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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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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晏長陵並沒有多意外, 來東宮的路上便隱約有了預感,看到朱貴妃後,愈發篤定, 一路上沒有動靜,那就只有剩下宮裏能動手了。

就看皇帝如何處置了。

皇帝一臉疑惑地盯著晏長陵,“趙鎮,駙馬爺?他不是早就死了?”

“陛下能騰出時間?臣有事要奏。”

皇帝見他面色肅然, 便知有大事發生,回頭找來李高,“你留下來照看太子。”又交代道:“朕知道你喜歡他, 但也別老慣著他。”

李高蝦腰, 連連道是:“奴才記住了,陛下放心。”

幾人出了東宮,李高沒再跟上, 轉身朝太子的寢宮走去,一進屋便聽朱貴妃問:“誰來了?”

李高道:“回稟娘娘, 是晏指揮。”

朱貴妃面色一涼, 諷刺地道:“都能找到這兒來了, 瞧來皇帝是真離不開他了。”早年兩人混在一起,皇帝跟著他晏長陵身後不說,如今當了皇帝依舊還是老樣子。

那晏侯府就那麽香。

李高沒答她的話, 俯身問起了太子的情況,“殿下,可覺得好受些了?”

太子點頭,“讓李總管費心了, 孤無礙。”

“哪能無礙,臉色都青了。”李高去一旁的水盆裏凈了手, 把手掌搓熱乎了,才上前掀開被褥,掌心撫在太子的腹部,緩緩地打著圈,“殿下這是積食了,得慢慢調理。”

皇帝一走,朱貴妃沒了心情,有李高照看著太子,也不用管了,起身同太子道:“你好好休養,母妃明日再來看你。”

回去後,朱貴妃低頭瞧向自己的手。

雖說太子如今已有六歲,可她也不過才二十三四的年歲,當下風華正茂,這雙手更是白嫩如玉,看不出任何皺褶。

朱貴妃不太明白。

皇帝適才的避之不及,是在嫌棄她嗎。

雖不願意承認,答案已經很明顯了,皇帝有一個多月沒來自己殿裏。

可她想不通,後宮的一切她了如指掌,也沒聽人說皇帝最近寵幸了哪個嬪妃。

唯一的可能,怕是看上了伺候他的哪個宮女。

自從上回的聖旨一事之後,皇帝對她便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感情,知道自己父親捅了大簍子,她也想過法子去挽回,最開始裝病,皇帝還過來看了一回。

之後再也沒有理會,最近一回很不耐煩,還沖她的人發了一場火,“病了找太醫,總是找朕有何用,朕會把脈?”

喜不喜歡一個人,從對方的神態便能看出來,今日一見朱貴妃便知,皇帝是打心底裏不再喜歡她了。

原本她是他的皇後,是他的正妻,就因為,就因為她有個不省心的娘家......

想起這些,朱貴妃只覺眼前泛著起了金星,伸出胳膊讓邊上的嬤嬤攙住,旁人都說娘家是個幫襯,可她不是,娘家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給她招惹麻煩。

“娘娘當心。”嬤嬤攙著她上了攆。

出了東宮後,迎面匆匆來了一位宮女,朱貴妃見人到了跟前,主動問道:“如何了?”

宮女低聲道:“稟娘娘,成了。”

聞言朱貴妃臉色緩了緩,“告訴國公爺,長點心。”為了朱家,她是操碎了心,人藏在老夫人屋裏兩日都不知道,府上的人有何用?

還想抗旨,若非她的人及時趕到,如今國公府早就成了逆|黨。

大理寺要老夫人去扶欞,老夫人走一趟就走一趟,有何不可,非得把人引到院子裏,放出了趙縝。

人放出來,又不知道如何善後,還得要她來擦屁股。

想要成大事者,豈能不受些氣,她好端端地被人從皇後的位置上拉了下來,她不氣?還不是忍到了如今......



假山後,太後正坐在攆橋上等著,看見朱貴妃的攆轎穿過了假山,透過山石的縫隙白太後瞧得很清楚,就是那圓臉矮子。

太後擡起胳膊摸了摸頭上的金簪,懶洋洋地同擡轎的太監道:“撞上去。”

身旁榮嬤嬤眼皮幾跳,從小把她奶到大,眼見她最近越來越離譜,要上天了,忍不住道:“太後娘娘,是一天比一天瘋了。”

太後笑了笑,“嬤嬤習慣了就好。”

那頭朱貴妃正坐在攆上閉目養神,轎子突然被猛烈一撞,接著兩撥人便倒在了一起,朱貴妃人還在轎子上,猛然睜眼,只見腳底下一陣亂晃,好幾回險些頭就要著地了,嚇得魂兒都飛了,一陣尖叫,最終還是摔了下來,奴才連滾帶爬地過去,把她扶起來,“娘娘,娘娘,可有傷到哪兒了......”

