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寒冬

關燈
寒冬

就好比辛苦種了顆瓜被摘了,李穗兒見到許亭秋那刻,天都塌了。

從見面到問話不過是一霎的事,她的冷靜和反應力全被擊潰,腦子裏只剩空白,冷汗覆上後背。

幹壞事被發現的感覺原來這麽糟糕。

“靶子裂了來換。”許亭秋冷淡掃了她眼糟糕的臉色,“你堵住路了,讓讓。”

還處於驚恐狀態的李穗兒憑本能往旁邊側了側,讓出路。

兵器房就在那後面,許亭秋推開其中一間屋門,沒急著進去,而是轉頭問李穗兒:“你不來?”

許亭秋以為她是來兵器房?否則不會問這個問題……

心裏的大石落下,李穗兒道:“來。”

見過兩個信使後,李穗兒一整日心魂不寧,卻還要偽裝沒事人的樣子,怕被何柔等人發現異常。

她看著窗外的落葉,心中愁緒萬千。

宮宴上就要動手,該怎麽動手啊?那麽多人,她怎麽不動聲色進到晉帝的範圍圈。

八品小官家眷應該是坐在席末,她擠破腦袋估計都擠不上去,總不能裝宮女吧……

坐在講案前的裴瑯樺,翻了頁講義,將目光投到李穗兒身上。一節課算下來,這丫頭已經第十次嘆氣了。

那小子招惹她了?不應該啊,晌午時宮裏還送東西過來。

待講學結束,裴瑯樺單獨拉走李穗兒。

“怎麽了,是不是舒服?”裴瑯樺溫柔地探了探她的額。

“沒有不舒服,只是上了一天的課,困乏了。”李穗兒忍住難過的情緒,擠出一個笑。

即便這樣,裴瑯樺還是看出些端倪,畢竟她這個弟妹就不是個能藏得住心事的主。

“是不是和阿玄吵架了?”

“沒呢。”李穗兒搖了搖頭,握住她的手,“樺姐姐不要擔心,我真的只是有些乏倦,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困了?”身為過來人,裴瑯樺很快聯想到什麽,高興問道:“該不會有了吧?”

“我……”

沒等她回答,裴瑯樺忙不疊三連問。

“看過大夫了嗎?怎麽說的?阿玄知道嗎?”裴瑯樺眼睛笑成縫,加上近來胖了不少,蘋果肌高高揚起時格外憨態可掬,“我就想你也該要有動靜了,現在懷差不多明年秋天生,秋天好啊,不冷也不熱。”

一腦子的喜悅讓這位公主繃不住端莊和威嚴,想著老天果然不忍絕裴家絕後,晉王室總算後繼有人。

之前裴玄打算一輩子不立後不納妃時,她求菩薩告祖宗,祈求能托個夢給他,讓那小子一夜開悟,如今不僅開了花還結了果,裴瑯樺恨不得仰天大笑。

見她嘴角癲狂抽搐,李瑞兒的哀愁飛走,急忙道:“樺姐姐,我沒懷上,你別多想。”

“誒?沒懷上?”裴瑯樺眨巴眨巴眼,理智拉回,輕咳聲,揉了揉笑僵的法令紋,“這樣啊,沒事,阿玄那孩子自小就努力,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見成果。”

努力這詞說的過於遐思,李穗兒臉燒了起來,有時候光一個人努力是沒用,有她在後面拖後腿,她相信這個孩子沒有三年五載肯定出不來。

前提是她要還活著。

再者,一個月後樺姐姐恐怕不會這般溫柔和氣和她說話了,如果知道她是派來刺殺晉帝的殺手……

思及此,她的心再次落下。

日暮西斜,廊下學子三三兩從講堂出來,往飯堂方向走去,菊香的身影出現側門,高舉手臂揮了揮手。

裴瑯樺瞧見了,笑說:“菊香來接你回府了,回去好好休息,若還不舒服及時和阿玄說。”

“菊香這個點怎麽會來,來接我回府?”李穗兒困惑不解,明明每一個字都聽的懂,可串起來就便難以理解。

“對啊,皇帝下令改館規,以後大家不用住書舍,各回各家。”裴瑯樺說完像是想起什麽,拍了下大腿,“糟了,方才散學前忘記通知大家了。”

隨手攔下一個剛從講堂出來的少年,裴瑯樺急道:“去把大家都叫回來,我還有要事沒宣布。”

皇帝的旨是上午下的,到現在才想起,裴瑯樺對自己甚是無語,近來熬夜看戲本真是把腦子看糊塗了。

不過這聖旨拖到現在才下,想來是真的憋不住,要知道折子是看不完,臣子是見不完,日理萬機的皇帝何曾在意過這等小事,還不是每晚爬窗當牛郎織女逼的。

裴瑯樺暗自嘆息,轉頭與李穗兒告別:“你先跟菊香回靜園,書舍的東西我叫丫鬟幫你收拾了送到府上。”

“多謝樺姐姐。”

那邊菊香已經快步走來,先對裴瑯樺福身問安,再對李穗兒道:“夫人,家主來接你了。”

果然,每一朵墜入愛河的高嶺之花大多會變成粘人精,恨不得十二個時辰貼在一起。

裴瑯樺仿佛看到了當年自己和紀無酒。

“快去吧,一會阿玄該等急了。”裴瑯樺掩唇笑得促狹。

李穗兒紅著臉告別,“那我先走了,樺姐姐明天見。”

-

得知李穗兒不用住青雲館,靜園上下就像提前過年,處處透著喜意,下人們走路輕快得帶風。

太好啦,夫人一回來,王上就會從老虎變成小貓咪,也不會隨時隨地散發冷氣。畢竟只要一冷臉,夫人必定搓衣板伺候。

這個家離了夫人真是不行!

