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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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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局

大楚皇宮又是一年冬日, 淒寒料峭,寒意浸透骨血,紅梅染血。

謝楹揉了揉紅腫凍瘡的手, 哈出一口熱氣, 但很快便化作白茫茫的水汽消散,無濟於事。

“今年冬天, 北狄又要進犯大楚了,如果朝中主和派過多, 你與阿蘭就要有一人去北狄和親了。”

太子皇兄的話依舊停留在耳邊,謝楹抓著幾只捕來的小鳥, 準備生火。

今夜是除夕,她偷偷溜出宮, 在街上賣了幾只捉來的鳥雀,賺了些銀子換得幾包點心糖糕。

鎏金宮燈點燃, 火光耀眼, 蕭初霽果不其然又出現在她眼前, 身體修長t透明, 恍若一陣煙霧。

“哥哥, ”她喊, “今天是除夕夜,你陪我說說話吧。”

鬼魂蕭初霽沒有拒絕,乖乖地坐在謝楹身邊。

火堆劈裏啪啦地燃燒著,發出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迎合著殿外漫天飛揚的雪花。

兩人相坐無言, 靜默許久, 謝楹倏的問:“哥哥,你離不開梅宮的, 對吧。”

蕭初霽幫她加熱火堆,聞言看她一眼,懵懂的模樣點頭。

“那我要是有一天離開了,你會難過麽?”謝楹問。

“你要去哪兒?”

“很遠的地方,”謝楹強扯出一絲笑容,故作開心模樣,“我小時候說,長大後要去好遠好遠的地方,現在就快要實現了。”

蕭初霽茫然地看著她。

“哥哥,你該替我高興。”謝楹笑道,眼睛亮晶晶的。

“我還能找到你麽?”鬼魂固執地問。

“找不到。”

“你還會回來嗎?”

謝楹嘴角掛著的笑容愈發僵硬,漸漸的,她的唇已經發幹,“也許吧。”

或許是蕭初霽的眼神太過炙熱,謝楹下意思地想要躲避。

蕭初霽垂下眼簾,望著劈啪作響的火堆,眸中幽深,他將手輕輕蓋在小娘子遮蓋住的手上,紅腫的瘡傷頓時完好如初。

視線移到殿外大雪,謝楹轉移話題,指著老梅樹道,“哥哥,你瞧,外面的雪好大,梅樹上都是雪花呢。”

可蕭初霽始終不為所動,目光依舊落在謝楹身上,“我不看雪。”

“除夕夜的雪花很漂亮。”謝楹勸他。

蕭初霽搖搖頭,直視著謝楹,一雙眼眸清亮堅定,“可我只想看你。”

謝楹眼眸微顫,心跳與火花聲混雜在一起,她低頭,抱著膝蓋,終是顫著嗓音道,“如果這場雪下不停,該有多好。”

北狄就不會整頓軍隊南下,她也不用背井離鄉,遠嫁異國。

蕭初霽脊背挺得筆直,滿眼皆是小娘子縮成一團無助的模樣,胸腔中的熱意愈濃。

黑夜籠罩燈火通明的皇宮,宮人忙裏忙外,提燈準備宴席,他們的帝王正在陪皇子公主過除夕夜,還有煙花炮竹可放。

而無人在意冷宮深處,漆黑如墨的夜裏,一人一鬼相依,滿園荒蕪,紅梅獨放。

小娘子摘下一只最美的梅花別在發髻間,換上自己攢錢買下的新裙子,笑意盈盈對身後的鬼魂說,“哥哥,日後我若是嫁人,你送我出嫁,好不好?”

