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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會是新年後的第一個節,幾乎半個洛陽城的百姓都出來過節,街上人滿為患。

裴玄護著李穗兒走在裏邊,手上拎著另個兔子燈。

橋的對面是不見盡頭的洛江,漆黑的江面此時被一盞盞巴掌大的燈船照亮,如倒掛海上的星河。

“快,一會燈船都賣完了。”李穗兒拉著裴玄手,迫不及待上橋。

“慢點不急,已經提前讓衛松備好了。”裴玄扣住她腰,不讓她胡亂往前沖。

洛江旁種了許多銀杏樹,找了一處無人的樹下,將兔子燈掛在樹枝上照明。

那燈船是蓮花造型,燈芯裏按了一個小勾子,可以掛許願簽。

“轉過去,不許偷看。”

李穗兒拿著自己的許願簽貼在裴玄後背上寫著。待寫完了各自放進燈船裏,讓水流將其飄遠。

“菩薩保佑一定顯靈。”李穗兒閉上眼,雙手合掌,虔誠地嘀咕。

一旁的裴玄目光溫柔註視,從前他不信鬼神道門玄學,可如今為了她,不禁在心裏念了句菩薩保佑。

街上人多,馬車停在巷子裏,兩人踏著月光折返,李穗兒抱著他的手臂,纏著問他方才許了什麽願望。

“說出來就不靈了。”

李穗兒胡謅道:“沒事,夫妻間沒這個忌諱。我可以告訴你我許了什麽。”

裴玄好笑看她,“許什麽?”

“許我以後每一天都能吃飽飯!”

假的。她希望以後每天都能和他在一起,一輩子不分開。

“你的願望為夫承包了,許諾你每天都能吃飽飯。”裴玄彈了下她的額,笑容明朗。

路過賣花的攤子,小攤販聽到兩人的對話不禁吆喝道:“公子這般疼愛娘子,不如買朵茉莉花送給娘子。”

裴玄側頭看到籃子裏的茉莉花長勢喜人,便要了一籃子,摘下一朵插入她鬢邊,女人膚白粉腮,眼裏蘊著一汪清澈水霧,眸光流轉間楚楚動人,晃了晃頭,茉莉花瓣輕輕顫動,亦如男人悸動的心。

她討嬌道:“好看嗎?”

“自是好看的。”男人撫了撫她的發,眼底愛意濃郁如化不開的潑墨。

兩人接著往前走,李穗兒繼續追問,“輪到你說了,你許了什麽願望?”

“許你永遠吃飽飯。”裴玄口吻悠閑,將她擁入懷中,相互偎依走著。

李穗兒捏了捏他手臂,不滿嘟囔,“又拿我的話堵我,算啦,你不想說就不說了。”

裴玄垂下眼眸看著她的側臉,唇角勾起小弧度。

他自是許她歲歲平安,無災無病,與他白首到老。

美滿的一晚,李穗兒以為裴玄有空陪她逛燈會,那麽邊疆的戰事應該不足為患,不曾想第二日便得知五日後他要出征。

“非去不可嗎?”

從聽到消息那一刻起,李穗兒就慌了神,她緊緊拽著他的手指,身體不安緊繃,已經到了需要他親臨戰場的地步,可見邊疆事態嚴重。

“放心,會打贏的,等我平安歸來。”裴玄向她承諾。

“要多久回來?”她眼中浮上水汽,還沒分別就開始不舍和驚惶。

她抓著他的手放在鼓起的肚皮上,“說好了要親眼看它出生。”

“自然是要看著它出生,我會在你臨盆前趕回來。”

他眉眼柔情,手心輕輕撫順著圓潤的肚子,柔軟的觸感致使四肢百骸像有暖流經過,心裏陣陣發燙。

雖然月份還小,距離臨盆還有好幾個月,但他的腦海裏已有大致輪廓,眉眼或許像她,鼻子嘴巴則像他,男孩女孩都好,只要是她生的。

接下來的五日,他將她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廖青山以及半數龍影衛留在她身邊。宮中太冷清,他知她住不慣,便讓她住進了九華山莊,有裴瑯樺照看也能安心,至於青雲館……

“我會好好養胎,青雲館就不去啦,等孩子生下,等你回來,等一切塵埃落定了再說。”臨行前一晚,她窩在他懷裏一句句囑咐著。

“一定要按時吃飯,不然沒力氣打架,還有每隔三日就要寫信保平安。”

她從枕頭下變出一根廟裏求來的紅繩為他系上,那紅繩沒有多餘的掛墜,只有一顆刻著穗字的檀木珠子,是她親手刻撰。

“委屈你了,封後大典得延後,待我歸來,我們重新拜次堂。”

