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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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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後

楚存闕落筆, 在紙上留下一行行字跡。

看似漫不經心,微微有些潦草的字跡卻出賣了他此刻的心緒。

姜幼清所言前半段,楚存闕不相信。

但她最後留下的那句, 卻在楚存闕心中激起浪花。

玉胭與誰相談甚歡?

是聶昭麽?

他一遍遍告訴自己。

都無妨的。

玉胭早晚會與他和離。

早晚會找到她心怡的男子。

他要做的, 就是退後。

退後。

不再讓他心中的藤蔓肆意生長, 不再讓他的欲念向上攀爬。

詩會那夜,楚存闕尚有克制。

那那夜後, 連他自己也不曾料到,欲望, 就如同被放出籠的失去理智的野獸般, 嚎叫著、嘶吼著,侵占他的思緒,要他不管不顧牢牢咬住玉胭……

那夜的那丁點心尖蔓延的不舒服, 以一個始料未及的速度的生長。

理智告訴他。

他不能這麽做。

他該站在玉胭身後,他該尊重玉胭的意願。他知道, 玉胭待他,有愧疚、有憐憫, 有感激,卻沒有男女之情。

於是他不再見玉胭,即便見到玉胭, 也不再像從前那樣, 他怕他的放任,遲早一日, 會令他失去理智。

何況, 他身邊情況愈發覆雜, 遠離他,對玉胭而言才是好的。

他也確實, 做到了。

他不去想玉胭,不去見玉胭,心間的兇獸,慢慢平靜。

直到今日。

直到今日姜幼清提起詩會。

楚存闕握筆的手愈發用力,手背青筋暴起。

宣紙上突兀多出一道深重墨團。

他再松開手時,寫滿字的這張宣紙,已經成為一張廢紙。

筆掉在桌上,書房內只餘下他極力壓制的粗重喘息。

正廳內,玉胭拿過素月取來的香包,一並裝進竹籃裏,她遲遲沒有再聽見書房的聲響,一時也拿不住,姜幼清是否還在書房裏。

正當玉胭起了身,想去院內看看時,“砰”地聲,書房門打開了。

玉胭怕被他們發覺她先前偷聽,急忙往正廳內走。

卻聽背後,楚存闕問:“玉胭?”

玉胭腳步一僵,轉回頭去,只見楚存闕一襲黑衣,已經站在正廳外了。

他問:“怎麽過來了。”

玉胭支吾:“做、做了些柿餅,給你送來。”

楚存闕頷首:“天色不早,早些回去。”

玉胭覺得,楚存闕真的冷淡了許多。

楚存闕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便下了逐客令。

她忙說:“我還有事,想問你。”

他聲音淡淡:“什麽事。”

玉胭折回屋內,取過放在桌上的竹籃,將籃子裏的香包拿出來:“這是用桂花做的香包,可以放在屋裏。”

也許是角度問題,玉胭低眸看過去,瞧見楚存闕雙手緊握成拳。

他不高興麽?

還是因為方才來過的姜幼清?

不及玉胭多想,發頂傳來他冷淡而不含情緒的聲音:“日後這些東西,不必送,我用不上。”

他一字一頓。

玉胭錯愕地擡頭看去,“你怎麽了?”

她問:“是我讓你不高興了?”

這時楚存闕神色才慢慢變化:“不是,與你沒有關系。”

他神色好像柔緩了一瞬,玉胭來不及捕捉,他已然偏過視線:“還有什麽事?”

玉胭問:“以前在玉家,我阿耶命我作詩時,是你在幫我麽?”

楚存闕眸色輕輕滯了滯,停頓了下,他否認:“不是。”

玉胭目光鎖在他臉上。

想從楚存闕面上找到他撒謊的痕跡,然而沒有,哪怕是一星半點。

可那字跡,分明就是楚存闕的。

玉胭不是任人哄騙的傻子。

即便楚存闕並不承認,玉胭仍是道:“謝謝你從前幫我。”

楚存闕沒再說話了。

玉胭將竹籃塞到他手裏:“籃子,你拿好,我要回去了。”

楚存闕沈默不言,他靜默著,任玉胭如何折騰都不會還手一般,任由玉胭把竹籃塞來。

玉胭看向他,“你有什麽心事,可以告訴我,說出來,會好受許多。”

楚存闕凝見,她神色認真又嚴肅。

他偏過頭,提起籃子,吩咐院中下人送玉胭回去。

臨要走了,玉胭才想起來問:“中秋,你想在哪兒過?”

