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北上

關燈
北上

北疆嚴寒, 謝楹沒打算走過去。

出了藥谷,她背著行囊去了街鎮上最近的茶館,熱了壺香茶, 暖暖身子。

茶樓內, 說書人正滔滔不絕地講著新一代人的愛恨情仇,遙記得, 彼時第一次在大澧聽說書人講故事,自己還是五歲的幼童, 阿芷與阿珩都在。

還有總會守在自己身後的蕭初霽,明明自己受萬人唾棄, 還是義無反顧地站在她身前。

謝楹想著想著,嘴角就忍不住上揚, 她難得歇下腳來聽故事,索性就再聽一遍這新故事。

說書人講得唾沫橫飛, 拍案叫絕, “咱們新帝吶, 幼時就身患怪病, 送往大澧做質子, 那是受盡白眼, 吃盡苦楚吶!真可謂是一個慘字了得。”

“但是,還好那大澧皇宮內不盡是惡人,咱們小殿下吶,也算是遇到了一個如天神般的小娘子。”

世人最愛這樣的神奇橋段,但當年, 的確是這般神奇。

“彼時小殿下即將葬身虎口, 直到大澧的小公主從天而降,一舉救下咱們小殿下。”

聽客驚奇, 滿眼期待。

“後來大澧冷宮內,小公主與咱們小殿下也算是一同長大,竹馬繞青梅,一起奪得秋狩榜首,小殿下選擇了入軍磨練,兩人一分就是整整五年吶。”

“可惜的是,小公主十歲那年生辰之際,身陷火場,屍首無存。”

眾人唏噓嗟嘆,角落裏的謝楹暗自苦笑。

說書人又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怎會叫有情人分離?那小公主其實未死,只是改名換姓被人救走,與小殿下在咱們盛京城再次重逢,兩人一來二去,歷經千難萬險最終相認。”

“好!”

“只不過吶,咱們陛下命苦啊,”說書人連連感慨,“就這麽一個喜歡的女子,偏偏不得善終,看吧,眼下,咱們陛下再不立後,後宮空懸,僅有已故的皇後一人。”

聽客們竟忍不住連連泣淚,反覆感慨,“多遺憾吶!”

是啊,多遺憾吶,謝楹收回視線,心道,“不會再遺憾了,哪怕知道註定分離,也要在塵埃落定前,奔向喜歡的人。”

人走茶涼,謝楹背起包袱,從茶緣記取了些錢款,之後便去了彩鳳樓,再次進入不夜暗流。

自從多年前的背叛一事後,不夜暗流就受到了蕭初霽的暗中打壓,不僅改了眾多規矩,而且在管理中設下了種種新要求。

不過,謝楹早已經不害怕這個地方了,畢竟,不夜暗流早就成了蕭初霽暗中屯兵的地方,這點也是後來嫁入昭王府後,謝楹才漸漸明白的。

大批的奴隸湧入其中,那些大量不如草芥的弱者,只能通過拼命的方式,自己爬出去,只要實力夠強,就能換得自由與地位。

而這恰恰為蕭初霽的謀權篡位提供了大量的兵力,以及暗中享受縱欲的權貴,也在為那場宮變提供金錢與便利。

原先的大昭皇朝早已內部腐朽嚴重,所以才會輕而易舉地讓人鉆破窟窿,發現底部早已空洞的底穴。

謝楹戴上面紗,直奔地下角鬥場而去。

哄鬧聲不斷,看起來像是又回歸了那副骯臟毫無人性的一面,僅存的黑衣人依舊在維持這個龐大的毒瘤運轉。

步入看臺中央,謝楹拿出自己佩戴的玉佩,這是蕭初霽臨走之前交給謝楹保命所用,若是他不在,不夜暗流的所有人都可以任她調動。

眼下,她徑直邁步朝寶座之上走去,手握長劍,眉眼泛著幾分冷冽,步履生風。

那個地方是蕭初霽曾用血肉之軀一點點打出來的位置,而今,謝楹用那塊玉佩重新調動所有的黑衣人,宣告自己的地位。

可惜人心渙散,有人公然挑釁,“你一個弱女子,就算拿著玉佩,要讓我們做什麽?”

