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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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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心

待到蕭初霽換上喜服過來時, 婚房內早已不見謝楹的身影,兩個一起來的侍女也昏倒在地。

蕭初霽環視一圈房屋,在紅燭喜字的桌上看到了一把帶血的尖刀, 上面刺中一張字條。

“想救人, 來不夜暗流的角鬥場。”

歪歪扭扭地字跡,蕭初霽心中了然。

他冷笑一聲, 轉身換下夜行衣,束起墨發垂在腦後, 用銀冠固定,眼神犀利恍若帶刺的利刃, 浸潤不可調和的殺氣。

好一出調虎離山,故意將他支開, 卻又引他入老巢。

身後漆黑的夜中走出幾位黑衣人,紛紛跪地請罪, “屬下辦事不力, 請主上怪罪。”

他側目低眸看他們一眼, 只道, “救回王妃, 其餘雜碎, 都殺了。”

黑衣人領命退下。

而此刻,寬肩窄腰的少年也已換好帶有獨特標記的衣服,一手拿劍,一手往臉上戴好銀質面具,動作幹凈利落地往外擡腳。

那雙面具下的黑眸, 冷若幽鐵, 似是待捕的野狼。

*

不夜暗流中,戴面具的看客歡呼聲越加激動澎湃, 好似翻天蹈海有吞天之勢。

由於手腳被束縛,捆綁在角鬥場中央的架子上。

那壯漢不知餵給了她什麽藥丸,竟讓她眼下力氣全無,只得軟綿綿的懸掛著。

眼皮沈重,視線模糊,謝楹只覺得體內有什麽東西在湧動,像是有數以萬計的蟲子在體內劃過,撕咬著她的身體。

李彪笑道,“楊娘子。”

謝楹沒理他,虛弱無力地移開視線,自顧自忍耐著。

“或者說,大澧七公主,謝楹。”

話音剛落,謝楹立馬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他。

壯漢頓時得意地哈哈大笑,“這可是天大的秘密呢,不得不承認,楊首輔可真是個老奸巨猾的狐貍,這種事竟然瞞了五年。”

“不過,那位大人也真是的,親自替我們主上把這小娘子‘請’到了大昭,竟還瞞著主上這麽久。”他自顧自說著。

“你究竟是誰?”謝楹質問,“我與你無冤無仇。”

“的確,我們無冤無仇,”李彪賊眉鼠眼道,“可惜,你很不幸的成為了某個必死之人的軟肋,所以,我只能拿你做要挾。”

謝楹眼眸裏滿是不解,但光頭壯漢顯然也不想解釋太多,只是惡狠狠地說了一句,“這不夜暗流,終歸是我的!”

身後突然安靜了下來。

李彪背後升起一股寒意,直觸心底。

毫無力氣的謝楹勉強睜t開一條眼縫,只見墨發銀冠的少年人提劍,直指壯漢。

但李彪並未擔憂,反而笑道,“主上,你可終於來了。”

“你背叛我。”他冷淡道,“自己了斷,還是我動手?”

李彪頓時狂笑起來,“主上?不夜暗流之主的位置本來就是我的,你才是那個居上的後來者!”

“想要這個位置?可以,殺得了我,你自然就是不夜暗流之主。”

面具少年輕蔑地擡起下巴,寒鐵似的眼眸沒有一絲溫情,仿佛就是在看一具毫無生氣的玩具罷了。

當真是目中無人,李彪狂怒,“你,當年的確從這裏廝殺出去,但不夜暗流做的就是殺人放火的骯臟勾當,自從你來了以後,這裏的所有都變了,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就是要在這裏——”

一道銀光迅速劃破半空,勾出一條明晰疾猛的尾巴,拖曳出迸濺的鮮紅血液。

痛苦的哀嚎聲不斷,但無人敢上前。

他們都知道,眼下場上的少年人,年紀雖小,但卻是出了名的不怕死。

他之所以能坐穩這個位置屹立如山,就是因為他當年在角鬥場廝殺出重重包圍,成為唯一一個從死人堆裏活下來的怪胎!

半跪在地的李彪噴出一口鮮血,他自知實力上差了一大截,但敢公然挑釁主上,定然也是做好了十足的準備,更有宮裏的助力。

少年上前,就站在謝楹面前。

謝楹虛弱地開口問:“是你?你究竟是誰?”

