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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書生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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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書生 三

顧秋實有些意外。

傅南昌往日裏深居簡出, 一來是為了抄書,二來也是為了省錢。不管出門是做什麽,只要去大街上轉著, 就不可能不花錢。

即便手頭有點銀子,他也不願意胡亂揮霍。平時也不與人結交,倒不是他性子孤僻,而是與人結交就得有來有往, 別人送的東西他不一定用得上,還必須要回禮,他感覺一來一回之間純粹是浪費銀子。

往日, 林朝陽送出的禮物有許多, 從來也沒指望別人回禮,傅南昌偶爾回家鄉時會帶一些特產過來送給他,算是回禮。

當然了, 總的來說,都是他占便宜。

林朝陽出手大方, 許多人都願意與之來往, 身邊隨時都圍著許多人, 就如眾星拱月一般。傅南昌般從不往前湊……兩人私交不多,單獨一起上街的次數,一次都無。

想到此人是從夫子那裏回來, 顧秋實含笑道:“那也不算冒犯,還得多謝林兄出手幫我洗清冤屈呢。”

林朝陽擺擺手:“客氣了!”又做出一副不大好意思的神情,“剛才夫子說,這一次縣試, 這有可能得中的四人,傅兄就是其中之一。我這……也是想提前與傅兄教好。”

傅南昌讀書刻苦, 夫子向來對他讚譽有加,其實前兩年夫子就勸他下場,讓他先試試。

“試試”的意思,就是不一定能考中。

參加縣試要準備許多東西,還要交一筆報名費。旁人是想試就試,傅南昌不敢這麽任性。去歲張榜後,夫子連連嘆息,說傅南昌沒去是虧了,更是讓他傾力準備今年的縣試。

話裏話外,儼然一副傅南昌要參加就有九成可能得中的意思在。

顧秋實恍然:“林兄對我幫助良多,我這心裏都記著呢,實在不必如此刻意。”

林朝陽樂了:“你要是不收這份禮,就是看不起我。睡吧,明早上我喊你。”

邊上的陳力滿臉疑惑,卻識趣地沒有多問。

顧秋實看得出來,林朝陽約他去書肆不是單純地想要送書,應該還有其他內情。

傅南昌做人坦坦蕩蕩,是個真正的君子,他自然無所畏懼。

翌日,後院中挺熱鬧的,所有的書生一大早就起來讀書,隱約能聽到有人相約出門的聲音。

林朝陽起身,洗漱完後笑道:“傅兄,走吧。陳兄也一起。”

三人一起出門,一路有說有笑,傅南昌不願與人相交,卻也健談……家境貧寒,想要不被人孤立,平時就得會說話。

顧秋實一言一行都和往日的傅南昌一般無二,三人到了中興書肆那條街時,發現白康與兩位同窗一起,似乎也要去書肆。

林朝陽邀他們一起,顧秋實不置可否,到了書肆門口,又遇上了結伴而來的四個同窗,而書肆之中,已經有三位正在翻書。

整個書院三十多人,此處已經占了快一半。

眾人不管心裏怎麽想,面上都一派熱絡,顧秋實混在幾人中,也隨大流的與人打招呼。

白康不敢看他的眼睛,率先溜進了書肆裏。

一行人走走停停,就在即將踏入書肆大門時,顧秋實餘光瞥見一架馬車停了下來,上面顯示下來了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然後下來了一位婆子,最後走下來一身華麗紅衣的富貴女子。

當下女子出門,有些會以輕紗遮面,有些則什麽都不遮,這位就沒遮,一張芙蓉面比衣裙更艷麗,著實是個美人。

門口一群讀書人裏,至少有一半都沒成親,頓時就看呆了。好在沒有呆成傻子,還知道給人讓路。

丁香玉對於旁人驚艷都目光早已經習慣,進門時撇了一眼一群讀書人,好奇問:“敢問幾位可是康夫子的弟子?”

眾人頷首。

丁香玉一禮:“那……傅南昌可來了?”

眾人面色都有些古怪,目光落在顧秋實身上。

丁香玉只覺得奇怪,她問傅南昌,這些書生看那個一身破舊衣衫的年輕人做什麽?

“他人來了麽?”

林朝陽眼神一轉:“敢問姑娘是從何處聽說傅南昌的?”

丁香玉臉頰微紅:“我們相識有兩年了,今日聽說他會來,所以……”

她說不下去了。

眾人:“……”

林朝陽是聽了夫子的吩咐才約了這麽多人來,別看他身邊只帶了兩人,其他書院中的人都是被夫子派人約來的。他再問:“兩年之中,你們就沒見過面?”

