想讓你犯錯,你……你不會生氣吧?”

不生氣才怪。

讀書人名聲很要緊。

如果今天的事情錘實了確有其事,傅南昌不被趕出學堂,也會考不了縣試。

想要參加縣試,必須要五位同樣參加縣試的學子互結,互相證明對方身份無異,沒有冒名頂替,一人作弊,幾人遭殃。因此,以防出意外,每人都會選擇品德上佳之人互結,此外還需要一位稟生作保。

上輩子的今天,傅南昌趕了兩日的路,渾身疲憊,準備換了衣裳躺一會兒,衣裳還沒換完,一群人就闖進來了。緊接著白康將他撂開,從被褥底下翻出了一大堆的書信。

全都是“傅南昌”與一位丁姓女子的來往,信上二人互許終身,說了不少山盟海誓,傅南昌更是承諾,只要自己榜上有名,立刻休妻上門提妻。

看信件上的日期,兩人暗中來往已經有兩年,並且,每月都有至少一至兩封信。傅南昌當然是不承認的,但上面的字跡和他平時寫的一模一樣,並且他幫忙抄書的書肆,就在丁姑娘家附近。

信件擺在面前,傅南昌百口莫辯,他說不知信件從何而來,反而像是做了壞事被發現後的推托之語。

但他確實不知道。

他從未想過會有人用這樣的法子汙蔑他,要知道,這可是會搭上一位大家閨秀的名聲的。

顧秋實似笑非笑:“這有什麽好生氣的,不過把我的床鋪翻得這麽亂,我把你的也翻一翻,這才公平。”

說著,兩步奔到對面的床前,把所有的東西全部撂到了地上。不過眨眼間,床鋪已經亂成一團,白康反應過來後,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

就在顧秋實掀到褥子時,落葉一樣飛出來了不少信件。白康驚呆了:“這……這……這些怎麽會在我的床上?”

顧秋實似笑非笑:“白康,你不要把所有人都當傻子,這麽好得大家閨秀,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白康面色驚疑不定,也想過沖出去告訴夫子……可是,傅南昌一回來就知道自己的床鋪被人動了手腳,這樣敏銳的人,他不知道傅南昌到底知道了多少,如果全都知道,這時候沖出去,那是自投羅網。

顧秋實嗤笑一聲,轉身出門。

他準備去夫子那裏拿墨條和紙,順便說一下自己想要換房。

這個學堂是個三進院落,這一進住的都是弟子,夫子如今收了三十多人,有些已經考中了秀才,但大部分還白身。

以防新弟子來了沒有地方住,院子裏是有空床的,還剛好,去年有一個考了十多年後放棄了讀書回家娶妻生子,就和林朝陽一個屋。

誰都知道和林朝陽同住一個屋能得到不少好處,但沒有充足的理由,誰也不好意思湊過去。畢竟,讀書人品行要好,不得貪財,不能想著不勞而獲,不能占人便宜。

夫子聽了他要換房的提議,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再有半個多月就是縣試,這個緊要關頭,可不能因為任何事情影響了考試。每一個夫子手底下考中的弟子越多,名聲就越好,來年也更好招收弟子。即便不為錢財,夫子們也不想承認自己比別人差。

“和林朝陽同住吧。”

顧秋實笑著道謝,然後回房去搬床鋪。

他回去時,白康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床鋪,海寶地上屬於傅南昌的被褥枕頭都撿了起來。

白康滿臉討好:“傅兄,我沒有看清楚就把事情鬧大,你生氣也應該,請給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吧,你才從家鄉回來,肯定已經很累,坐在旁邊歇一歇。我這很快就得。”

“不用了,夫子讓我去和林兄他們住一屋。”顧秋實上前將被褥折起抱走。

白康追到門口:“傅兄,真的對不住。”

顧秋實頭也不回。

上輩子傅南昌被指證與一個大家閨秀暗中來往兩年之久,夫子當時很生氣,他極力強調自己的清白,當時都險些被逼瘋了。但他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夫子很失望,但到底還是沒舍得立刻將他趕走,讓他留在這裏直到縣試之後再搬走。

但留下來沒有用,品德敗壞之人,沒有人願意與之互結,傅南昌想不明白哪裏出了問題,一下子就病倒了,這一病就再也沒能起來,直到臨死之前,才知道自己會生病是被人下毒,那些所謂書信,是白康塞過來的。

真正和那位丁姑娘暗地裏來往的人是白康!