“對啊,你憑什麽調動我們?”

謝楹冷聲道:“就憑我是你們主上親自娶來的夫人,就憑我一女子也敢孤身闖不夜暗流,就憑你們不聽我的,你們的主上就要死了。”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若有回響。

但無人相信,即便她手中握有調令,他們依舊不屑:“你有什麽實力能與我們主上並肩?”

“實力?”謝楹微微一笑,環顧四周,定聲道。

“不夜暗流的結構我早已了熟於心,我善用毒,我制出來的毒與暗器,除我之外無人可解;

“在我與你們談話之前,整個不夜暗流的支柱通風接口處早已被下了毒藥粉,算算時間,藥粉順著通風處四散,不消片刻,毒發人亡。”

黑衣人明顯一楞,不可置信,他們始終不願意相信一個小娘子竟然能將整個不夜暗流掌控在手心。

若是換做以前,的確難了些,但謝楹清楚,蕭初霽不在,他們一群亡命之徒,本就是一盤只知吃喝嫖賭的散沙。

想要掌控他們,就只能比他們還要狠。

所以早在第一次來註意到不夜暗流的結構後,謝楹就曾冒出過這個想法。

她利落轉身,將手中長劍刺入寶座旁的長柱,脊背挺直如雪中松柏,消瘦卻又有韌勁。

“跟著我,不夜暗流會有新的未來。”

“否則,我不介意滿手鮮血。”

隱隱之間,不知是否在毒藥的作用下出了幻覺,那群黑衣人竟在一個小娘子的身上看到了他們主上之前的身影。

同樣是一步步走上最高處,當年的那個羸弱浴血的少年,揮劍殺死上一任不夜暗流的王,成功登頂。

那一夜,他們清晰地記得,一柄染血的銀劍同樣沒入象征著不夜暗流最高權力的支柱,眾人俯首稱臣。

如今,同樣的情形再現,原本快要陷入淤泥腐敗的不夜暗流,似乎出現了新的道路。

毒素順著血液的滾燙與沸騰迅速蔓延全身經脈,黑衣人不約而同地半跪在地,壓制著毒性,對他們新的主上夫人,重新俯首稱臣。

“我等,願誓死追隨夫人!”

謝楹站在欄桿之內,低頭望著臺下的眾人,眸中淡漠,有人不經意間瞥到,不禁渾身哆嗦,那眼神,果真與他們的主上如出一轍。

她丟下一瓶解藥,道:“解藥分三次,一月一次,三次吃完,你們才能活命。”

臺下的黑衣人再不敢有任何騷動。

吩咐完事情以後,謝楹出了不夜暗流,又在不夜暗流的熟客老板的指示下,找到了一只剛t剛來到大昭的商隊,問問能不能趕去北疆。

商隊的老板是個姓趙的中年商人,身材矮小,絡腮胡子,橫眉粗厚,卻是個和藹可親的精明人。

他打量了眼瘦小單薄的小娘子,心想著,大抵是流難後想要回家的難民吧。

趙老板拉著駱駝,隨口問道,“姑娘吶,北疆有戰事,可不太平,你一個姑娘家,還是早些回去避難吧。”

可謝楹很執著,一汪如水般的眼眸望著他,固執道:“老板,我就要去北疆。”

“你去北疆做什麽吶?”

“救我夫君。”

“你夫君?”趙老板心說,難不成是北上打仗的將士?於是又問,“要去軍營?”

謝楹笑著點頭,一副乖巧的模樣。

她身後偽裝好的不夜暗流殺手都不禁目瞪口呆,這小娘子還是他們剛才在地下見到的那個人嗎?

正容長得乖巧也就罷了,怎麽眼下說話也是柔柔弱弱的啊?