丁香玉滿臉疑惑:“自然見過。”

無論今日是被人引誘過來的,還是被夫子吩咐了帶人過來的,都忽然想起來了昨天白康告密之事。

當時白康口口聲聲說傅南昌與女子暗中來往兩年之久,書信積攢了一大堆,還說人家是大家閨秀。林朝陽更知道,那位姑娘姓丁,住在書肆附近。

巧得很,面前這位就姓丁,也住在書肆附近,還一張口就要尋傅南昌。

林朝陽嘆息一聲,到了此刻,已然明白了夫子的意思,伸手推了一把顧秋實:“這位就是傅南昌。”

丁香玉愕然,下意識脫口道:“才不是呢!”

與此同時,夫子帶著一群人出來,其中就有白康。他似乎不願意過來,墜在最後躲躲藏藏。饒是如此,也還是被丁香玉一眼認了出來。

“那位才是傅南昌啊!”

眾人:“……”

很明顯,這其中有內情。

就是不知道白康為何要冒著傅南昌的名兒與丁家姑娘往來。

夫子一臉嚴肅:“兩位都是我名下弟子,這位才是真正的傅南昌,他已經來城裏四年之久,家住平安鎮,絕不可能有錯。丁姑娘,你被人騙了。”

他扭頭,看向白康,“我不管你為何要冒傅南昌之名與別人來往,但你昨天誣陷傅南昌,今日又出了這種事。我名下絕不允許有欺騙他人的弟子,稍後你去把學堂中的行禮收走,從今往後,你好自為之。”

白康面色大變,他沒想到今天來書肆會出這麽多事。到了此刻,他已經明白這就是針對他的一個局。

“夫子,求您給這一個解釋的機會。這裏面有誤會,求您……”

夫子一揮手,拂袖而去。

顧秋實垂下眼眸,昨天與夫子私底下相見時,他又一次強調了自己的清白,並且言明自己搬來城裏求學後,不管是大家閨秀也好,普通人家出生的姑娘也罷,他沒有與任何一位女子單獨相處過。

他知道這位夫子是惜才之人,上輩子傅南昌沒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夫子應該如今日一般當場就把弟子驅逐,但因懷疑他被人誣陷,到底沒舍得把人趕走。把傅南昌留下來參加縣試,夫子是冒了風險的,若是傅南昌真幹了那些事,夫子的名聲也會有損。

這輩子傅南昌沒有被誣陷,顧秋實又說了那樣一番話,夫子多半會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果不其然。

說是傅南昌與丁姑娘來往了兩年之久,但丁香玉連自己的情郎都不認識,這絕對有問題。

白康追了幾步,眼看夫子上了馬車離去,又忙回頭驚慌地看向丁香玉。

丁香玉看看白康,又看看顧秋實,似乎想說什麽,但邊上的丫鬟不允許,看著小小瘦瘦的人,力氣卻很大,一路將丁香玉扯上馬車。而那個婆子撲上前,狠狠甩了白康兩個巴掌。

“敢騙我家姑娘,這事兒沒完。老爺不會放過你的!”

白康雙手捂著臉,追上馬車想要跟丁香玉解釋,可車夫不允許,一鞭子甩上馬背,馬兒頓時小跑著離開了。

眾書生從頭看到尾,事到如今,已經想明白了其中關竅。

昨天白康說傅南昌與一位姑娘暗中往來,還有書信為證,當時傅南昌說沒有,也沒找到書信。合著與丁家姑娘往來的傅南昌根本就是個假貨。

看著白康失魂落魄朝著夫子離開的方向追去,有人好奇問:“他為何要冒充傅兄?”

林朝陽折扇一展,冷笑道:“傅兄被夫子寄予厚望,這事兒誰不知道?而白康……”

在三十幾人裏,就是個墊底的。

當初夫子本不願收他,是看在親戚的份上,又有白家人再三強調說不指望他考功名,夫子才勉強將人留下的。

只是,白康讀了一年又一年,殷實的家底越來越薄。

陳力接話:“估計是怕自己用真名人家姑娘看不上他吧。”

眾人恍然,紛紛開始指責白康。

倒不是傅南昌人緣特別好,而是今日之事,明顯是夫子算計,但凡是夫子的弟子,只要不傻,誰會不長眼的與之唱反調?