朱貴妃摔下時,怕撞到頭,手掌先撐在了地上,如今掌心破了一層皮,氣得嗓音都發抖了,“哪個不長眼的東.....”

話還沒說完,對面的人也是一陣驚呼,“太後娘娘,太後娘娘沒事吧......”



正殿。

皇帝看著地上已經咽氣的駙馬爺,再三確認那張臉就是他趙縝後,眉頭擰了起來,問晏長陵,“到底怎麽回事?”

晏長陵沒瞞著,“前不久詐死,人一直被藏在了國公府,昨夜在我錦衣衛還好好的,結果到了陛下這兒,卻突然死了。”

皇帝:“......”

皇帝聽出來了他話裏的揶揄,但同時也聽出了弦外之音,有些不可置信,“又是國公府?”

晏長陵沒有給他懷疑的餘地,“昨日大理寺岳大人拿的人,今日岳少卿要送岳老夫人下葬,騰不開手,便把案子交給了臣。”

皇帝沈默了一陣,突然一袖子掃了桌上的東西,“他朱光耀到底要幹什麽?!”

晏長陵沒出聲。

等皇帝的氣息平覆下來後,主動來問:“他把趙縝弄在國公府藏起來,他要幹什麽?”

晏長陵看著皇帝面上的怒容,似乎在辨別到底有幾分真假,重生回來,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皇帝,趙縝說得沒錯,晏家的功勞太高了,讓他這個皇帝生了忌憚,留不得他了。

可看了一陣後,皇帝的眼裏除了狐疑就是羞愧,便知道這貨做不到。

他沒那個膽量。

也沒那個狠心。

當年長姐出嫁大啟時,他躲在屋內罵自己沒用,最後對著大啟的方向跪下來,喚了一聲‘阿姐’,哭得鼻涕都流出來了。

不至於要去害死她。

但如此就更難辦了。

這樣的人,一旦對誰起了保護的心思,那便說什麽也無益。

他的軟肋是太子,而太子卻是朱家的護身符。

晏長陵讓沈康把趙縝拖了出去,同皇帝道:“我有話同陛下說。”

皇帝知道他的意思,立馬揚手屏退了宮人。

待人一走,只剩下他和皇帝了,晏長陵轉頭走去屋內的一段禦階前,像少年時那般,掀了掀衣擺,無所顧忌席地而坐。

皇帝看他這副樣子,也想起了之前,斥道:“你這到處亂坐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晏長陵沒應他,突然道:“陛下,你還會有兒子的。”

皇帝一楞,“你說什麽呢,朕自然還會有兒子.......”說到一半,停了下來,他能從一眾候選人中,被先帝看上,絕非愚笨之人,眸色一冷,看向晏長陵,“朱國公是想對付你?”

晏長陵替他回憶,“陛下丟失的那份聖旨,兵部死去的白尚書,趙縝又乃一國駙馬,若這三樣東西,都被他捏在了手裏,得逞了,他要幹什麽,陛下別說您想不到......”

皇帝的臉色慢慢地起了變化,驚愕地道:“你說邊沙?”

晏長陵沒答。

“朱光耀這個狗賊!”皇帝破口大罵,“朕就知道他不安分,當年朕是瞎了眼才會覺得他朱家安分守己,朕封了朱氏為皇後,賜了他國公之位,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偷走朕的聖旨,是想調兵遣將,把你宴侯府除了,讓朕孤立無援?去求他,他簡直癡心妄想!”