他答:“不過。”

玉胭提了提裙擺,只道:“中秋,你早些回府。”

**

中秋那日,玉胭到底沒等到楚存闕,楚存闕差人給她傳了話,叫她不必等他。

日子這般不鹹不淡地過了下去。

中秋以後,楚存闕又離了一次京,玉胭還是從李伯口中得知的。

他好像有意與玉胭劃清界限。

也許是因他跟玉胭疏遠,陛下也不再召見玉胭,起先是還召見了幾回,到後來,也沒再有召見。

府裏人好似都察覺,玉胭與楚存闕,再次離了心。

只是暗九仍舊留在玉胭身邊,楚存闕並未召回。

五日後,楚存闕才從京外回來。

府中乃至京中,都少有人有他的消息。

以至於他回府時,玉胭並不知情。

玉胭還在玉家,叮囑父親一定要增派人手守好書房,也叮囑父親時時在書房內檢查一遍。

如今玉相新法已經陸續開始實施,警惕些,自也正常,雖覺得女兒太過謹慎了些,但既是女兒的一片好意,玉相仍是照做了。

玉胭回將軍府時,玉相特意囑咐玉衡送她回去。

馬車上,玉衡不時與玉胭說話。

玉胭先前找不到機會同玉衡好好說,現下才有機會:“阿兄,你近來,少在外邊出風頭。”

上輩子,玉衡會被調任離京,直到玉胭死去都未曾回京,與玉相新法脫不開幹系,但其中也有京中世家子弟趁機落井下石的緣故在。

玉衡笑了笑道:“阿兄哪會去出風頭,忙都忙不過來。”

玉胭看他一眼,還想說點什麽,玉衡又道:“再過不多久,是萬壽節,壽禮,可做了準備?”

玉胭道:“有些準備,但還不知妥不妥當。”

玉衡頷首:“若拿不準,回玉府來,與母親問問。”

他話鋒一轉,眼睛盯著車帳:“若存闕在府中,這事,他來操辦更好。”

玉衡嘆了口氣:“他這回,到底是離京做什麽去了,一點風聲也沒有,連阿耶都不知情。”

玉胭也搖搖頭。

兩人說了會兒話,馬車到將軍府了。

馬車停在將軍府外,還未下車,就聽到府前的談話聲。

玉衡下車,打先驚訝道:“楚兄?”

玉胭跟在玉衡後邊下的車,甫一下車,就見楚存闕站在府外,身旁還有一青衫男子。

楚存闕便是在與那青衫男子談話。

玉衡寒暄了番:“楚兄這些時日離京,總算是回府了。”

楚存闕先讓那青衫男子離開,才朝玉衡頷首。

倒叫青衫男子覺得古怪,那女子,瞧起來,正是楚存闕的夫人才是,知道二人關系不太好,哪知道二人成了婚,一切都還分得清清楚楚、涇渭分明。夫人身旁那男子,當是夫人的兄長,尋常人家,早該改口妹夫了,到他們這兒,還是一句楚兄。

青衫男子搖頭,不再隨意猜測他人家事。

玉衡也並未多留,問過幾句後,回了玉家。

楚存闕與玉胭一前一後進的府。

玉胭有心跟楚存闕多說幾句,跟在楚存闕身後。

只是楚存闕走得太快,玉胭不得不t跑起來才跟得上他。

他一點停下或是慢一點兒的跡象也沒有。

玉胭咬咬唇瓣,加快了腳步,她想繞到楚存闕跟前去。

誰知她還沒繞到他面前去,先“砰”地聲,撞到楚存闕寬闊的後背上。

只聽耳邊男子悶哼了聲,玉胭也被撞得眼冒金星,差點往後跌去。

她急急穩住身形。

待站穩了,眼前不再眩暈,玉胭才發覺,不知是何時,她已然站到了楚存闕身側,兩只手還一上一下,抓著楚存闕的手臂。

楚存闕盯著她,漆黑的眼眸中沒有情緒。

玉胭連忙放開了手,摸摸被撞疼的鼻子:“你、你怎麽忽然停了下來。”

楚存闕確實不想停。

仿佛不見她的面容、不聽她的聲音,就能壓下他心頭的惡念,就能逃避所有。

仿佛只有壓下那些惡念,他才是他。

然產生欲念的是他,玉胭是無辜的。

玉胭什麽都不知道。

他該懲罰他自己。

他不該讓這情緒對玉胭帶來不利,更不能讓玉胭承受來自於他的惡果。

再或者,是不想玉胭對他心寒,不想玉胭變回從前討厭他的模樣。

於是他停下了腳步。

他側眸,看向玉胭。

一句疼不疼到底沒有問出聲。

反是玉胭問他:“我是不是撞疼你了?”

“沒有。”楚存闕聽自己答道。

“是不是我做錯什麽,引得你不喜,所以你這些時日,都避著我?”她又問,一雙清亮無比的眼眸望向他,仿佛要照亮世間所有汙穢。

楚存闕下意識偏開了目光,“與你無關。”

玉胭又問:“你此次回京,事情,都做好了?”

楚存闕頷首。

此次他離京,是陛下密令,追捕五名逃犯,如今五名逃犯已抓回。

玉胭道:“再過幾日,是陛下壽辰,屆時……”

楚存闕打斷她:“屆時你先入宮,我還有事要辦,恐不會去得那樣早。”

玉胭哦了兩下。

他又補充:“陛下壽辰之禮,你不必操心,我已命人備好。”

“那你此次離京,身上未有受傷罷。”玉胭好像有問不完的問題,問到她自己都嫌起自己煩了。

但楚存闕面上仍不見半點不耐,他一一作答,給玉胭一種,又回到在臨州時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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