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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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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崽

裴玄怔楞在原地,以為聽錯,耳朵裏有一瞬的嗡鳴,直到一旁的孟德貴鬼哭狼嚎著上蒼有眼,他這才反應過來,隨即奪過衛松的馬往坡下奔。

孟德貴想起孩子也被帶上馬,嚇得哭聲戛然而止,忙不疊邁著內八追過去,“王,您當心點小太子!”

侍衛另牽了一匹馬過來,衛松坐上去飛快掠過孟德貴。

沙塵飛揚,孟德貴被撲了一臉土,朝衛松委屈喊著,“衛大人你就不帶帶奴家。”

尖細造作的聲音讓衛松一陣惡寒,什麽奴家不奴家,這孟德貴真是越老越油膩。

他夾緊馬腹狠狠揮著鞭子,快速趕上皇帝並超過,揚聲道:“王,我在前面領路!”

包裹在懷裏的小團子初次坐大馬,眼睛滴溜溜地轉著,激動地噴口水,咿咿呀呀叫不停。裴玄怕他喝一肚子風,掩了掩披風,收緊手臂,讓孩子埋在他身前。

行了約莫五六公裏路,兩路人馬交鋒,裴玄一眼看到宋濤身後拉的那匹馬,馬上趴著一個人,白色衣裳沾染血跡,他踉蹌著下馬,步伐急促淩亂,衛松及時將孩子抱過去。

裴玄來到馬前,小心翼翼觸碰了下女人的發,輕聲喚了句穗兒。

失而覆得情緒壓得他紅了眼眶,心中湧上了怯意,害怕這是個夢,甚至觸碰都不敢,怕摸到的是冰冷屍體。

李穗兒暈暈乎乎睜不開眼,意識迷糊間似乎聽到了裴玄的聲音,還有孩子的啼哭。

緊接著她感覺身體被人抱起,溫暖的懷抱兜住了她,鼻間傳來熟悉的檀木香。

是你嗎白白……

她費勁掀開眼縫,恍惚看見裴玄的臉,他神色焦急,瘦了許多,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和她說什麽。

真好,夢裏能見到他最後一面,要是這個夢永遠不結束就好了。

最後的意識消散,她閉上了眼陷入黑暗。



九華山莊已然是個噩夢,大屠殺之後山莊裴玄就下令封山莊,又因駐營的醫官少,他當即帶著李穗兒回皇宮。

將近一年了,皇宮總算恢覆人氣,太醫院上下一百多人烏泱泱跪在文德殿外靜候傳召。

李穗兒傷勢糟糕,月子沒做好,又受了嚴重的外傷,內裏虧空嚴重,在回宮的路上就發起了高燒,如今只剩一口氣吊著。裴玄寸步不離地陪著,親自盯著醫官開藥治療,可幾幅藥灌下去,這燒還是退不下去,只能每隔一個時辰用溫水擦身降溫。

屏退了伺候的人,他解開她的衣裳,即便方才為她換衣時已見過她的傷,再見一次依舊無法接受,心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平日裏那麽怕苦怕痛的人卻硬生生愛這麽多刀,該有多痛多絕望。

他低頭親吻她肩上的傷,滿是不舍。

好在到了第二天清晨,燒總算退下,李穗兒身上也不再冒冷汗。衛松那邊也將塘魚村一百來號人給端了,挨個盤問過去才得知具體的來龍去脈。

任誰也想不到背後主謀會是寧遠道,這位國公府新上任世子爺放著好好的前塵不要,跑去搶皇帝女人,不是腦袋裏長了個泡,就是有意報覆寧家。寧國公得知消息後直接中風倒地,寧家算是徹底亡了。

石頭為了保全小九一命,將罪責全攬在自己身上,又因李穗兒在逃跑時,小九出手相助,得以留下一命。

行刑當天下著下雨,霧氣籠罩洛陽上空,空氣濕漉,光線灰蒙,刑車繞著城內游行,街道兩側站著看熱鬧的百姓,到時沒丟菜葉子臭雞蛋,只是唏噓感慨。

“原以為這寧遠道是個有出息的,沒想到比寧安還出格。”

“真是讀萬卷書行禽獸事。”

“幸虧娘娘是個武藝高強的,能從虎穴逃脫。”

“哎,我聽說娘娘至今未醒,王上殫精竭慮,正在四處尋求名醫”

跪坐在囚車裏的寧遠道聞此言,麻木的臉有了波瀾。

是失憶藥的後遺癥吧,她到現在還昏迷著。

一顆臭雞蛋從斜上方飛了過來,砸到他額頭,腥臭的液體緩緩流下,視線模糊中他看到了何柔的臉,她在對他說惡心。

惡心麽?他確實挺惡心的,如陰溝裏的老鼠一樣活著,一生都在追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遠處鐘樓敲響鳴鐘,他擡起頭望向天際,一群寒鴉撲騰著飛過,寒冬到了,他這不被期待的一生總算結束,洛陽一如他來時的模樣,冷到徹骨,再來一世他依舊不會喜歡這個地方。

