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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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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北疆駐軍大營中, 王富貴在營帳中急得團團轉,來回不停地踱步,帳中的幾名將士見狀, 也不敢多話。

直到營帳外又一聲來報, “報,有加急軍報!”

正在不知所措地王富貴猛然嚇了一跳, 強穩住心神,清了清嗓子道, “呈上。”

一名小卒將戰報呈上,王富貴打開一瞧, 幾乎是一目十行,臉色越發難看。

另一側的幾位將領也感覺不對勁, 忙問如何。

王富貴從軍報中擡起頭來,笑道, “無事無事, 陛下已經成功拿下一捷, 很快就要凱旋而歸了, 讓我們提前早做準備呢。”

三位將領頓時松下一口氣, 當真以為如此, 畢竟他們陛下的實力自己又是有目共睹。

“既然如此,三位將領也快些早早地回去休息吧。”

其中一位將士不放心,轉頭折返回來,又問:“國師,陛下當真無事?”

王富貴剛松下的弦又緊繃起來, 定睛一看, 滿面堆笑道,“是邱將軍吶, 陛下當真無事,你莫要擔心。”

邱橫道,“若是陛下有事,還望國師千萬不要擔著,若是陛下有個三長兩短,我等未能及時接應,那可是滔天的罪過。”

一番話並無誇張,又可見其忠臣之心。

“邱將軍果真我大昭良將,”眼下帳營中無主,王富貴自然難免依賴真正的將領,猶豫再三,才道,“陛下的確有些麻煩。”

邱橫粗眉緊皺,“在哪裏?屬下這就帶兵去支援。”

“不可不可!”王富貴連聲道,上前揮扇,“邱將軍莫要意氣用事,當下關頭,是t要搞清楚北狄人的動向。”

“北狄人的動向?”邱橫不解,“當下不該是去救陛下嗎?”

王富貴愁容滿面,猶豫再三,最後才壓低聲音道,“邱將軍,有些事情,千萬不要說出去,否則,恐將軍中大亂吶。”

邱橫看著國師一副神情的嚴肅的模樣,意識到幾分不對,點點頭道,“屬下自當謹言慎行。”

空氣靜默一瞬,王富貴嘆氣,娓娓道來,“眼下陛下即將凱旋而歸,可意外的是,咱們安插在敵軍軍營的探子來報,說是北狄近期在準備大動作,只是不知在做什麽。”

“大動作?”邱橫喃喃重覆一遍,擰眉思索。

“正是,”王富貴憂愁道,“陛下還未回來,我擔心是北狄在陛下回來的路上安插了什麽埋伏。”

“屬下能做些什麽?”邱橫抱拳問道。

王富貴輕搖折扇,沈思良久,最後道,“這樣吧,邱將軍,你帶兵前往最近的鄔關,在哪裏接應陛下。”

邱橫似乎想要再問些什麽,卻被王富貴打斷,“鄔關是要塞口,陛下只告訴我一人,待此番大捷後,再從鄔關回來。”

若是從沙盤上來看,的確是個好地方,一路暢通無阻,且又距附近的駐紮點不遠,補充物資也極為方便。

“屬下領命。”邱橫抱拳離開,踏出帳營的一刻,兩個面紗女子端著茶盞步入營中,與他擦肩而過。

他回頭思索片刻,但未曾想多,許是最近新來的商隊帶來的新侍女吧,畢竟他們國師的確有幾分好色。

思及此,邱橫邁著大步離開。

營帳內,王富貴悠然地坐在主位上,自顧自倒茶飲下,道,“我表現的還不錯吧。”

其中一個面紗女子笑道,“還不錯吧,不過,演技還是差了點。”

“這還差啊?”王富貴一口茶悶下,不滿道,“你們是沒見我剛才的臉色變化,奧斯卡影帝級別呢。”

姜芷摘下面紗,直言道,“瘋瘋癲癲的,說的都是什麽,聽不懂。”

王富貴悻悻地摸摸鼻子,不敢吭聲,只是低聲嘟囔道,“兇巴巴的。”

還不如鐵柱呢。

謝楹安撫道,“沒關系,習慣就好,他啊,腦子不太靈光的。”

那些話大抵是王富貴的家鄉話,與她生母的口氣倒是有幾分相似。

安靜片刻,謝楹問:“如何?”