趙老板於心不忍,生怕她一個女子去了北疆,遭遇什麽不幸。

再者說,她夫君又是軍營浴血奮戰的將士,自己雖說是一個商人,但也不忍心讓這姑娘獨自一人北上冒險。

他擺擺手,再次勸道,“姑娘吶,聽我一句勸吧,你是不知道,北疆如今是和情況,屍骨遍野都不是嚇唬你,你若是見了那情景,想必要嚇哭的。”

“再者說,你夫君吶肯定會平安無事的,你呀,還是回去給他祈福吧,總比過去添亂的好。”

謝楹搖搖頭,眼神堅定道,“老板,我已經無家可歸了,若是我的夫君出了事,我就沒有家了。”

“帶我去吧,我會保護我自己。”

興許是見小娘子一個人著實可憐,索性,趙老板也就只好同意了,只是仰天感嘆一句,“時運不幸吶。”

謝楹眼睛一亮,連連道謝。

他淬了一口,罵道:“天殺的北狄,不幹人事!”

正當趙老板暗暗為這位小娘子的前途命運擔憂之時,只見一大群壯漢往前邁進,整齊劃一地跟在剛才的小娘子身後,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模樣,面相簡直與閻羅無二,身帶殺氣。

越過趙老板時,那群壯漢還格外客氣地擠出一絲笑容,倒是像極了威脅。

他一個商人哪裏見過這種場面,頓時喊住前面的謝楹,提醒道,“小娘子,當心這些人——”

剛一開口,前面的人便齊刷刷回頭看他,最前面的謝楹回眸,似乎意識到他們有些太兇狠了,只好撇嘴道,“你們嚇到老板了,收斂點。”

壯漢也不敢還嘴,一個個聽話得緊,紛紛低頭道歉。

謝楹負手而立,道,“要微笑。”

於是乎,趙老板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一群兇神惡煞的壯漢,定睛盯著他,緩緩地揚起了僵硬的嘴角。

最中間的謝楹安慰他,“放心吧趙老板,他們很聽話的。”

趙老板:“……”

突然有點擔心自己。

*

軍事加急,王富貴暫時主持軍營事務,永嘉帝蕭初霽同大昭名將一同帶軍北上江城,正面迎敵。

天寒地凍,江城荒蕪,百裏之內全無人煙,路上偶有凍死的人畜屍骨,結冰破落。

蕭初霽帶領著軍隊深入敵軍軍營,打了個敵方措手不及,本該是一件大喜之事,可不知為何,他心中總覺得隱隱不安。

江城之內有一道深谷,谷崖兩側陡峭蜿蜒,恍若猙獰盤旋的飛龍游走,利爪直指蒼穹。

飛雪迷眼,蕭初霽沒有說什麽,只是揮手示意身後的將士停下,自己翻身下馬,觀察起附近的地勢。

跟隨左右的潘將軍潘成也一同翻身下馬,上前走近,腳下的雪地發出哢哧哢哧的聲音,可見積雪深厚。

他道:“陛下,這裏是江城,地勢陡峭,其中的峽谷更是有著死亡谷之名,不若我們換道而走?”

明明旁邊的鄔關是個更好的選擇。

“不可,”蕭初霽回憶著腦海中有關地形地勢的沙盤,擡眸凝視著谷壁,直言道,“若是換了道路,我們此番本就是偷襲,打得北狄四散而逃,若是再行繞道,只怕會與他們的援軍撞上。”

“但這峽谷的確難防埋伏。”潘成望著大雪嘆息道,“倘若還未出谷,便遭遇夾擊,可就徹底被困。”

蕭初霽稍加思索,“潘將軍,過了江城谷,孤記得在谷外設置有邊防軍。”

潘成道:“正是,當初祖上皇帝為了防止外敵入侵,還曾修建禦敵長城。”

“倘若真的被困,只要能通知到邊防軍,就有機會突圍。”

