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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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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命

謝楹清醒的時候, 擡眼便是明媚的春光,她擡手擋在眼前,伸了個懶腰。

看來她又穿越了。

雖然方式疼了點吧, 但結果是好的就行。

謝楹翻了個身, 想著,自己如今又是誰。

“請讓我做吃人的白虎吧, 老天爺!”謝楹滿足地滾了兩圈。

門口,醫者摸了摸胡子, 表情有些難堪,又悄悄打量了一下旁邊昭王的神色, 不知所措。

蕭初霽看著在床上滾來滾去的小娘子,不時地說著夢話, 無奈扶額,“她這樣已經三個時辰了, 還有救麽?”

自從楊家小娘子用毒簪子割腕, 她暈倒以後, 蕭初霽的噩夢就到來了。

躺著床榻上的謝楹時不時蹦出來一句, 諸如:“我是小花貓, 跟我一起喵喵叫, 我們學貓叫。”

抑或是:“我是大老虎,少了一只耳朵,少了一條尾巴,還能嗷哦嗷哦。”

禦醫擦了擦汗水,道:“可能是這毒素對神經有損害, 導致楊娘子神志不清吧。”

蕭初霽凝眸道:“本王知道了, 去煎藥吧。”

禦醫領了賞賜,匆匆退下。

“別睡了。”

話音剛落, 謝楹把被子往上一拉,把自己蒙得更緊了些。

“……”蕭初霽抱著胳膊,後背抵在身後的墻壁之上,語氣淡然道,“再不起來,本王不介意讓你真的成為白虎。”

“有本事你讓老虎吃了我啊。”謝楹又任性地蜷縮在一起,心說,還老虎,嚇唬誰呢。

少年嘴角微勾,意味不明地哦了一聲,“原來是想見老虎。”

他吹了個口哨,哨聲悠遠。

謝楹豎起耳朵聽了一番,什麽聲音都沒有,就知道他在唬人。

思及此,小娘子得意洋洋地直起身,剛一轉頭,便與兩只拳頭大的獸眼對視。

白虎懶懶地張開了嘴巴,似乎在打哈欠,只是隨意張開的嘴,謝楹都覺得能吞下她的腦袋。

濃濃地腥味散開,謝楹微微一笑,道,“不是,你們家養白虎,還這麽大——”

話未盡,謝楹便眼前一黑,又躺了過去。

蕭初霽面上表情不變,只是對白虎下命令道:“回去吧,還有,別欺負小七了。”

聞言,白虎似乎極有靈性地瞪他一眼,表示不滿,但又無可奈何,只好懶懶地伸了伸前爪,優雅地一步步離開。

最後,蕭初霽只好找人把謝楹帶了回去,送回楊府,並讓人通知說,她受了傷,是昭王下的毒。

警告說,此次只是小懲罰,若有下次,定要整個首輔給個說法。

眾人見謝楹昏迷不醒,自然暗恨昭王心狠手辣,也顧不得詢問發生了什麽,生怕勾起她不好的回憶。

*

翌日一早,謝楹便被家中老太太拉去燒香拜佛。

大雪天過後,天剛放晴,微風蕭瑟,掀起陣陣雪花顆粒,晶瑩剔透。

馬車車軲轆攆上雪地,總會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

謝楹漫無目的地遠眺。

她還是大澧公主的時候,最後的印象也是這樣的大雪天,伴隨著燃燒的大火,淹沒了所有掙紮。

七公主謝蠻蠻死在五歲的火場。

九歲的謝蠻蠻死在靈山寺的禪房。

同樣是在火場。

不僅是巧合,謝楹總還隱隱覺得,這其中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真相,將這一切串聯起來。

馬車外的侍女喚作春早,是個圓圓胖胖的丫鬟,笑起來很可愛,人也很好。

天寒地凍,春早勸道,“娘子,天冷,莫要著涼了。”

謝楹謝道:“好。”

放下車簾,謝楹這才看向素來以嚴厲著稱的楊家老夫人。

也許是先前太後對謝楹太好了,以至於她剛開始還對老夫人抱有濾鏡。

結果,她剛撒個嬌,老夫人就命人在她身上抽了幾鞭子,說是驅邪。

幸好她跑得快,否則這幾日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聽說,當年老夫人對自己女兒最是放縱嬌慣,也給她尋了京城最好的親事,後來女兒竟為了一個窮書生離自己遠去,老夫人一時難以接受,便越發嚴厲起來。

尤其是對自家兩個外孫,更是如此。

*

盛京山外有一座禪院,寺裏有位得道高僧,人人都叫他玄機大師。

相傳大師對於捉鬼驅邪最是拿手,不少中了邪的人都會去找他。

到了地方,老太太面無表情地坐著,沒有動。

礙於老太太的威亞,謝楹也端莊坐好,絲毫不敢亂動。

直到老夫人側目看她一眼,“到了地方還不下車,是想老身親自來請你下去麽?”