他想說不好,可說出口時,話卻變成了“好”。

背對著他的謝楹笑意依舊不減,只是越發僵硬,她深呼一口氣,笑道,“那就好。”

末了又故作輕松地重覆一句,“那就好。”

“日後,梅宮或許還會有新的小娘子住進來,你是鬼魂,千萬不要嚇到她們。”

蕭初霽看著她不語。

“還有,千萬不要忘啦,曾經有一個天生怪胎的小娘子,陪你說了好多好多話。”

“倘若,倘若有一天,”謝楹唇角顫動,“有一天你真的忘了,那就忘了吧。”

謝楹又故作氣憤道:“我肯定會活得好好的,然後也把你忘了。”

一向沈默寡言的鬼魂,此刻迎著寒風,眼角刺痛,一滴血淚,毫無征兆地落下,落入白雪地,氤氳出一朵妖艷的梅花。

*

淡淡的馨香充斥鼻尖,眼前由黑轉明,視線依舊昏暗。

待到謝楹完全轉醒的時候,她已經睡了一日一夜,旁邊的淳安也猛然驚醒,揉著眼睛訝然道,“阿楹,你醒啦。”

“我這是——”謝楹撐著床沿坐起身,環視一圈四周,是在她自己的房間,視線重新凝在身前人,“淳安?”

“還好還好,國師親自來給你看過了,國師特意拜托我告訴你,沒什麽大事,”淳安道,“前日晚上,你突然暈倒,還是五哥送你回來的呢。”

“國師,蕭初霽。”謝楹喃喃道,突然想起來了什麽,握住淳安的手腕,問,“淳安,宮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淳安愕然,神情不自在道,“阿楹,你說我該怎麽辦啊?太子哥哥和五哥都出事了,還有大澧來的貴客,現在父皇好生氣——”

謝楹的表情漸漸凝重。

*

國師王富貴正常給謝楹送藥,畢竟於陛下而言,神女的身體還是最重要的。

大殿內只有謝楹一人,她正披著外衫坐在床沿看話本子,正是入神之際。

門外的宮女通報一聲之後,王富貴這才拎著藥箱進門。

謝楹笑道:“國師大人,有勞了。”

“哪裏話,您身份可比我金貴著呢。”王富貴謙虛道。

殿門闔上,殿內的兩人頓時變了一副神情,相視而坐。

王富貴沈聲道,“你的病我自然不會看,但我們找了個宮外的神醫,鐵柱暗中套出了他的話。”

一早就知道兩人肯定不會看病,謝楹本想親自去找禦醫,但既然王富貴特意讓淳安來通知她沒什麽大事,想必就是在暗示她,不要輕舉妄動。

“什麽話?”她問。

聞言,王富貴看向她的眼神覆雜起來,故意深深嘆口氣。

原本神情緊繃的謝楹見狀,頓時無語道,“說兩句國師還真以為能裝神弄鬼了?有話直說。”

“你中了一種怪蠱。”王富貴道,“而且蠱性很強,至於是什麽蠱,尚不可知。”

謝楹並不在意,直問,“我還有多久時間。”

嗓音灑脫。

“這你都不擔心?”國師驚詫道。

“擔心有用麽?”謝楹自顧自飲茶,“還不如過好最後的日子。”

一邊說,謝楹心中已經盤算好最後的日子該怎麽玩兒了。

“……”看著她一臉期待的模樣,王富貴嘴角微抽,又道,“想死?得了吧,死不了。”

“嗯?”

“大夫說了,不知怎麽回事,你體內的蠱現在達到了一種平衡,死不了。”王富貴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遞給她。

謝楹打開,湊近鼻尖輕聞,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鼻而來,她擰眉問:“什麽啊?”

王富貴輕搖扇子,道:“救心丸。高科技,我就穿過來的時候,就帶了這一瓶。”

“你穿來不是十年了嗎?”

“對啊。”

謝楹嘴角微抽,“這麽久了,還能吃嗎?”

“那肯定不能了。”王富貴絲滑地接話。

“……”謝楹翻了個白眼,“所以你給我吃這個?”

“以毒攻毒嘛,是藥三分毒,過期十年,毒上加毒,”王富貴揚揚眉毛,得意道,“保準什麽蠱啊蟲啊毒啊都死翹翹。”

謝楹嚴重懷疑,他是故意的。

王富貴又肅聲問:“是誰會對你下蠱?目的是什麽?既然下了蠱,又為何會在體內制衡,無大礙?”