傅南昌不甘心自己寒窗苦讀十年,拼了命一步步走到如今,只剩下臨門一腳卻邁不出去,不甘心自己沒有見到孩子就沒了,將年輕的妻子丟下。更不甘心壞人在害了他之後還順利參加縣試。

那人是在過年之前搬走的,距離現在已經有近兩個月,床上的稻草早已經被扔掉,在這城裏,什麽東西都要買。不過,好在這附近就有得賣,並且夥計還會幫忙送。

稻草送來,顧秋實鋪得細致,他不是第一次幹這個活,如果沒把稻草鋪好,等褥子放上去,床鋪一點都不平整,睡著硌人。

他鋪好了床,又把地仔仔細細掃幹凈,然後才放上炕桌準備抄書。

換了真正的傅南昌在這裏,遇上了方才的事後,一時半會兒都很難靜下心來。但顧秋實不一樣,他遇上麻煩的次數,就跟別人一日三餐似的。

遇上得多了,自然就習慣了。

才抄足兩份,周圍便熱鬧起來,林朝陽與另一個穿著緞子書生袍的公子一前一後進門,看見空著的床已經被鋪好,微楞了一下。

“傅兄?”

顧秋實放下筆,笑道:“白兄今日的所作所為實在太讓我難受,同住四年,我一直拿他當好友。沒想到他居然……我稟過夫子,想要換一間房,然後就搬到這裏來了,接下來的日子,還請二位多擔待。”

屋子本就不大,林朝陽和陳力二人都出身富貴,住在這裏習慣了不用隨從,但他們的東西都挺多。畢竟,兩人衣食住行沒有人打理,但換下來的衣物和鞋襪都需要帶回去洗,加上二人吃不了苦,東西宜多不宜少,整個屋子被塞得滿滿當當,不過,傅南昌家貧,只有一身換洗衣物,甚至只有一雙鞋。他搬到這裏來住,除了這屋中多一個人,並沒有比原先擁擠多少。

但少一個人轉悠,地方就會寬一點。二人以為在縣試之前都沒有讓來住,不成想說來就來。

兩人心裏不願意,但沒有多抵觸。畢竟,這不是自己的地方,夫子要怎麽安排,他們都只能受著。

“我都以為你真的與女子不清不楚呢。”林朝陽很快就恢覆了往日的溫和,“白兄說的時候煞有介事,沒想到居然沒有信封。傅兄受委屈了。”

傅南昌在這個學堂中,除了和趙大山經常結伴回鄉,也就和白康比較熟。其他的人,於他而言都差不多。

正因為他沒有什麽知己好友,所以出了事情後,也沒人幫他說話。

對於林朝陽和陳力而言,那些信是不是傅南昌寫的……兩人並不確定。

要麽毫無此事,傅南昌被人冤枉。要麽傅南昌真幹了這種事,只是他比較謹慎,提前將東西給處理了。

恰在此時,夫子讓人來喚林朝陽。

林朝陽跑了一趟,陳力坐了過來,耐心指點顧秋實抄寫的文章釋義。

傅南昌這一次請了半個月的假,功課確實落下了一大截,不成想陳力這麽熱心。顧秋實認真聽著,覺得並不難。

沒多久,林朝陽去而覆返,看了看天色:“傅兄,明兒夫子要宴客,說要歇一日,我們一起去買書吧。我幫你買一本,你別推辭,就當是今日搜身的賠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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