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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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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第40章

冷月高掛, 夜風微涼,殿內沒有聒噪的雞叫聲,惟有竹葉沙沙作響。

清心殿內早已點燃燈燭, 光線亮如白晝,溫暖而明亮。

但蕭懷戩卻負手立在院中, 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蒼白臉色如覆寒霜。

皇上心情不悅, 自從禦苑回來後, 便一直閉口未言, 甚至連晚膳都沒用,馮公公憂心忡忡地立在殿外, 直到看見表小姐帶著宮女向這邊走來, 臉上憂色才稍減幾分。

“小姐, 皇上最近經常咳嗽, 今天傍晚去禦苑見了方姑娘,回來後心情更加不好了,連晚膳都沒吃, 您快去勸勸吧。”等謝研走近了,馮公公忙上前低聲道。

謝研看向大殿的庭院。

表哥直挺挺立在院內的假山旁,像尊石雕似的一動不動,也不知在看什麽。

她細眉一挑,頗有把握地對馮公公擺了擺手, 道:“放心吧, 你別在這裏候著了, 我去勸勸表哥。”

謝研命宮女們在外等著, 自己提裙三兩步走到假山旁。

離得近了,她才發現, 表哥負手垂眸盯著方桃搭的雞窩,不知他在出神地想些什麽,連她走過來都沒發覺。

那雞窩又大又醜,早就該拆了,表哥對方桃實在太過縱容,才慣得她無法無天。

謝研暗暗撇了撇嘴,道:“表哥,不過是個婢女,何必在意?要我說,就該把她關起來,每天取血制藥,表哥的毒癥不久就能痊愈,這樣最是省心省力,表哥為何偏要大費周章?”

方桃的血脈能壓制毒癥,此事惟有幾個親近之人知曉,蕭懷戩緩緩轉過身來,幽沈黑眸若有所思地盯了她片刻。

表哥那眼神銳利而冰冷,是謝研從未見過的。

直覺表哥像是生氣了,謝研嘴巴撅起,不高興地說:“表哥,難道我說錯了?”

“取血制藥,萬一毒癥未解,她卻失血而亡,豈不麻煩?她活著,至少能緩解我的毒癥。此事我自有打算,無需多言,”蕭懷戩沈默了會兒,見謝研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沈冷臉色和緩少許,“你來做什麽?”

自打上次和方桃因為雞窩的事鬧過一場,表哥便不允許她隨意到清心殿來,可今日來是有要事求他的,謝研道:“表哥,聽說三日後梨園球場有比賽,我也想去觀賞。”

蕭懷戩擰眉,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三日後的馬球比賽,是寧王蕭佑召集的。

寧王喜愛馬球,他幾日前才奉詔從冀州進京覲見,因要在京都逗留一段時日,閑來無事,便召集了一些世家子弟打馬球消遣。

這事他面聖當天便稟報過皇帝堂兄,蕭懷戩已點頭應允,只是沒想到,謝研竟突發奇想要去看馬球。

寧王沒來之前,京都年輕的世家兒郎也常在梨園舉行賽事,以往表妹卻從沒有顯露出半分看馬球的興趣,蕭懷戩眉頭深深擰起,道:“為何想去?”

謝研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撒嬌道:“表哥,我就是整日呆在宮裏太悶,想去散散心嘛。”