“不是無大礙,”謝楹沈思道,“若是真一開始就制衡了,我也不會暈過去吧。”

“也是,”他悄悄湊近問,“你欠誰錢了?竟然惹得人家給你下蠱?巫蠱之禍最嚴重的。”

巫蠱之禍,謝楹猛然想起來昨夜看得手劄,裏面也記載過一場巫蠱之禍,先皇後被卷入其中,汙蔑為兇手。

但還好有皇帝護著,但凡他有一絲不信,想必先皇後定然會過得更慘。

謝楹不禁對皇帝生出幾分佩服,當真是為一人與滿朝文武對抗。

“我看起來很缺錢嗎?”謝楹撐著下巴,嘆息道,“我都已經處在風口浪尖之上了,想對我動手的人多著呢,我怎麽知道排第一的是誰啊?”

“哈哈哈,你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當真是得了現代人的真傳啊。”王富貴忍不住想要敬她一杯。

說回正題,謝楹問,“宮裏現在什麽情況,我聽說,太子強行侵犯大澧來的公主,事情卻慘遭敗露?”

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謝楹還是有些意外的,太子即便再荒淫,也不該不明白這個時候,做出下流齷齪的事情,會有什麽後果。

但轉念一想,即便會被懲罰,事情已經鬧大,兩國礙於面子,定然也會同意這門婚事。

或許,太子蕭初琰想要的,就是這種結果。

所幸當時有阿芷與薛明旭在,蕭初琰沒有得逞,只能強行放出汙言穢語的謠言,倒逼謝如沐同意。

王富貴道:“大澧來的公主當真不是吃素的,又是打又是罵,尤其是那個商戶娘子,一挑三,硬是不落下風。現如今,那三公主發話,就算身敗名裂,也不願意嫁給太子。”

他嘖聲笑道,“如今,反倒是東宮太子成了笑話。”

謝楹松了口氣。

“但是,皇帝那邊可能不太高興。”王富貴輕搖扇子,說,“大澧公主好不容易來一趟,咱們陛下不占點便宜,怎麽可能輕易放她們離開?”

這件事謝楹也考慮到了,但如今情形t不定,也只能靜觀其變。

“昭王呢?”謝楹轉而問,“他怎麽會被架空兵權?”

得知此消息,謝楹還有幾分不相信,但眼下所有人都咬定了,是蕭初霽慫恿自己皇兄做出這等齷齪事。

而且,來往書信與目證者都有,所有證據都指向於此。

如今事實如何已經不重要,昭王蕭初霽已經功高蓋主,皇帝想要削弱他的兵權,實屬正常。

王富貴道,“狀況,和他年幼時一樣罷了,現如今又是一介廢人了。”

謝楹怔住。

*

可惜變動總是來得很快,仿若一陣無形之中的暴風雨攪動風雲,帶起陰暗黑沈的密雲籠罩皇宮城樓。

又好似有一雙懸在半空的大手,不由分說地掀起平靜無波卻又暗流湧動的棋局。

宮殿中,謝楹加工了一下她的新型暗器,不動聲色的安裝在她的銀簪之上。

做好一切後,她又將綻放著一朵小花的銀簪重新挽好青絲。

門外,清風的聲音響起,“公主,淳安殿下來了。”

“好,”隔著殿門,謝楹道,“請她進來吧。”

吱呀一聲,淳安踏著清晨的朝陽推門而入,急急忙忙道:“阿楹阿楹,你快來。”

謝楹收好東西,朝她笑道,“這麽著急幹嘛呀。”

“哎呀阿楹,”淳安急性子道,“我都快要急死啦,太子哥哥做錯了事,可母妃卻不讓我管,我自己憋在心裏快要郁悶死啦。”

“我倒覺得德妃娘娘說得不錯,你不要去管才是對的。”

謝楹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不僅你不能管,而且我也不會再管。”

淳安訝然,“可我們與阿芷她們不是好朋友嗎?好朋友不該互相幫助嗎?”