王富貴擱下茶盞,道:“上當了,鄔關肯定會有伏兵,但是眼下有個更糟糕的問題。”

兩個小娘子相視一眼,屏氣凝神。

“蕭初霽的確可能遇到了北狄的游兵,他們向來松散,卻又統一聽命於北狄部落。”

王富貴熟悉後世的史書上所記載的戰事,對於戎夷蠻族也是有些研究,“若是撞上了游兵,恐怕也會是一場惡戰。”

姜芷道:“怎麽可能?不是才剛剛大捷嗎?”

王富貴將那張軍報往前一推,沈聲道:“蕭初霽此番一是為了鼓舞士氣,拿下大捷,二是為了揪出這個奸細,所以輕裝上陣,壓根就沒帶多少軍隊出發,這才配合我演了一出戲。

“而且,北狄那位可汗也不是好惹的存在,聽聞那位可汗年輕時就游離中原地帶,對中原戰術也是頗有研究,他與蕭初霽軍事糾纏已久,兩人都不曾占過太大的便宜。”

謝楹移步到沙盤前,望著之前王富貴所指明的地方,撐著沙盤邊沿分析道,“所以,眼下的狀況,極有可能是北狄可汗提前註意到眼下的布局,故意在本就危險的地方設下埋伏。

“即便蕭初霽的調虎離山計有了作用,也抵不住在狹隘谷底來勢洶洶的游兵。”

“恐怕此次大捷只是一個幌子,”謝楹猛然意識到,“說不定,北狄正是挖了一個圈,在等蕭初霽自投羅網。”

此話一出,姜芷嘴上說不信,但也有猶豫。

王富貴更是面容凝重,道,“難不成,我們還被礙事的蛀蟲給擺了一道?”

下一刻,謝楹的目光落在一只小旗子上,那個位置,正是江城。

許久,謝楹凝眸道:“我去接應。”

姜芷扯住她的胳膊,“不行,你練過武嗎,貿然上場多危險,你不清楚嗎?”

王富貴也勸道,“是啊,這種事的確不能兒戲。”

但謝楹搖搖頭,轉身堅定道:“眼下除了我,沒人能去了,主營中的奸細尚未完全揪出,自然不可聲張,倘若此事被有心之人利用,擾亂軍心。”

“那你如何應對?”王富貴直說,“你帶來的暗衛可以聽你調動,帶人數遠遠不夠。”

謝楹指著江城外的一個小紅點道,“那裏,能搬救兵,對吧。”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王富貴頓時無話,只得道:“對,但是——”

“所以只要我能及時帶人過去,就不會有事,對吧。”

“可是——”

“國師,主營就交給你了,”謝楹雷厲風行道,“你遠遠比我清楚之後的發展。”

所以他有恃無恐,不就是證明,在後世,這場戰爭也是大獲全勝麽?

最後,王富貴望著她,鄭重地點了點頭,不得不說,有些時候,謝楹與蕭初霽的脾氣,簡直是如出一轍。

謝楹的視線挪動,落在抿唇生悶氣的姜芷身上,笑道,“阿芷,放心吧,我肯定平平安安的。”

“我勸不動你,”姜芷緩緩道,“你要去就去吧。”

“反正,”她嘴唇翕動,“我又不是等不起下一個五年。”

謝楹的眼眶刷的一下泛酸,沖上前緊緊地抱了下姜芷,然後轉身離開,果斷決絕。

帳營外風雪彌漫,霧蒙蒙的模糊了視線,凜冽寒風似無數兵刃,擋在她身前,可謝楹腳下的每一步,都格外的穩重。

*

關外號角低鳴,旌旗之上,未幹涸的血跡在冰天雪地之中凝結成絳紫色,淩亂地撲飛著,發出錚錚的聲響。

寒風肅殺,蕭初霽持劍半跪在地,口中噴出大量鮮血,不由分說地染紅了腳下的雪地,猙獰著開出妖艷的花。

似乎已經是窮途末路之際,他望著前面步步緊逼的彎刀蠻人,擡手在嘴角擦過,染過的唇瓣鮮紅刺目。

“捉活的!活著永嘉帝者,受重賞!”