若只憑昨日沒找到書信,可能會有人覺得傅南昌心思縝密將書信藏了,直到此時,關於傅南昌身上的汙水全部被洗清。

這件事情只是一個小插曲,眾人剛到書肆,難得來一趟,也沒想著離開。此處有四層樓,每一層都有許多藏書,眾人立刻分散開去。

顧秋實拿著傅南昌以前抄的書去找了掌櫃。

掌櫃不知道學堂中發生了什麽,也不明白為何學堂中弟子會被逐出,便好奇地多問了一句。

這沒什麽好隱瞞的,顧秋實實話實說。

掌櫃沒想到這件事情還與傅南昌有關,滿臉慶幸:“好在洗清了名聲,不然,縣試在即,若出了意外,影響了縣試,那才真的是飛來橫禍。”

他一邊說,一邊查看了抄好的紙張,確定無誤後,道:“這裏是三錢銀子,傅書生要買東西麽,若是要選,之後早一起算賬。”

傅南昌已經是這裏的熟客,顧秋實笑了笑,選了一些筆墨紙硯,都是便宜的那種。

最便宜的墨條,磨開後寫在紙上會有雜質,偶爾還會推不開,幹得也快,很不好用。

不過,掌櫃知道他囊中羞澀,窮人家的孩子想要靠著科舉改換門庭的不少,對此倒習以為常,並未露出任何異樣,還親自給顧秋實結賬。

林朝陽他們來此也不是為了買書,這邊顧秋實準備離開,他們也拿著選好的東西結賬了。

顧秋實本想先走,可想著都一起來的,便稍等了等,一行人結伴往回走。

眾人沒有去其他地方轉,直往回走。

進了前門,剛好看到白康正跪在夫子面前苦苦哀求。

“夫子,不要趕弟子走……還有半個月就是縣試,這幾日要交互結之類的文書,弟子若是離開學堂,找不到可以互結的書生,那……那弟子這輩子就完了。”

夫子一臉冷漠:“你是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

“弟子……弟子當時鬼迷心竅,對丁姑娘一見鐘情後,生怕丁姑娘看不起弟子,所以就假借了傅兄之名。弟子瞞著此事,心裏也很難受,每每想要澄清又不敢。後來丁姑娘對弟子也有了感情,弟子就更不敢表明身份。”白康痛哭流涕,“沈浸在感情之中的人都患得患失,弟子不是故意的……求夫人原諒弟子這一回……即便不原諒,也讓弟子考過縣試後再走,成麽?弟子求您了……”

十年寒窗,此時被趕走,等於過去的一切辛苦全都白費,所有的銀子和精力都打了水漂。

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讀了書後想要做其他的挺難的。回去種地簡直是大材小用,跑去做賬房……讀過書的人不一定就能當賬房用,還得學一學,可賬房不用學十年之久,且以後就要仰人鼻息。開個學堂收小孩子啟蒙,至少也得是童生。

都是讀書人,都付出了那麽多的精力,看見白康哭得如此可憐,眾人都心有戚戚。有那心軟的人已經上前求情。

其中有一位叫梁文的就想要上前,趙大山一把將他拉住:“梁兄,你該不會是想要求情吧?白康可是害了傅兄,若是昨天真的找到了那些所謂的信件,被趕出學堂的就是傅兄了。”

梁文皺了皺眉:“此事確實惡劣,但傅兄這不是出事麽?再說,經此一事,白兄肯定已經知道錯了。知錯能改,咱們就該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林朝陽呵呵:“別拉了,讓他去。”

有兩三個人幫著說情,白康苦苦哀求,發誓說自己再不會犯錯,又拿出親戚情分說話,夫子到底還是松了口。

“你可住在學堂,但從今日起,只能待在你自己的房中溫書,不可以到處亂竄。等到縣試之後,你自己收拾行李離開。”

白康松了口氣,沖著夫子磕頭道歉,又起身拉著另外三人不放,口中不停地說著感激的話。

顧秋實揚眉,看出來了白康抓著他們不止是想要道歉那麽簡單。

要麽說人和人不一樣呢。

傅南昌深居簡出,平時少與弟子往來,上輩子又沒找出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但他當時極力澄清自己,也有兩三個人幫他說情,後來他如願留下,對那幾人道謝,也是真誠的道謝,從來沒想過拉著他們與自己互結。

那邊白康非要帶幾人去外頭吃飯以表謝意,幾人離開時,白康還沖著顧秋實道歉:“傅兄,我真是只是怕丁姑娘看不起我,所以才冒用了你的名……”

顧秋實嗤笑一聲,一點面子都不給:“那昨天呢?你想拿你們兩人之間來往的信件來汙蔑於我,這總不是誤會吧? ”

白康面色尷尬。

“我那是一時沖動。”

“那你沖動的時候挺多呀。”顧秋實眼神一轉,壞心眼地看向要陪他出去吃飯的幾人,“該不會又要沖動的請這三位兄臺與你互結吧?這麽一算,只差一位了。”

白康就是想在吃飯的時候提及此事,都說吃人嘴短,到時候他再哭一下窮,問題應該不大。

聽到顧秋實這話,三人面色大變,瞬間跳離白康好幾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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