這話可不像是謝楹能說出來的話,畢竟她肉眼也看得出來,謝楹看向姜芷她們的眼神,是真心實意把她們當作朋友的眼神,真摯熱誠。

“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冷血?”謝楹笑道,並不在乎,“可倘若我真的去管,我身後的人也會被牽扯其中。”

楊府眾人與她息息相關,她可以魯莽,可以大義,唯獨不能自私。

可恰恰是這樣的做法,看起來更顯得自私。

淳安有些看不太懂謝楹了,眼前的她太過看重利益得失,不像往常般純真。

“楊楹,是不是有一天我出事了,你也會這樣退居一邊,冷眼旁觀?”她問。

謝楹緩緩將一根銀簪插入她的發髻,邊反問道:“淳安,你要問,如何做才能值得我不遺餘力地付出。”

小娘子明明年紀尚小,未褪稚嫩,可那雙直視她的杏眸卻是如此澄澈自信,像是歷經滄桑。

從未有人敢這樣直白地對她說話,心中對好朋友建立的信任頃刻間布滿裂痕,背叛的感覺在心中橫生。

淳安滿眼失望地後退幾步,怒哼一聲,轉身提裙離開。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謝楹長舒口氣,心裏隱隱還有幾分欣慰,以及她極力掩藏的那抹黯然失落。

清風明月這時走進,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心想,難不成自家公主同淳安公主吵架了?

淳安公主可是陛下最寵愛的女兒,得罪了她,定然沒有好果子吃。

思及此,兩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對謝楹心生幾分幽怨。

*

夏末,盛京城暑氣未消,商貿來往如火如荼,就連幾家新開的店鋪生意也是火爆。

皇帝定下和親的日期,軟硬皆施,準備強行逼迫三公主謝如沐同意這門婚事。

同時,蕭靖下令封鎖所有消息,暫時關押大澧的使臣與將軍,不準洩露任何消息。

一所流程下來,簡直令人窒息。

偌大的宮殿內,只有謝清清一人待在其中,眼下的富麗堂皇仿佛成了束縛金絲雀的金銀牢籠,再無自由。

窗外響起一聲聲躁動,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謝清清一驚,但很快冷靜下來,小心翼翼地拿起瓷瓶,走近。

隔著封死的窗子,謝清清冷聲問:“又是誰?難不成你們大昭還要再將本公主也綁在大昭才肯罷休麽?”

外面靜默一瞬,“公主,是我。”

聽到熟悉的沙啞嗓音,謝清清躁動的心情瞬間沈靜下來,欣喜地湊近,小聲道,“薛將軍?”

“公主先行退後,我來搞定這個窗子。”

但謝清清並未退後,反而焦急地問:“你怎麽出來的?若是被發現可就糟了,你們先躲起來。”

又一道強有力的女聲響起,“公主,您別擔心,我們沒事的,別著急,我們馬上救您出來。”

“阿芷?”謝清清又驚又喜,也按著他們的意思後退,將瓷瓶放下。

下一瞬,一把尖刀刺入窗欞,順沿著紙窗卸下窗臺。

恰在此時,殿門外的侍女道:“淳安公主,請止步。”

“本公主是來勸說大澧公主的。”淳安不悅道。

“陛下有令,不準任何人靠近。”

“你們竟然連本公主都敢攔?”淳安顯然不高興,冷著聲就想往裏進,但奈何守門的侍女打定主意不讓她進。

無奈之下,她狠狠地跺跺腳,哼了一聲憤然離開。

謝清清的心提到嗓子眼,兩眼死死地盯著關緊的大門,心中瘋狂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

但也因禍得福,門外的聲音掩蓋了殿內的拆卸聲,謝清清順利逃到外面。

剛落地,謝清清便看到一身便服的三人,其中一個竟然是大昭的永嘉公主。

“你——”謝清清剛想說什麽,卻見謝楹此刻豎起食指貼在唇邊,示意她噤聲。

幾人在謝楹的帶領下,找了個暫時無人的雜物間躲下。

還未來得及休息,謝清清便恢覆了往日的公主氣魄,問:“薛將軍,我皇兄他們大致還有多遠會到?”