裴玄亦是萬般不舍,可為了晉國和百姓,他不得不在這時離開她。

一遍遍親吻著她,訴說著無法說盡的愛意。

天亮後,裴玄就走了,沒讓她送,只說等凱旋時來接他。

李穗兒躲在被子裏哭了許久,貪戀著他留下的餘溫,她好想隨他一同去,可她不能在這時候任性,肚子裏還有孩子,只有她好好的,才能免去他的牽掛。

過了不久,裴瑯樺來了,知曉她心緒不佳,特意陪著她用膳說說話,還拿了些布料來教她縫制嬰兒的衣裳。李穗兒的女紅不行,裴瑯樺便一針一線耐心教她。

九華山莊的景色自是極美,轉眼露華殿前的那片池子夏荷開遍,李穗兒從一開始縫不好衣服到現在閉著眼都能將針線排列整齊,盒子裏裝滿了一封封家書,每天她都會看一遍這些裴玄寄來的信,還好最遲深秋前他就會回來,到時他們的孩子也要出生了。

低頭撫摸著隆起的肚子,手心被輕輕踹了下,她抿唇笑道:“你也想念爹爹了嗎,再等等,很快我們就能團聚了。”

紀元清脆的笑聲傳來,隨後入了院子,身後跟著何柔和裴瑯樺,兩人手裏各拿著一個籮筐。裴瑯樺那個籮筐裝的是荔枝,說是今年最後一批荔枝上貢了,先挑幾盤吃新鮮的,餘下的做成荔枝果脯。

做果脯的方子還是裴玄讓人尋來,只因李穗兒愛吃,遂今年有一半的荔枝做成了果脯,這樣冬日的時候也能吃到荔枝。

何柔那款裏則套著個木桶,桶裏裝著兩條肥魚。

“今天休沐了?不然怎麽又跑去釣魚。”李穗兒問道。

月前阿柔順利通過授官選拔,入翰林院當典簿,掌章奏文牘等事務。授官儀式是由樺姐姐主持,封了有十來人,文官九名,武官一名,選上的那名武官官袍還沒穿熱乎便被傳去邊疆了。

如今武官們全上了戰場,文官們又無朝可上就顯得有些無所事事,一個月裏有十天休沐,好不滋潤。

於是樺姐姐幹脆讓阿柔也搬進山莊,也好陪著她做個伴。她肚子漸大,要盡量避免離開山莊,如今山莊才是安全的地方。

“不是,魏懷林送的,我不要他硬塞,說是感謝我之前教他釣魚,沒見過這麽難纏的人。”何柔臭著臉放下籮筐,嫌棄地嗅嗅手,“害的我一路聞著魚腥味,差點沒吐出來。”

裴瑯樺遞給她帕子,好笑道:“別氣啦,魏懷林那個人執著,不達目的不罷休,你下回直接收了他就不會纏著你。”

“下回我見到他就走。”何柔惡狠狠道。她可沒忘記去青雲館第一天,魏懷林罰了她兩百個蛙跳,此仇她會記一輩子,要想讓她原諒他,除非他繞著王宮蛙跳兩百個!

裴瑯樺和李穗兒對視了一眼,皆無奈笑。

魏懷林可是她的上峰,即便繞再遠還是要見到。

遙遠的古城河,數十萬大軍盤踞於此,再往南五十裏地就是吳國第二大城池蜀陽,蜀陽一旦城破,下一個遭殃的就是吳國都城。

吳國的靠山大梁早已被打得丟盔卸甲,胡溜溜送上談和書,只有吳國還在硬抗。那吳王朱炎似乎是個瘋的,越挫越勇,哪怕丟了六個城池還在叫囂著要滅掉晉國,簡直癡心妄想。

因著朱炎的不識好歹,裴玄遲遲回不了洛陽,殺戮之心日積月累,最後幹脆欲意取下吳國,以絕後患。

奈何蜀陽是塊難啃的骨頭,若想攻下需得持久戰,但他等不了那麽久,看日子穗兒快臨盆了,他需提前回洛陽,所以他只有一個月時間攻下蜀陽,不若只能撤兵。

衛松掀簾入內,遞上一個木匣子,“王,夫人從洛陽寄來的。”

裴玄放下輿圖,打開那木匣子,裏頭放了許多東西。

一袋荔枝果脯、三罐桃子醬、一雙巴掌大的小鞋,還有一封信。

那信寫了滿滿五頁,李穗兒平日裏就話癆,寫信的時候亦是。

先是問候他吃的好嗎,睡得好嗎,有沒有受傷,要是打不過就跑,不要逞能。再是說自己平日裏都幹了什麽。說他喜甜,正好今年桃子豐收甚好,熬出來的醬口感不澀,甜味十足,可以沾餅子吃,以解吃不到糕點的苦悶。荔枝果脯倒也可以解解饞,只是太少,剩下的都歸她啦。不過若是他早點回來 ,說不定還能從她嘴裏扣下來點。

還有那只小鞋,說她終於會做鞋子了,等回頭也給他做。

信到最後則是想念,催促著他早日凱旋,不然孩子都要會說話。

看到這裴玄笑出聲,又胡謅謅,還沒生就一步跳躍到說話。

待看完五頁紙,心頭湧上悵然若失,相思似藤蔓將他纏繞。

他,好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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