蕭懷戩擰眉默然片刻。

表妹到了該說親的年紀,馬球場有諸多世家兒郎,也可以借此挑選一番。

他略一點頭,淡聲提醒道:“也好。不過,記得離寧王遠些。”

~~~

三日後是個好天氣,朝陽初升,天光昳麗。

方桃用完早飯後,時辰尚早,便沒直接去象園,而是踏著一地細碎金光,腳步輕松地去了禦苑的東北角。

她到這裏,是為了看一看住在驢房的大灰。

大灰在驢房吃住尚可,只是在圈中關久了,不能放蹄撒歡,精神便有些懨懨的,這些日子,方桃沒來得及給它割草,多虧了安公公私下照料它。

安公公在馬房餵馬,方桃看完大灰,拍著它的驢耳朵說了會兒話,便去了隔壁的馬房。

禦苑的馬房,比象園還要大,養得都是各地以及邊陲屬國進貢的好馬,方桃養驢久了,對馬也略知一二。

她隔著馬房的院門往裏瞧,這些馬的脾性喜好她雖不懂,但從外形來看,那些高大俊美,皮毛光滑發亮,雙目炯炯有神,四蹄奮揚有力的,必然是上等好馬無疑。

安公公運來草料,看見方桃遙遙在沖他招手。

他笑了笑,拍了拍袍上的草沫,快步走了過去。

方桃手裏提溜著一小串糯米甜粽。

快到端午了,禦苑的婢女們侍奉貴人後得了甜粽的賞,梅花怕自己吃胖,只留了一個,剩下都給了方桃。

方桃一個也沒舍得吃,都揣了來送給安公公。

這甜粽聞著清甜,那粽葉也還是暗綠色的,就是不知好不好吃。

方桃心裏頭是有些遺憾的,她會包粽煮粽,只是婢女房沒有膳廚,每日所吃的飯食都是有專人送來,她不能親手包粽子謝安公公了。

“你嘗嘗,看看好不好吃。”待安公公走近了,方桃咧嘴歡快地笑了笑,把粽子遞給他。

那粽子被她寶貝似地包在懷裏,接過來摸著還有些溫熱,安公公心裏一暖,下意識多打量了方桃幾眼。

近幾天日頭大,方桃每日在象園看糞,白皙的膚色並沒有曬黑,人卻清瘦了些。

少女臉頰上的瑩潤消退,那雙明亮的大眼清澈有神,更顯出她獨有的精致明艷。

“快吃呀。”看安公公一副發怔出神的模樣,方桃催促道。

安公公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低頭慢慢剝開一個粽子。

白白的糯米粽露出,他一下塞到嘴裏嚼了幾嚼,一邊吃一邊笑著說:“真好吃。”

他覺得好吃,方桃高興地笑出了聲。

馬房的差事不好做,伺候這麽多馬匹,一天要用不少草料,剛才便瞧見安公公在運草料,方桃道:“這些馬,是你一個人在餵,還是輪值?”

“輪值,上午我餵草,到了下午就該旁人了,”安公公努力咽下嘴裏的粽子,似乎想起什麽,道,“不過,今日特殊,梨園馬場有球賽,寧王殿下要用禦苑裏的千裏馬參賽,待會兒我要去送馬。”

馬場球賽之類的,方桃並不感興趣,她和安公公說了會兒話,眼看到了該去象園的時辰,正待她要離開時,安公公把手裏的粽子揣在懷裏,叫住她說:“方姑娘,今天晌午馬房這裏沒人,若是你方便,還得煩請你幫我把那幾筐草擱到馬槽裏。”

安公公指了指馬房的角落處。

那裏滿滿幾大筐稭稈,看上去分量不輕,方桃估摸了下,自己應該能搬得動。

晌午有用飯的歇息時間,象園距離這裏大概不到兩刻鐘,她若是加快些腳步,應該能從象園趕到這裏來。

安公公幫了她許多,這點小忙她怎能不幫?方桃很快點了點頭,笑瞇瞇道:“你放心吧,這事包在我身上。”

到了晌午,方桃匆匆用完飯,便直奔馬房。

安公公和該輪值的太監都不在,馬房裏靜悄悄的,有些馬被拉去了馬球賽場,剩下的馬兒安安靜靜臥在槽旁歇晌。

那盛放稭稈的大筐很重,方桃吃力地拖過來,把裏面的稭稈一一分發到馬槽裏。

馬房裏的馬,個個都比外面的尋常馬匹高大,有匹馬格外與眾不同,它沒有被拴住,而是低頭站在一旁啃食馬房地上冒出的零星嫩草。

它身軀高大威武,四條腿強壯而勻稱,一身白毛潔白如雪,看上去比綢緞還要光滑。

察覺有人來送草食,它擡起敏銳發亮的眼睛向馬槽看了一眼,便邁著優雅沈穩的步子走了過來。

方桃一臉驚嘆地看著眼前的駿馬。

它邁著長腿走過來的時候,日光照耀下,那身皮毛簡直像會發光一樣,方桃恨不得上前摸一摸它。

大灰的皮毛也油光水亮,可卻不及這匹馬那般好看,這大約就是她聽人提及過的千裏馬吧?

千裏馬跑得快,吃得也多,方桃把筐裏的稭稈一股腦地放進它的馬槽。

不過,就在她剛剛填滿千裏馬的馬槽時,不遠處響起一串陌生的腳步聲,有人大步朝這邊走了過來。

方桃下意識轉頭看去。

一個身著靛青色窄袖勁服的高大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膚色稍暗,長眉銳聳,高鼻薄唇,唇角似笑非笑地揚著,手裏拎著一根大約三尺多長的鎏金偃月球杖。

看見方桃,他腳步一頓,一雙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起,上上下下打量起她來。

他的眼神肆無忌憚,就像在打量一件物件似的看人,讓人覺得十分不懷好意。

方桃不適地擰了擰眉頭,放下竹筐打算盡快離開這裏。

她剛要走,那男子突地慢悠悠笑了一聲,開口道:“你叫什麽名字?”

方桃不知道他是什麽身份,但看對方衣著打扮便知他絕非尋常百姓。

禦苑是常有觀賞珍禽異獸的貴人,宮婢們需要端茶倒水侍奉,但她只負責在象園看糞擔糞,並不需要伺候人,也無需回答貴人們的問話。

方桃裝作沒有聽見他的話。

她低頭撣了撣衣襟上的草沫,加快步子向外走去。

經過那男子身側的時候,她腳步未停,錯身而過後的瞬間,只聽當啷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

男子手中的那柄鎏金球杖驀然拄到地上,不偏不倚地擋住了她的去路。

男子側過身來,垂眸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你叫方桃?”

不知他緣何知道自己的名字,方桃微微一怔。

不過,身為一個宮婢,卻在象園擔糞,這事稀奇少見,興許已被貴人們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笑料。

不管對方是怎麽知道她的,但那柄球杖毫不客氣地矗在地上,已經昭示著來者不善。

方桃不認識他,但也不敢輕易得罪貴人。

她垂眸行禮,低頭嗯了一聲,“奴婢還有許多活沒幹,現在要回象園挑糞了,抱歉。”

說完,她動作靈活地繞開球杖,邁開步子小跑起來。

剛剛跑了幾步,對方沈冷不悅的聲音便自背後傳來。

“站住,別讓本王說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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