薛明旭思索片刻,道,“從我們出發前定好的日子來算,恐怕謝邵他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處境不對,暗中輕裝接應的話,恐怕也還需要七日時間。”

早在他們離開之前,謝清清便考慮到了最壞的打算。

她們身為公主,又得到了免和親的旨意,就算被困在大昭,無非也就是拿婚嫁相逼,但性命無虞。

謝清清冷笑:“無非就是拿女子貞潔相逼而已,齷齪惡心,但貞潔於我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就算她們日後面首三千,也依舊是公主。

聞言,謝楹欣慰地笑了下,“清清姐姐當真灑脫,佩服。”

“阿楹,”謝清清看著她,猶豫道,“你如何會來幫我們逃脫?”

談話間,簡陋的小木屋門響起幾聲清脆的叩門聲,薛明旭警惕地靠近,透過縫隙觀察後,才放心地打開門。

來人是淳安,她歡歡喜喜地抱了下謝楹,興奮道,“我做到了!”

昨日她主動去找謝楹相談這件事,但謝楹的態度卻是異常冷淡,剛回去的時候她尚是幽怨。

但冷靜下來仔細一想以後,淳安才註意到了不對勁,將謝楹簪在她發絲間的簪子取下來,按著她教過的方式打開機關。

果不其然,裏面有一張奇怪的字條,讀過以後,淳安才明白她的意思。

“對不起。”淳安小心翼翼地道歉。

“我身邊的人都是陛下安排的,自然不能輕易直白,”謝楹嘆口氣,轉而笑道,“不過我很高興,你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

“淳安公主?”謝清清再次訝然,她環視一圈四周,心中更加不明所以,“還有阿芷,不是讓你暫時離開皇宮嗎?怎麽又回來了?”

姜芷解釋說,“盛衣坊的蕓娘告訴我有個熟人要找我,我就猜到了是阿楹,既然是要幫你們,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

本來,謝楹的意思與謝清清一樣,都是為了讓姜芷遠離皇宮,千萬不要貿然行動。

她性子急,謝楹生怕她會做出什麽糊塗事,但之後,阿芷執意要跟著她一起去皇宮。

思來想去,謝楹也只好帶上她一起,不過前提是,她需要提前收拾好東西,並備好不時之需的逃跑錢財。

謝清清也不好責怪,只道:“多謝兩位公主,之後的事情,還請兩位公主不要在幫忙。”

畢竟她們所處的國家不同,兩方對峙,牽扯到淳安與阿楹,只會讓她們更加糾結猶豫。

“你們的大恩大德,日後,我謝清清定然報答,大澧永遠對兩位公主伸以友好之手。”

說罷,謝清清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

淳安忙扶著她道,“我們同是公主,即便我身處大昭,也明白這樣做不對,以貞潔逼迫女子就範,也是我向來深惡痛絕的,父皇做錯了事,我不想成為錯事的幫兇。”

一番話仿若一條暖流湧過,兩個國家可t以對峙開打,但不該以如此卑鄙的手段。

淳安心中也是糾結萬分,內心的痛苦也不少,垂眸又道:“但之後的事情,我的確做不得多少了,我終歸是大昭的公主,很抱歉。”

說著,她往後退了一步。

謝清清拉過她的手,輕拍道,“已經足夠了,日後若有需要,大澧的城門隨時為你們敞開。”

“嗯,”淳安眼睛一亮,不多時便先離開,踏出門檻之前,她回頭看向謝楹,道,“阿楹,你要小心。”

“放心,”謝楹笑道,“我會的。”

門外暖陽傾灑,又瞬間消失殆盡,謝楹道,“清清姐姐,你們肯定是有後手的對吧。”

謝清清頓了一下,與薛明旭相視一眼,點頭應道,“對。”