意外發現敵軍暗中安插的大量軍營本就是巧合,為了搶時間,蕭初霽也是臨時才下了出兵的決定,後路並未完全考慮好,可謂的上是他的一個失誤。

但這場仗也打得出奇的漂亮,大昭拿下一捷。

迎著呼嘯不止的風雪,蕭初霽沈聲道,“孤帶一隊人馬入谷,潘將軍,後方就交給你們了。”

“不可!”這太危險了,倘若真的身陷包圍圈,即便能趕得上營救,也是九死一生。

更何況,蕭初霽是他們的陛下,也是整個六軍的主心骨,若是他出了差錯,只怕會軍心渙散。

“潘將軍,”蕭初霽視線不改道,“這是軍令。”

“倘若有埋伏,那孤便做誘餌,牽扯北狄主力軍,”蕭初霽看著他,道,“剩下的突圍,潘將軍你最為擅長,支援一事,交給你。”

潘成看著眼前這個尚且年輕的帝王,他身上有著天然的成熟與領導力,以及仿佛是無數次歷經死亡的掙紮後形成的魄力,都足矣令他心生敬佩。

不知為何,蕭初霽的身上似乎總有幾分看淡生死後的漠然,剩下的,也就只有責任,對大昭的責任。

“臣,領命!”

*

趙老板的商隊走得很快,聽他說,是要同另一隊來自大澧的商隊會合,然後一起北上送物資。

謝楹多打聽了一些,“是哪路的商隊啊?”

“大澧上京城的姜氏商隊。”

砰然一聲,謝楹頓住,淡淡地哦了一聲,神色不變道:“聽起來很厲害呢。”

“那可不是,”趙老板也不禁佩服道,“那小娘子也真是厲害呢,生意頭腦也是絲毫不遜色於男子,我與她打過幾次交道,伶牙俐齒,好生機靈。”

“是嗎,真想見見她。”謝楹語含敬佩地笑道。

“巧了,此番援助咱們大昭抗禦北狄,姜氏商隊可是首當其沖呢,你呀,運氣不錯,過幾日就能遇到她了。”趙老板嘴裏叼著一根路邊摘下的草,悠悠道。

謝楹彎起眼眸,笑說,“那真是榮幸。”

半路上,商隊暫住進旅館,大多數人直接回了房間歇腳。

而謝楹的房間卻依舊敞亮,孤影映燈,伏案寫字,是那本《澧昭紀事》,她看過太多的史書,卻是頭一次親自寫史書。

仔細想想,她第一次看史書,不正是因為自己在史書上翻找到了蕭初霽的名字麽?

他說,他只記得自己的名字。

謝楹就想要幫他尋找過去,可惜太過緩慢,直到她完全認了字,才能勉強在繁雜難辨的厚重史料中,翻找出有關蕭初霽的蛛絲馬跡。

眼下,謝楹正用自己的筆跡去寫下一點一滴,有關於蕭初霽最真實、最鮮活的過往,以及她所見過的女子圖鑒。

她的阿姐,親友,敬佩之人,可嘆之人,不該湮沒於歷史黃沙之人。

某一刻,謝楹好似終於明白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

一直以來,她都在忙碌著生活,掙紮著活下去,直到星夜垂垂,燈火闌珊之際,望著桌案上的宣紙墨字,她好像意識到了,自己不止可以活下去,還能活得璀璨耀眼。

在百年甚至是千年以後,瞥見自己的一抹不為人知的功績,鐫刻於斑駁史書之上。

*

駝鈴悠悠,塞外黃沙混雪,連綿起伏,白黃交替間,可見荒蕪。

天際之間,一道鴉黑細長的商隊踏著白雪與沙,緩緩前行,與不遠處來自另一個方向的蜿蜒隊伍漸趨匯集在一處。

趙老板率先上前,抱拳問候:“久仰久仰。”

一位頭戴冪籬的窈窕女子從人群中走出,見了趙老板,大方地抱拳回禮,爽朗道:“趙老板,又見面了,幸會幸會。”

“家裏祖母可還好?”趙老板問候道。

“祖母身體硬朗著呢,不然我就不出來了。”