“果然,這個小娘子就是你的軟肋。”李彪擡頭笑道,“不過很可惜,我給她下了毒。”

少年上前的腳步驀地一頓,看向被捆綁在木架上奄奄一息的小娘子,臉色蒼白,似乎極為難受。

謝楹也聽到了那句話,腦海轟然一響,身上的疼痛感更甚。

真狠,她暗道。

他強忍著不適,往前踏出一步,揮起長劍,準備了結背叛者的性命。

也不知是否是李彪害怕死亡的原因,他忙求饒道,“蕭初霽,你不能殺我,殺了我,就不會再有解藥了!”

謝楹怔然,楞楞地看著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停下腳步,側眸冷眼看他。

李彪道,“只要你不殺我,我就給你解藥。”

“不需要。”少年殺氣盈滿,道,“我早該殺了你,而不是給你個機會繼續當螻蟻。”

說罷,長劍就要揮下,但與此同時,少年眼前開始翻江倒海的昏暗起來,眸子越發猩紅,體內躁動的火焰熊熊燃燒。

他頓感不妙。

果不其然,剛剛還一副怕死的李彪一個躍身站起,運功帶風朝黑衣少年打去。

黑衣少年節節敗退,腳步不穩,空氣中彌漫著有一股奇怪的藥味兒,刺激著他的大腦忍不住的想要陷入殺戮。

但也在這時,謝楹的意識忽的清晰,眼前明亮,她還未來得及看清狀況,一柄銳利的銀劍便已然橫貫在她脖頸處,散發陣陣寒意,越發貼近,印出一道鮮明的紅痕。

謝楹吃痛蹙眉,拼命往後縮,與此同時,在背後,她已經摸出一根銀針,悄悄地劃著結實的繩索。

一大群黑衣人握劍列陣,將李彪與謝楹團團圍住,護在身後,刀劍齊刷刷地直指狀態異常的少年。

李彪壞笑道:“蕭初霽,識相點,讓哥幾個好好打你一頓出出氣,說不定,老子就會放了這位嬌嫩可人的小娘子呢。”

面具下的眼睛已然全部猩紅,少年擡眸,殺心四起,體內橫沖直撞的內力快要將他逼瘋,可他的視線依舊緊緊凝在被困的謝楹身上。

謝楹想要拖延時間,就道:“蕭初霽,你冷靜些,我沒事的。”

尚未完全恢覆,語氣還有些無力空乏。

但顯然,李彪不太滿意她的反應,橫眉倒豎道:“沒事?好一個沒事。”

李彪看了眼身著喜服的小娘子,一個惡毒變態的心思騰起。

他將劍身往下探,落在謝楹腰間的玉帶上,輕輕一挑,玉帶便驟然掉落,而外袍也與此滑落,露出小娘子單薄的身軀。

“瘋子!”謝楹罵道,身後的繩索還差一點。

“李彪,你敢動她,我殺了你。”蕭初霽咬牙道。

聽到這話,李彪停住手,居高臨下地看他,命令道,“好啊,我住手,你乖乖讓哥幾個出氣,老子保證,不動她。”

“給老子跪下!”

以蕭初霽現在發病的狀態,的確有些不利,但在眾目睽睽之下,蕭初霽身為不夜暗流的主上,若是真這麽做了,就相當於他把尊嚴交給李彪肆意踐踏。

眾人屏息凝氣,不敢多說。

李彪把劍貼在謝楹白凈的臉上,再次大聲威脅,“跪下!聽不懂人話?”

謝楹喊道,“不許跪!”

一把鋒利的匕首刺進謝楹裸露的肩頭,鮮血直湧,謝楹倒吸一口氣,咬牙不說話。

“我跪!”

少年咬牙,一只腿緩緩彎曲下跪,膝蓋碰到地面的那一瞬,謝楹好像聽到了震耳欲聾的砰的一聲,震驚地說出話來。

他是大昭王朝赫赫有名的昭王,是不夜暗流的地下之主,靠著血肉撕殺出來的傲骨與尊嚴,仿佛在這一刻,全然崩塌。

蕭初霽雙目泛紅,目光盈盈地望著謝楹,脊背挺得筆直。

“誰讓你是某個必死之人的軟肋呢?”