“那就好,”她松了口氣,笑道,“清清姐姐,還希望您能勸如沐姐姐暫時答應婚事,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離開之前,謝清清喊住她,“七日後,我們就能離開這裏,離開之前,我可以送給你一個承諾,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你盡管提。”

背對著她們的謝楹停住腳步,沒有回頭,只是輕聲道,“讓我想想吧,七日後,我告訴你答案。”

“好。”

*

剛回去,謝楹便聽明月道:“公主,陛下找您商量一些事情。”

“知道了。”謝楹道。

養心殿內富麗堂皇,景元帝蕭靖正在處理公務,神情肅穆,兩鬢微白,不知是在看什麽政務,眼前的帝王竟緊蹙起眉頭,凝著一股化不開的愁緒。

踏入養心殿時,謝楹這才註意到,國師王富貴與大祭司李鐵柱立在他身側,正不動聲色地望著臺下的她。

謝楹行禮後,主動詢問:“不知陛下召我前來,所為何事?”

蕭靖從一堆奏章中擡起頭,看清來者後,眉間的愁緒淡了幾分,“阿楹吶,你來了。”

謝楹視線微挪,與王富貴對視,後者的神情平靜,沒有波動,想來沒有大問題。

“朕聽國師說,你的占蔔預知能力已經爐火純青了?”蕭靖直視她道。

避無可避的謝楹微頓,旋即迅速反應,道:“國師誇獎了,爐火純青實屬謬讚。”

蕭靖笑了,大手一揮,“無妨,今日不如就請阿楹再來占蔔一番。”

畢竟上次的占蔔結果,的確與事實相差無二。

又有國師與大祭司的大力薦舉,蕭靖也很是放心。

“占蔔什麽?”謝楹不明所以地詢問,心中隱隱浮現不太好的預感。

“占蔔,我大昭與大澧,是否會兵戎相見。”蕭靖沈聲道。

而謝楹自是一驚,大腦瘋狂運轉,“好。”

太子的荒唐一事定然還未解決,但顯然,皇帝敢這麽詢問,想必是做好了支持太子的決定。

無論結果如何,大澧來的兩位公主想要安然無恙的離開,恐怕已經難上加難。

大昭要的不僅是聯姻,還有大澧豐厚的嫁妝,以及彰顯統一的雄心。

即便兩位公主不願意,拼盡全力與大昭撕破臉面,蕭靖也會有其他手段逼迫她們就範。

“我看到了,”片刻後,謝楹故作神秘的說,“一片紅色。”

“紅色?”幾人訝然。

“大紅的喜色,而非血色,”謝楹解釋道,“不會有戰事。”

蕭靖頓了頓,旋即大笑道,“看來是有好事發生。”

謝楹道:“但,恐怕與陛下想象的事情不太一樣。”

“嗯?”

“陛下,您想要的無非是與大澧的和親一事,以換得兩朝深交,但眼下事情已然鬧得不愉快,恰恰與您想象的走向截然相反。”

蕭靖凝神問:“相反?”

“正是,”謝楹挺胸擡頭道,“兩位公主本就為了和平一事而來,倘若我朝的鬧劇進一步傳出流言蜚語,於我朝而言,已然是處於輿論的不利地位。”

“那依你之見,該如何?”

“以和為貴。”謝楹簡單回答,嗓音清澈敞亮。

王富貴道:“陛下,神女所言也有其道理,當前一事,霸王硬上弓無用。據我們了解,大澧的兩位公主都極具個性。

“且五年前就有消息說,大澧的公主都婚嫁自由,即便為了當時的帝王一諾,大澧皇帝就不可能同意我們的要求,若是真的打了起來,輿論一邊倒,定然不妙。”

蕭靖緩緩點頭,也覺得有道理,旋即又問:“那為何神女所看到的竟是一片喜色?”

王富貴無言,下意識地看向謝楹。

小娘子微笑,坦然道,“因為,和親一事還是會有的。”

一眾人不明所以。

“陛下不如靜觀其變?”謝楹意味深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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