死人下地獄贖罪,活著的只希望她歲歲平安,百年無憂,莫要再遇見他這樣的人。

漫長的寒冬過去,迎來暖冬,李穗兒依舊沒醒來,裴玄找來了研制失憶藥的藥師讓其對癥下藥,藥師說之所以會長睡不醒是因為當初餵下的失憶藥量太多,若只是小劑量不會有這麽嚴重的後遺癥。

裴玄聽了這番話,氣得埋進兒子的肩上狠狠吸了口奶香味才將將平息怒火,當初就不應該那麽便宜了寧遠道,就應該讓他也嘗嘗失憶藥的滋味。

可寧遠道已死,說這些已無用,如今他只盼她能早日醒來。

藥師施針完畢便出去,留父子倆對著床榻上昏睡的女人進行每日呼喚,剛找回李穗兒那陣,裴玄日日在她耳邊訴說愛意,後來他一說情話,兒子就哭鬧不休,不知是感動的還是被膩歪的,他只好念起了戲本,把情話攢著等她醒來時再說,小團子聽不懂戲本,但嘴裏會嘰嘰咕咕說些嬰語來捧場,時而撅著小屁股趴在娘親身邊要貼貼,過了會玩累了便迷瞪著眼睡過去。

氣氛正溫馨時,孟德貴在外頭小聲通傳:“王,衛大人求見。”

裴玄合上戲本,頭疼地捏了捏太陽穴,又來了這個衛大鐵,這幾天為了能和姜家結成姻親,天天來覲見,只為讓他給衛松和姜時發之女賜婚。

那衛大鐵和姜時發自為官第一天起就是冤家,沒打起來就算好,可能做得成親家。

奈何衛大鐵聽信了江湖老道人算的簽,說衛松需得娶姜姓女子才可富貴平安一生,全朝官員姓姜的就姜時發一人,衛大鐵想當然覺得老道人說的就是姜時發的女兒。

裴玄只覺得荒謬,但又不能直接拒了衛大鐵的請求。

一來,這廝生了個好兒子,衛松跟在他身邊多年,他也希望衛松姻緣美滿。

二來,衛大鐵雖不著調,實則有大才且功勞不小,月前正是衛大鐵攜眾將攻下吳國,將吳王朱炎活捉,如今吳國已不叫吳國,而是成了晉國的附屬封地,改名為平京。

就沖著這兩點裴玄也要想辦法滿足衛大鐵的願望。

他嘆了口氣,摸摸小的臉,再親親大的手,然後起身用被褥枕頭圍在床沿,防止孩子掉下去。柳嬤嬤在外間守著,他吩咐道:“太子在睡,等有動靜再進去。”

“喏。”

四月的天春光明媚,文德殿後的小花園日光正好,柳嬤嬤守了一會,算著小太子約莫還有一會才會醒,便將小桌子小凳子等搬出去曬曬,前陣子下了許久的雨,木制的東西多多少少沾點黴味,需得見見太陽,柳嬤嬤心想這些都是娘娘之前給小太子做的,可要好好愛護。

屋內,床簾被微風輕輕吹拂,李穗兒眼睫顫了顫,無意識囈語出聲,她感到手臂發麻,身體沈重,像是在夢裏那般無力,她難受地喘著氣,雙腳仿佛踩空蹬了一下,猝不及防睜開眼,看著窗前案幾上擺放的一家三口木雕腦子發懵。

緊接著身旁有個什麽東西拱了拱,她垂眸看去,便見一白胖可愛的幼崽睡在身側,其中一只小手系著紅繩,半收攏成拳搭在她肚子上,呈現依賴的姿勢。

李穗兒心狂跳,伸手小心翼翼摸了下幼崽軟嫩的臉頰,如豆腐一樣讓人不敢用力。

是夢嗎,這沒錯是她孩子吧,手上那根紅繩還是她之前親手編的。

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又碰了下幼崽的手,觸感溫熱,真實得不像話。



紫宸殿裏,裴玄坐在上首,單手支頤,聽著底下姜時發和衛大鐵爭論不休。

“我兒可是所有未成婚小郎君裏最俊俏,也是最能打的,怎麽就配不上你女兒!”衛大鐵大嗓門嚷嚷叫,要不是皇帝在,估摸早拍案叫怨。

姜時發白眼飛到天際,陰陽怪氣道:“我看你別姓衛,改姓王好了。”

“你這話是何意,我改了姓你就同意結成親家?”衛大鐵跟不上姜時發的思緒,兩眼發直,滿臉寫著憨憨。

不是姜時發欺負人,實乃這武將生了顆繡花腦袋,肚子裏毫無墨水,連指桑罵槐都聽不出來。

“你就沒聽說過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嗎?”姜時發嘆氣。

“別給我轉移話題,什麽王婆賣瓜,沒聽說過,我在和你商討子女的婚事,你不要東一句西一句,信不信我放狗咬你!”衛大鐵氣吼吼,不講道理的模樣堪比惡霸。

裴玄沒眼看,實在想不通這兩人怎麽沒說上兩句話就吵起來。

“兩位愛卿先別吵,朕有一解決的法子可要聽聽?”裴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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