皇帝氣得要站不穩了,走過去同晏長陵一道坐下,眼裏的恨意燒得眼珠子通紅,咬牙道:“朕真想一劍殺了他。”

晏長陵扯唇一笑,道:“可陛下辦不到。”

朱國公所做的一切,只是在針對晏侯府,而晏家對太子而言,將來必會成為威脅,盡管皇帝不斷地替他與太子制造機會培養感情,可太子的娘家終究姓朱。

太子的羽翼未豐,這時候要讓皇帝解決了他的外族和母妃,太子不僅會對他懷恨在心,將來也沒了依靠。

對愛子如命的皇帝來說,不會選擇這條激進的路,縱然他恨朱光耀,知道自己被欺負了,也不會當真殺了朱光耀。

皇帝頓了頓,一時楞住。

“趙子恒。”晏長陵對他的遲疑了然,也能理解,轉過頭問道:“倘若有朝一日,要拿你的名譽同晏家,還有長姐的性命去換,你會如何抉擇?”

皇帝脫口而出,“那還用說。”

晏長陵一笑,“臣信陛下。”隨後起身立在皇帝跟前,深邃的眼底瞧不出半絲玩笑,眸色決然地道:“但國公府,臣不會放過。”

血債血償,他朱光耀必須得死。

“雲橫,你先別沖動,我來想辦法......”皇帝追出幾步,腦子如一團亂麻,正僵持,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喧嘩,很快太監的聲音傳了進來,“太後娘娘,陛下召見了晏世子,娘娘有話,奴才先去稟報......”

“行,趕緊進去傳話,就說哀家要被她的女人害死了,問問皇帝,是不是先帝一走,就不打算孝敬我這個老不死的了。”

懶洋洋的嗓音,帶了些嬌媚軟糯,又不失威嚴,皇帝腳步更快,等太監進來後,先他一步開口,“怎麽回事。”

“稟陛下,太後娘娘,貴妃娘娘來了。”

皇帝聽出了是太後的聲音。

朱貴妃也來了?她不是在東宮嗎,她來幹甚!

皇帝看了一眼晏長陵,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雲橫,先等朕一會兒。”

也沒給晏長陵離去的機會,外面的太後一頭鉆了進來,堵在了門口。

與往日的雍容華麗不同,今日太後頭上的發髻偏向一邊松松垮垮,簪子也沒了,太後取下捏在了手裏,沒了簪子,鬢邊的幾縷發絲固定不住,落下了臉畔,太後擡手一拂,拂到耳後,夏季的薄紗隨她的動作一滑,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來,上面幾道紅彤彤的擦痕,清晰可見。

皇帝眉頭一皺。

太後輕瞥了他一眼,問道:“皇帝忙完了。”

皇帝還在看著她受了傷的小臂,緊張地問:“母後怎麽了?”

太後冷笑一聲,可她嗓音本就嬌氣,聽進人耳裏,倒成了嬌嗔,“還能怎麽著,皇帝後宮的女人多了,忘了哀家這個娘了唄。”

瞎說。

皇帝心下亂跳了幾拍,目光微微躲閃開,正巧看到朱貴妃進來。

朱貴妃也沒好到哪兒去。

捏著手腕,疼得輕‘嘶’。

路上已受了一肚子的氣,朱貴妃進來時一臉菜色,對皇帝蹲了一個禮,“陛下。”

按理說朱貴妃的容貌也不差,若是拎出來單獨瞧,也能比過京城內不少美人,可與太後站在了一處,一眼便能分出高低。

一個艷麗嫵媚,另一個則是暗淡失色。

能讓先帝為了她一人,冷落了整個後宮,豈是一般的俗物,莫說是朱貴妃,把皇帝整個後宮的女人都拉出來,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她的腳趾頭。

這樣的美人兒,放在他的後宮好些年,他竟然瞎了眼沒註意。

若非那日太後的一句氣話,“皇帝看看你自己的後宮,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女人,怎麽連哀家都不如了。”

皇帝隨著她的話,看了她一眼。

也就是那麽一眼,便沈迷了,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無可救藥。

睜眼閉眼全是她的影子。

可最近她鎖了門,皇帝已經好幾日都沒見著人了,無數件麻煩混在了一起,已經分不出個先後順序了,只得先解決眼前的事,“母後息怒,先入座......”

太後沒同他客氣,款款步入屋內,在一旁的軟塌上坐了下來,慢慢地同他算起了賬,“先帝走後,哀家便對宮中事務不聞不問,這些年圖的是一個清凈,今日不過是走個路,皇帝的媳婦兒就撞了過來,哀家倒是要問問,哀家得罪你們誰了?”

朱貴妃跟在其後,心頭的冤枉還沒來得及說呢,被她先倒打一把,楞了楞,氣道:“母後這話說得,兒臣自夾道上進來,母後從假山後出來,到底是誰撞了誰?”