趙老板道,“那就好,老太太身體硬朗,你也方便出來走動,你家爹娘也由著你來,也算是榮幸吶。”

風吹起她的冪籬,隱隱露出小娘子的容顏,姜芷連忙擺手,嘆氣道,“我家爹娘可是百般不同t意,生怕我出了事。”

“也是,行走四方,難免讓家裏人擔心。”

“但我執意出來,長兄也考取了好功名,索性我也沒什麽擔心的了。”姜芷爽朗地笑道。

趙老板看他一眼,又問:“還沒成親呢吧,要不要給你介紹一個?我認識不少做生意的公子哥——”

姜芷忙打斷,把那些話當作玩笑,道,“您可別打趣我了,我呀,還沒想好這些事呢。”

“也該考慮考慮了。”趙老板也是把眼前的姑娘當成女兒似的問候。

“我,”姜芷垂眸,頓了下,笑說,“整日出門在外,哪有時間顧得到家裏吶?若是成了親,只怕是再也出不來了,那多悶吶。”

趙老板看出了她的顧慮,兀自嘆息,“我吶,也有三年沒見家裏的妻兒了。”

都是為了生活奔波而已,兩人皆是苦笑。

他換了個話題,“姜娘子又帶了什麽貨?”

“棉衣,還有些幹糧,”姜芷拍了拍旁邊的駱駝,笑道,“北疆嚴寒,將士們可能會需要這些。”

趙老板笑呵呵道:“我們澧昭兩朝果真是一家親吶。”

“自然,”姜芷環視一周,道,“大概再有幾日,就要到北疆了,屆時戰亂,可還要小心。”

“我會通知他們的。”

姜芷剛離開不久,身後忽然有人喊住她。

“阿芷。”

是一個戴著白色面紗的女子,與她年齡無二。

轉眸的瞬間,一陣長風宛若利刃般,割破了凝固如冰霜的半空,不由分說地吹起兩人的面紗與冪籬。

隔著兩層薄紗,姜芷看到了小娘子眸中的笑意,透過那雙眼睛,她下意識地喊出,“蠻蠻。”

一瞬間,空氣凝滯,呼吸顫動,像是隔了幾個世紀般。

謝楹本想準備一場獨特有意義的重逢儀式,反覆糾結著如何開口。

可當真正見面重逢的那一刻,她卻發現,自己除了一句名字外,好似什麽也說不出來,只能看著她。

下一刻,在眼淚奪眶而出之前,姜芷奔向了謝楹,徑直撲入她的懷中,緊緊摟住她。

向來能言善辯的小娘子,在此刻,竟是連話都哽到說不出來了,失聲落淚。

只能摟進謝楹,抽泣著,生怕這只是一場夢。

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她的名字:“蠻蠻,謝蠻蠻,嗚嗚嗚——”

歷經風霜、如今可以獨當一面的女商人姜芷,在見到那個思念甚久的兒時友人時,也終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感受到她狂亂的心跳後,謝楹笑著回抱住她,安慰道,“阿芷,我回來了,我沒死。”

“我好想你啊。”

一直一直都好想,一直一直都在想。

抽泣之後,姜芷擡手利落地擦幹眼淚,瞬間暴跳如雷地質問道,“你說,為什麽要冒險?”

“為什麽沒有照顧好自己?”

“為什麽不告而別?”

“為什麽又——又食言?”她眼淚又要止不住,但死死地咬唇忍住,裝作一副兇巴巴的模樣。

謝楹擡手幫她擦眼淚,乖乖認錯道,“好嘛好嘛,都是我的錯,是我讓我最愛的阿芷等了我那麽久。”

噗嗤一聲,姜芷又哭又笑,“就是因為我太慣著你了,以後我要把你綁在我商隊上,讓你哪裏都跑不掉!”