這句話在耳畔回蕩,謝楹本不信,她從來不會是任何人的軟肋,但現在,她只覺得好難過。

“蕭初霽,你起來,你不許跪!你起來啊!”謝楹紅著眼睛喊道,絲毫沒有註意橫在脖頸上的劍刃已經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劃開一道深邃的紅痕。

可心痛大過一切。

他們一起一點點從小攢到大拼湊起來的尊嚴,傲骨,全然破碎。

大腦嗡鳴空白,謝楹第一次有了想要殺人的欲望。

李彪得意地狂笑著,自己上前,一腳將他踢倒,落在腹部的傷緊隨其後,他沒有一劍殺掉蕭初霽,反而極其享受折磨他的樂處。

拳打腳踢,力道絲毫不減小,可蕭初霽硬是咬牙一聲不吭,隔著人群與謝楹相望,只要她安全,多打他幾下也沒關系。

一口血痕從嘴角滲出,蕭初霽擡手擦去,仿佛是怎麽也打不疼的石頭般,沒一絲痛容與表情。

謝楹心中愈發煩躁,身後的繩子還是小半段。

恰在這時,一個錦囊從蕭初霽懷中掉落。

李彪搶先一步撿起,打開一瞧,只見裏面裝著一張平安符紙條,錦囊繡工拙劣,針線也縫的歪歪扭扭,很醜,就連部分線條也已經泛黃褪色,可見時間已經恨久了。

可那是幼時的謝楹親自為蕭初霽縫制的平安錦囊,賜福所用。

彼時他從南疆快馬加鞭回到大澧皇宮,卻只在先前的宮殿內找到了謝楹留下的一個香囊,今日帶來,本是為了慶祝成婚之日。

蕭初霽拼命想要站起來,奪回錦囊,可李彪看出他對錦囊的上心,惡趣味地當著蕭初霽的面,故作好心還給他。

“喏,給你。”

說著,李彪松開了抓著錦囊與平安符的手,東西飄飄蕩蕩落地。

倒地的少年眼前微亮,伸手想要拿過來。

可惜,下一刻,一只粗大的腳便狠狠地踩在平安福與錦囊之上,毫不留情地踩壓著,像是要把它跺入地底才甘心似的。

錦囊與平安符徹底破碎,融入塵埃。

霎時間,蕭初霽只覺,眼前唯一的一點亮色全然消失,只剩下一片猩紅與黑白。

啪的一聲,腦海中一直緊繃勉強維持平衡的弦斷了,體內殺心大犯的野獸徹底壓制不住,蕭初霽也不再壓抑,任由它沖破枷鎖牢籠,吞噬僅剩的理智。

他捧著那些碎片,一點也留不住,留不住母妃,留不住蠻蠻,甚至還留不住一個小錦囊。

哄然大笑聲中,驚恐聲隨之爆發。

鮮血染紅了角鬥場,血泊漸漸蔓延到謝楹腳下,角鬥場頓時與燒殺家禽野味的案板無異。

滿身是血的少年提劍而起,面無表情地殺完一個又一個人,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無人敢擋,刀劍砍在身上,似乎也不能讓他停下腳步。

望著血氣蔓延的角鬥場,李彪終於怕了,找來更多的黑衣人殺手,將蕭初霽團團圍住。

那些黑衣人各個也是一頂一的高手,可在發狂狀態下的蕭初霽面前,與螻蟻無二。

只是看著他渾身的鮮血,就足以令人兩股戰戰,下意識往後退。

謝楹也楞住了,看著癲狂狀態下的蕭初霽,竟也生出幾分陌生。

大澧皇t宮的質子蕭初霽,與眼下不夜暗流中的王,簡直判若兩人。

黑衣人倒地的屍體越來越多,堆積成山,而蕭初霽的腳步依舊不停,李彪拿出身上的異香盒子,想要把盒子打開,將其中的東西倒出來。

可惜裏面早已經空了,太子殿下給的藥可以刺激他發病,但過多使用同樣也會損傷,導致他經脈受損。

眼下他早已經把這僅剩的藥丸當做燃香埋伏蕭初霽,可沒想到早已經用完。

不多時,角鬥場中能反抗的只剩下李彪一人,他慌不擇路地踩過黑衣人屍體,握著劍想要繼續拿謝楹做人質。

不會死的,還有機會,威脅小娘子還是很簡單的,他安慰自己。

只可惜,下一刻,李彪瞪圓了眼睛看著眼前的小娘子,再也邁不開腳步。

他雙手掐住脖子,不可置信地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可惜什麽也說不出口,只幹嘔出一口黑血,便轟的一聲倒下。