朱貴妃平日裏很少與這位便宜太後打交道,先帝一去,她的恩寵也就到頭了,陛下又非她的親生兒子,想不明白,她有什麽好威風的。

太後也不與她爭,低頭玩弄著自己的指甲,“哀家記得,陛下除了奪去了你的皇後之位,還禁了你的足,怎麽又蹦跶出來了?”

朱貴妃氣不打一處來,看向皇帝,“陛下明鑒,今日太子生了病,臣妾......”

太後沒聽她念叨完,打斷道:“瞧吧,到底是哀家失寵了,個個都不把哀家放眼裏,敢這麽與哀家說話了,要不皇帝降個旨,哀家去替先帝守靈?”

皇帝眉心一跳,眼見地慌了起來,別扭地道:“母後說什麽呢,兒臣自小無娘,母後待兒臣如同親生,有母後在身邊鞭策,兒臣方能走得長遠。”

太後苦聲道:“皇帝既想要盡孝......”突然把受了傷的小臂,往他跟前一亮,“那你說哀家該怎麽辦。”似是手不小心碰到了傷口,“啊......可疼了。”

皇帝一楞。

立在外側的晏長陵別過頭。

朱貴妃臉色僵住。

似乎這時候才發現,跟前的太後格外地年輕了一些,再一細想,她年紀比自己大十歲不到,眼前這一副嬌滴滴的模樣,哪裏像個半只腳踏進棺材的老太後,此時面上露出來的嬌媚,連她都自愧不如。

朱貴妃尚未反應過來,皇帝先開了口,“照母後的意思,如何才能消氣。”

“皇帝真要哀家罰?”太後掃了一眼朱貴妃,眼皮子淡淡地落下,“若是先帝尚在,她今兒個這條命是活不成了,可如今哀家成了太後,皇帝掌了權,哀家便不能再任性妄為,皇帝要想平了哀家的怒意,那今日就降她為嬪吧。”

她輕飄飄一句,朱貴妃卻如被雷擊。

“你......”朱貴妃不敢相信,她算個什麽東西。

先帝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帶回來的女人,沒根沒底,早年做皇後,名聲便是一團糟,侍奉先帝幾年,跟前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如今都已經做了太後,還當自己是皇後呢。

皇帝也怔楞了片刻,“嬪,嬪啊。”

太子的母親為嬪,好像有些.......

太後見他不樂意,微微皺了眉道:“皇帝也覺得哀家懲罰過度了?瞧來是哀家難為皇帝了,虧得皇帝在先帝面前,一口一個孝心,答應了要好好照顧哀家,如今這算什麽?皇帝就是如此照顧哀家的,欺負哀家呢......”

說完把小臂上的傷勢遮住,起身要往外面走,“算了,哀家這一趟是自討沒趣了。”

皇帝趕緊相攔,“母後。”

太後轉頭凝他,眼底一抹不屑,“皇帝還有何話說?”

皇帝被她這一眼看得極為難受,想起她上回推開自己時說的那句,“皇帝有這個膽子嗎。”此時仿佛在說他是個沒用的東西,再見到立在不遠處的晏長陵,想起他眼裏的失望,心頭對朱家,以及貴妃的厭惡一瞬達到了鼎盛,當下喚來了外面的太監,“貴妃失德,忤逆不孝,公然撞傷太後,此刻起降為嬪。”

朱貴妃完全沒回過神,啞聲道:“陛下......”

皇帝頭扭向一邊,沒去看她。

朱貴妃反應過來,嗓音都破了,“陛下,你怎麽能這麽對臣妾,臣妾哪裏做錯了,臣妾今日不過是去照看太子,便被人訛了這麽一遭,就她受傷了嗎,臣妾也摔得一身是傷,陛下這番不分青紅皂白,便定了臣妾的罪,是要寒臣妾的心,寒太子的心啊,太子如今還躺在床榻上,要是他知道了,你要他如何活下去......”

“朱嬪這話欠妥,太子乃大酆的太子,怎麽離了你,就不能活了呢。”沒等皇帝回話,太後替她解決了後顧之憂,回頭關切地問皇帝:“太子病了?想來是身邊的人沒照顧好,也是,那麽小的人,一個人住在東宮,確實不妥,皇帝既然沒忘記我這個母後,哀家也該心疼心疼皇帝,要不太子就暫且養在哀家跟前吧,皇帝若是不放心,日日來看望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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