話音剛落,圍成圈舉刀上前的北狄人收到此命令,頓時興奮起來,加快步伐,好似一只只餓狼圍捕奄奄一息的巨虎,環伺而分食。

冷風卷攜雪花,凝結在蕭初霽已經砍斷的斷劍上,劍刃已然斷斷續續留下鋸齒狀的凹槽,滾燙的血滴依舊不住地墜落,點點滴滴。

他手微顫,反手握住斷刃,直起身。

剛準備上前的將士也不禁受此驚嚇,驟然頓住腳步。

眼前的人,簡直就像怪物似的,越是受傷,反倒越是戰力十足,硬是憑借一人扛到現在,殺死他們不知多少弟兄。

將士們既恨得牙癢癢,又不敢貿然上前,生怕自己首當其沖做個先死鬼。

蕭初霽扯著嘴角,眼前視線漸漸昏暗起來,他咬破舌尖,血腥味逼他清醒幾分,一字一句道:“想活捉我,倒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北狄的將領卻冷笑,“你撐不住了,現在投降,就不用再受那些皮肉之苦了。”

“那便、試試。”蕭初霽將斷刃橫在身前,眼神依舊染著上位者的盛氣凜然,咬牙道。

為首的將領頓時怒不可遏,揮手示意,“那就讓我瞧瞧,咱們大昭的永康帝,究竟能抗到什麽什麽時候!”

下一瞬,一支羽箭遠遠地劃破雪霧與長空,咻的一聲清晰而精準地直奔那將領而來。

只可惜射得似乎有點偏,那只羽箭只是擦過馬上將領的手,然後徑直穿過人群,直中包圍圈之中。

餘光裏,蕭初霽看到了那只羽箭,微微愕然,擡眸看去。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峽谷之後,狹窄如魚線似的谷底,白光處,有馬聲嘶鳴,震地而來。

只見遠處,一個身形單薄的小娘子縱馬而來,單手拽緊馬繩,另一只手緊握箭弓,一人一騎踏雪而來,英姿颯爽。

蕭初霽的瞳仁微震,不敢置信地凝視著遠處的奔來的姑娘。

北狄將領捂著受傷的手,怔然道,“那是誰?”

無人應答。

待到走近之時,謝楹猛地勒馬停下,與北狄眾人對峙,她揚起下巴,喊道:“大昭援軍已到,傷我大昭陛下者,殺無赦!”

那將領冷笑,望著她身後無人的空地,道,“你們大昭人說謊都不打草稿的麽?援軍?你一個女娃娃?”

蠻人大笑。

冰雪之中,蕭初霽緊繃著下頜,喉嚨發緊,好似有什麽東西堵塞著他想要脫口而出t的話,只能緊握劍柄,雙眸緊緊地盯著來人。

好似是在做夢。

他簡直不敢想,分不清眼前的情景是臨死前的幻想,還是說她真的回來了。

“你是誰?敢壞我們好事?”

謝楹微微一笑,絲毫不慌,朗聲道,“大澧七公主,當今大昭永康帝帝後,謝楹。”

聞聲,北狄將領沈思片刻,忽的恍然大悟,旋即瞇起眼眸道:“原來就是你這個小丫頭片子,屢次三番壞我北狄好事!”