李彪剛一倒下,蕭初霽的視線中便再次有了謝楹的身影,肩膀上的傷口滲著血,臉色慘白,身影單薄。

她一只手抓著那只受傷的胳膊的手腕,舉平面對著他。

那只手腕上的暗器清晰可見,在最後關頭,謝楹掙脫了繩子,親手解決了惡貫滿盈的李彪。

兩人直視著,相顧無言。

下一刻,蕭初霽提劍快步朝謝楹的方向走來,而與此同時,謝楹平舉著的胳膊也未放下,向前踏出一步。

咻的一聲齊整的聲音,暗器中的三發毒針齊刷刷射出,直奔蕭初霽所在的方向,掠過少年染血的發梢劃破他身後的空氣,刺入打算暗中偷襲的黑衣人體內。

而蕭初霽則是徑直越過謝楹的身側,帶起一陣疾風,撩起謝楹蓬亂的發絲,靈巧地在半空中反手握劍,直直刺進想要同樣用暗器傷害謝楹的人。

溫熱的鮮血濺了他半邊臉頰,散亂的碎發遮在兩側,漆黑的眼眸無神,血與塵土混雜黏在臉頰,臟亂可憐。

可依舊無法洩憤,蕭初霽又狠狠地拔出劍再次刺入,反覆折磨眼前的背叛者。

在場的人紛紛嚇破了膽往外逃去,角鬥場上只剩下謝楹與蕭初霽。

一片混亂之中,蕭初霽的殺心依舊未能平息。

謝楹顫聲喊道:“哥哥。”

在他崩潰的邊緣,就是這樣一句簡簡單單的呼喊,將他從破碎邊緣拉回,懸崖勒馬,讓他回頭。

聽到謝楹的嗓音,蕭初霽剛才茫然淡漠的眼神倏的一變,漸漸有了光芒與焦點,他楞楞地看著自己的手,以及四周堆積如山的屍體,不知所措。

面對小娘子紅腫的雙眸,一股自責意騰然而起,他下意識想要解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目光落在她肩膀的傷口,他像是只孤獨無助的小獸,生怕自己嚇著眼前人,只好小心翼翼地收起獠牙問,“疼麽?”

謝楹喉嚨間像是堵塞住,說不出話,只能紅著眼搖頭。

“我——”

話未盡,謝楹就已經撲到他身邊,緊緊抱著他,哽咽著,卻依舊輕聲哄道,“哥哥,別害怕,我帶你回家。”

“我們回家。”

她剛想伸手幫他把面具摘下,一只血手卻握住她的手腕,謝楹微楞。

下一刻,蕭初霽自行摘下面具,輕叩在謝楹的臉上,冰涼的銀質面具讓她忽的一激靈。

鼻尖是濃郁的血腥味兒,謝楹楞神之際,唇上貼上了少年人冰冰涼涼的唇瓣,他小心翼翼地親吻著差點就失去的姑娘,擁著她,顫抖地拭去她嘴角的血跡。

謝楹心跳漏了半拍,怔然瞪大雙眼,隔著面具,她依舊能看清蕭初霽的模樣,以及剛才所有的一切,狼狽不堪,狂怒失控,嗜血瘋魔。

可是眼下,他沒有其他各種雜念,唯一想要的,只是親吻他的妻子,他的心上人,最柔軟也是最堅硬的軟肋。

今夜,本該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謝楹沒有經驗,笨拙地迎著。

而蕭初霽也從一開始小心翼翼地試探,在得到謝楹的默許之後,漸漸深入,沈浸。

“蠻蠻,制住我。”他將額頭輕抵在少女額頭,用僅剩的理智,壓抑著一字一句道。

心中踴躍的殺人快感似乎要將他吞噬殆盡,變成瘋子。

唯有她在身邊,永遠是蕭初霽的定心丸。

“我們回家。”

只是他們都未註意到,一個瘦削的身影,正在暗處緊緊盯著他們,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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