謝楹忍不住顫粟一下,旋即搖頭道:“不敢不敢。”

下了車,謝楹也要恪守著規則。

待到大師要單獨與謝楹相處時,謝楹才猛地意識到一件事。

嚴格來說,她的確是以亡魂的形式進入了新的身體裏,與記載中的鬼魂一模一樣。

倘若大師真的看出來了,會將她趕走麽?

倘若靈魂出竅,她是會回家,還是魂飛魄散?

思考間,玄機大師已然坐在她的對面,手持佛珠,約莫四十歲左右,慈眉善目,笑眼厚唇,頗有幾分神性的既視感。

謝楹行禮點頭:“見過大師。”

玄機大師沒有擡頭,眼睛依舊微瞇,看著斜下方,只有拇指還在不停地撥動佛珠。

見狀,謝楹楞了楞,又喊了一句,依舊沒有反應。

敵不動我不動,謝楹就也這麽坐著,周遭一片靜悄悄的,心情仿佛也漸漸的平覆下來了。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知過了多久,大師忽的問:“施主自哪裏來?”

謝楹答:“盛京楊府。”

聞言,玄機大師搖搖頭,神情不變。

他淡聲道:“貧僧看得出來,施主來自另一個地方。”

謝楹捏緊裙擺,反問:“哪裏?”

和尚又道:“貧僧看不清楚。也許是另一個國度。”

得到答案後,謝楹的精神緊繃起來,心跳砰砰作響。

大師竟如此靈準?

謝楹解釋道:“我幼時與家兄一起在兩國邊境住過,可能是因為此吧。”

“並非,”玄機篤定道,“施主,你是否有夙願未了?”

謝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不知如何作答,他這話擺明了自己就是冤魂附身。

“沒有。”謝楹矢口否認。

玄機和尚並不聽,又問:“施主,可有想等的人?”

謝楹寬袖下的手握緊,“也沒有。大師,我聽不懂您說的話。”

“最後一個問題,”他依舊沒有回答,“施主,可曾與鬼神做過交易?”

“沒有。”同樣的答案。

大師終於擡起頭,定睛看著她,平靜道:“施主,你不該活著的。”

砰的一聲,茶盞摔落在地,破成碎片。

大師沒有反應。

謝楹怔怔地站著,看著那些破碎的瓷片,不知所措,“什麽意思。”

那和尚的一雙眼睛像是他手裏的佛珠,明明與凡塵無異,卻偏教人覺得帶著幾分脫俗的佛性。

他又重覆一遍,“施主,您不該活著的。”

謝楹頓了頓,知道他在說什麽,原主楊楹的確已經死了。

“但眼下,您卻是真真切切地活著。”玄機說了一句謝楹聽不太懂的話。

小娘子道:“大師,還望明說。”

“有人,以命相換,待你回來。”

“誰?”謝楹心間微顫,不可置信。

玄機搖頭道:“那人,只有施主知道。大道至簡,因果循環,施主會有所悟。”

最後,謝楹絞著帕子,問:“大師,你會把我殺掉嗎?”

大師道:“不會,你就是你,真真實實,無可代替,貧僧無權幹涉。”

這話說得稀裏糊塗,讓人摸不著頭腦,但謝楹不敢多待,依舊行禮:“多謝大師。”

出了禪房,春早就迎了上來,幫她披上了一件外袍,繡著毛茸茸的領子。

寒風順著衣衫縫隙爬進,凍得謝楹打了個噴嚏。

她問:“外祖母呢?”

春早道:“在禪房歇著呢,老夫人交代,等娘子出來以後,先去上三炷香,再用寺廟裏的符紙泡水喝了,才準離開。”

說著,春早也有些感慨,“委屈娘子了。”

謝楹裹緊外袍,道:“罷了,燒個香,喝個水而已,不礙事。”

談話間,又有一錦袍男子從外走進,身形頎長,舉手投足,盡顯儒雅。

大抵是哪家的郎君吧,很是年輕,謝楹心想。

男子直接越過謝楹徑直走進禪房,身邊沒有跟隨其他人,但卻對寺廟布局很了解,不像是初次過來。

匆匆一想,謝楹便打算離開,卻又被那人喊住。

“楊娘子。”

謝楹轉過身來,行了個禮,不解的問:“請問我們認識麽?”

年輕郎君笑了笑t,搖頭,“不認識,但曾見過。近些日子聽聞楊娘子遭遇火災,死而覆生,不知身體如何?”

“還好,”謝楹笑道,“多謝公子關心。”

男子又問:“昨日,我那侄兒未曾傷害楊娘子吧?”

昨日,昭王。

侄兒!