先是當年的和親一事,又是破壞澧昭聯盟一事,以及如今即將唾手可得的勝利。

但下一刻,他又道:“胡說,大昭帝後早就死在了火場。”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本宮福大命大,沒死成呢。”謝楹笑道,旋即拉弓如滿月,直直地對準北狄將領,風雪卷起她鬢間發,她沒有絲毫猶豫。

那將領頓時勒馬緊張起來。

直到發箭的那一刻,謝楹倏的調轉箭矢方向,對準落雪的塞外蒼天,猛地射出一箭。

下一刻,殺聲四起,旌旗高揚,一道道黑壓壓的身影從謝楹的身後冒出,陣勢齊整,並肩而立,鐵骨錚錚。

北狄那方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一個個兇神惡煞,似乎絲毫不懼殺戮。

兩軍對陣,謝楹心中清楚,援助的大軍還是後面,他們偽造出援軍已至的情形,無非是振奮軍心,先行一步支援。

她喝道,“大昭的將士們,本宮和陛下與你們同在。”

命令已經傳下,軍心大振,謝楹率先一騎絕塵疾馳迎上,卻在即將與首領近身搏戰之時猛地踩住馬背躍起,身形靈巧地躲過首領的大刀。

蕭初霽迅速反應過來,斷刃飛出掌心,直奔高大威猛的首領,與此同時,他一把扯過謝楹的手,將她攬到身後。

雙方軍隊陷入廝殺之中,蕭初霽緊緊抓著謝楹的胳膊,生怕這只是一場即將破滅的夢。

可小娘子卻先笑道,“阿霽,我回來了。”

只這一句話,將即將墮入死亡深淵的蕭初霽拉了回來,而那位被稱作最冷血無情的少年帝王,頃刻間紅了眼眶,恍若泣血。

但眼下還不是時候,蕭初霽沒有說話,只是將她護在身後,抽出小娘子身後的羽箭,精準有力地擲入她身後的敵人。

面對敵軍的層層包圍,兩人後背緊貼,謝楹也撥動腕間暗器,眸光堅韌。

誰也沒有料到,少年帝後劫後餘生的第一次重逢,竟會是在刀劍無眼的戰場並肩作戰。

好在,援軍及時趕到,兩人望著印有大昭字樣的錦旗高揚時,眼底的光一點點亮起來。

眼下廝殺的人蕭初霽也覺得熟悉,他們是他在不夜暗流布下的殺手,卻統一地聽從謝楹的命令,看來,他的皇後一如既往的有魄力。

蕭初霽擡手,拇指指腹擦去唇間的鮮血,眸若幽潭,一手握著謝楹的手,另一只手握劍指天道,“朕與皇後,帶諸位回家!”

殺生宛若滔天巨浪般在狹窄幽谷內輾轉回音,碾壓過耳畔呼嘯的寒風。

北狄意識到不對勁,他們這群人根本就是在拖延時間,好等到真正的大軍趕到。

只不過這小娘子裝腔作勢的本事倒也是厲害,先是報出已故帝後的名聲,引起騷動,偏偏她還是當年擾亂他們大事的大澧七公主。

澧昭兩朝合作,劍鋒直指北狄,對他們極為不利,誰清楚之後還會不會有大澧的軍隊。

眼下軍心已亂,然而大昭將士卻是勢如破竹,對他們已然不利。

首領咬了咬牙,最後下令撤退。

殘兵敗退,謝楹終於松了口氣,可氣氛卻一時緊張起來。

蕭初霽垂下的手無力地靠在身側,驀地松開了手中的劍刃,側眸看她,幾番猶豫,卻不知如何開口。

一時之間,他腦海中湧過無數泡沫似的問題,一連串縈繞在心中,可到了嘴邊,卻只化作一句話,“蠻蠻,可不可以不要再走了。”

他什麽都不打算問,也什麽都問不出來,只是想要謝楹親口說一句,永遠不會再走。

不知不覺,他們兩人先後已經分開了整整十年。

蕭初霽不知道,自己能否再等得下另一個遙遙無期的五年。

謝楹倏的楞住,心尖好似有一只大手驀地抓住,痛的不能呼吸,她驟然張開雙臂抱著蕭初霽,像是在一點點將破碎的少年再次拼起。

她哽道,“阿霽,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

“好。”蕭初霽回抱住她,然而雙手還未摟住她單薄的身軀,眼前的姑娘卻忽的一軟,癱倒在他懷中。

蕭初霽眼底劃過一瞬無措。

漫天雪地,蕭初霽顫著手將她抱起,“回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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