兩個小廝童有說有笑的路過。

廊下的小玄鳳似乎感知到最愛它的人回來了,嘰嘰喳喳叫得歡快,吉祥話倒了一籮筐,好像要把之前憋的話一次性說完。

因為裴玄喜靜,李穗兒去青雲館那五天,玄鳳鳥通常被劉喜送下去,送到專門養鳥的屋子,那裏只有它一只鳥住著,想對人彈琴都不行。

“信女願一輩子吃肉,保佑夫人和王上和和美美,夫妻吵架不和離,和離也能再覆合。”專門在後門種地的小丫鬟對著小玄鳳嘀嘀咕咕,柳嬤嬤悄無聲息從背後抄上來,給了她一腦瓜子。

“碎碎念什麽,又在偷懶耍滑,還不快幹活去。”

“是!”小丫鬟捂著嘴巴,不敢頂嘴,忙不疊跑開。

小玄鳳忽然在這時高聲大喊:“和離!和離!”

“我滴乖乖,快閉上你的鳥嘴。”柳嬤嬤嚇得面無人色,手忙腳亂捏住那尖銳的喙,想死的心都有了,要知道和離二字就是王上的禁忌,若聽到定會把這糟心的鳥燉了。

外頭鳥飛人跳,屋裏靜得只有翻書聲,李穗兒在繪制皇宮路線走向,書鋪買不到皇宮具體坐標輿圖,只能結合各類史書記載以及游記自己手繪一份。

刺殺當天她必須熟記這些坐標,每一處都有可能是逃生的機會。

她畫一會就要停下發發呆,嘆嘆氣。

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動手無疑是條沒有回頭的路。短短幾個月留下了太多不舍,她只想過安穩的生活,如今連活著也成奢侈。

要怎麽才能破局。

好難。

“在想什麽這麽入迷?”

裴玄聲音忽地響起,驚得李穗兒一激靈,手忙腳亂藏畫紙於書案底下。

奈何還是晚了一步,裴玄進門時就看到。

他走過來俯身抽出那張紙,上面潦草畫著幾間屋子,還有一只撇嘴不高興的豬頭。

“念書枯燥亂畫的。”李穗兒幹笑,伸手奪回那張紙。

裴玄不置可否,將手裏提著包袱遞過去,“打開看看。”

“什麽東西?”李穗兒捏了捏包袱,軟軟的,像是布料一樣的觸感,打開一看,竟是一件官袍。

顏色比裴玄那件桃粉色要淡一些,沒那麽打眼,偏杏粉,做工也更加精致,通身布料以祥雲暗紋為底,正面滿幅梨花刺繡,左邊袖口繡了一只肥不溜鰍,兩腮通紅的胖玄鳳。

這身官袍一看就是為李穗兒量身定做。

“差事辦得好,向皇帝討的賞,僅此這一件。”裴玄輕咳道。

李穗兒撫摸著布料上的紋路,眼裏漸漸泛起水霧,心裏酸脹不已,嗓子也在發澀,說出來的話控制不住帶顫。

“萬一到時候我沒被選上官呢,這麽快做官袍會不會太早了。”

“不會,我相信你會被選上。”裴玄摸了摸她的發頂,溫柔道:“因為上天會把機會交給努力的人。”

話一出,淚水從李穗兒的眼眶奪出。

老天會給她機會嗎,會吧。這件官袍承載著她內心所有的祈盼,還會有穿上的那一天嗎?

她多麽希望自己是普通人家出身,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和他在一起,名正言順當上官。

可現實是,遇上他,是她僅有一次且短暫的好運,就好似暖春不過曇花一現,無盡酷寒才是她的人生。

“怎麽哭了?”裴玄擰眉,將她攬入懷中,指腹揩去淚水。

若是不問,她或許還能憋的住,可他一問,她就繃不住哭出聲,雙手拽著他的衣袍,埋在他胸膛裏哭得傷心。

男人被她哭得心酸,輕輕撫著她後背。

“乖啊不哭啊,是官袍不好看嗎?還是說害怕選不上官,有什麽問題說出來,我給你解決。”

李穗兒輕輕搖了搖頭,悶聲道:“只是太感動了,謝謝你白白。”

他捧起她的臉,看她哭得無助,跟餓了三天三樣的模樣,無奈嘆息:“你想要什麽 ,我都能給你。但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再哭。”

因為,他會忍不住跟著心疼。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