謝楹想起來,這才忽的一驚,眼前竟是大昭景元帝的親弟弟,晉安王爺。

歷史曾毫無保留地偏愛過這位王爺,自幼飽讀詩書,年少時廣泛結交好友,游走四方,飽覽山河,在江湖中留下頗多軼事傳聞,更是先帝都寵愛的幼子。

後來,先帝有意把皇位傳給第九子,即晉安王。

也逼得景元帝差點謀反。

但晉安王對皇位無感,反倒孤身離開皇宮,闖蕩江湖,皇位才順利到了當今大昭皇帝之手。

在之後,也許是看出晉安王實在沒有奪嫡之心,又是景元帝的胞弟,才未對他動手。

晉安王也成了唯一活著的與景元帝一輩的王爺。

史書評價:晉安王,文采斐然,武亦上乘,獨缺謀也。

她道:“原來是晉安王爺,怪我眼拙。”

晉安王蕭瑾道:“不必如此客套。”

“想來我那侄兒還算是有些良心,若是對如此貌美的小娘子都狠得下心來,想必這輩子,都是一株羅剎鐵樹,開不了竅。”蕭瑾失笑道。

謝楹心裏卻是盤算著,她笑著道:“昭王殿下的確,並未做什麽。”

蕭瑾點點頭,沒說什麽,簡單說了幾句之後便離開了。

回去以後,謝楹照著老夫人所說,做完後便隨著離開了。

只不過,喝下符水後,謝楹一直覺得有些不太舒服,腦海中不斷湧現斷斷續續的畫面,像是強塞進去的陌生的景象。

回到楊府,謝楹就昏昏沈沈地睡了過去。

睡夢裏,謝楹看到了奇怪的畫面。

一抹黑衣從眼角餘光劃過,無法捕捉。

緊接著,無數刀光劍影湧現,撲面而來,仿佛有千軍萬馬壓境的氣勢與壓迫感,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星星點點的箭矢直奔她一人而來,謝楹腳下生根似的走不動。

火光乍現,一聲聲爆炸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身後傳來撕心裂肺的喊聲,在喚她的名字。

只是她的名字,“謝楹!”

謝楹回頭,卻在那一剎那,所有畫面破碎,似乎就連自己,也被撕碎。

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殘影,以及尚有回音的喊聲。

但最後,她什麽也看不到。

畫面一轉,謝楹又回到了今日去過的寺廟,仿佛是以一個游魂的狀態飄過去。

她控制不住自己。

直到撞上了某個瘦高的身影。

謝楹才有了觸碰疼痛的感覺,她揉了揉腦袋,擡頭看去,只見是一個戴著面具的少年人。

不正是昭王嗎?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退,卻發現,那人的目光根本不在她身上。

有人在說話,“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知道。”他答。

謝楹卻不解地聽著,什麽事?

“殿下,保重。”

畫面的最後,黑衣少年回頭看了眼金身佛像,語氣冰冷寒冽,“神明在上,終不會護一人。”

有人道:“神明向來如此。”

轟隆一聲,枯寒泛白的冷光閃過,瞬間消失,屋子裏一片漆黑。

閃電不停地劈開濃黑的夜幕,仿佛一個巨大的傾灑盆,劈裏啪啦地下起了大雨,大風刮起,毫不留情地拍打著窗子。

冰雪未消,驟雨已至,春寒料峭,寒意入骨。

謝楹點了一盞燈,披著衣服坐起身,燭光昏暗,她此刻卻是睡意全無。

她好像,做了一個很久遠很離奇的怪夢。

夢裏的蕭初霽究竟有什麽目的。

難不成是起兵謀反?

她顧不得那麽多,起身找了些能用的零件,開始在燭光下研制起了暗器。

今日出門,謝楹假借身體不適之名,買了些草藥,配置毒劑。

趁著所有人都在休息,謝楹連忙多做一些防身的暗器。

否則,在大昭,人生地不熟的,遭人暗算,她甚至沒有辦法活下去。

走一步算一步吧,倘若自己活命的機會有限,穿越也有限制,她一不小心真的死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

天光放暖,市集熱鬧。

旁敲側擊許久,謝楹才徹底搞清了如今的現狀。

距離她死後,已經過了五年了。

先前不受寵的質子蕭初霽在大澧軍營歷練三載,回國後,僅用兩年時間,就立下赫赫戰功,又有大澧的支持,蕭初霽成為權勢滔天的昭王。

而今大澧也未曾受到北狄的集中威脅,反倒由於北狄日益強盛,大澧與大昭兩國合作也漸漸密切起來。

兩朝從邊境通商,逐漸擴充內地商路,貿易路線也越來越覆雜。

就連海上路線都發達了不少。

也因此,昭王蕭初霽的實力也會越來越強。

但謝楹也註意到了一件事,蕭初霽依舊不是太子。

恐怕還是因為他的怪病。

也許是深陷奪嫡風波,蕭初霽也逐漸心狠手辣,喜怒無常,如今早已手染鮮血。

仿佛,他早已踏上了史書上的那條路,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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