“好好好,等到一切都結束以後,任您為所欲為,好吧。”謝楹看著她,忽的又笑了起來,“不過吶,你可要和蕭初霽爭上一爭啦。”

“我不管,他爭不過我。”姜芷十分傲嬌道。

和記憶裏的阿芷一樣。

暫居旅館時,謝楹問起大澧如今的情形。

姜芷抿口熱茶,猶豫著說起,“如今邵大哥即位,成了新皇,二公主也手握政權,同我阿兄還有阿珩一起輔佐新帝。”

“大家都很好。”

“只是你不在,後來,老太後也不在了。”

說完,姜芷擡眼,小心翼翼地觀察下謝楹的神情,見她面露苦澀,又強稱無事,頓時心中了然,她什麽都知道了。

“皇祖母生前最疼愛我,可我偏偏是陪在她身邊最短的人。”

謝楹飲茶,咽下喉間的一抹苦澀,強顏歡笑,自嘲道,“她老人家精明了半輩子,卻偏偏在我這裏押錯了寶,何苦呢。”

姜芷輕呸一聲,道,“老太後眼睛清亮著呢,你不許妄自菲薄。”

謝楹眸子微動,扯著嘴角笑說,“那我可要名垂青史才好,然後讓她老人家,好好驕傲一番。”

聽她這麽一說,姜芷微微放下心來,又問:“蠻蠻,你孤身去北疆做什麽?”

她解釋說:“我要去北疆,我有預感,阿霽會出事。”

“去北疆可以,但是你不可以去前線,太危險了,北狄人兇猛弒殺,生性殘暴,若是被他們抓到,會死的。”姜芷握住她的手,勸道。

“阿芷,那你為何又要去北疆呢?”謝楹反問,“明明你也知道那麽危險,為何偏偏親自去北疆送物資呢?”

姜芷一時無話,閃過一瞬差異,只好移開視線。

“我知道的,你也有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謝楹微笑,反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阿芷,如果可以,等所有事塵埃落定以後,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訴你。”

姜芷微頓,壓下跳躍不解的心跳聲,“什麽事情?”

只見小娘子眨了下眼睛,神秘兮兮道:“秘密。”

一個至今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北上的路漫長且崎嶇,一路上,姜芷絮絮叨叨同謝楹說了好些話,雞毛蒜皮的繁雜小事,抑或是奇聞異事,市坊傳說,或大或小。

兩個小娘子似乎回到閨閣幼時,無話不說,不厭其煩。

直到謝楹提起她的婚事,“趙老板說,你還未成婚,可把他急得不行呢。”

姜芷挺著胸脯,煩惱道:“他憂心什麽,無非是想做個媒罷了。”

“那你如何想?”

“不知道,”姜芷挽著謝楹的胳膊,遐想道,“興許我會孤老一生?”

“阿珩呢?”謝楹故意道,“他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提起容子珩,姜芷如臨大敵似的炸起來,驀地紅了臉頰道,“沒有,他什麽都沒有說!對,就是什麽都沒有說。”

不自然地欲蓋彌彰。

謝楹一副看破卻不說破的表情,哦了一聲,“那看來是阿珩不夠努力唄。”

“嗯?”姜芷側頭嗔怪道,“你故意的吧謝蠻蠻!”

噗嗤一聲,謝楹笑道,“也是,畢竟我家阿芷這般優秀,定然不能讓他人輕易奪走。”

姜芷輕哼一聲,故意不理她。

她稍作猶豫,狠下心說:“蠻蠻,等到北疆戰事結束,我帶你回大澧吧。”

旁邊的謝楹愕然,垂眸看著腳邊的泥沙與殘雪,不知作何思索,“阿芷,我會去大澧的,但也許是很久以後。”

“為什麽,難道大澧不比大昭好嗎?”

謝楹依舊搖頭,“我想,我的價值,不該只是簡簡單單做一個公主。”

姜芷不解。

“阿芷,也許等我告訴你一切以後,你會明白我的選擇。”謝楹說完,便不再接著這個話題繼續了。

見她似乎又難言之隱,姜芷也不再逼迫,啞聲作罷。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